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七月十
作品:《铃儿响叮当》 七月十日。
南宫世家。
回到家的铃铛儿当然享受着最高级的待遇,但还是被叮嘱在自己院里好好待着,还好唐果儿和张婉也在她院里住着陪她,白云山身子已复元得七七八八,见她回来时,大家只是欢喜地握住对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每日几个年轻人在一起说话,倒不算烦闷。但每个人脸上都有忧色,连乞巧也过得不够开心,只因就要面对一件武林大事――
魔炎君后人黄裳与南宫世家当家人南宫晏七月十日的约战。
保定聚满了各路英雄豪杰,连武林泰斗少林的方丈悟明大师都领着一票名门正派出现了。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一点,魔炎君的后人出现,会不会象60多年前那样为武林带来一场浩劫。这些人里极有身份的,自然都住进了南宫山庄大宅,几个年轻人都不喜欢应酬,索性听话地躲在院里不出去。铃铛儿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个闺女,家里上下都想保护她,不愿让她沾染烦心事。
听说还来了不少绿林中人,铃铛儿和白云山都担忧地想,不知道那些对头会不会找上门来席慕还没回来,仿佛没了主心骨似的,夜猫儿和唐果儿都又点着急。可铃铛儿始终坚定的相信,他一定会及时赶回,不会让她一个人的。
到了七月十日这天一早,南宫子初和老三子都就听从父亲的吩咐,在庄中习武场中陪伴那些有身份的贵客。铃铛儿等人也有事情可做,因为许嫦在李刚的陪同下从武昌千里迢迢赶来了,昨夜刚到。
南宫晏身为主人家,在老四的陪同下,亲自候在宅院大门迎的黄裳。南宫山庄大宅之外,还候着各路英雄,这些人本应先进庄中等候,由南宫家的人好生招待的,但他们都想第一个看到魔炎君黄裳到底是何等人物,况且他们也相信,这场约战可称得上是武林大事,于情于理,南宫庄主都不会拒他们于门外,是以并不着急。
黄裳出现的时候,还是一身惨黄的衣袍,蜡黄蜡黄的脸。看着他缓缓地徒步走来,气氛突然就压抑到了极点,无论是白道黑道,所有人都自动自发地退避几尺,让出一条宽宽的道来,看着黄裳就这样缓缓地走到南宫晏面前。
黄裳只抱了抱拳,南宫晏很有大家风范地回礼道:“南宫晏。”
在场之人听见他郑重其事的三个字,更是肃然,从不沾染江湖是非的南宫山庄,终于也要涉足江湖是非了,都期待着南宫晏发话邀他们入庄。
南宫晏环视众人,大家以为他就要开腔,谁知他却微微抬眼望向庄前大道。众人随之望去,顷刻间就见远远的尘土飞扬,马蹄声阵阵,一行鲜衣怒马飞快地越行越近。
当先一骑手举马鞭,死命抽着坐骑,扬声大喊:“厂卫办差,闲人避让――”
在场之人闻声色变,又纷纷退开几尺。黄裳静静地站在南宫晏身边,南宫晏不动声色。
转眼间快马奔到,那当先之人就翻身下马,啪的一声单膝跪地,铿锵有力地扬声道:“恭迎东厂大督主,锦衣卫铁指挥使!”
后面的快马也终于纷纷赶至,整齐划一地象刚才那人一样拜倒在地齐声高呼。后面是高头大马驼着个红衣黑冠之人,再跟着是一辆奇大的马车。
铃铛儿在庄内早已听到喊声,和白云山对望一眼,嘱咐果儿照应许嫦,两人就急步奔向前院庄门。到了她便立即认出铁厄来,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铁厄,此时竟下了马来,毕恭毕敬地低头肃立在马车前。马车车门帘自里面撩开,先跳下来一个胖子――王长海。
王长海下得车来也是毕恭毕敬地垂手肃立在一旁,车门帘不知道怎么的已经高高卷起,车上又出现一个坐着的人。
王长海尖细地喊了一嗓子:“恭请大督主!”
