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知道陈柏跑去卖包子, 黎恩真是气得不行。

    包子店几点开门四五点。他们夜里两三点就得起来干活, 这孩子怎么

    想的，跑去卖包子

    黎恩睡得天昏地暗, 被姚秘书的电话震得一头麻。

    全身细胞都在叫嚣再多睡点，黎恩真是痛苦死了。

    欧阳景这乌鸦嘴, 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黎恩没想到陈柏在赚钱这件事上, 这么执着。她的那帮学生, 平时叫去

    跑个步, 个个都呼天抢地，像赶去上刑场似的，倒没想到危急关头还挺

    有骨气。

    他要是把这份勇气用在学习上，这会儿头顶都可以戴光环了。

    学霸光环。

    黎恩躺够了，起床梳洗随便抓个苹果就出门。

    她车一直放学校，没拿回来，只能搭乘的士过去。刚出小区大门, 就看

    到欧阳景的车停在路边。

    黎恩走近, 车上依然只有他一人。

    这几天姚秘书出现的频率这么低他又自己出来活动了

    黎恩想起昨晚落他车上的小本本, 赶紧跑过去。

    “我昨晚落一本笔记本在你车上吧很小的，跟巴掌那么大。”黎恩比

    划了一下, 怕他当垃圾丢了。

    欧阳景淡淡哦了一声, “在我这儿。”

    “给我。”黎恩朝他伸手。

    “急什么。”欧阳景看着前方排成长龙的路口早餐摊, “你去给我买一

    个。”

    这时有人拿着油条边吃边走出来。

    “油条”

    欧阳景不是特意来接黎恩的，是刚才开车过来的时候，一路飘香, 实在

    是勾人，为了来试根试，这才在她住的地方停下。

    “嗯。”

    黎恩觉得奇怪：“你自己不会去”

    欧阳景从口袋里拿出她的小本本，轻轻拍了下方向盘。

    “去不去。”

    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黎恩差点没把手里没吃完的苹果丢他脸上，幽幽盯他帅气冷漠的脸许久

    ，终于败下阵来，蹬蹬蹬地往前走。

    走近黎恩才知道欧阳景这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

    老板下了血本，用的是纯正的花生油，油条金黄酥脆，阵阵飘香。

    黎恩自己也买了两根，边吃边回去。

    入口即香，香软温热，外焦里嫩，实在好吃。

    回到车旁时，黎恩第二根准备吃完。

    “喏，你的。”黎恩把手里的另一根给他。

    欧阳景拿在手里，前后左右看了一圈，没见可疑物，才张嘴小咬了一口

    。

    他吃东西特别斯文，嚼东西的时候动作不快不慢，声音也很小，目光神

    肃认真，像是在做某个神圣的事。

    每次看他吃东西，黎恩都有种很难受的感觉，吃得太慢了，不爽快，但

    不否认他吃相优雅好看。

    “把本子给我。”黎恩说。

    “上车。”

    “送我过去”

    “废话这么多。”欧阳景睨她一眼，吃完最后一口后，包装袋折了折，

    塞黎恩手里。

    黎恩：“……”

    虽然对他行为无语，黎恩还是把垃圾给扔了。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

    姚秘书不是给她打电话了，他怎么没来

    “姚秘书呢”

    “睡觉。”

    马屁精天没亮就给她打电话，他自己倒是丢了老板躲被窝。他欧阳景什

    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不然就是姚秘书被炒鱿鱼了

    “你把姚秘书开了”

    “为什么要开”

    “那你这么早就出来。”

    “我一向公私分明。”大半夜的让员工出来办事，他在她眼里有这么坏

    一向公私分明，真是睁着眼说瞎话，当初不就对她公报私仇冠冕堂皇

    。

    陈柏上班那地方，是个街边的小店面，欧阳景和黎恩到的时候，他穿着

    店里的衣服在门口给人打包东西。

    他年纪小，手脚不麻利，找个包子找半天，被老板娘骂得狗血淋头。

    倔强的少年抿着唇，也没反抗，默默忍受斥责。

    黎恩眼眶湿润，心里像压着块石头。

    欧阳景察觉她情绪不对，垂眸看她。

    “真可怜的孩子。”黎恩难过。

    欧阳景没觉得陈柏哪里可怜。

    “还好。”

    黎恩以为他只是高傲冷漠而已，没想到还如此没同情心，不爽的同时，

    也在吐槽他。

    “你出身这么好，想要什么有什么，自然了解不了这种心情。”

    穷苦的人为生活奔波的憔悴身影，是他这种人体会不到的。

    黎恩的话让欧阳景皱了眉，“哦，全世界出身不好的人都怪我了。”

