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川被柯炎这么一问，后知后觉自己不慎暴露了。

    他后背凉悠悠的，蹲在车顶不敢下来，而车下那一主一仆看起来都不太好惹。

    他只好装傻先把柯炎糊弄过去：“哈”

    阿山对这个小混蛋的印象可就深刻了。

    当初他站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对方用一把切割机切开房门，又把柯炎万般折磨摔来摔去弄得鼻青脸肿，当着他的面弄上轮椅偷走了！简直对他的身份是莫大的侮辱！

    他千想万想没有想到，自己醒来后在新京市找了整整两天的家伙竟然堂而皇之的和自家少爷待在一起！

    阿山人高马大，比越野车顶还高一截，也是个人狠话不多的主儿：“下来！！”

    尹川双腿一蹬，轻松跳向了一旁的轿车车顶：“有话好好说！我们不动手！”

    他刚刚落在车顶，车里就传来女孩子的尖叫：“啊啊啊啊啊！！！”

    尹川也吓一跳，车里有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打开车门见鬼一样跑向阿山。

    阿山冷不防被冲个满怀，像个怀抱美女的大猩猩，大手在女孩身上拍拍：“小姐麻烦你让一下。”

    女孩指着车顶：“有怪物！！”

    尹川：“你别怕我不是怪物！”

    阿山：“你下来！”

    尹川：“你不动手我就下来！”

    一见面就混乱一片，柯炎都快忘了尹川种种前科，难怪阿山想揍他了：“尹川，你下来。”

    尹川看他表情，迟疑道：“不……不了吧。”

    柯炎只好对保镖交待一句：“他是我朋友。”

    “你的朋友”阿山不可置信，面目都有点扭曲了。

    什么朋友会做出那种事少爷竟然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

    “嗯。”柯炎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这么说，表情也不太好看。

    只好不再看忠心耿耿的保镖，转而喊尹川，“快点下来。”

    柯炎听起来没什么耐心了。

    尹川从车身溜下来，一瘸一拐缓慢移动，眼睛没敢离开那堵愤怒的墙，生怕对方一拳把他锤扁了。

    他三两步走到柯炎身边，怂怂地打招呼：“嗨，保镖大哥，你、你好。”

    阿山根本不理他。

    跟在柯炎身边十年，哪位朋友阿山不认识，可柯炎都那么说了，他虽然怒火中烧却不再吭声。

    “你叫他不要揍我。”尹川给柯炎吹耳边风，“千万不要揍我。”

    柯炎：“嗯，一会儿我再来收拾你。”

    尹川：“……我真的腿疼不信你看我的伤口……”

    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子已经放开了大猩猩，瑟缩又局促地看着这群人，不明白他们是个什么关系。她是从阿山的轿车里出来的，面孔很生，看起来和阿山也不熟。

    “这位是”柯炎开口。

    阿山还瞪着尹川：“这位小姐是我刚才在路边上捡的。”

    尹川从柯炎背后探头一看，那女孩子大约二十五岁左右，面黄肌瘦的有点狼狈。

    这一路上除了杭乐三兄弟，他们没遇见什么醒来的人，本来有一个阿山已经是意料之外，现在又看见一个醒来的人，还是个女孩，竟然觉得找到了点同类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原来阿山本就在首都返回新京的途中，和柯炎一联系上，他就改道来淮远，比柯炎还要先到几个小时。在路上他也遇到了不少狂热人，这个女孩子就是在途中救的。当时她躲在一个工地的吊车上快冻死了，是阿山路过接到了她。

    “请问，你们有没有吃的东西”

    阿山解释完，女孩就迫不及待地问。

    她已经饿坏了，顾不得形象，狼吞虎咽地连续吃了好几个面包才有空慢下来讲经过。

    女孩叫麦琳，是淮远本地人，据她自己介绍，她是个苦逼的工程狗，静止当晚正在家里通宵画图。她是四天前醒来的，不少邻居也陆续醒来了，第一批醒来的人出去后都没回来，还有小半人生病了，不久之后居民楼就变成了炼狱。她是第二批跟着大家出去的，家人都已经病变，她唯一的希望是去工地找男友。

    “吊车里的尸体是你男朋友”阿山问。

    “嗯。”麦琳红着眼圈点头，继续啃冷硬的面包，因为抽泣被噎住了。

    “给！”尹川道递过去一盒牛奶。

    车上开了暖气，牛奶没冻成冰，听麦琳说话的时候他还捂在怀里暖了暖。

    柯炎看了他一眼。

    只见尹川正蹲在地上殷勤地给人家插吸管。

    “谢谢！”麦琳感激地对他笑笑，喝了小半牛奶才继续，“我还以为你也是怪物呢，你怎么弹跳力那么好”

    尹川挑眉，笑眯眯的：“因为我有超能力呀！”

    话题分分钟被带偏，柯炎伸出一根手指，先勾住尹川后颈衣领把他拖到一旁：“麦小姐，你说邻居醒来的人也不少，那么淮远市里的情况怎么样”

    柯炎想起之前看见的路牌，上面写着“淮远已死”到底是市民们的警告还是威胁

    “叫我小麦就可以了。”对方太过有礼貌，麦琳挺不好意思的，“一共醒来的邻居可能有二三十个，我们小区挺大的。醒来的人多，怪物好像更多了，那些人被咬了之后马上就传染，一个传一个，我和一个男生一起逃走的，他在路上被咬死了。我想市里的情况应该会更糟糕。”

    尹川插嘴：“怎么我就没遇到什么醒来的人”

    比起阿山去过的首都和麦琳口中的淮远，新京的情况似乎滞后了，无论是病变的人还是醒来的人，都没有造成大规模的聚集，几天前他们从新京出发时，甚至根本没想到外面的世界会这么乱。

