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二章
作品:《劫道》 半夜被护士拍醒,甘砂从住院部前台附近的长椅上弹坐而起。除了外出会段华池那夜,后来她心觉不妥,仍是在最近的地方守着游征,跟值班护士混了个眼熟。
“19床出去了吗,刚护士查房没见到人”
惺忪睡眼来不及揉,甘砂拔腿往游征病房跑,撩开垂帘,昏暗中病床上只余一翻特意堆拢成条的被子,依稀可见皱褶痕迹。厕所门也掩人耳目虚掩着。
“查查监控。”情势危急,甘砂来不及跟护士交流,理所当然的命令让护士微微一皱眉。
“大半夜出去家属没看到吗”
甘砂之恨分|身乏术,只能守住正门,若是人从另一头搬运垃圾的货梯下去,她力量微乎其微。更何况她本是小寐,最后也弄不明白睡了多久。
“查监控。”无视护士话里的谴责,甘砂转身要出去找保安。
刚埋头要钻进走廊外的灯光里,门口便被一堵巨象挡住去路。即便背光,先前的病号服也不知所踪,甘砂仍是马上辨认出来人。
“你上哪去了!”
“跟我走。”
质问和命令异口同声,同样的强硬和颤抖。
手腕被紧紧扣住,纵然男人手掌硬实,此刻的粗粝和干燥仍显怪异,给人脏污的触感。
灯光洗去笼罩男人的黑影,他的新装显山露水,上身一件黑色t恤,可能地摊随手捡的,他身材挺拔,底下宽松条纹病号裤给衬出休闲风格。起先以为背部的灰白是光影,等灯光静止,甘砂才确认那是泥灰,再看鞋头亦是同样灰扑扑。她摊平他的手,泥污渗入指甲缝里,脏兮兮的留置针透着感染的危险,游征整个人像刚才泥土里爬出来。
惊疑压过先前的后怕,至于护士在后头的斥责,甘砂已然不在意。
“你到底去哪了”
“他死了。”
汗水盖不住游征脸上的槁枯,让她想起aj坠楼那晚,甚至更甚。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她还是怔忪一瞬,才明白表意。
有个他们认识并在乎的人没了,至于是谁让游征如此讳莫如深,甘砂脑袋里划过很多答案:白俊飞,戴克,图图,甚至是余瑛或齐烨。
“谁”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
“我的担保人……”
或许那个归属词触动了他心弦,将他和死者紧密关联了起来,俊颜上剜心刺骨的衰败让人悚然。也或许他们从未当面谈论过这位共同的熟人,甘砂好一会才将段华池和死亡重叠到一起。
她死死抓着他,简单的“为什么”在心中徘徊多次,抵达嘴边衰弱成双唇的颤抖,好似不说出来,事实也会跟着不存在。
游征拉她入怀,紧紧拥着她,相似的力度回到他身上,给予依靠的同时,更多从对方身上汲取安慰。
“他今晚叫我出去,让我躲在暗处辨认一个人……”
他的话像根针一样,把彼此与段华池的联结从暗里挑向表面,也如绵长的细丝,一圈圈将他们缠箍得更紧。
“我报了警,想先回来告诉你一声,怕万一进去了,又见不着――”
下颌从他肩膀上离开,甘砂捧住他的脸,几夜难眠的双眼赤红着,话语如血丝般警醒他。
“你不许去……”
同样暗哑的声音说:“可他是你的――”
踮脚抵着他的额际摇头,离那双墨莹莹的眼睛更紧,“我不许你有事。”
“甘砂……”疲然磨灭了他话里的循循善诱,听起来更像无助的低喃。
她再度摇头,垂下眼睑,似乎也把里面的水雾扇了出来。
――
以最快速出院和返城,游征和甘砂暂时分道行动。
再潜入那个家时,甘砂手无寸铁。时近黄昏,照往昔习惯,男主人不会这个点返回,即便不幸狭路相逢,她的枪法也未必青出于蓝。
初时以为段华池让游征暗伏是为指认,可当年游征只瞧见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伏得远听不清谈话内容,凭此断定太过武断。甘砂和游征将现有线索串联起来,大致猜出他的意图。
