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黎恩正在讲课, 门口突然来了两位民警, 身边跟着学校的教务主任。

    教务主任让黎恩出去。

    黎恩心想出了什么事，警察都找上来了。她让同学们先自己看会儿书, 放下课本往外走。与此同时, 坐在教室的周旺起身出教室后门。班长回头, 问了她一句“去哪儿”。周旺沉着脸没吭声, 书包也没拿就走了。他们的教室前后都有走廊通道, 往后方的后门走，并不会有人发现。

    “怎么了”

    黎恩看着三人脸色，隐隐有不安，但又没敢表现太明显。她料想是不是班里那帮孩子又出什么事儿, 但因为心里没个准信, 所以没着落得忐忑不安。

    沉默对视和对话时间间隔里的几秒对黎恩来说，相当于凌迟。

    “是这样的, ”民警说，“我们是来找一个叫周旺的女孩子, 她是你班上的学生吗”

    “没错, 她怎么了”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其中一位道：“我们接到报警，她把自己的弟弟丢在了外面。她骗家里人带去爷爷奶奶家, 后面穿帮了。现在家里人已经找了一天一夜。”

    周旺把她弟弟丢了那对他爸妈求神拜佛，吃遍山珍海味终于怀上的金贵双胞胎黎恩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不对，找了一天一夜昨晚周旺没回家

    黎恩手抖了一下，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我去问问她, 你们先在这等着，具体情况我问到了会跟你们说。”

    等黎恩回到教室时，周旺已不见人。黎恩望着空荡荡的位置，问一旁的同学。

    “周旺呢”

    “她刚刚走了。”

    黎恩赶紧通知门卫封门，可惜还是迟了。门卫刚给教务处打电话，说有个学生无视纪律，闯出去了，那人正是心态旺。

    黎恩赶紧把课停了，出去找人。

    老校长驱车刚到到学校，就见欧阳景的黑车急匆匆的要出门。

    黎恩车子在欧阳景那里，早上出门开的是欧阳景的黑奔驰。这车金贵得很，油门她都轻轻踩，怕磕磕碰碰了，赔不起，不开嘛，上班又不方便，还好早上进校门的时候没人注意，不然得闹翻天。

    老校长记得欧阳景去法国出差了，怎么车子还在学校出入，在校门口擦肩而过时，他停下车，打了声喇叭。

    黎恩想糊弄过去，装作没看到直接开出去，没想到老校长居然探出头，喊：“欧阳校长！”

    黎恩只好停下车，叹了声气，把车窗摇下。

    老校长看到黎恩，倒是没显得有多意外，欧阳景的车也就只有她能开了。不过，黎恩换了辆车后，气势都比以前强势，以前那软萌萌的甲壳虫，跟她女斗士的形象一点都不搭。

    “老校长，我有急事，没时间跟你说。”

    她说的急事他懂，无非就是学校领导正在头疼的周旺把弟弟丢了的事。这事一时半会儿急不来，得找民警调取监控。

    “你现在要去哪儿”

    “找周旺。”

    “知道去哪儿找”

    “知道。”周旺在班里有个小姐妹朋友，两人聊过知心话，黎恩从她那里得知了很多她窥视不到的周旺内心。诸如活得可有可无，垃圾比她还值钱，多次想把弟弟掐死的事情。小姐妹以前只当她在发牢骚，听听安慰过一遍也就过了，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所以黎恩找上来的时候，她没敢隐瞒，全盘托出了。

    现在的主要任务一共有两个，找到孩子，找到周旺。孩子和周旺警方都在找。黎恩必须要赶在警方前找到周旺，她得把她送到警察面前，得用行动告诉她，还有人惦记她。

    同学说周旺经常去学校后面的公园山顶吹风，每次一吹就是几小时。黎恩往那儿赶，快断腿地爬上山顶却发现那里没人。

    周旺或许意识到黎恩会找上来，所以躲开了。那么这会儿，天大地大，茫茫人海，黎恩又该去哪里找她

    双脚疼痛如灌铅，沉重而疲惫，但黎恩不能停下，她赶紧下山。这时老校长给她打电话，问她人找到没有。这会儿太阳又大又晒，黎恩一身汗，急得喉咙机都快要冒烟。

    “没见人。”

    “没见人那就麻烦了，孩子也没找到。”

    大伙儿都担心被人贩子带走了，但没人敢说。

    黎恩如喉在梗，脑子过了一轮，问起周旺父母情况。

    “不好，周旺妈妈和爷爷气晕过去了，她爸爸哭得声泪俱下。全家都在骂周旺。”

