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

    “我有权这做。”白芨寒声道：“我要求立刻执行。”

    郁易抬眼看了一眼白芨, 他不知道林谦有什么魔力，让这些已经位高权重的人一个一个地失去理智, 但他可不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军官和议政厅对抗，于是他点头道：“带他出去。”

    这个带几乎是拖出去的。

    青年或许想咒骂，又出于教养没有骂出声来。

    “如您所说，如诸位所说, 军部是个神圣的地方。”白芨没有放下手里的钢笔，反而拿它指了指郁易的位置，“您坐的那个位置, 曾经是白齐光参谋长的位置。”

    “我见过她的光彩，她坐在这个位置上十几年，她的事件我想我不用向诸位重复。”

    “您旁边的位置, 就是元帅的座位。因为元帅早已不在，军部没有设立新的元帅，所以这个位置一直空着。”

    “这个会议厅有千年之久，在这个会议厅上，联盟和王朝签署过和平协议, 议长也签署过向王朝调兵的法令。”

    “第四次王朝战争以联盟的胜利为终结。在这里, 江庭曾经亲手为白齐光阁下和林谦阁下带上过徽章。”

    “联盟的开创者也在这里开过香槟, 祝愿他的战友, 祝愿他所有活着的、死去的、过去的、未来的战友。”

    白芨笑了，道：“如他所说，这里确实是个神圣的地方。”

    “这里，饱饮过高尚者的鲜血, 也让者有去无回。”

    “这样一个地方，”白芨道：“我认为，他不配站在这。”

    她道：“不仅他不配站在这，很多人也不配站在这。”

    封璟澜叹了一口气。

    在青年刚刚讲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知道白芨不会只看下去。

    倘若之前只有那些关于事实的陈述，还有部分的夸大的话，白芨可能会因为智库的那位教授的话而不再开口，安静地作壁上观，但是这件事……

    林谦生前在没有成为将军之前就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了不少流言的诋毁，用词比现在难听多了，她倒不在意，但也因此杀过人。

    她不愿意让江庭的名誉因此受损。

    今天的事情，不仅关于林谦，还关于江庭。

    要知道，江庭不仅仅是林谦的保护人、也是白齐光的校长。

    江庭之前与白齐光父亲的关系非常好，算是白齐光的半个老师。

    这件事已经涉及到了白齐光。

    涉及到了白齐光，白芨就不可能不开口。

    当然，对方可能怕的就是她什么都不说，白芨恼羞成怒才正中他们下怀。封璟澜想。

    不过现在想这个已经没有什么用了，与其为这些事情费心，不如想想怎么把林谦找回来。

    还是，继续按照林谦说的做

    封璟澜皱眉想着。

    白芨淡淡道：“联盟历经五次王朝战争，其中失败两次，每一次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小。”

    “在第五次王朝战争胜利之前，”她道：“联盟并不和平，即便是首都星，也有可能遭受到轰炸。据我所知，在王朝轰炸强度最为密集的一次，一天之内，共向首都星进行轰炸六十二次。哪怕有地下防御工事，首都星伤者无数。在首都星都是如此，何况其他星系。”

    “第四次王朝战争，联盟拒绝和王朝议和，时任军部部长的江庭阁下在压力之下被迫辞职。后来的结果我们也看到了，历史上称那纸条约为屈辱的，并极大地赞扬了江庭阁下拒签的行为，虽然拒签在之后为联盟带来了战争。”

    “王朝方面的资料，我相信在座诸位很多比我清楚的多，他们提出所谓的和平条约不过是为了更好地蚕食联盟，在几年，或者十几年之后，他们仍然会对联盟使用武力，直到征服整个联盟。”

    “您想说什么”郁易问。

    “我想说的是，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江庭阁下的做法无可非议，尤其是，在他的领导下，第四次王朝战争取得了胜利。这是在第二次、第三次王朝战争失败之后，联盟时隔五十年，再一次取得的胜利。”