嫌犯身份尴尬,白俊飞不清楚父辈纠葛,细节错漏可能会导致反应失误,把他牵扯进来暂时不合适;甘砂处境更加难堪,不到迫不得已她最好不要与对方正面交锋,父女关系会动摇她的理智;最后只剩下游征,他依旧是完美的中心点,把几个人微妙地联结起来。
家中空无一人,家具摆放倒没易位,只是毫无烟火气的空荡显得荒芜起来,父亲身份暧昧之后,她已几年没踏入这个家。
依旧没有直接证据指向章格,段华池大概料着完事后跟游征当面详谈,召唤电话里只笼统提了一句,没表面对方身份。游征曾瞥见对方捂腰逃遁,倘若受伤的真是章格,上医院会暴露身份,寻求余瑛帮忙反而会被挟持,他很有可能自行处理伤口。除非他有别的安全屋,这个妻离子散的家依旧是合格的庇护所。
尽管时间已过去将近一天,同行反侦查能力强,甘砂仍抱着一线希冀搜寻。
找到凶器是关键所在,枪/支在途中丢弃会增加暴露风险,拆分丢弃是最好的途径。若换做是她,命案次日缺勤太过此地无银,天亮前的时间能赶回再处理伤口已然勉强,东西应该还藏在某个地方。
她闪身进厨房,窗户外一片开阔,即便烧火盆也不会被邻居不小心窥见。蹲下想检查地板,脑袋里新想法跟着沉淀下来,她不禁一哂。烧火盆会腾起剧烈浓烟,这么粗糙脏污的方式不符合她父亲挑剔的脾性。她家情况有点特殊,也许用不着生火,只需一瓶化学试剂,血衣和绑带塞马桶里即刻便腐蚀殆尽。
仍是彻底检查一遍,浴室一无所获。
转战书房,上次的怀表依旧在《化学大词典》伪装的盒子里,甘砂多留了个心眼,每本大部头都翻一翻。最后在一本《法学大辞典》里发现端倪――依旧改成盒子,不知谁的杰作――一把手|枪讽刺地平躺里头,如一具无名之尸。
目标出现得过于突然,浅显的隐藏之处透着陷阱般的不祥。
枪身锃亮如新,甘砂想象它的主人每次射击后呵护备至擦拭的模样,呼吸一窒。显然上面已不可能存在指纹,她利落带上手套,弹夹里余下几颗――
空包弹!
甘砂霎时一惊,游征明明看到对方击爆油箱,说明那是货真价实的子弹,这把手2枪难道属于……
一个荒唐而可怕的假设冒头,真正的凶器留在了现场,子弹与枪/支匹配,如果证据不足无法锁定凶手,这起命案是否会以自杀做盖棺定论,最后不了了之……
她想象不出手|枪的主人是自负还是错信于人,竟然赤手空拳上阵。
啪的一声,她死死扣下大部头的硬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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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揪心的还有忙活一天的莫凯泽,午夜接到命案报警,待赶到现场时,起火点人车尽毁,山火蹿起,就连报警人也不知去向。直到傍晚火势才彻底控制住,莫凯泽也兜兜转转联系上报警号码的主人,对方称昨晚外出喝酒宿醉,刚刚得知手机不见了。
陌生的焦尸,诡异的电话,添乱的山火,压力统统堆积到莫凯泽肩上,化成训练场里一颗颗迸射的子弹。
“今晚火气貌似有点大。”算成绩时,章格也收枪走人,在旁淡讽说了句。
莫凯泽讪讪瞥了眼,其实两人半斤八两,到底带头上司不好逗趣,他含糊过去。胸腔燥火涌动,实在不宜跟上司这种危险火源走近,莫凯泽故意磨蹭落在后头。复又抬眼时,只见章格转身动作僵硬怪异,似乎受了伤。
玻璃门的影子出卖了他的眼神,章格驻足回头,莫凯泽不得已搭讪:“扭到了”
章格回转身姿,“腰间盘问题,中老年必备。”
莫凯泽故作轻松,“看来我也得预防着点。”
对方目光一顿,旋即淡笑化开彼此间莫名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