又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声音跟随着。
众人就看见一张木椅,托着一个戴了大半个银面具的人,缓缓从车内移出,仿佛被什么托住一般,木椅和坐着的人又平平凌空地向外漂浮而出,到了无人平地,才直直缓缓平平地落在地上,没惊动半点尘埃。众人只看得都骇异动容。
众人只见那银面具之下的嘴唇动了动,一个苍老却有力的声音响起:“都起来吧。”
一干厂卫之人齐声道:“谢大督主!”才一起抬头起身。
众人观察许久都注意到此木椅之上的人,衣袍掩盖之下却只露了一足。这个戴着银面具,声音苍老,武功高强的人竟然就是东厂督主!竟然是个缺了一边腿的残疾人!
铃铛儿暗暗吃惊,王长海和铁厄一道时,王长海的气势已是在铁厄之上。没想到他们竟然都对这个残疾的大督主这样恭敬。
只见吴督主不知道又动了什么手脚,身下木椅突然长出四个轮子来,缓缓地朝她的胖老爹南宫晏移了过来,一边却是对两旁跟随的王长海和铁厄吩咐道:“长海,铁指挥,今日适逢南宫山庄的大事,又有众多江湖朋友,你们就一般行事吧。”
两人恭敬地应是,吴督主的木轮椅已到了南宫晏跟前。王长海十分客气地行礼开了口:“南宫庄主,咱家与铁指挥此番前来,恐多有打扰之处,先请海涵。”
王长海虽是极客气的语气,言语却含糊得很,连来意也不曾说明。南宫晏上前与厂卫应礼寒暄,这边的铃铛儿不由看了白云山一眼,又小心地周围张望,有点着急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令人期待的身影。
正寻着,身后却有人轻轻说:“是找我么”
转头一看,席慕笑眯眯地瞅着自己,忍不住欢喜地笑了出来,心中大石落地。席慕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再看向白云山,两人眼神交汇,都有说不尽的意味。
铃铛儿却没看见这一幕,轻晃席慕的手,他扭头来看时,就见她冲王长海那里努了努嘴。席慕了然,正好他心里也有打算,便不着痕迹地移步到南宫晏身边,低声唤了一句。
王长海和铁厄都是火眼金睛的人,一下就认出这个年轻人来,知他身份,也没说什么。但席慕的低语却是有意都让他们听清的:
“伯父,东厂和锦衣卫的大人莅临,必有要事,外面这如此多的武林人士是否不宜招呼入庄,以免生乱”
南宫晏闻言仔细看了他一眼。王长海和铁厄也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见他一脸淡定,却隐约透着点什么,不由交换了个眼色。王长海躬身向吴督主请示,吴督主点了点头低声道:“铁指挥就为南宫庄主代劳吧。”
南宫晏正是求之不得,这么多武林人士,倘若是自己开口要拒之于门外,实在是件得罪人的事。当即连连拱手,望向吴督主面具下的双眼,对方眼神并无异样。铁厄立即扬声道:“各位英雄,今日我等奉了差使,只好得罪了。守住庄门,闲人免进!南宫庄主,请!”
话音一落,一干厂卫就起步上前左右分立在南宫大宅门前,将众多武林中人隔在了外面。那些原本是想先一睹黄裳的人都傻眼了,这样就被剥夺了看大战的权利眼睁睁地望着南宫晏黄裳等人一道进了门,门是大敞着的,却碍于厂卫的把手无人敢妄动,都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如此一来,真正能观战的人只余原本就住在南宫大宅内的十几位武林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再加上刚到的厂卫之人。习武场上,居中是主人家的位置,南宫晏却是站着的。左侧坐的是大督主、王长海和铁厄,右侧则是由少林悟明大师引领的武林名宿。所有小辈都在周围站着,七月太阳很猛,大大的习武场只有那么点人,肃穆的气氛使人忘了炎热。
厂卫在场,悟明大师与几个同道都不做声。
大督主微微看了一眼王长海,王长海立即打破了静寂:“不急,还是先按照江湖规矩办事吧。”
这么说,南宫晏和黄裳这一场还是要打的了
铃铛儿看见她那矮矮胖胖的老爹被一身绛紫衣裳包裹着,一身肥肉和往常一样可爱可笑,却是一脸的严肃。胖老爹扫了几个哥哥和她一眼,就缓缓地走了出来,站在黄袍人黄裳的对面。