    “没怪你出身好，就说你拥有别人拥有不了的好出身，不理解别人的辛

    苦。”

    “我为什么要去理解别人的辛苦他们的辛苦我造成的全世界那么多

    人苦，我一个个去了解，到死了都了解不完。还有，我出身好，这我招

    谁了那是我祖上努力奋斗得来的，奋斗了几百上千年。”

    这种阶级问题摆到排面上，顿时就把原本生疏的距离拉开了。

    是啊，出身问题谁能改变，但是这就是人冷酷的理理由吗

    “但你可以力所能及的，去体会你所看到的辛苦。”黎恩说到这儿，有

    点鼻酸。

    欧阳景本还想说点什么，见她眼眶湿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盯

    着陈柏稚嫩的脸庞。

    体会他所看到的辛苦吗，他体会不到，但他想让他过好点。

    这个话题使得两人的关系变得沉重起来，黎恩也有意无意地远离欧阳景

    ，欧阳景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

    天微微亮，高峰人群到来，店里要忙起来了。

    陈柏手忙脚乱，一个叫他拿这个，一个叫他拿那个，他节奏乱了，连续

    给错了两次东西后，被老板娘骂去做别的。

    黎恩忍下冲上去的冲动，在原地来回踏步。

    老校长总夸她好，以前欧阳景看纸面数据，承认黎恩能力强也只限于成

    绩，现在看她为陈柏的事奔波忙碌，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她是把这些学生当作心头肉来看，不管是谁。

    “他没这么脆弱，过了这次，他以后会更坚强。”

    欧阳景这话听起来是在安慰黎恩，可黎恩不接受，对他刚才无情的话还

    耿耿于怀。

    陈柏进去一会儿，抬着一大筐的热包子出来。

    身材尚且消瘦的少年咬着牙，脸都红到脖子。黎恩不由为他捏把汗。

    许是地面滑，他出来没几步便摔了，白腾腾的馒头包子撒了一地，老板

    娘尖叫起来。

    “你这个倒霉娃子，我真是瞎了眼才把你招进来！我的包子！”

    陈柏蹲坐在满地的馒头里，又气又委屈。</p>

    视线模糊，一抬眼，黎恩朝他走来。

    “小孩，你得赔！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气死我了！”

    陈柏也不知怎么想的，看到黎恩瞬间就想跑，而他也真这么做了，他推

    开胖胖的老板娘，仓皇逃离。

    “陈柏！”黎恩追上去，可还是来不及，他人已经跑远。

    老板娘被推得踉跄，怒色盛浓，指着陈柏远去的背影骂了声“狗崽子”

    。

    店里乱成团，满地的白馒头包子，老板娘走哪儿哪儿都不行，嘴里骂骂

    咧咧。

    黎恩给老板娘塞了张两百块，连连说抱歉，回头时，不止陈柏不见影，

    就连欧阳景也不见人了。

    陈柏跑出去后，欧阳景也跟着。他边跑边哭，店里的衣服还穿在身上，

    头顶厨师帽子，围兜都歪了。

    路过的人一直看，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景能拉住他，却不想那么做。陈柏情绪发泄不出来，拉着他也安静

    不下来，就这么陪他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条街道，陈柏终于跑累，停下来了。

    “不跑了”

    陈柏愤怒回头，眼里饱含热泪，他咆哮：“你跟来干什么！”

    欧阳景莫名觉得难受，忽然就想到不久前黎恩和他说的话——去体会你

    看到的辛苦。

    陈柏生气了，扯了脑袋上的厨师帽塞垃圾篓里，因为急，塞不进，他又

    去踹垃圾筐，没站稳跌坐在地后彻底放声大哭。

    欧阳景走过去，把厨师帽拿起来，丢在他脚边。

    “你就这么走了，不怕人家对你黎老师怎么样”

    陈柏心扑通扑通跳，安静下来后才想清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打翻了筐

    包子，老板娘肯定要他赔的，黎老师恰好那时候出现，老板娘找不到他

    人，肯定拦着她不让走。

    那么……

    陈柏止住哭声，泪水流得更厉害了。

    “跟我回去和人家说道歉。”

    “凭什么！”

    欧阳景深呼口气，“凭你做错事。”

    想到刚才，陈柏更是委屈。

    “我没做错！那个猪一样的死肥婆老是骂我，老子要不是看在要跟她拿

    工资的份上，早就揍她。”

    陈柏边哭边说，泪水涟涟，说话上气不接下气，看起来像个小乞丐。

    “但你打翻了人家的包子。”

    “我那是为民除害！你不知道他们做包子的时候有多不讲卫生，擦过汗

    的手没洗就去和面！”陈柏越说越愤慨，“那个老板更恶心，上了厕所

    抓了鸡.巴就去包包子，老子看了都反胃。”

