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黎恩到家, 洗完澡才发现记录学生情况的本本不见了。她猜应该是落欧阳景那儿了，给他打电话没接, 应该是睡了。

    黎恩今天出去跑一天, 也是累得要死, 把头发吹干，也睡了。

    还要养好精神找陈柏。

    哎这孩子怎么突然就翻墙跑了呢。

    黎恩困得脑袋昏昏沉沉, 想起焦俊说了到家了给他打电话, 可是好累，她真的一点儿也不想动了。

    次日醒来, 黎恩没去学校, 跟老校长请假后, 就直奔陈柏家。

    虽然欧阳景说的没错，但这里毕竟是她知道的陈柏的唯一住处, 至于那个被赶出去的妈, 只能把地址问到了再去。

    黎恩到那儿时，陈柏家门还关着，她去问邻居，邻居说一家人没回来, 见黎恩面色焦急，又问她找他们一家什么事。

    “我是陈柏的班主任, 他从昨天翻墙离校后一直没见人, 我担心。”

    邻居了然：“哦，陈柏啊，他跟他爸关系很紧张, 应该不回这里。”

    “那您知道他会去哪儿吗对了，他妈妈您有联系方式吗”

    邻居摇了摇头。

    黎恩失望：“谢谢了。”

    正要走，邻居又叫住她。

    “我不知道他妈在哪儿，不过我知道他有个亲戚，在对面的小区。”

    黎恩就着地址过去，敲开对方家门。

    应门的是个女孩，她问黎恩找谁。

    “陈柏，你认识吗”

    女孩迷糊一会儿，点点头。

    “你知道他妈妈在哪儿吗”

    女孩露出悲伤的表情，往外走了一步。

    “她出车祸了。”

    黎恩赶去女孩说的医院，病床已经空了。黎恩问护士病人去哪儿了。护士告诉她，病人不愿意医治，出院了。

    黎恩又赶紧乘车去打听到的陈柏妈妈家。

    那是一个破败的城中村，陈柏妈住一楼的杂物间，从门口就闻到一股霉馊味儿，很呛鼻。

    黎恩慢慢走过去，轻声喊：“陈柏。”

    里面传来声音，鸡窝头男孩从里面跑了出来。

    “你来干什么！”他愤怒地压低声音。

    “我是你的老师，你说我来干什么！”黎恩拉着他往外走。“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你翻墙，逃学！”

    “那又怎么样！”陈柏咬着牙，眼睛瞪得老大，他哧呼哧呼地吹气，看起来是怒到极点。

    黎恩知道他妈刚出车祸，他情绪不稳，也不刺激他。

    “你妈妈出车祸，我不反对你回来看她，可是你逃学算什么有事不能跟老师请假还有，”黎恩指着垃圾场似的小房子。

    “你就由着她乱来”

    车祸不好好待在医院，跑回这里干什么

    陈柏眼眶赤血，他咬着牙唇在颤抖。

    “你以为所有人都那么有钱吗！”他爸那死人，娶了小三一分钱都不给他妈，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低吼的质问让黎恩愣了神，反应过来时，陈柏转身了。

    “赶紧走，我的事不用你管。”

    “陈柏——”

    这时，里面传来微弱的呼叫。

    方才还一身戾气的少年冲了进去，黎恩也跟上前。

    那个躺卧在床的神型枯瘦的女人，正是陈柏的妈妈，她手缠着绷带挂在胸口，整个人气息奄奄，像快要死去。

    纵使黎恩见的再多，也不禁被此景震撼惊到。

    这么重的伤，怎么就把人给带回来了。

    陈柏的妈妈看到黎恩，她眼里迸发出微弱的光。

    陈柏动了动嘴，终于是没说什么。

    黎恩往里走，带着淡淡的笑。

    “你好，我是陈柏的班主任，我是代表学校过来慰问的。”

    陈柏妈眨了眨眼，干裂脱皮的唇动了动，她抬起手，摸索抓住陈柏的手。

    陈柏红了眼眶，紧紧抓住她手。

    “谢谢大家了，我没事。陈柏，你赶紧去学校，别耽误学习。”

    “我已经请假了。”陈柏的声音硬硬的，似是不打算听话。

    陈柏妈叹声气，吃力扭头看黎恩。

    “老师，对不起了，麻烦你多走一趟。”

    “不麻烦。”黎恩说完手机响了，老校长给她打电话，问陈柏找到没。

    一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黎恩拿着手机出去。

    “是找到了，但情况可能比较严重。”

    已经往外走了好远，小房间里的馊气和霉味依旧清晰。

    黎恩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怎么住在这里，太悲惨了。

    “怎么了”

    “陈柏妈出车祸了，不愿意待在医院。”

    “你现在在哪儿”

    “他家。”

    过了一会儿，不止老校长，连欧阳景也来了。

    “我打算给他垫住院费。”

    陈柏妈那情况不能耽搁，得赶紧送医院。

    “你一个人垫”欧阳景没进去，在门口望了一眼也知道陈柏家什么情况。

    “不然你来”

    欧阳景看她一眼，目光笔直：“陈柏爸呢”

    说到这个黎恩就愁，那一家子跑去旅游了，一个电话也不接，像消失了似的。

    “说是旅游了。”

    “打电话让他回来。”

    “可是他不接电话！”要是接电话，她昨晚还用得着在门口蹲那么久</p>

    “谁让你打了。”

    “那你让谁打”黎恩不服气。

    半个小时后，陈柏爸的电话过来了。

    黎恩惊奇地看着欧阳景，他怎么做到的

    “别光看我，赶紧接电话，钱往大点的数报，别替他省钱。”

    黎恩来不及问他怎么做的，赶紧接下电话。

    “喂，怎么回事啊”

