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作品:《承欢

    登基大典已毕, 齐彧应当回了舒王府,齐润再没理由将他拘禁宫中。

    夜色凉如水, 孟绣抱着臂站在窗前,因为是睡前, 所以只穿了贴身的纱裙, 风一吹,凉到四肢百骸。她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许是十六, 圆圆的一轮, 挂在空中, 像小孩的脸蛋, 只是平白凄凉了些。

    阴晴圆缺不过同往时一样, 可是悲欢离合究竟不一样了。

    一年时间, 天翻地覆。

    “孟姑娘, 该睡了。”彩青催她。齐润很忙,没空来瞧她, 孟绣倒希望他一辈子不来,可是他若不来,自己便求不到出宫的恩旨。

    “就睡了。”宫门口静了好一会,渐有脚步声靠近,“吱呀”一声, 孟绣以为是彩青,随意道:“彩青,宫门口的烛火还没熄么”

    彩青并没有作声, 她回头,那人芝兰玉树,影子在昏昏皇皇的灯火映照下显得有些萧索,孟绣失口喊到:“温衡......”不知不觉间竟又如从前般喊了他的表字,可他现在是天子,同从前不一样了。孟绣自知失言,立即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婢失言了。”

    齐润的面色较之前两日好了些,可还是显得羸弱苍白。

    他缓缓走过来,眼里带了些沉郁,可是很快那种沉郁被寂寥所取代:“阿绣,朕喜欢你叫温衡,你可以抱抱朕么”

    孟绣低着头,没有动作,不知该如何是好。齐润拉着她的手腕,声音拔高了一些,质问道:“阿绣,四叔根本不在乎你,他今日上奏,说要回平京,你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玩物,只有朕是真心待你的,你为什么总是瞧不清”

    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只是听别人提起,还是有种难以言说的不痛快。

    “皇上,皇后娘娘肚子有些不舒服,胭脂姑姑请您去趟紫薇宫。”小黄门在外头通传。

    齐润很是为难好似不该如何抉择,可踯躅了片刻,他小心翼翼地放开孟绣的手:“朕先去瞧瞧皇后。”眼里带了些愧疚。

    “皇上该去瞧的。”孟绣淡淡回答,似是想让他宽心,可不料齐润竟像是恼了,他原本桎梏着孟绣肩膀的手,不觉用了力,掐得人发疼,孟绣低呼:“疼。”齐润才惶然无措般松开了手,孟绣扶着自个儿的肩膀,看样子是痛极了。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迈出了月华宫。

    李氏肚子里怀着齐润的第一个孩子,他去瞧也是理所应当的,何况女人生孩子总是不易的,犹若一脚踏进鬼门关,李氏作为皇帝御极之前的正妻又没有过错,皇帝自是该敬她爱她。孟绣如是想到。

    “彩青,廊上的灯灭了吧。”彩青应了声,窗户外头的人影子一下子消失,只剩下屋内的荧荧灯火了。

    她把烛芯剪了,宫室里一下子暗下来,那么大,那么富丽堂皇的月华宫,失了月色和烛光,漆黑得恍如地狱,她一个人攥着被角,团成一团,梦里见到阿娘,她的脸仍是模糊的,孟绣唤道:“阿娘,我冷......”

    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小孩,笑嘻嘻的,喊了一声:“阿姐。”只是不知怎的,那孩子粉雕玉琢般的面孔忽地恐怖起来,张开血盆大口,幽幽地问:“阿姐,你怎么不来找我呀”

    “阿意!”

    孟绣自梦中惊醒,天已大亮了,她拍了拍胸口,一颗心狂跳不停,额上惊出一大片冷汗。

    她穿着月白色中衣,被子还攥在手里,手心热得冒汗,孟绣将被子扔开,用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

    彩青端水进来:“孟姑娘,你醒啦。”

    按理说,封后大典那日就该封妃的,皇上迫不及待地将这位孟姑娘接进宫来,却置之不管,也不给个封号,不知是什么用意。

    可是主子的事,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无从揣摩,也只有做好份内的事了,且瞧着皇上的殷勤劲,这位孟姑娘日后怕是要一飞冲天呢。

    “舒王侧妃回府了吗”

    近日来,她和彩青相处得不错,是以孟绣也不像先前那样做什么小心翼翼了。

    彩青愣了愣:“这......孟姑娘,这事奴婢也不甚清楚。”

    皇后将舒王侧妃接进宫,从来也没上了明路,宫里更是一概不知,只不过她有个姐妹在皇后的紫薇宫当差,闲时与她说过一些罢了。彩青心里直犯嘀咕,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说,可既然孟姑娘没有追问,想来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成雪的日子,八成是不好过的。

    齐彧现在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成雪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死活,况且,齐彧一向心狠,弃车保帅的事,他不是做不出来。

