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江右帮
作品:《铃儿响叮当》 铃铛儿坐下一听,乐了,原来要讲的是曹操。席慕望过来,她立即回了个大大的笑脸,曹操,是三国里她最喜欢的人物。以嘴型说了三个字“我喜欢”,席慕微笑点头,他也喜欢曹操阿瞒。
老翁眉飞色舞地说了一会,舱内有人聒噪:
“晦气老头,说什么曹操平白让人生闷,还是叫你孙女来唱曲儿,让爷舒心舒心。”
寻声望去,是一个面目略显粗鄙小商贾模样的人在说话。
又有翩翩儒士模样的人说:“曹操杀伐过甚,贪残虐烈无道,又是篡乱之人,奸人不说也罢,要说,不如说刘备吧。”铃铛儿记得这个人似乎姓何,也是在南京搭的船。
“刘备假仁假义,只会哭丧,要么说曹操,要么说孙权!”
“谁说刘备假仁假义!”
船舱里一时七嘴八舌争论起来,说唱的祖孙俩为难地楞住了,不知道该听谁的,都是客人,谁都得罪不起,得罪了,船家就不再容他们栖身了。
已经有人开始拍桌子,孙女的脸色有点发白,焦急地望着爷爷。爷爷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到处行走卖唱,祖孙俩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一直得这家船主人收容,在船上卖艺,要是客人闹起来,船主将他们赶走,爷爷这样的身板怎么顶得住在外面风吹日晒老翁见孙女这样焦急,也有点无措。
一个如洪钟的声音说了一句:“老人家不必为难,我就让你说曹操!”
这个声音将所有纷乱嘈杂的争论之声堪堪压住。
铃铛儿转头一看,是一个约莫四十许的男人,皮肤很黑,鼻子有点塌而向外,双目深而有神,看起来是练武的,穿的褐衫却是商贾模样,和他那洪钟一样有力的声音似乎不太相配。那个男人坐在那里有股自然的威严,与他同坐的几人却是都是短打打扮。
这人说的一句“我就让你说曹操”,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意思是要护着这祖孙二人了,他是什么人呢两个哥哥看着也是疑惑。这几个人在何处上的船,他们倒没有注意到。
疑惑地望向席慕,他还是老神在在的样子,只是眼底似乎带着一点了然的笑意。
还没来得及向他发问,就有人眼大脖子粗地喝出来:“你是什么人,这坐着的都是船客,凭什么你让说曹操,大伙都得听曹操!”
“就凭三个字,江右帮!”那人端坐在那里,眼睛却在船舱内扫了一周:“不知道各位能不能给这三个字一个面子”
江右帮
江右帮。
立即有人说道:“先生的面子当得起,就听曹操!”
船舱里没了其他声音,众人都默认了,祖孙二人感激地向客人们行礼,又重新开始讲,讲曹操巨野大战吕布。
铃铛儿用一只耳朵听快板说书,支起另外一只耳朵,贴到席慕身边,想听木头说江右帮。结果六哥哥子可却抢了先,没点顾忌地大声问了出来:“江右帮是什么帮派如此厉害。”铃铛儿立翻白眼就要晕过去。
这句问出来以后,子可看见小邪神、双胞弟弟和妹妹都露出看白痴傻瓜一样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太不知道避忌了,尴尬地低头挠后脑勺,可是那几个江右帮的人已经听见,并且已经向他们这边望过来。
小邪神席慕是几人中最为年长的,只好起身微笑着向那几个人抱拳施了一礼。
