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作品:《承欢》 乍听得这话, 齐润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踉跄了一下,黄公公欲去扶他, 却被他拂开:“找......遍及宇内, 上穷碧落, 也务必找到她。”
天亮了,螽斯门的火光也渐渐熄下去, 仿佛要迎来一个温暖的, 明媚的旭日。
齐润看着阑珊的宫灯,穹顶下的琉璃黄瓦, 飞檐翘起, 垂然欲落的晨间新露, 一切都是崭新的。
“皇上,张大人求见。”该是时候了, 他微微沉吟。
薛采自远处而来, 他只身玉立,眼里是勃发的意气,面容肃穆,身上还带着方才肃清叛乱时的痕迹, 却不算狼狈。
齐润突然道:“不必找了。”他紧紧盯着薛采,目光中倒映着明明灭灭的灯火光影。
薛采叩首:“启禀皇上, 幸不辱命。”不远处的张泰颤颤巍巍, 老态龙钟,齐润温声道:“薛卿请起。”
这才是他将真正倚仗的人。
张泰也好,容越也好, 都不是他一手培植起来的。
张泰走近欲跪,却被齐润一手虚扶住:“大人不必多礼。”
“苏大将军已带着皇上的手谕,去肃清李国公余党。”苏卫卿这个人,一向贯彻明哲保身,这回能说得动他,全靠张泰与容越两条三寸不烂之舌。
“那件事,老臣已查清。”这之后的才是最重要的,齐润顿时来了精神,只听张泰道:“李国公确实与两位王爷有过来往。”
齐润沉吟:“二叔和三叔”他这两个叔叔,自父皇在世时便是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丝毫也瞧不出有不臣不心。
薛采提醒:“昭太子病逝,您年纪尚轻,先皇安排得不尽周全,两位王爷生了这等心思也并不奇怪。”
确实,父王在时,皇爷爷便不曾关怀过二叔三叔,致使他们心生不公之感。
大梁初立,最经不得一点风雨。只要他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齐润不敢想,也不能去想。
二叔和三叔是父王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更是他的亲叔叔,父王临走时亦曾叮嘱过不可取其性命。
此刻若是四叔得登大宝,二叔和三叔又会如何处事,齐润不禁产生了这个疑问。
“为今之计,只有削藩。”
齐润微微抬头,瞧着面前那个缓缓走来的人,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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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亮了,孟绣挑开车帘子,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抱着包袱,那里头装了一些体己的衣物,还有薛采赠她的一百两银票。车夫是个既聋又哑的人,薛采说,皇上不会派人去找她的。
不找便好。然而心底仍是带了一丝小小的疑惑与不安。
她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看了看这明媚的日色,马车跑得飞快,疾驰一夜,此刻不知在什么地方,约莫是在往扬州的官道上了。
薛采说,既然她想去扬州,便在那里好好生活,他会去找她的。
“孟绣,等着我。”她想起薛采郑重而专注的神情,莫名的落寞。
孟绣还从未出过远门,在那富丽堂皇的燕京城,只有被禁锢的自由和令人窒息的压抑,好在是出来了,从此山高海阔,再不用整日提心吊胆了。
连日来的阴郁瞬间一扫而空,她瞧着车后一圈浅浅的车辙车辙印,终于是开怀地笑了出来。
扬州城
到了目的地,车夫仍是紧紧跟着孟绣,一步也不肯放松,她自知这是薛采安排来的人,也没计较,只是进了一家客栈。
车夫见她进了客栈,便一直守在门口。
孟绣付了一晚的房资,悄悄叫来小二:“请问小二哥,客栈后可有后门。”
小二指了路,孟绣挑出一块散碎银子递到小二手上,道:“若是外头那人问起来便说我一直住在这里,不曾出去过。”她想了一会,又问道:“对了,附近可有码头”
小二收了银子,自然是知无不言,立马便笑道:“出了门一直往东走,走个二三里便是扬州城里最大的码头了。”
孟绣还想再问,可又不愿意过多地透露行踪,便想着到时候去了码头再问一问。
她问小二要了一套粗布短衫,回到房间涂了黑粉束了头发,再将那衫子穿上,便活似个十几岁的农家少年了,青涩得很。
约莫到了午间,用完了饭,孟绣从客栈后门悄悄溜出去,临行前特意观察了下那车夫,果然还守在门口,也许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逃走。</p>
她顺着小二说的,一路往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果然瞧见一个好大的码头,船来船往,有许多的青壮年扛着沙包,约莫是装货。
“前头的小哥,让一让!”