    她垂了眼眸,嘴角牵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彩青,你说,皇后什么时候找到咱们宫里来。”她无事可做,每日里不过看着窗子打发时间,要不就是写写字,绣绣花,可是那些事都做腻了,孟绣头一回觉着,原来被人伺候着也并不是事事都好的。

    昨日胭脂来月华宫中请人,可不就是皇后给她做下马威呢么。</p>

    这事齐润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皇后,只是以孟绣的直觉来瞧,这位中宫的皇后娘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果然午后皇后就派人来“请”她过去了。

    彩青焦急:“孟姑娘,这可怎么办”若是让皇后就这么将孟姑娘召过去,若是出了什么事,她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那位舒王侧妃在皇后宫中可没讨得什么好。

    孟绣搭住彩青的手,她是经过生死的人,看事情反倒没那么惊慌:“莫急,你去请皇上到紫薇宫。”只不过到底是在宫中,她仍是心有戚戚。

    皇后这是摆明了来者不善,但她孟绣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紫薇宫

    皇后身着明黄色凤袍,凤冠上缀着一颗硕大的南珠,雍容华贵,一出口便是雷霆万钧:“孟绣,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魅惑主上!”

    李氏自小被国公爷捧在手心,是以养成了一幅骄纵任性的脾气,平时在齐润面前不显,可转了脸便是另一幅模样。从前齐润无心纳妾,李氏这番功夫自也无处可使,可今时今日,她中宫位置还没坐稳,齐润便找了个多年前的相好来。

    听闻前些日子,皇上从舒王府上接回来一个女子,这事怎么瞧都透着怪异。

    闹了半天,原来面前这个才是正主,难怪先前她请了舒王侧妃进宫来,皇上连问都没问,任凭她折腾。

    皇后扶了扶鬓边的凤钗,睨眼看着孟绣,她垂着头,跪在堂下,看不清脸。

    胭脂得了皇后的示意,冷冷道:“贱婢,抬起头来。”

    孟绣不敢不从。

    “本宫大意了,未曾想迷住皇上的并非舒王侧妃,而是你这个小小的奴婢,倒有几分姿色。”皇后伸出手搭在胭脂的手腕上,慢悠悠地站起身来,眼目光之中尽显鄙夷。

    不过是仗着一张脸。

    可是世上貌美的人多了,坐在这后位上的,却终只有她一人。皇后适时地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眉头微皱。

    “惊扰龙胎,你该当何罪”胭脂明白皇后的意思,立即着人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打四十大板!”

    底下的姑姑应了声,带着宫女正围上去要将孟绣架出去,忽闻:“皇上驾到!”

    胭脂慌了神,看向皇后:“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瞪了她一眼:“你不过教一个惊扰了本宫龙胎的奴婢,有什么错”

    “谁要杖责阿绣”皇上竟然叫一个贱婢阿绣。

    皇后攥了攥手心,托着肚子缓缓走到皇帝面前,露出一派惊喜的表情,福身道:“皇上来了,臣妾这就命人准备。优檀,上茶。”

    齐润的神色很不好,隐隐可见怒意,胭脂一下子跪倒在地上,皇后皱了皱眉:“皇上,胭脂是为了那婢子惊扰臣妾的龙胎才......”

    齐润转过头,冷冷地瞧了她一眼,随后道:“阿绣是什么样的人,朕比你更清楚。”这便是铁了心要护着这贱婢了。

    从前在太子府时,便多有传闻,皇太孙有一婢女宠爱万分,甚至有意纳她为侧妃,李氏一开始还不信,可如今却是由不得她不信了。

    胭脂小心地拽了拽皇后的衣角,示意她不可冲动。

    “皇上训的是,是臣妾不分青红皂白,臣妾知错了。”皇后伏在地上,她的月份已大了,行动时也多有不便,这么跪在地上更显得楚楚可怜。齐润究竟是不忍,温声道:“皇后起来吧。”

    “臣妾保证,绝不会有第二次了。”皇后哭得梨花带雨,擦着眼泪不肯起来。

    皇后在他面前一贯是柔弱的,齐润也冷不下心肠苛责,只说了句:“若有下次,朕定不饶你那婢子。”

    齐润见她不肯起来,唤了声:“胭脂,扶皇后起来。”

    他亲自扶起孟绣,面露关怀:“阿绣,可有哪里伤着”

    孟绣摇摇头,皇后垂首亲自送齐润和孟绣离宫。

    “娘娘......”胭脂小心地唤了一声,皇后闭着眼睛,揉了揉眉心:“你做的好事!”皇后甩了袖子,宫里的人跪了一地,胭脂劝道:“定是那贱婢勾引皇上。”

    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当即发了狠:“这个贱婢,本宫还真是小瞧她了,原想留她一命,如今看来,她是非死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