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4.24

作品:《承欢

    齐朗长得很快, 从刚出生时小小的一团,展开成了一个白胖的糯米团子, 孟绣生产时受了创, 身子恢复得要比寻常妇人慢些, 到底是留了隐患的。

    齐彧命胡太医好生照料他们母子, 胡太医自然是不敢懈怠的,一日十二时辰几乎是随叫随到。

    太医院的医正是做不成了,不过能捡回一条小命,胡太医已是感恩戴德了。

    “阿朗哭了, 好像是饿了。”近些日子来孟绣身子好了许多,渐渐也能亲自照料阿朗了, 可是因为齐太医嘱咐, 不可多加操劳,是以喂养等事还是乳娘来办的。

    小阿朗不常在母亲身边, 婴儿又不大记事,陡然被孟绣这么一抱, 竟哭了出来,孟绣以为他是饿了, 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小心翼翼地哄着,然后掀起衣摆想要喂阿朗,可是阿朗哭得更厉害了。

    阿朗这么一哭,孟绣心里着急得不行,不住地瞧着黄雅, 黄雅只好伸手将阿朗接过去,抱着在寝殿里来回地走动着,小阿朗许是瞧着新鲜,趴在黄雅肩头,瞪大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孟绣。

    “奴婢哥哥家的孩子小时候就是这样的,不管哭得多厉害,抱着走几下便好了,不过一停下来又会哭的。”原来抱孩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孟绣当然也瞧得出,比之她,阿朗似乎更亲近乳母些。

    她不由得有些黯然,便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母亲长久不在身边,孩子也会更亲近将他带大的人,阿朗这么个小小的婴孩都明白的事,她却一直不懂。

    投我木瓜,报之以琼瑶。

    她欠下的罪孽太多,若有因果轮回,便叫她来生为牛做马慢慢偿还吧,今生,只能为一人去了。

    阿朗冲她笑了笑,孟绣直觉得心都快化了。

    齐朗刚出生时又小又皱,怎么看都像一只小猴子,可如今渐渐长开了,葡萄眼睛越来越亮,小嘴巴粉嘟嘟的,还吐着泡泡,孟绣冲他张开怀抱,阿朗好奇地看着她,小脑袋往后一扬,嘴里咕哝出一个单音节字,孟绣从黄雅怀里接过阿朗,他软乎乎肉团团地躺倒在孟绣肩头。

    轻得像片羽毛。

    黄雅指导着孟绣抱孩子的姿势,告诉她怎样托着孩子的头以及,怎样才不会弄痛孩子。

    这时候的阿朗还很脆弱,脊椎还没有长好,自己支撑不住,需要孟绣用手托着他头部。

    她哄着阿朗的空档,看了看寝殿门口,三十日了,齐彧日日都来瞧阿朗,却对她视若无睹。

    “陛下什么时候来”孟绣问黄雅,阿朗啃着她的肩膀,口水湿濡了肩头,暖烘烘的,一股子乳香味。

    黄雅不敢说话,陛下特意吩咐了,他来不许告诉孟选侍。

    按着往日,陛下应当是在偏殿里等着了,可是偏生孟绣今日这个时候将大皇子抱了过来,黄雅偷眼瞧了瞧外头,小宫女冲她作了个手势,孟绣没有看见。

    她连忙道:“主子,大皇子好像有些饿了,该抱去给乳娘了。”

    孟绣笑了笑,将小阿朗抱到面前,道:“不用乳娘,我自己来也好,阿朗瞧着对我很是生疏。”自己的儿子,与旁人更亲近了,她这做娘的,虽不怪乳娘,却实在是意难平。

    阿朗同乳娘亲近,不外乎乳娘天天给阿朗喂食,若自己多照顾阿朗一些,想来阿朗也会更亲近她些的。

    说着孟绣便解开了衣襟,准备喂阿朗,黄雅自然不好看,转过身子去,孟绣坐在屏风后,初回做这事,还有些害羞,可一看见阿朗,想着自己连孩子都生了,还有什么可害羞的,便又释然了。

    阿朗见有吃的,歪着脑袋摸索过去,孟绣将他横抱着,不至于使阿朗因站不住而吃不到,阿朗不似寻常孩子有力气,孟绣又是初回,自然艰难,阿朗怎么吸也吸不到想要的,索性哭了起来,很快整张小脸都布满了泪痕,看着怪可怜的。

    齐彧闻声赶来,齐朗虽身体不似普通婴孩强壮,可是哭起来还是很有力气的,他皱着眉,见黄雅独自一人守在门口,寝殿里是阿朗的啼哭声,瞬间握紧了拳头,暴喝道:“孟绣,你对朕的儿子做了什么”

    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去,丝毫不听黄雅的解释,火急火燎地赶到屏风后,却与孟绣大眼瞪小眼。

    一个敞着衣衫羞得满脸通红,一个是气得通红。

    齐彧略微咳了一声,似乎是消弭这尴尬,可孟绣垂着头,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直叫齐彧心头一阵烦躁。