伸手不打笑面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刚才为首说话的那个褐衫男人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无妨,席慕又再礼了一个才坐下。
子蒙拉了拉子可,示意他没事了,但脸上挂着的是裸嘲笑,这个比自己大半个时辰的哥哥真丢人啊。
都典型的好拉伤疤忘了疼的人,一看没事了,就紧在席慕近前望着他,意思是要他讲讲江右帮。
席慕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铃铛儿期盼的大眼,又看看双胞兄弟也是一样的表情,只好压低声音说:“江右帮是十大商帮之一。”然后一一数了出来,分别是徽、晋、陕、鲁、闽、粤、宁波、洞庭、江右、龙游十大商帮。而后又一一细说。
铃铛儿听了一笑,木头的父亲活财神席大,就是晋商之首,作为活财神的儿子,对这些商业信息难怪如数家珍了。
双胞兄弟一听就奇怪了,这回知道要收敛了,将声音压得低低地问:“照你说江右帮是江西人的商帮,怎么在这里就这么牛气”
席慕道:“江右帮,不只是江西人,还可以说是湖广人。又在长江上下走动经营,长江附近都知道。”
看他们仍然是疑惑不解,便又详细解释说:“元至正二十四年,皇帝朱元璋派大将徐达攻打长沙,与陈友谅旧部和元王朝残余势力血战四年,损兵折将,直到洪武元年才夺得最后的胜利胜利,统治长沙。但这场连年战祸之后,长沙田园荒芜,百姓亡散,庐舍为墟,许多地方渺无人烟。于是皇帝就近从江西大量移民迁入湖广,还允许插标占地,有称――江西填湖广。江西人虽然是移民,却为战后湖广的复苏付出了血汗,尤以江右帮这些商人为甚。所以江右帮在湖广一带,是很受敬重的。这下你们明白了么”
铃铛儿点点头。子可仍然要刨根问底:“江右帮是商帮,可刚才闹乱子的人里明明有江湖人,江湖人难道还要卖他们面子”
铃铛儿受不了似的白了他一眼:“出去你还是叫胡可吧,别说是我哥。这么大的商帮四处行走,没点江湖势力怎么行你难道看不出,那个人的眼睛――”伸手指指自己的眼睛比了比:“看不出是有武功的么,而且应该还挺厉害的。六哥哥真是蠢笨。”
席慕赞赏地瞄了铃铛儿一眼,她这两个哥哥确实蠢笨粗心。
子蒙心想,我不说话是正确的,在家我可以强出头,在外就让哥哥出头。
铃铛儿偷眼向那江右帮的大叔望去,谁知对方似乎耳力极好,知道他们在议论自己,一直都在观察他们,对上那大叔了然的眼睛和微笑,铃铛儿嘻嘻甜笑,吐了吐舌头,惹得对方笑意更浓。
这时快板已经说完了,那大叔率先鼓掌叫好,铃铛儿见状,也把一双小手拍得啪啪地想,金铃晃动叮当。
那大叔似乎是有意要给卖艺的老人捧场,叫好之后又问:“老人家,您的快板说书将曹操说得这样好,必定熟读三国,不如就给我们论一论曹操”
铃铛儿一听要论曹,立即来了兴致。
老翁作揖道:“小老儿不过是一介艺人,不敢在先生面前妄论。”老翁知道这襄助自己的人,在江右帮身份怕是不低。
那大叔却笑着说:“老人家论岁数比刘某长上一辈有多,不必谦虚推让。只管畅快而谈,刘某洗耳恭听。”
铃铛儿点头记下,原来大叔姓刘。
老翁只好四顾环绕行礼,对众人说:“那小老儿今日就妄论一次。”
“小老儿以为,魏蜀吴三国君主之中最高者,非曹操莫属。曹操之人,实为治世之能臣,乱世英雄也。为帝王者,必通权术谋略,刘备如是,孙权如是。但论帝王之胸襟,心怀天下者,曹操则高于二人。曹操曾作《让县自明本志令》,光明磊落,字字真挚。曹操说,使天下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仅此一点,足以表明曹操胸怀。”