    老校长继续说：“他们也不知道孩子被带去了哪里，大海捞针似的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得到。”

    黎恩突然鼻酸，上了车坐下后，充盈眼里的泪水滑落下来。她额头压在方向盘上。

    “我会找到她。但是校长——”

    黎恩话说一半留一半，老校长等不及她矛盾，接着问：“你是想保住周旺”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老校长沉默良久，手机里传来他沉重的叹息。

    “黎恩啊，等周旺回来了，咱们再讨论这件事好吗”

    黎恩猛摇头，泪水哗啦啦而下。她知道周旺一旦回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家人的唾弃，学校的开除，朋友的远离，她一无所有。

    她本身就在黑暗，所有人再将她推进更深的黑暗。

    “老校长，你答应我。”

    “我也不好做保证，毕竟现在校长是小景。”

    老校长说完这话，黎恩顿时来了信心，她觉得欧阳景会帮他，也没多为难老校长，她开着车往外走。

    她顺着公园的路一直开，期待能在路边看到周旺，可惜没用，除了有不断催促她开车的小车和破口大骂她磨磨蹭蹭的男士司机外，所有路边看到的人，都不是周旺。

    这时电话响了。

    黎恩把车开到旁边停下。

    来电人是欧阳景，猜他是听到周旺的事，电话过来问情况的。黎恩把情绪收拾好，把电话接了。

    “黎恩”

    刚刚忍下去的泪水在他低沉而温柔的嗓音下再次涌来。黎恩觉得害怕，无助，委屈又没头绪，但她不能说，也不知道找谁说，想到找人拿主意，心里自动给了人选——欧阳景。

    只有他最合适，清楚了解学生状况，同时在学校也拥有最大权利，并且，还是唯一一个，可能支持她的人。

    “我没找到周旺。”黎恩话出口的时候，同时也带出了哭声。她是太难过了，不是因为这堆纷繁，永远不停止的麻烦事，而是同时想到周旺和被丢弃的两个弟弟，她在想，到底有多大的仇恨才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并且付出行动，而同时她也想到，周旺到底为什么会对两个弟弟生出如此深刻的仇恨

    周旺还只是个五年级的孩子，正在尝试用自己的思维接触世界，对爱和恨刚刚开始形成自己的思考方式，可是到底是什么，让恨在她心里生根发芽，甚至一点爱也不顾。

    要是欧阳景说她偏心她也认了，她就是偏心！周旺是她的学生，就如同她的孩子，她不偏心她，偏心谁。

    “别哭，你一哭我思路就乱了。”

    欧阳景蓦地笑出声，黎恩破涕为笑，没好气道：“你还有心情笑。”

    “抱歉，我破坏了气氛。”

    “你少来，是想说周旺的事吧”黎恩打开汽车抽屉找纸巾，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你车上没纸巾”

    “在后座。”

    “纸巾也藏着。”黎恩咕哝一句，解课安全带下车。

    另一端的欧阳景笑了出来。</p>

    “你是不是来坏事的”黎恩把纸巾拿到副驾驶座上放着，开了包装抽出几张把脸擦干净。幸好今早起来迟了，她怕迟到没化妆，不然这会儿脸都花了。

    “没，是来告诉你寻找方向的。”

    “那还不赶紧说！”

    “她家附近找一遍，还有丢孩子的地方也找找。”

    这些黎恩都懂，可就是没找到人，而且丢孩子的地方他们根本不知情！

    “我让人查了他们家附近的道路监控，顺着她走的路一直追，她在高山路失去了踪影。”

    “你的意思是说，她带着孩子去了高山路”

    “嗯。”

    “那我赶紧过去。”黎恩准备挂电话，欧阳景叫住她。

    “怎么了”

    “我会尽快回去。”

    黎恩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那是什么，刚才的焦躁淡下去，缓缓升上来的是一种远在他乡的男朋友叮嘱女朋友会很快回到她身边的奇妙感觉，有点安心。

    “你不是在出差我自己能解决。”

    欧阳景又笑了：“警方过不了多久也会找到那里，你要赶在他们到之前找到她——”

    前方有电动车钻进来，黎恩猛踩刹车，身子往前冲，她大口喘气，耳边清晰回荡着欧阳景的话。

    “找到她，黎恩。我说过做，你就做想做的事，一切有我。”