她一回头,一个看上去大约二十多岁的青年,肩头扛着一个大包,满头大汗,往码头边停着的一艘船上去。
“小哥,去哪儿啊”青年将货物卸上船,就看见孟绣一人东张西望,很局促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
“我......我想去平京。”那青年粗眉高鼻,算不得好看,但胜在亲切,是以孟绣也不由得稍稍卸下了些防备,这码头人来人往的,自己又这副不起眼的穷酸模样,应当不会有人来诓骗自己。
那青年朗笑了声:“那不巧了,今日没有往平京去的客船。”
平京地处北边,扬州靠着燕京城,陆路不繁,只有水路昌盛些,可是再昌盛,也并非日日都有要去平京的人,到底是远了些,每三日才有一班客船。
可惜的是,去平京的客船昨日便开走了,若是要等下一班,还得等上两日。
孟绣略感失落,又瞧了瞧天色,如今她每在扬州城待上一日,心中的不安之感便更添一分。
她不想让薛采找到自己,他应当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仅仅局限于她。
那小哥见孟绣很是颓丧,便道:“我押货的这艘货船倒是开去平京的,只是......”
孟绣的眼睛亮了亮:“既是开去平京,不知可载小弟一番,自有船资奉上。”
青年挠了挠头:“这......我说了也不算,还得咱们掌柜的发话,对了,掌柜的来了!你可以去问问他,咱们掌柜的最是心善,说不定会帮你。”
孟绣顺着青年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穿着上好的锦州绸缎,头戴山河巾,手里摇着诸葛羽扇,缓缓朝这走来,看起来只比孟绣高半个头。
待他走近了,孟绣又仔细端详了一眼,眼角一颗嫣红的朱砂痣,身上浓郁的香味,指不定才从哪个青楼酒肆宿醉归来,他领口微扯,露出小半白皙的胸膛,活似......活似个搔首弄姿的花孔雀!
“这位小兄弟,是想搭船吗”花孔雀以扇遮脸,却还是隐隐瞧见扇子后他弯弯的眉眼,竟比女子还要精致些。
孟绣愣了神,方才的青年赶紧拽了拽她的衣角:“这位小兄弟,我们掌柜的问你话呢!”
她这才稍稍醒悟过来,却还是懵懵的:“啊!是,没错,我想去平京,不知掌柜的可否载我一程。”
花孔雀盈盈笑道:“这有什么,小事一桩,对了我姓花,你就叫我花掌柜的吧,船资二两,别忘了付。”
这就完了孔雀还真的姓花!不对,是花掌柜。
孟绣如在梦中,浑身上下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身边的青年在她面前挥了几下:“嘿,快上船吧,一会就开了!”
青年笑了笑:“我叫李东,如你所见,我们掌柜的,是平京花家的大少爷。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小兄弟,小兄弟的叫你吧”
孟绣摸了摸后脑勺:“我叫孟秀。秀致的那个秀。”她眉眼弯弯,李东一个大老粗都看得有些心跳加速,心里寻思着:这个少年郎怎么那么像女孩子,怪羞人的。
船舱并不宽敞,货物将走道处占得满满当当,随行的例如李东这样的伙计皆是小心翼翼地走动着。
李东将孟绣领导一个房间:“孟兄弟,你就睡在这,位置不太宽裕,你可莫要嫌弃。”
孟绣连连摆手:“掌柜的肯让我登船我已是很感激了。”
李东又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交到孟绣手中,憨厚地说:“孟兄弟,瞧你的样子,想是从来没坐过船吧,我这里备了些药,是防晕船的。”
其实孟绣是坐过船的,很小的时候,随孟家众人一同被押解回燕京,毕竟是年久的记忆,如今只记得少少一些片段,晕没晕船的,她倒是不太记得了。
不过还是感激李东的一片好意,孟绣道了谢,便送李东出去,船资倒是不着急给掌柜的,反正她也逃不了。
房间里闷闷的,窄得只容得下一张床。原先大约是堆货的,一股股淡淡的难以言说的霉味。平京是齐彧的封地,齐润和薛采定想不到她会往那里去,而齐彧,大概现今还被囚禁在燕京的舒王府中。
平京,那时个极北的遥远之地,她闭上眼,船行了,晃荡的颠簸感,未来会是光明的,她这么告诉自己。
“阿绣,回到我身边。”
一晚上连做了几个梦,梦里齐彧拉着她的胳膊,越扯越痛......
好在只是梦。
孟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套了件外衣走到甲板上,船已行到河道中间,船帆徐徐飘摇,四野笼罩在一片黑暗中,无端的寂寥。
忽然一片亮光刺中了她的双眼,她侧首回望,一艘巨大无比的楼船跃然眼前,船身三层,灯火通明,甲板上还站着戍守的卫兵。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郑重保证,从这章起开始欢快,我们齐小彧的事业(划掉)追妻旅途正式开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