这一高一矮站在众人中间,无声地对峙着,一股难言的压力顿时向四面八方蔓延开去。端坐在座上的人都紧紧盯着两人,小辈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铃铛儿心里担忧极了,老爹许久没和人打架,不知道胜算有几何看了看身边的席慕,又看了看白云山,两个人脸上都在思索的样子,她忍不住扯了扯席慕的衣袖,眼里露出担忧来。
席慕转头看她,见她一脸着急,这没心没肺的丫头现在知道担心了冲她微微一笑,惹来她一个大白眼,分明是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席慕似笑非笑的扫了一眼白云山,见他还木木的发呆,了然淡笑,握住铃铛儿的手轻声道:
“铃,我或许会做一些叫你吃惊的事,说些叫你吃惊的话,或许还会伤害到其他人,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情比尽可能的维护你让你快活来得重要,所以我会不惜牺牲一些人的快活,我只能尽量减少这些伤害,你相信我吗”
铃铛儿疑惑地看着他,问这样的话不是多余嘛,她何曾怀疑过他呢可仔细端详他的眼眸和脸色,却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严肃,她也顿时认真起来。细细一想,木头喜欢我在乎我,当然就会把我的幸福快乐放在前面,他这样问我,是因为他真的尊重我的意愿,也同样的相信我会理解他。他即使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我也不能埋怨他,更不能怀疑他,不信任他。
想清楚后郑重地对他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
席慕看了看她坚定清澈的眼睛,满意地微笑道:“好。”
他又看了看白云山,轻咳了一声,白云山神色复杂地看他,他淡淡说道:“我问你,如果你知道有一件事事关你一位朋友的终身,说出来,事实的真相有点残酷,恐怕会让他消沉痛苦无法面对,不说出来,他又会抱着怀疑在梦幻里过上一辈子,终身不得安宁,你的选择是说还是不说”
铃铛儿诧异地看着他们二人,席慕一脸的淡定,白云山的脸色却是不断变幻着,时儿犹豫,时而忧虑,终于渐渐沉着下来,下定决心般直视席慕道:“与其让他稀里糊涂过一生,不如让他看清楚的好,消沉只是一时,勇敢的人终究会去面对,痛苦也会趋于平淡,不明不白地沉浸在虚幻中,睡觉也不会不安,活着又怎么会塌实”
席慕微微一笑,点头说:“不错,她总算没有看错人。”眼睛落在铃铛儿面上,笑里带了赞赏。
又道:“既然你们都如此肯定,那我便不让他们打这一架。”
铃铛儿不知道这个人又卖什么关子,在这紧要关头,他还故弄玄虚,脚尖就想踢出去。席慕却身形一闪,走了出去,无视众人的惊讶,边走边扬声道:“南宫庄主,这一仗,您不必打了。”
他闲闲地站定,接受众人的眼神检阅,南宫晏见是未来女婿走出来,问道:“此言何解”
席慕微微一笑,指着南宫晏对面的黄袍人黄裳说道:“因为他既不是魔炎君的后人,也不会魔炎掌。”
铃铛儿当即吓了一跳,就算是为她老爹解困,木头他不用搞这么大动静吧,一鸣惊人望了望白云山,他的脸上却没有惊讶的表情。
在场的人闻言均是诧异无比,前面半句已经是出人意表,后面半句更是石破天惊,这个黄袍人不是魔炎君的后代徒孙或许可能,毕竟江湖上什么奇怪的事都可能发生,说不定哪天在什么山里洞里,什么街边小摊儿你就碰上本武功秘籍练成绝世神功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可这黄袍人向南宫晏邀战,又已经来赴约了,他若是不会魔炎掌,那来南宫家做什么呢玩来了
再看看黄袍人黄裳的脸色,蜡黄蜡黄的,瞧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变化。
王长海在大督主耳边低语,大督主微微颔首,王长海又和铁厄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低低请示过大督主后不动声色。
得知席慕的身后后,少林悟明大师朗声问道:“席小施主说此人不会魔炎掌,不知所为何故”他是忘嗔大师的高徒,忘嗔大师当年就是死于魔炎掌下,他就算是出家人也不能免俗,关心的自然是魔炎掌了。
