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黎爸出电梯看到黎恩和欧阳景两人, 脚步顿了一下, 方才略微忐忑的心松了下来。不是他贪慕虚荣，他觉得欧阳景比较合他心意, 气宇轩昂 , 气质卓人, 一身正气, 家世清白, 更重要家风严格，人品俱佳。黎恩或许没那么优秀，但他作为父亲有私心，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的。焦俊虽也不错, 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能是相亲不如真实感情升温给人心里踏实吧。

    在看两人一左一右靠墙聊天, 不说气氛，就连相貌气质都如此相搭。黎恩矮着, 欧阳景就半弯腰，大长腿斜站着靠墙, 方便和黎恩平视, 他的目光一直在黎恩身上，眼神是柔和而明亮。黎爸五十好几的人，也从中品出了点不一样的浪漫, 看着也开不由心起来。

    带男朋友回来嘛，带得好，好酒好肉招待。

    黎恩和欧阳景聊几个学生的事，谈及“性教育”这点, 两人意见有了分歧。

    黎恩觉得“性教育”应该在校内大范围普及，欧阳景觉得不可取。

    “就是你们这种老古董，保守思想，冥顽不灵，所以现在的孩对性知识才如此空白。”

    “要考虑国情，我们国家不比外国。外国思想开放，我们相对保守，现在哪个学校敢公开普及性教育，我猜不过明天，就会有人上学校泼油漆。”

    黎恩不认可这点：“新事物的到来，就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抗争。你们就是老古董，怕这儿怕那儿，所以才会束手束脚。”对于教育改革，她有很多想法，但一直没机会施展。跟校长提过意见，但都被他三言两语搪塞过去了。她要真想完成那些设想，只有当上校长，但是可能吗可能，机会太渺茫。

    欧阳景深深看她几秒，目光里印着黎恩看不懂的情绪。黎恩有些不自在 ：“怎么我说的不对”

    欧阳景挑了挑眉，声音带着轻笑，如玉石的喉结随着他的笑而轻微颤动，开了一个扣子的领口处肌肤白洁细腻，身上的男人香水丝丝缕缕在黎恩周围环绕。

    “如果你是校长，你就会这么做”

    “当然！”黎恩说得义正严辞，当仁不让。“革命道路会有磨难这是不可避免，泼油漆就泼油漆，挨骂就挨骂，只要能让孩子们健康长大，那也值了。”

    “信你做得出。”欧阳景了然点点头。

    黎爸走过去，掏钥匙看两人：“等久了”

    “好久，肚子都饿了。”黎恩直起身抱怨。“那怎么没在家”

    “跟朋友出去玩了。”黎爸把锁打开，准备进门前深深看了欧阳景一眼，那目光包含对未来女婿的无限期待，瞬间把欧阳景在黎家的位置拔高一个等级。

    欧阳景自然察觉到了他的用意，弯了弯嘴角，应景地叫了声“黎叔叔好”。

    黎爸冲他一笑，点点头，男人间的默契完美衔接。

    欧阳景人高马大，将门拦了一半。黎恩进不去，站他身边狠狠撞了他一下。

    “别挡路！”

    黎恩没想到非但没把他撞开，自己倒是被弹开了，后背直直往墙上撞。准备碰墙时，欧阳景搂着她腰一个旋身将她带进了家门。黎恩还没站稳，抓着他的衣袖不松手，整个人差点扑进他怀里。

    黎爸没管他们，换了鞋就往里走。

    黎恩记恨着欧阳景几次三番吃她豆腐，瞪着大眼把放在她腰上的手拿开。“你别碰我！”

    黎爸已经进厨房，长距离里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黎恩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抬了小腿又准备踹人。这回欧阳景警惕了，在她准备动作起时，两手捧着她脸直接亲了下去。

    黎恩气得半死，正想打他，欧阳景捏紧她的腰，眼睛里熠熠生辉，他低笑：“真要这么做忘记我上回怎么扣着你的手亲你了”

    黎恩当然记得，他把她两手扣在腰后，搂着她就亲，她根本没法反抗，整个身子都被他紧扣在怀，以至于到后面，她自己都分不清内心想法。

    是真的被他强迫，还是也沉沦在了他的拥吻里。她担心自己会在这样的犹豫里摇摆不定。

    “别逼我恨你！”矛盾纠结中，黎恩好半天才挤出这句话。

    几次主动强势，她第一次产生如此大的反应，欧阳景知道她是真动怒，不敢再忤逆。一松手，她就快速走开了。

    唇上还残留着她的芬芳和柔软，欧阳景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笑。

    黎恩是真生气了，进了厨房就锁门，把欧阳景独自留在外面。

    黎爸回头看她一眼，笑：“怎么”

    “讨厌他。”黎恩说。

    刚才他们的小动作黎爸早就看到了，只不过怕两个小年轻害羞，装作不知情而已。再看自家女儿一脸含羞而怒的姿态，当爸的再愚钝也明白了什么。

    黎恩长这么大以来，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表情。黎爸第一次觉得，他可能过不了多久，就得把她送到别的男人身边了。想着想着，突然感慨，突然伤感，竟然还湿了眼眶。哎，多么不容易养大的女儿。

