程宗叶这个年夜饭，是在叶城的六星级酒店吃的，一大家子程家人，落座之后，他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吵得他头脑胀痛。问的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回家，他都一一含糊应付了过去。

    他昨晚半夜回的家，程家聪脸色也不太好，哪个孩子回家不打声招呼，偏偏他的儿子，三更半夜回来，弄得家里听令咣当响不说，带了门就睡到大下午起床。

    坏习惯坏脾气集于一身，程家聪自程宗叶上初中开始就对他行施了严父形象，但凡他有一点臭毛病，必定治的服服帖帖，如果有需要动武力时，他也会本着棍棒之下出孝子的理论来改变程宗叶。但多年过去了，他的骨头是越打越硬，脾气是越骂越臭。

    程家的习惯，每年的年夜饭后，小辈们之间都会出去聚会，形式各样，有时候是去酒吧玩通宵，有时候就是在ktv唱歌，大伙聊聊天，维系维系兄弟姐妹情。

    今年倒是变了口味，选了健康积极向上的香山，去赶头香。

    程西平和程宗叶两人各自开了一辆suv载了七八位兄弟姐妹。到了香山脚，已车满为患，山路两旁都是赶香拜佛的香客，当然也不乏程宗叶这种无神论的闲人。

    临近佛寺的停车场栏了线，已满。他们将车停在了山路旁，徒步往佛寺那靠近，人流集中的多，黑夜里只有佛寺那一处聚集了光芒，四下都是嬉闹之声，程宗叶跟程西平在阶梯脚抽烟，看姐姐弟弟妹妹们已经往佛寺里走了。

    程西平抽烟的样子，斯文流氓，程宗叶抽烟的样子，懒慢桀骜，两人像一道风景线一样，光驻足吸烟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程西平抖着烟灰，“早上听大伯母说了，今年回来的这么晚，怕不是谈恋爱了吧”

    程宗叶微微抬眉笑，“早谈了。”

    “呦呵，那你藏着掖着呢不带给哥看看啊”

    “你知道的。”

    程西平蹙着眉，回想了他带来见过的一两位，诧异道，“不是吧，你还是吃回头草了”

    程宗叶踩灭了烟，插兜摇摇头，“高中那个，我最喜欢的。”

    “我去，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现在搞定人家了我记得当年你可是跟我说过，这姑娘就跟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程西平显然比较激动，眉眼皆是求知欲。他只见过那个女孩的毕业照相片，确实是让人魂牵梦绕。

    石头似得凌意，也渐渐变成了一团棉花，让人心疼又爱。程宗叶在喧闹的山脚看浩瀚星空，这刻无比的想凌意，可明明他们也就才分开一天，思念竟比夜长，还要一天又一天。

    “现在不是石头了，粘人的可爱。”

    程西平听的露出了姨母笑，“珍惜啊，不容易。”

    是要好好珍惜，太不容易了。

    “二哥，三哥，快点上来，姐姐买好香了，大家不管信不信都得上一柱！”

    程西平扔了烟头，下巴一扬，跟程宗叶往台阶上走，“你说这香有用吗”

    程宗叶是无神论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上次生日许愿后，他真希望一切都可灵验，“心诚则灵。”

    下山时，小妹林盼一直缠着程宗叶问东问西，原因全在刚刚程宗叶上香时的表情，那叫一个虔诚，活似佛教信徒。

    “三哥，你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啥事了”林盼揪着身上的流苏，穿得花里胡哨的。

    “我能有啥事”

    “你刚才许愿了是不是我从未看你那样虔诚，你要是许了什么好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程宗叶脚步一顿，问她，“为什么”

    林盼想想，说道，“你从没烧过香许过愿，你的第一次，佛祖会听到的。”

    程宗叶笑笑，他刚刚许的愿望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跟凌意的相处的这几个月以来，他才知道以前上学时，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以前有多么想得到她，现在就有多么想珍惜她，珍惜到想给她一个避风港，把她圈在自己怀里，不让任何人去伤害她，觊觎她。

    心诚则灵，是真的会实现的，从去年在黛山温泉那次，慌乱的心被凌意牵着走，她的泪，她的笑，嗔怒和骂，他都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施舍，这么好的凌意，现在已经是他的了。

    他的愿望还是那样简单：许我的凌意，爱我一辈子。

    凌意在榕城忙了五天后，才得以喘息。她家里亲戚还挺多的，又跑了县城一趟，今年她有了车，不论去哪拜年，苏小娟都要让她开车带他们去。

    凌建国就坐在驾驶座，没完没了的指点，凌意听的就脑袋痛，而且这些天里，他们包括亲戚没有一天是不问凌意“你男朋友是谁啊干什么的谈多久了一个月挣多少啊就给你买这车了”