    柯炎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事实上这个想法在他们一路往北方走就时就在柯炎脑中生根发芽。

    “麦小姐，你还记得淮远是什么时候开始供暖的吗”柯炎问。

    新京是南方城市，往年间鲜少下雪，天气骤变的这一年自然也没有供暖这一说。

    但从淮远开始，一直前往首都，都是一路向北的，暖气的供应保证了人们在寒冷的冬季也能过得舒适。

    “是七月四号。”麦琳记得特别清楚，她长这么大，从来没遇到过夏季城市供暖，但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这些偏僻的楼盘都没有集中供暖，比如我们小区，大家都是自己安装的电暖系统。”

    “少爷，你想到了什么”阿山很了解柯炎，见他这么问就知道一定有原因。

    柯炎道：“灾变后气温越来越低，静止在户外的人逐渐被冻死，而室内的人则面临着醒来和病变两种可能。我推测如果这些都和温度有关呢”

    温度

    三个人都抬头望着柯炎。

    “高速路上的病变人多，是因为车里燃料未耗尽前他们都开了空调取暖。首都和淮远也是这样。”柯炎道，“人类静止后供暖一定会停，但小部分人家里都有自用的地暖系统。室内的温暖可以保持到彻底停电之后，那么淮远和首都的情况比新京严重得多就可以解释了。尹川，你还记得杭乐他们是从哪里醒来的吗”

    尹川听他分析，只觉得他很帅很帅，冷不防被点名，赶紧回忆了一下：“温、温室”

    “对。”柯炎道，“但是除了温度，应该还和体质有关，比较强壮的人会可能受到的影响会比较小。比如阿山。”

    尹川当时把门破了大洞，站在门口的阿山差点没被冷死，闻言又朝尹川看了过来。

    尹川脖子一紧：“对、对不起嘛。”

    “所以宋教授很有可能已经醒来了并且还活着”阿山问。

    “我们得去看看才知道。”柯炎道，“希望如此。”

    麦琳已经吃完了面包，她战斗力惊人，一个人吃了箱子里的一半，惊讶道：“你们要进城”

    阿山点头：“是的。”

    麦琳脸色大变：“千万不要去！里面真的很危险！”

    “我们这一趟是必须去的。”柯炎道，“阿山可以把车给你，食物也能给你一些。”

    他们进去用不着两辆车。

    说走就走，柯炎分装了一些食物，阿山也把轿车上的一个黑色帆布袋提下来扔到越野车后备箱，里面露出黑色的冰冷金属制品，尹川没看错的话，那全是枪，但很快就被阿山把拉链拉上了。

    阿山来了，自然而然担任了驾驶的任务。

    三人上了车，刚刚发动，就听麦琳大喊：“等一下！！”

    尹川摇下窗户：“怎么了”

    麦琳犹豫了半晌：“外面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看上去都是好人，还有枪。能不能带上我”

    柯炎本不愿再拉旁人同行，并不是因为杭乐的事他就不愿意帮助人，而是他已经明白了自己帮不了所有的人。他是想拒绝的。

    但麦琳接着说：“我是本地人！我知道里面的路，你们要去哪儿我都可以带你们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不要丢下我。”

    尹川最见不得女孩子哀求了。

    麦琳红着眼圈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很可怜，他忍不住道：“柯炎，带上她吧，我觉得她不是杭乐那种坏蛋。”

    听他这么一说，柯炎就皱起了眉。

    麦琳再次说：“求求你们了！我不会给你们造成麻烦的！”

    这次连阿山也开口：“少爷”

    柯炎点点头：“上车吧。”

    麦琳忙不迭道谢，收拾了另一辆车的东西挤上后座，尹川往里让了让，还帮着她放东西。

    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只听两人在后面聊起了天。

    “他叫柯炎。”尹川说，“我叫尹川，山川的川，是不是很大气！我是他的朋友！我们一起从新京来的。”

    他可记得刚才柯炎亲口对阿山说了自己是他的朋友，介绍起来都觉得美滋滋。

    “尹川，谢谢你帮我说话。”麦琳也收拾好情绪，“我一个人出去肯定活不了。”

    “嘿嘿，不用客气的。”尹川回答得果然很大气，“你叫我小川就行了。”

    麦琳问：“小川，你的腿怎么了受伤了吗”

    尹川：“嗯！我在路上被――”

    “停车。”柯炎忽然开口打断了他，“换位置，麦小姐，你来坐副驾吧。”

    阿山停了车，看自家少爷脸色不善，竟然拉开车门和那个混蛋小子挤一起去了。

    后座东西堆了不少，柯炎身高腿长的，一上去占的地也多，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缝隙。

    麦琳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哪里做错了，直觉这位冷着脸的俊美青年不太好相处，但她也看出来了，不管是尹川还是这位身高近两米的阿山，都由柯炎说了算。

    她算是聪明的女孩，从善如流换了位置也不再说话。

    “我看看腿。”

    车子重新发动后，柯炎道。

    尹川还记得柯炎说过一会儿要收拾他，这是来算账了

    他忍不住开始躲：“不用看了吧我觉得真的不用现在就看！肯定还没好呢！”

    柯炎把他摁住，忽然靠近他的耳旁，侧着头放低声音，恶狠狠警告：“闭嘴！”

    这笨蛋当真蠢。

    两人距离太近，柯炎的呼吸喷洒在尹川耳郭，让他忍不住瑟缩。

    柯炎也看见了。

    他看见尹川的耳朵连同脖子瞬间就红了大半，体温也烫得厉害，他几乎隔空就能感觉到那灼人的温度。

    明明是想警告尹川不要随口就乱说身体情况，谁知道神使鬼差地，柯炎听见自己冷冰冰地补了句：“再撩妹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