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乞巧
作品:《铃儿响叮当》 没下地之前,铃铛儿觉得已经走了很远,下了地才知道,走了十日,也才走到安庆而已,还没出南直隶。
宜城安庆。
安庆临江临海,也是富庶之地,大城。
南直隶境内的城市,多是感染到了南京的开放风气,三朝帝王对奢靡风气的不喜欢和压制,在这里依然没有特别明显的影响。七夕是最浪漫的节庆,不管是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子,还是贵门大户的千金,在这一天,都不过是想望美好爱情,歌颂人间真爱的逐梦人而已。
千辛万苦才随人流挤进了城,找到落脚的客栈已经要到傍晚了。
铃铛儿兴高采烈,潦草吃了点东西就拉着席慕和两个哥哥上街去,都已经打听好了,最热闹就在菱湖一带。
这是铃铛儿长这么大,第二次在外面过乞巧,去年是在山西追着席慕乱跑乱闹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年,还是和席慕一起过。
席慕再三叮嘱,如果走散了就各自回客栈,他只能照顾着铃铛儿,两个双胞兄弟都这么大了,就不归他管了。要是连客栈也不知道自己寻路回去,还是打发他们回京师算了。
可怜南宫家的六爷七爷,在席慕眼里是这样的人物。子可和子蒙很是郁闷。和两个太聪明的人一起,聪明的人始终显得不够聪明。
在铃铛儿看来,乞巧似乎比元宵还热闹一些。处处都挂着花灯,卖花灯的,挂花灯的,拎花灯的。
花灯摊子走了一家又一家,始终看不到和她做的那个一样会跑的兔子花灯,不由有点落寞,想起朱北固来,不知道北固哥哥怎么过的乞巧节北扈郡王,据说是很阴沉的人,阴沉她没有感觉到,但是北固哥哥,确实有点沉默,不象木头这样,总是似笑非笑的气定神闲,似乎什么都不能让他生气。
六哥哥和七哥哥果然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
席慕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人流和她隔开。铃铛儿想,和木头玩久了,想起北固哥哥的时候就少了,这是好还是坏呢
正想着,席慕拎过一只胖胖的绿蛇花灯吊在她面前。
铃铛儿一个大白眼扔过去:“木头,今儿个是乞巧节,你能不能把我当个正经女孩儿宠一回好歹给我买个可爱乖巧的啊!”
席慕挑着眉看了看这胖胖的绿蛇花灯,说:“咦有人不就是条冬天生的小蛇么怎么不可爱乖巧”
铃铛儿一听,是在夸我呢,我不就是一月底生的小蛇吗顿时笑眯眯地接过:“好吧,不过这蛇有点胖,比较象我老爹,我长大可不会胖乎乎的。”
席慕难得笑眯眯地摆在脸上道:“这个可不好说。”
小口又咬过来。
突然想起什么,笑嘻嘻说:“去年你给我买的灯,好象也是一条蛇――”
席慕侧头:“还记得”
点头一笑。他也会心笑了起来:“忘了人,灯没忘。”
自嘲地想,要不是今年还和她一起过,怕是连灯也忘了。
铃铛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撅嘴嗔怪地望了他一眼。
挤来挤去,又买了面具,准备晚点戴了吓人玩,只是晚上人人都会戴面具,能不能吓到人就不好说了。
湖边一溜都摆着卖灯的,卖的却是河灯居多,清一色的莲花河灯,菱湖,以菱为名。还有卖菱角莲蓬的。
席慕给她拎着胖胖的绿蛇灯,看她认真地剥着翠绿生生的莲蓬掏莲子吃得不亦乐乎,突然感到很满足。去年在山西,没有莲子,没有湖,也没有河灯,今年添了这许多东西,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吧。这样想着,对那个北扈郡王,已经完全不在意。
经过对对子的摊档,铃铛儿高兴地要木头去对对子。
对的,无非是些应景的诗歌,奖品,也只是一盏普通的莲花河灯,可是席慕却对得很认真。
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
一道鹊桥横渺渺,千声玉佩过玲玲。
“木头,这个我也知道,别离还有经年客,怅望不如河鼓星。”
老板笑道,只许一个人对。铃铛儿只好继续吃莲子。
七夕今宵看碧霄,牛郎织女渡鹊桥。这传说是一个六岁孩童写的。
“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七月七日长生殿,半夜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服锵环佩,香筵拂绮罗。