    她爸她妈关乎的是凌意这个男朋友到底是谁，而有的亲戚关乎的就是更深层次的，不乏有话里有话，酸不溜秋的，都觉得凌意好像是找了个金主一样。

    凌意渐渐觉得，这车还是不要的好，麻烦事太多了，解释都像掩饰，可明明这就是一桩程宗叶做的好事，没什么在惧的，而且，她已经在打算把程宗叶带回家。

    上班前一天，凌意才彻底停止了拜年，宁雅跟她打电话聊天，两人说到了新开的一家四川串店，当即下了决定，晚饭就吃串串。

    “怎么没叫芦笙”凌意脱了大衣外套，最近渐渐有了春天的样子，棉袄都脱了。

    “她去外地了。”宁雅翻着菜单勾选项，又挤挤眼睛说，“你那车不错，程宗叶对你可真没话说！”

    凌意倒了两杯乌龙茶，抿着喝，推给她一杯，“我本来不想要的，他对我太好了，我总感觉心里这块不平衡。”

    宁雅是懂凌意的，普通家庭的女孩拥有着优越的容貌，从小到大都讨学生和老师喜欢，长大后又规规矩矩做了公务员，不贪奢侈，不多收好意，懂事又体谅，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她想可能面对程宗叶的家庭背景来说，凌意的一切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她的确是有压力的。

    高中时，他们学校的篮球场就是程宗叶家里捐钱修建的，当时大家都推敲过程宗叶的家底，只知道非常的优渥，毕竟这个能从一个人的吃穿用度上看出来，程宗叶一直都不缺钱花。相反之下，很有钱，那会因为想请凌意吃饭，又没法子，到最后只能组织班级聚会，不去的都是没有班魂的人，谁想顶这个恶名呢现在想想，程宗叶是痴情的厉害，那会就知道一个道理了，为了请你吃饭，我只能请全班的人。

    有点浪漫，宁雅想。

    菜品上来后，宁雅说，“你想这么多干嘛呢他对你好才是正确的啊，你也不要觉得收了他东西，就有点那什么，不平等关系。我知道你自尊心挺强的，但你想想，那车对他来说值几个钱”

    凌意不吭声，宁雅又接着说，“再说了，他喜欢你这么多年，是奔着娶你这条路走的，你收他车怎么了就是房也行！”

    凌意吃了一个辣椒，不只是这话听的还是辣椒辣的，反正应该都有，脸一下红了，上次情人节程宗叶也说了要宠她一辈子，程宗叶已经说过很多次一辈子这样的话。

    他真的知道一辈子是什么含义吗

    “越说越离谱了，我才不会收房子呢！”凌意猛灌水。

    “知道知道，你收人就行了，人收了，房和车都是你的！”

    “你别把人看得那么庸俗行吗”

    串串店里，每一桌都腾着烟雾，说说笑笑的人不在少数，凌意和宁雅就着辣串聊天，面上辣的白里透红，到最后实在不行，叫了碳酸饮料解辣。

    去年的新年，凌意是糟心的度过，今年截然不同，她觉得家庭氛围非常的好，和凌鑫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她是真没怪哥哥犯的那些错，特别是看到他哄希希时，他总说希希很像小时候的凌意。

    凌意和凌鑫有一张很老的合照，那是在农村的小麦地里照的，当时，她只有一岁多，头上的毛发倒是旺盛，凌鑫也只有不到五岁，却硬是要抱着她照相，额头上出了汗也还在逞能。所以那张照片，两人表情都挺痛苦，凌意是被抱的难受，凌鑫是不堪负重。

    回忆过往，这些都是值得凌意珍惜的。她倍感欣慰今年的变化，只希望家庭和爱情能越走越好。

    程宗叶每天都会在晚上给她来电话，今晚吃完串串还没来，她也没多在意，开车回来后，先洗澡，准备过一会再打给他。

    这七天里，程宗叶跟程家聪说的话不超过一百句，每每说到第十句时，就已经接近爆发边缘了，顾美玲想让他们好好说说话聊天，却也只能及时打住，做两人的和事老。

    这天晚饭时，顾美玲好说歹说拉着她的宝贝儿子说是要去参加个饭局，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人家也带了孩子，他们不能不带。程宗叶一开始是不想的，这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吃个饭还要带孩子，顾美玲听到这话就不开心了，说他平时在外不着家，不给她打电话，只有她想的份，儿子是白养了。

    到底，还是去了。程家聪看到他的一身不着调打扮就烧眼睛，顾美玲使使眼色，叫他不要搞破坏，好不容易说动的。

    但真到了那个饭局，程宗叶就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