    黎恩一旁拿菜盆，又装水，搞得呼啦啦响。

    “讨厌什么”黎爸问她。

    “他啊。”黎恩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女孩子的娇态，看得黎爸不住笑。虽然自小丑事一大堆，也不怕被自家老爸取笑，可关键这事上，黎恩还是尴尬了。她也不懂尴尬的由来，或许是心虚。

    “他谁”黎爸装不懂，反问道。

    黎恩还跃跃欲试掩盖的尴尬彻底崩开，整张脸都红了。“不懂就算了！当我没说！”

    黎爸无奈摇头，“我说你脾气就不能温柔点。”

    “我就这样，爱谁谁。”

    “也就只有小景能忍你。”

    黎爸这话彻底让黎恩恼了，心里头涌上一大堆对他的控诉，噼里啪啦一顿说。

    “他忍我爸，你是没见过好男人吧好，你没见过好男人我可以理解，但我一定要严厉指正你的这个说法！他忍我！他是我见到的，最小气最坏的男人！”

    黎恩说得极其愤慨，从冰箱里拿青菜的时候，放得乒乒乓乓响。

    “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一样。”黎爸见她实在不像干活的样子，把菜接过来，把水龙头关了。

    “我当初追你妈，用的也是差不多的手段。”

    黎恩没听过父母两人的爱恨情仇，难得见她爸主动提起，自然也来了兴致。

    “这么烂的战术。”

    “爸爸也是没办法，你妈倾心的那个小子太优秀了，不做点特别的，你妈注意不到我。”

    黎恩没想到她爸还有这样的一段青葱岁月，听着入了神，撑着下巴认真听着。

    “妈妈没有更讨厌你”

    “一开始是有点讨厌。”

    “那后来，你怎么追到妈妈的”

    黎爸叹口气，想起过去的美好，不由笑了起来：“我嘛，跟小景一样，也不差。你说要天天有个男的在你面前晃悠，长得不赖就算了，家里还有点小钱，就喜欢逗你，你能记不住他后来我就追了她两年，就成了。”</p>

    黎恩撇撇嘴，“两年”

    “两年换一生的陪伴，我不亏。”

    黎恩挑挑眉，意外她爸居然会有情感流露的时候。父母感情好，她很久以前就知道。她爸性格不爱争抢，做事慢吞吞，也就只有她妈能忍，两人也会有争吵，但是极少数。称呼彼此直呼名字，从不会粘粘腻腻喊老公老婆亲爱的，外人看来相敬如宾。但也就只有黎恩知道，爸爸很爱妈妈。

    大约是在小学的时候，黎妈怀过一个孩子，因为摔跤流产了。那会儿黎爸在外地出差，听到岳母说妻子出事，也不顾还没谈好的合同，急匆匆收拾东西就赶回家。他堂堂七尺男儿，在病房里抓着妻子的手泣不成声，从那之后就决定只要黎恩一个孩子。

    “那是你幸运，遇到了妈妈。”

    “跟着感觉走，你自己知道谁对你好。”黎爸也不多说，就提醒她一句，省得她以为是来给欧阳景当说客。

    “要是感觉准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渣男了。”黎恩想到梁凉被狠狠伤到那次，不由衷道。

    “那是有些人明明意识到了不合适，却还给错误的感情找理由。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没有掺杂别的原因。”

    “别人我不知道，但小景不会。这点爸爸可以为他担保。”

    黎恩切了声，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儿。

    “为不确切的未来打包票，也不怕污了你的名头。”

    黎爸笑：“你要是没事做就去外面陪客人，老来跟我瞎扯，耽误我干活。”

    黎恩随意拿起刀和砧板，假装忙活。

    “我又不是没事做，我来给你搭把手。”

    “用不着。我看你老躲着他，是不是也对他有意思，只是不好意思承认啊”

    “我呸！”黎恩果然炸毛了，刀在砧板上剁剁剁，弄出很大声响。“我对他有意思爸你别恶心我行不行”

    黎爸年纪大了，做不了一心二用，一跟她说话，手头的活就得耽误。

    “那你赶紧出去！”

    黎爸的激将法凑效了，黎恩放下刀，大步大步走了出去。黎爸听着身后的关门声，无奈摇了摇头。

    欧阳景进门后没事做，在屋里乱走打量起来。

    房子是老式的三室一厅，不大，但收拾得挺好，各种家具摆放简单整齐，屋里装修温馨舒适，是和睦幸福的一家三口。

    前方中央靠墙位置有个很大的架子，上次来的时候欧阳景在上面看到一本相册，可惜时间太紧没来得及看，想到刚才黎恩离去的背影，欧阳景心想今天应该有充足的时间。

    架子旁边刚好有个小沙发，欧阳景坐下看。

    头几张都是黎爸和黎妈年轻时的照片，有婚纱照，生活照，有还带着身孕的。年轻时的黎爸还挺酷，搂着年轻的妻子，意气风发地望着镜头。接下来就是黎恩的出生。小时候的黎恩粉雕玉琢，白净可人，扎着两个冲天辫，呆愣愣地看着镜头。越往后，小黎恩对面对镜头越来越娴熟，一开始只是羞涩地比出剪刀手，后面开始能自然地摆出各种姿势和动作了。