    “作为一个军事家，江庭阁下的能力我们有目共睹，作为一个爱国者，江庭阁下更是无可指责，在生活方面，虽然这是江庭阁下的私事，但恕我直言，恐怕很多人，”她不笑了，她不笑的时候太像那个白齐光了，“都无法和江庭阁下相提并论。只是当年出于好意收养了一个女孩，只是因为这个女孩漂亮又年纪轻轻获得了无数的成就，在江庭阁下死后，就要受到这样的污蔑”

    白芨开了一个不那么像玩笑的玩笑，她道：“刚才那位军官，是觉得江庭阁下和林谦阁下都过世了，没有人能阻止他所谓的，言论自由的权利吗”

    郁易的脸色沉了沉，他知道白芨这句话就是在打他的脸。

    “阁下，”宋若诚道：“我承认您的演讲很精彩。”

    白芨道：“这不是什么演讲，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平心而论，之前宋若诚对白芨是很满意的，她长得和白齐光一样，却又不会像白齐光那样管的太多，她永远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去逾越那道名为底线的东西。

    但是议政厅和军部都存在太久了，久到两个机构都觉得对方碍眼无比。

    他原本惊讶和厌恶，为什么白齐光也是受正统教育长大的，为什么思想是那么的荒诞不经，为什么非要整合议政厅和军部，最后在她死后，没有人能驾驭这个集权的庞大部门，最后致使她构建的体系土崩瓦解，联盟也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愈发觉得白齐光的决策的合理性，集权确实会损害民主，但也带来了极高的办事效率，而不是像现在，出个兵还要经过无数道程序，哪怕这个决策合理合法，最后却可能被驳回。

    军部不可能让议政厅再存在，或者不能让议政厅再掌握一点实际上的权利，同理，议政厅也一样，只不过议政厅一直没有在斗争中居于上风，所以才愿意保持现状。

    “宋若诚笑了笑，道：“那么，这说明什么说明您对联盟历史掌握的非常熟练吗”

    白芨也笑了，道：“我对联盟的历史掌握的并没有多么的熟练，但大事年表还是背得下来的。我想有很多人都太忙了，忙到连联盟最基本的历史都忘记了。”

    白芨的语气很委婉，但用词尖刻。

    郁易忍不住看这个刚才疾言厉色签署议长令要求他将那名军官带离，现在又笑容温文尔雅，像是平时一样的女人。</p>

    他以前为什么没发现白芨这样的牙尖嘴利

    宋若诚道：“但是阁下，这里是军部，并不是讨论历史的地方，如果您愿意，您可以在退休之后在大学课堂上和学生们讨论，我相信，会有很多人愿意听一个前议长的课的。”

    白芨忽视了宋若诚话中的深意，道：“谢谢您的提醒。不过我目前还没有任何退休的打算，这件事，恐怕一时之间没有办法提上日程。”

    “我很遗憾。”

    “我也是。”

    两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宋若诚只是觉得这个女人说话尖锐，但又非常礼貌，这样的态度比职责让人厌恶的多，也难以对付的多，可他并不是非常在乎，因为白芨现在没有任何实权，她所有的依仗就只有议政厅。

    这样的人，说的太多反而可能加速她的退休。宋若诚想。

    郁易现在倒有点后悔让白芨来参加会议了，本来就是面子上的事情，没想到白芨的态度是这样的。

    他摆弄着手腕上的珠串。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情会在一个月之后进行，但是现在觉得，立刻执行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您说的很对，我也看出了您对历史这一科目，尤其是联盟历史的纯熟，但是有一点我要反驳您，”一位军官道：“江庭阁下或许真的完美无瑕，但是林谦阁下可不是真的清白无辜。”

    白芨认出了对方，他是宋若诚的侄子，或者是外甥之类的亲戚，名叫许琢。

    青年军官，意气风发。

    幸好他活在一个军部不属于白齐光或者林谦二人任何一个的一言堂的时代，不然他现在可能已经不会站在这说话了。

    白芨虽然之前也表露过对于白齐光集权的厌恶，但是现在想想，集权没什么不好的，至少她可以立刻让一个人闭嘴。

    所以这届军校生是怎么了

    白芨想。

    她看白喻祁还非常正常，除了每天喜欢惹点事之外，白喻祁的那些战友也都是非常优秀的军官，其中有几个，在回学校之后被授予了奖章。

    军校或许应该换一个校长了。她心道。

    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永远不会理解那些人在战场上挥洒热血的人的艰辛和战场的危险，或许他们真的会以为战争就是一盘已经规划好路线的棋盘，只需要按照路线走就可以平安无事并且取得胜利。