“刚才有先生说,曹操杀伐过重。罗先生写《三国演义》,实有贬曹操之意。试问乱世英雄,开国帝王,可有不曾杀伐的不说远的,就说近的,蒙古人铁蹄践踏中原,屠戮我汉人几十万,残暴多年,若没有皇帝起兵,以杀止杀,如何得以还我汉人河山,何来永乐天下”
“小老儿走街窜巷几十年,看尽人家沧桑,今日之言,实是狂妄也。如今世人只闻离骚,不读史书,读史书者,只凭好恶。三国演义贬的是曹操,只因曹操匡扶的并非刘氏正统河山,说他奸戾篡位。因世人多推崇行善因修善果,殊不知,乱世之中,善可救民生于水火乎”
老翁的慷慨激昂,顿时让船舱里响起一片喝彩之声,连刚才嫌弃老翁晦气的人也大声叫好,反倒是几个文人模样的,面生惭愧。
刘大叔除了叫好鼓掌,又让随从上去打赏。
看了看铃铛儿他们几个,有意问席慕:“这位年轻人,又如何看曹操其人”
席慕看了看身边依偎着的铃铛儿,见她笑得狡黠,也一笑起身说:“曹操唯才是用,战术上多有精彩谋略,内政也兼顾得不错,确是雄才。”
铃铛儿嘻嘻一笑,暗骂他是狐狸,不疼不痒,避于锋芒。
果然刘大叔也上下打量了席慕一番,知道这个年轻后生深沉内敛,点头赞许一笑。又望向铃铛儿:“这个小姑娘怎么说”
铃铛儿眼珠骨碌骨碌一转,笑嘻嘻说:“我女孩子家,大的可懂不了太多。刚才说书爷爷讲起《让县自明本志令》,我记得曹操其中对妻妾说,顾我万年之后,汝曹皆可出嫁。曹操生前虽未称帝,但实际已是一代帝王。帝王者坐拥天下,有什么不是他的呢但曹操并不以人为物,对自己的妻妾尚如此,不仅不要她们陪葬,还嘱咐她们可以改嫁另觅归宿,不能不说是大胸襟。刘大叔你说对不对”
刘大叔闻言抚掌大笑:“好好,一个孩子能有这样的见识,难得。小姑娘,可愿意来大叔这里一坐”
话是对她一个说的,但目光明显是让他们四个一起过去。
铃铛儿笑嘻嘻地拉着席慕走去坐下,又是一副乖小孩的样子。
刘大叔问他们要往哪里去。席慕有礼地说:“一会到埠头就下了。”
铃铛儿一听有点惊讶的望着他,怎么没说起呢
刘大叔立即有点可惜的样子:“还想与你们几个年轻人好好倾谈一番呢,没想才萍水相逢就要说再会了。”
席慕指指铃铛儿说:“不带这丫头下地过乞巧,只怕她要闹上几年。”铃铛儿顿时笑逐言开。
刘大叔沉声大笑:“也是,女孩子家最爱这个。那之后你们又要走哪处”
席慕望向铃铛儿不说话,铃铛儿高兴地接过说:“湖广。”
刘大叔又认真打量他们几个,分别点着说说:“你们几个,你最为内敛,是经得住事的,你们两个,有些年轻卤莽。至于这个小鬼灵精――呵呵。长江一带人多,多有草莽,一路可要多注意。你们三个穿着朴素倒是没什么,这个小鬼灵精,一身丝绸锦帛,又有这许多金铃,是招人的。”
铃铛儿可爱地抱住席慕的胳膊,甜甜笑道:“不怕,他是我的侍卫,凶得很,刘大叔放心吧。”
刘大叔又认真注视席慕,席慕微笑道:“在下席慕。”
刘大叔眼一亮,再打量几下,笑着点头:“好,好,不错不错。”转头问铃铛儿:“他是你侍卫”
铃铛儿狡黠一笑说:“他也没说不是呀!”望向席慕只是笑,他则似笑非笑。
又说笑了一会,船家大喊:埠头到啦,要下的客人请赶紧――
四人才起身道别。
刘大叔点头说好,又再三嘱咐,到了武昌,一定要去凤凰会馆见上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