    欧阳景也反胃了，不知道今早的油条有没有这样的情况。他希望是没有

    的。

    “她犯错轮不到你来惩罚，但是你的错你要自己承担。”

    “我不去！”陈柏坚决得很，怎么劝都不听。

    “所以你的本事就是给人添麻烦。”

    欧阳景这话刺痛了陈柏的心，他高声反驳：“我没有！”

    “你妈妈是这样，黎老师也是这样，陈柏你觉得你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还不够让人受的”

    陈柏刚停下来的哭声又继续了，“我让你们管我了吗我什么样关你们

    什么事啊！”

    “很好，你就继续这样，以后谁看到你妈，都指着她的脊梁骨说“这个

    女的，被老公抛弃，儿子又不争气”，未来的日子会比现在更难熬。”

    陈柏气得想肃踹欧阳景，被欧阳景一个反扣手，按在草地上。

    陈柏哇哇哇地大哭。

    黎终于找到这里的时候，陈柏已经不闹了，安安静静坐在路边，身旁站

    着一脸生人勿近的欧阳景。

    草地边蚊子多得很，叮得欧阳景满手包。

    “陈柏。”黎恩转了大半天，还穿着高跟鞋，脚都疼死了，可一想到陈

    柏失控的样子，又咬着牙过来。

    这孩子，钻进牛角尖里不出来了，她得拉一把，这么好的孩子，可不能

    就毁在这时候。

    陈柏仰着红彤彤的眼睛看她，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排山倒海而来。

    “黎老师。”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老师都替你解决了。”黎恩也热泪盈眶，她擦

    去陈柏的泪，拉他起来。“走吧，我们去医院看你妈，然后回学校。”

    陈柏起身，目光看向欧阳景。

    “我要去跟老板娘道歉。”

    黎恩觉得奇怪，是不是欧阳景和他说了什么可又觉得不太可能，他这

    个人，连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陈柏家里这么悲惨，他都不曾触动，又

    怎么会规劝陈柏去道歉

    别想了，他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的。

    “好，老师陪你去。”他肯认错，黎恩觉得是好势头，她当然支持。

    黎恩带着陈柏往回走。陈柏回头看欧阳景。

    “校长，您也一起吗”

    欧阳景正要说“好”，一辆雷克萨斯停在他们身旁。

    黎恩认得这车，是焦俊的。刚才追过来的时候，她只是随意说了个方向

    ，没想到他真的过来了。

    黎恩拉着陈柏过去。车窗摇下，露出焦俊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你怎么来了”

    “反正也在附近。走吧，我送你们。”

    黎恩开车门让陈柏上去。陈柏没动身，回头看一脸冷色的欧阳景。

    黎恩把他拉上车，顺势也看了欧阳景一眼。

    “走吧，校长有车，我们先回去。”

    直到欧阳景冲陈柏挥了下手，陈柏才上车。

    车子远去后，欧阳景嘴角的笑再也装不下去，冷哼一声。

    半个多小时后，姚秘书过来接他。

    欧阳景脸色不太好，浑身上下透着的寒气使得车里温度都低了几度。

    难道是因为自己没来的原因可不是他自己说，不用他来

    又或者是黎老师又做了惹他生气的事姚秘书情愿是后者。

    带陈柏道完歉，焦俊和黎恩又带他去医院看他妈。

    在医院治疗几天，他妈看起来好多了，千叮咛万嘱咐，让陈柏一定好好

    读书，陈柏含泪点头。黎恩又私底下和她聊了会儿，就回学校了。

    把陈柏送进教室，黎恩才松口气。

    焦俊还在外面等着，黎恩决定就趁着今天把辞职的事和他说清楚。

    现在这帮孩子心思这么敏感多变，她就这么走了，实在放不下，先忍忍

    吧，如果真转正不了，那时候再找工作也不迟，只是对不起焦俊了。

    在校门口，两人对视。

    “焦俊，很抱歉，我可能暂时还走不了。”

    “担心他们”

    “嗯。”就算要走，也不是现在，几个家访都没做完，她也放心不下。

    焦俊沉默，黎恩有点担心，怕他生气。

    “对不起，给你带来麻烦了。”

    焦俊噗嗤一笑，“不是多大的事，你觉得好就好。”

    “真不生气”

    焦俊摇头：“不生气。”

    “晚上一起吃饭吗”

    “好。”

    黎恩笑：“我订地方。”

    回教学楼的路上，黎恩一直很欢快。欧阳景从门口听到她哼歌，冷眼瞅

    着她，让姚秘书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