    “我并没有说过江庭阁下完美无瑕，至于林谦阁下是否清白无辜，我也不知道。”白芨道:“但她对于联盟的忠诚毋庸置疑。”

    许琢冷笑道：“影像出现在王朝那里，也能算是对联盟的忠诚毋庸置疑吗”

    白芨道：“我想我要告诉你的是，那样的影像用最简单的绘图软件都可以做出来，面具也是。”

    她转向宋若诚道：“我听说这位许琢少校是在您身边长大的，您教的真的很好，不过未免太严厉了，连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都不知道。”

    宋若诚接受了这个表面上的夸奖，他道：“我承认是我过于严厉了。其实说起教育，最好的难道不正是林谦阁下吗据我所知的，在林谦阁下身边长大的就有段翎阁下，章衍云阁下虽然没有在林谦阁下身边长大，但也受到了阁下很深的影响。”

    这是还想拖这两个人下水

    白芨承认人多了很有意思，但她不认为这位宋将军有在局面真正扩大之后，控制全盘的能力。

    白芨没有正面回答宋若诚的问题，反而道：“许琢少校真的很像您，无论从哪一方面。”她好像觉得自己这句话突兀的和挑衅过于相似，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是说他会像您一样优秀。”

    “谢谢您的赞美。”宋若诚不动声色地说。

    许琢到底是个年轻人，他忍了几次，道：“阁下这样袒护林谦阁下，不就是因为阁下的先祖是白齐光阁下，您害怕这件事情会影响您吗”

    他道：“您不会告诉我，您从来没把这件事情放在过心上，也对那些在议政厅在游-行的民众视而不见，对吧。”

    白芨笑道：“您真的很聪明，您是怎么知道我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

    许琢：“……”

    白芨真的很不喜欢说话，但不代表她不会玩文字游戏，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无权无势，要是还是当年那个性格，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我当然不会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白芨道：“我认为这就是一件在大多数政府执政的时候都会发生的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于您说的，林谦阁下和白齐光阁下的关系，我不清楚她们两个有什么关系，但我想，应该就是亲密的战友和同事。”

    亲密的战友和同事

    目睹过白齐光被气得摔门而出的人无言以对。

    白齐光教养惊人，能把白齐光这样人的人气到摔门，两个人还真不能算是亲密的战友和同事。

    “我不认为这件事情会影响白齐光阁下的名誉，仅仅关于林谦阁下和她关系亲近。”

    “因为林谦阁下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错误。”

    “她为了联盟付出的是自己半生的时间，她没有婚姻，死后没有财产，她的全部遗产就是一支优秀的部队，现在已经被瓜分殆尽。对，她还为联盟付出了接近一半的生命。”

    她抬手，打断了许琢将要说出口的话，“别告诉我联盟也给了她元帅的荣誉，是的，这是荣誉，我得承认。但是联盟对她并不信任，联盟只给了她元帅的荣誉却没有给她属于元帅的其他的一切，诸如军队，诸如首都星布防的掌控权。我得说，她的付出和她的回报不成正比。”

    “当然，林谦阁下并不是一个投机主义者，她参军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权利，为了荣誉。”

    “她付出了那么多，但是现在，有的人，因为一个随处可以制作的视频，一两句证词，还有她不在棺木中为证据，大肆诋毁抹黑这个女人。”

    白芨说：“诸位难道不觉得，这些人过于无耻了吗”

    郁易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阁下这样说，是因为死去的、又活过来的阁下，在您身边吗”

    作者有话要说：　　祝你有本事挖坑有本事填啊！！！小天使生日快乐，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