    他不过是声音大了些!谁知道她会这么好心喂阿朗

    “阿朗也是妾的儿子。”她微微抬起头,巴掌小脸哭得梨花带雨,泪水滴到阿朗脸上,孟绣又赶紧轻轻地将之擦干净,而后也不敢哭了。

    她的肌肤如玉,阿朗埋头奋战,似乎找到了突破点,喉咙一吞一吞的,仿佛吃得很起劲。

    齐彧觉得有些烦躁,下意识不敢瞧孟绣。

    她似乎注意到这点,羞臊地将身子背过去,夏衫轻薄,几乎遮不住什么,她里头只穿了件水红色肚兜,与在平京那一晚的一样,且大约是生过孩子,妇人的风姿完全展现出来了,孟绣的丰盈似乎又长大了些,他的一手甚至不能完全把握。</p>

    齐彧暗自咒骂了自己一声。

    不过就是女人,他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只要他勾勾手指,成千上万的女人便会纷拥涌上来,无论真心,假意,却总是心甘情愿的。

    他已经厌倦她的冷淡了,也许有些人是怎样也捂不热的。

    生产时的依赖,不过是孟绣失去意识的混沌罢了,从前欢好时,她亦如是,总是会唤他“阿彧,阿彧。”齐彧便以为她是欢喜的,可事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朗有乳母喂养,你无须费心,等你好了,朕会送你离开。”他的面上满是云淡风轻,已经完全不在乎她了。孟绣的手顿了顿,失去了托承阿朗的力气,险些将他摔下来,还好齐彧眼疾手快,连忙托住阿朗,这才堪堪稳住。

    他眼带嘲讽:“阿朗在你这里,朕怎能放心,难道爱妃忘了,你曾数度想杀了他!”

    “我没有!”可是解释太苍白,倒像是不成熟的狡辩,然而孟绣无法否认的是,她确实曾想流掉阿朗:“只有一次......”

    “呵。”只换来齐彧轻蔑的笑。

    “有些事,一次就够了。朕放你走,你离开皇宫和阿朗,朕想,阿朗也不想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想杀死他吧。”

    她的脸颊逐渐惨白,的确,这是齐彧心里永远的刺,也会是阿朗心里永远的刺。

    齐彧恨她,只要她在皇宫一日,阿朗便要多陪着她在沁芳阁受苦一日。他没有体面的母亲,没有显贵的外家,她的母亲更无法给他周全的照顾,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孟绣下定主意:“好,妾会离开,但请陛下照顾好阿朗,替他找一个合适的母亲。”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既然如此,也算是为阿朗挣了个好前程吧。

    齐彧没有说话,驻足良久,然后转身离开了沁芳阁,而孟绣,于无人之地,泣不成声。

    “阿朗,娘不能陪你了。”

    她也曾幻想着,陪阿朗长大,纵使齐彧不愿意再理自己,可孟绣知道齐彧很爱阿朗,即便他的父皇母妃形同陌路,可他们给他的爱却不会少一点点。

    就像自己的阿娘一样。

    为她缝衣,为她做饭,教她针线女红,给予一个母亲能给孩子的一切。

    “黄雅,把阿朗抱下去吧。”黄雅应声答是,将阿朗抱到乳娘那处,既然要离开,便做得彻底一些吧,趁着阿朗还小,便是离开了,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十月怀胎,母子连心,稚子不懂世事,茫然瞧着外头的一切新鲜事物,可作为母亲,孟绣却觉到了剜心之痛。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孩子已经融入她骨血之中了。

    “阿朗,阿朗,娘该怎么办”她问向苍天,可无人回应,四旁无人,静得厉害,只有她呜咽的哭泣声在寝殿中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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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彧扯了扯衣襟,对外唤道:“传酒来!”他素来严于克己,不喜贪杯,可今日却想一醉方休,只因,他终于要失去孟绣了。

    其实方才在问的时候,齐彧心中有着极其隐晦而又迫切的愿望,他希望孟绣拒绝自己,哪怕又吼又叫像个泼妇一样,告诉自己她要留在宫中。

    可是孟绣没有,她只是平静地接受,

    齐彧自以为很了解她,也早就猜到孟绣的反应,可是一次又一次的,齐彧都在不切实际地期望着。

    他是在为难自己,更是为难孟绣。

    与孟绣闹翻的数个月来,他总是一人独握在修贤殿,假说是政务繁忙——他还没有完全忘记孟绣。

    从前的齐彧从不在乎沾了哪个女人,可自从有了孟绣,他再瞧不进其他女人了。

    有一回,他试图说服自己被王美人蛊惑,可将将动情,却又感到索然无味,箭在弦上,齐彧却没了心思发,是以便什么也没再发生。

    为了弥补王美人,齐彧特擢升其为舒妃。

    不过,这其中自然也没那么简单。齐彧将酒饮尽,眸中闪过点点星光,殿外的一个小太监伸出头来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