“年年今夜尽,机杼别情多。”
铃铛儿看着老板和席慕你来我往,好不高兴。
老板呵呵笑道:“公子爷记性真好。一字不差。”又递过来一盏河灯:“小姑娘,快去放河灯,好好许个愿吧。”
席慕还是摸出银子来,放到老板手上,老板连忙摆手:“公子小姐高兴就好。”
席慕也笑着说:“高兴就好。”牵着铃铛儿就往湖边行去。老板在后面一直乐呵呵地说,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啊。
莲叶何田田。
湖里莲叶铺得密密的,有画舫流连。扮做织女的美娇娘,齐齐唱乞巧歌。
乞手巧,乞容貌;
乞心通,乞容颜;
乞我爹娘千万岁,
乞我姐妹千万年。
铃铛儿就在这乞巧歌中,和别的女子一样默默放出了河灯。灯盏的火和其他女子的河灯连在一起,一点一点慢慢漂了出去,只是看着,就觉得心里都被湖水温柔地填满了,心愿也都要实现了。
席慕靠着一株大柳树席地而坐,看着身边轻轻依偎的小身子,问:“乞了什么”
铃铛儿笑笑摇头:“什么都没乞。”
席慕挑眉:“放了灯,什么都没乞”
铃铛儿点头肯定地说:“什么都没乞。什么都不乞,我只握住手中有的就好了。”
席慕看了看她,努努嘴问:“握住手中的你手中有什么”
铃铛儿低头一看,咦怎么两手空空菱角呢丢了,莲蓬呢啊,好象刚才放灯的时候一并丢湖里了。
一把抢过席慕手里的花灯,不忘瞪他一眼,举起花灯示威道:“我有胖蛇灯。”
席慕看她举着胖胖的绿蛇灯歪头得意的样子,哈哈大笑。
铃铛儿不理,把织女面具往脸上一戴,只余两只大眼在外面,忽闪忽闪,说:“走,咱们溜溜去。”拎着胖蛇灯蹦蹦跳跳前进,一身金铃叮呤叮呤。
跑跑跳跳走了一会,湖边放起烟火来。
铃铛儿高兴地一把拉住席慕的手往前一路狂奔,嘴里大喊:“放烟火了放烟火了,我们快去看!”
好不容易挤呀挤,终于挤到最前面。
紫的!绿的!红的――黄的――许多姑娘们都挤在一处大声地喊叫,放烟火的汉子爽快地放出各色的烟火,还是满足不了每个少女的要求,要放走多少梦才够啊。
铃铛儿仰着小脖子,看着一个接一个烟火在夜空里绽放,一朵一朵璀璨的花耀得她的眼睛不愿意合上,只怕合上的一个瞬间,就要错失许多美丽,嘴里喃喃地说:“木头,这烟花多好看啊,真是世间开得最奔放自如的花!你说是不是啊”
得不到席慕的回应,立即回头去嗔怪,一看,这衣裳打扮不对啊,木头明明穿的是青衫,怎么这个人破破烂烂的,这个人是谁
乞巧,男子都戴着魁星的面具,席慕刚才买的,也是魁星面具。眼前这个人戴的也是啊。
铃铛儿隔着织女面具,急急问道:“你不是木头,你是谁啊。”
眼前人晃晃自己被她住住的手,懊恼地说:“小姐,你又是谁啊,一直拽着我又跑又穿的,我连气也喘不上!”说着,把魁星面具摘了下来。
铃铛儿一看,立即扑过去一把抱住欢呼:“猫儿猫儿!夜猫儿,竟然是你!”
夜猫儿在嘈杂的人群里被一个女孩子这么抱住,又听不出是谁,尴尬不已,手足无措。
铃铛儿连忙摘下自己的织女面具,露出大大的笑容。
夜猫儿一看乐了:“铃铛儿!是你!”
两个莫逆再也不管什么烟火了,也不管乞巧了,相互拉着跑到人少的地方,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近况来。
原来猫儿是没事逛到安庆来的。说起南京,又说乌骓马已经被人到丐帮南京分舵领走了。铃铛儿点点头说,那是我哥哥要托人保了镖送回京师家里。
好兄弟见面有说不尽的话,扯着嗓子你来我往地诉说完,夜都有点深了。铃铛儿才想起席慕和两个哥哥来。他们应该回客栈了吧。
急忙问夜猫儿:猫儿,“你住哪里呀,要不要去我那里住,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
乞丐能住哪呀,不就是破庙叫花子窝。
铃铛儿一听高兴极了:“那你就到我住的那里去住,反正我那里有个大财神爷,吃住行不用发愁。”夜猫儿只好随她。
两个人顺着湖边走,走了好一会,铃铛儿发现好象又走回放河灯那附近了。
远远一看,那大柳树下,站了个青衫青年,颀长的身躯,俊美的面庞被烟火照得忽明忽灭,一双星目在夜里却异常清晰,目光灼灼地望过来。铃铛儿欣喜地放开夜猫儿跑去:
“木头,你没有回客栈!”半个身子投到他怀里,仰脸嫣然地笑。
席慕低头看她,低声轻声地说:“我等你。”
铃铛儿笑得更欢快,扭头指指行近的夜猫儿:“这是我的好朋友兼兄弟夜猫儿,这是小邪神,烂木头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