众人都望向席慕,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
席慕眼睛盯着黄袍人黄裳,淡淡地说道:“此人并不姓黄,也不叫黄裳――”
那这个人是谁
众人莫名其妙地望着席慕,见他盯着黄裳那张蜡黄蜡黄的脸问道:“你不打算自己说吗”
黄裳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一般,眼神不知道飘去了哪里,一声不吭。
席慕叹道:“既然你自己不说,只好由我来替你说了。我本来真的不想管这种闲事的,可你却找上了南宫家。我想做南宫家的女婿,就不能看着我的未来岳父和你打架斗生斗死,所以我想不管也不行,请你务必要谅解一番。”
铃铛儿看见自己几个哥哥在那边都是一脸古怪,不由得脸一红,心里暗骂道,这个人就是爱借机卖弄。
白云山听到这句话,眼眸一暗。
见黄裳依旧不置可否,席慕也不再理他,突然转向端坐在左首座上的大督主等人淡淡说道:“此人的身份,牵扯到一些朝廷旧事,我在此间说出来,也请在座的诸位为我做个佐证,免得他日判我个妄言之罪。”
王长海望向大督主一眼,见他微微颔首,才说:“是否妄言,就得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席慕微微一笑,虽然这句话摸棱两可,但总算有点保证了。接着扬声说道:“此人不是魔炎君的后人,他的真正师承,是璇玑先生。”
夜猫儿和唐果儿立即啊了一声,璇玑先生……
众人又是一阵诧异。不待他们发问,席慕又抛出了一个更让人吃惊的消息:“大家都听过璇玑先生的名声,可许多人并不知道,被誉为武功深不可测,智慧无人能及的璇玑先生,与六十多年前打败魔炎君的天机先生,正是同门师兄弟。”
扫视众人一脸的惊骇,他满意地微微一笑。悟明大师吃惊地问道:“如果璇玑先生真是天机先生的师弟,那他的武功和智慧也都能解释得通。但天机先生当年大败魔炎君,挽救了一场武林浩劫,璇玑先生既是天机先生的师弟,又怎么会教出一个会魔炎掌的徒弟来况且天机先生大败魔炎君时,璇玑先生的年纪,恐怕也只有几岁,他对魔炎掌又怎么会清楚”
席慕轻笑道:“大师忘记我说的了此人并不会魔炎掌。这要从璇玑先生和天机先生的渊源说起。璇玑先生比天机先生年幼许多,天机先生名义虽是他的师兄,实则是璇玑先生的师父。天机先生一心修仙,除了六十多年前出世大败魔炎君一役,便不过问世事。璇玑先生却不同,他跟着天机先生学得满腹经纶,也练就一身绝世武功,他不愿跟随天机先生遁世修仙,认为那是浪费了一身才学。璇玑先生以璇玑之名出道,正是为了和天机先生一较高下,他一心想证明给天机先生看看,他的活法,才是真正的快意,比修仙好多了。”
“璇玑先生在江湖得了无人能及的美誉,已经没有人能跨越他这个顶峰,他便想做更大更令人震惊的举动。世人均赞誉璇玑先生的智慧,因为他什么都懂,不只是懂,还样样都精通得很。大家是否还记得,二十多年前璇玑先生到处找人比试厨艺,连南京城里最出名的酒楼好吃来的大厨,也不过能和璇玑先生比个平手。璇玑先生还有满腹经纶,他不只是才子,还熟读兵书,善于权谋,厨艺他都和人比试过了,可想而知他已经无聊到了极点,实在没有什么他干不了的事。于是他要做的更大的事,就是――”
他看了看左首厂卫几人,笑道:“璇玑先生要做的事,便是造反。”
大家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南宫晏神色更加肃穆,静静看着这个准女婿。
王长海和铁厄交换了个眼色,他们听见席慕说起璇玑时,便立即明白方才在南宫山庄大宅门前,席慕暗示他们控制场面不让诸多江湖人物进南宫山庄的意图。这个年轻人知道的还真多。
见厂卫之人不动声色,席慕更加放心,接着说道:“于是璇玑先生在二十多年前就遁世消失,有人以为他死了,有人以为他修道去了,可实际上,他却是化作谋士身份,在各地云游观察。因为造反这件事,靠他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朝廷是朱家的朝廷,他要造反,必须去找一个朱姓王族来辅佐,才能实现他的造反大计。璇玑先生为人孤傲,一般的王族他是看不上的,他花了许多时间,终于他找到了一个他认为比较合适的人,那个人就是谷王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