    “陈柏妈妈出车祸了，但缴不起住院费。”

    “我艹！”陈柏爸在电话那端骂了一句，“你丫的花那么大的心思就为了要钱！”

    黎恩不明白欧阳景对他做了什么，遂疑问看他。

    欧阳景瞥她一眼，又淡淡转开视线。他不过让人对他们公司的厕所动了点手脚而已，满厕所的粪便也该足够把他引出来了。

    知道老校长和欧阳景来了，陈柏赶紧收拾屋子请两人进来。

    再怎么样，对待校长总不能像对待黎老师那么粗糙。黎老师心眼儿大，不记仇，校长可不一样。

    陈柏妈挣扎着想起来，老校长赶紧让她躺回去。

    “不讲究这些，我和欧阳校长只是过来看看。”

    陈柏妈艰难地闭闭眼，努力说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多大的事。”老校长说，“等会儿我们送你回医院，你啊，就得在医院待着。”

    一说要送她去医院，陈柏妈急了。

    “我没事，躺几天就好了，不那么麻烦。”她拉陈柏的手，“跟校长说，妈妈没事，妈妈好着呢。”

    陈柏抿着嘴不说话，因为愤怒和痛苦，耳根都红了。他也知道他妈的情况，如果不好好医治，可能熬不过一个月。如今好不容易有人帮忙，他是死都不能答应。

    黎恩跑进来，她面色红彤彤的，可高兴了。

    “钱一会儿送过来，走吧先去医院。”

    陈柏妈最终还是被送去了医院。住院手续办好，黎恩带陈柏回学校上课。

    老校长已经走了，病房外还剩欧阳景和黎恩。

    “这里有护士，你不担心，你爸给的钱多，不行黎老师再找个护工来照顾你妈。”

    陈柏低着头不说话。黎恩以为他还难过着，拍拍他肩膀。

    “走了，你翘了一天的课，可把进度拉下来好多，回去找同学把课堂笔记看了，不懂的问同学，问老师。”

    黎恩往外走几步，意外没见他跟上，回头看他。

    “走啊，怎么不走”

    “我不读书了。”

    “什么！”黎恩像是听错了似的，皱着眉回头，几乎厉声反问，“不读书你要干什么”

    一旁的欧阳景静静看着炸毛的黎恩。

    陈柏梗着脖子迎视她的目光，嚷大起声音来。

    “我说我不读书了。”

    “你疯了！为什么不读书”黎恩快崩溃，恨不得把他摇醒。

    “我没疯，这是我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他妈就是为了那点钱弄成这副样子，不就是钱嘛，他也能赚，他赚了，她也就不必这么辛苦。

    黎恩还想说什么，欧阳景拉了下她手。黎恩不爽：“你要干嘛！”

    “让你小点声儿，这里是医院。”

    黎恩看了下四周，他们果然成了医院里的焦点，黎恩意识自己打扰了安宁，这才忍下激动的情绪。

    “总之，你得跟我们回去，读不读书这事儿不是由你决定的。”

    黎恩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往外走。陈柏反抗厉害，推了黎恩一把，黎恩没站稳，踉跄几步差点摔跤，是欧阳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陈柏对上黎恩清澄又带着不可置信的目光，一时间愧疚涌起，他抿了抿唇，“谢谢你们为我做的一切，我心意已决，你们走吧。”

    说完，扭头进了病房。

    黎恩还想追上去，被欧阳景拎着胳膊往外走。

    “你放开我！”黎恩挣扎。

    “他这么坚决，你以为你能说得动他”

    “说不动我拧他回去。”

    “他没心读书，早晚都是要跑。”

    黎恩被他这话气到了，那就这么看着他辍学她可做不到。

    “九年义务教育，他不读也得读！再说他这样——”想到刚才陈柏话说的那些难听话，黎恩不由哽咽，“他这样，如何能让他爸高看。”

    “你这话说对了，他自己不努力不上进，怎么让他爸高看。”

    黎恩察觉他话里有话，愣了。

    “什么意思”

    见她平静下来，终于不像个女疯子似的总是抓着他手拍打，欧阳景放开她。

    “他不是想赚钱，让他去，赚不到自然就回来了。”

    欧阳景这么说，也真的这么做了。陈柏安安静静在医院陪他妈几天，开始着手赚钱的事。

    他才五年级，干什么能赚钱呢

    陈柏去批发市场买点小孩玩的玩具回来卖，第一天因为生手，多给人补了五十，气得他最后摔了玩具，又继续找第二个赚钱法子。

    看到有人在街上摆投圈圈圈绒毛玩具，他也学。

    后来碰到了一帮无赖，把玩具全抢走了，陈柏又气得在广场上大喊大叫起来。

    黎恩也不知他哭没，总之是很崩溃的。

    自从他说要出来赚钱后，黎恩一直跟着。开始的时候，她怕没人光顾生意，陈柏会难过，还找了几个群众演员去捧场。

    这娃，就赚几块钱，也能让他笑得合不拢嘴。黎恩远远看着，也不由笑起来。

    欧阳景是在陈柏摆了第三天后才来的，刚好是陈柏玩具被抢走那天。他站在阴影底下，黑西装与夜融为一体，他静静地看着广场上抱头痛哭的陈柏，不过去也没走开，就这样看着他独自崩溃。

    黎恩有点舍不得。

    “够了吗”

    欧阳景回头看她。

    黎恩这会儿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在夜里，居然还如此明亮，像镶着宝石。

    “一觉醒来，又生龙活虎了。”

    黎恩表示不信。

    欧阳景看了眼时间，八点了，回家洗个澡，该睡觉了。

    “不信你就等着瞧。”

    黎恩不信，可第二天，她收到了陈柏出去买包子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我们欧阳校长是如何带领黎老师教育“问题学生”的，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