    黎恩捏紧手机，好半天，只说了一个字“好”。

    有了方向难度大大减小，黎恩一路飞驰，来到了高山路。

    高山路是一片待开发的城市边缘区域，居民楼林立繁多，道路窄小拥挤，车子开过去都很难。

    黎恩找地方把车停好，现在人潮汹涌的路口张扬。

    周旺消失的地方正好是一片工地，那里是监控死角，也正好是道路转弯处。按照推算，周旺可能直行，也可能是右转。如果无法确定前进方向，要在这两个方向里进行排除工作，那难度大大增加。

    正当她无从下手时，欧阳景给她发来了周旺在这消失的监控录像。随行的还有欧阳景的推理。

    “我让人去查了前进和向右的道路……”黎恩心想他什么时候让人去查的，而且他人不是在法国

    “右边有个商场，直走是开发区，有个大菜市。我说到这儿，相信你已经得到答案了。”

    黎恩把手机关了，加快脚步向前跑。前方人行道的红灯刚闪烁，绿灯还没亮起，黎恩就冲了出去。一辆车子右拐，差点和她撞上，

    黎恩吓得一身冷汗，脑子空了白瞬。

    开车的焦俊也是吓到了，定睛看到路人是久没见面的黎恩，他赶紧下车。

    黎恩等着是想跟司机道歉，没想到那人居然是焦俊，这回轮到她懵了。

    “这么急要去哪儿”

    “有个学生，出了点事。”黎恩也没办法和他说太多，模棱两可地把情况告诉他。

    “我时间很紧，先走了，你去忙吧。”

    绿灯正好亮起，黎恩往前冲。焦俊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急急说了句等等，然后回去开车。

    焦俊把车停好时，黎恩已经跑远了，他只能追上去。

    “具体什么情况”

    黎恩觉得和他说这些有些难堪，但又不好意思不说。

    “有个学生把弟弟落在外面了，现在在找人。”

    焦俊觉得她有所隐瞒，有点不高兴，但终究还是没问。

    “落的地方在这里吗”

    “嗯，对。”

    “没报警”

    黎恩目光闪躲，点点头：“报了。”

    焦俊四周观看，似乎在找什么。黎恩也不由跟着他四处看。

    “菜市附近一般都有便衣警察，我看看附近有没有。”

    “别！”黎恩阻止他。

    “为什么”这回焦俊直接问了，“找人这种事，警察比较拿手，你一个人根本没法找，难度大不说，可能还有危险。”

    菜市人员密集，好人坏人混在一堆，孩子可能早就被人抱走了，这些谁都不敢下定论。而是多耽搁一秒，就多一份危险，黎恩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总之你别管，警察也在找人，我只是先找到了这里。”

    “但是你没告诉警察。”

    “焦俊！”黎恩有点生气了，他就不能看点场合她当然有她的考虑。

    原以为一段时间的冷静能修复之前的矛盾，焦俊没想到，等待着的，是更大的矛盾。他忍了忍，尽量去理解她的做法。

    “孩子长什么样”

    黎恩生气归生气，知道还有正事要做，把欧阳景发给她的监控点开。焦俊看到视频上的周旺，眉头皱起来，咦了一声。

    “怎么了”

    “我好像见过她。”他拿出手机，点开车载监控，视频加快进度播放，终于在傍晚时分，看到周旺背着书包，一脸阴郁地从人行道而过。

    那条路在高山路附近，说明那时候她刚把孩子丢下，正准备离去。

    视频里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干脆利落，却一步步踏在了黎恩的心口。

    “孩子就在附近。”黎恩继续找，“要不你往左边，王右边，我们分开找，见人就问一下。”

    黎恩转了一圈，只问到一个有用的信息：

    周旺确实把人带来了这里，但是孩子去哪儿没人知道。菜市里来往的人太多了，根本没人有心思去管这些。

    寻人到此进入瓶颈，而警方也正好在这时候赶到了。黎恩转了半天，滴水未尽，又累又渴又饿。

    焦俊带她去路边小吃店吃东西。

    “先吃东西，吃完再找。”焦俊把筷子给她。

    黎恩接了筷子，埋头吃了一口。

    焦俊倒了点辣椒酱，看她一眼，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可以解决他们的问题了。

    “还再生我的气”

    “呃”黎恩抬头。

    “我问你是不是还再生我的气。”

    黎恩静默半晌，摇了摇头。

    “那我们这算和好了”焦俊突然来了一句。

    黎恩想到欧阳景，心口像被针扎一样，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