    欧阳景没想到她小时候这么爱美，正要继续往下看，黎恩走了过来，夺走他手里的相册。

    “你怎么乱翻东西！”

    也许是刚才她爸一番话的影响，此时黎恩和他对视的感觉怪怪的，老觉不自在。

    “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动，这点道理都不知道”

    欧阳景哪儿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一个劲儿地念叨，也不反驳，默默地跟着她进房，然后看她把相册放进衣柜里。

    转身见他跟上，黎恩又把相册抱起来。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黎恩强调，“这是我房间！”

    “房间然后呢”欧阳景往里走了一步，黎恩只身拦住他去路。

    “没人告诉你女人的房间不能乱进”

    “没有。”欧阳景说，“女人的房间是不能乱进，但女朋友的无所谓。更何况，你也进过我房间，所以我也进你房间，并不奇怪。”

    “歪理。”黎恩隔着相册推他，“你赶紧给我出去！”

    欧阳景被她推出几步来到门口，他抓着门沿看她：“黎恩，问你的事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事”

    “和我在一起。”

    “不可能！”黎恩拒绝的很彻底，丝毫不给自己考虑时间，有时候思考太久反而会生出更多自己一开始不想要的结果。就比如，现在黎恩一口回绝后的喘息间，大脑重新思考欧阳景的这个问题，虽然大脑给的答案还很模糊，但已经开始偏向yes。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你确定一点都不喜欢我”欧阳景虽没感情经验，可能感受到她细微的心动。亲她时，会反抗，但也曾小心尝试配合他的热吻。所以她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感觉，只是一直撬不开她的戒备心。

    “不喜欢。”

    黎恩语毕间，门铃响了。

    来人正是黎宣妈，晕倒醒来，她赶紧收拾自己，给黎宣打了电话后，她急急忙忙坐的士出来。一下车就赶紧上楼。来时的路上她就想啊，黎恩到底找了哪个男朋友又跟焦俊复合了吗她是真着急，以前以为黎宣能紧紧抓住欧阳景，没想到闹出那样的事。她让黎宣勾引焦俊的事还没下文呢，又爆出黎恩找了个富豪男朋友的消息，差点没把她给气死。

    黎恩出去开门，见来人是婶婶，望她身后空无一人，奇怪她一个人前来。

    而黎宣妈呢，透过缓缓开启的大门看到俊朗帅气的欧阳景，顿时猛拍大腿，大声喊了声“哎呀”。

    黎恩的男朋友难道是欧阳景！她的娘啊！

    黎恩觉得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了，她推开门鞋也没换就进来，仓仓惶惶的，她指着欧阳景道：“黎恩呐，婶婶当你是家人，好心提醒一句，现在的有钱男人，坏得很，家里养一个，外面又养一个。”她着重指着欧阳景，眼睛瞪得老大，一字一句道：“特别是这种男人！”

    婶婶边骂边拍大腿流泪，黎恩劝不住，索性不管她了，让她哭到累。

    一顿饭吃得莫名其妙，欧阳景无缘无故被黎宣妈攻击，饭没吃几口就让司机过来接他回去了。临走时把奔驰车钥匙给了黎恩，黎恩不拿他就给了黎爸。

    焦俊下了班，心情烦闷，距离和黎恩吵架已经过去几天，这段时间里黎恩没主动找他，她动了真格，已经不像上次一样会主动和他说话了。从公司出来的一段路很堵，他车停在长长的车尾后，目光盯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车海，心里想的却是和黎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喜欢黎恩这点他很确定，只不过他觉得两个人还可以配合得更有默契。插手关于她的朋友圈，还有关于她的处事，他只是想帮她完善，尽量做到最好，没想到在她眼里成了别的意思。

    爱一个人不就是帮助她成长吗他在帮他成长，她为什么不开心呢

    后方有喇叭声响起，焦俊回过神，将车继续往前开。与此同时，黎恩的问题学生之一周旺，正好和他的车擦肩而过。

    想到出门前妈妈那句如骂狗畜生的话，周旺咬咬牙，愤怒将害怕驱散，她狠着眼一步一步往前走。

    半个小时前，妈妈给她打电话让她去接弟弟放学。因为心仪很久的服装店正打折促销，周旺耽误了点时间，但幼儿园时，其他小朋友都走了。两个弟弟坐在游乐场里，指着她的脸，用孩童不会有的表情骂她“狗东西”。

    周旺那一刻浑身血液在燃烧，愤怒的火焰吞噬她的理智和胆怯。她下了一个决定。所以半个小时前，她将两个弟弟带去菜市场，故意以去买东西的借口把他们留在了那里。

    毁灭吧，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