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潜伏

作品:《七零甜妞凶猛

    甘露的是非观受到暴击, 心里乱糟糟的, 硬着头皮“求放过”。

    “他是一时糊涂,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饶了他这一次吧他还这么年轻, 白白送命……可惜了的。”

    卢南樵置若罔闻,一边帮她系好睡袍,一边哂笑:

    “你跟他才认识几天,就这么……舍不得他”

    甘露被噎, 满脸涨红, 要说的话全又咽了回去。

    程维扬逃港, 她稀里糊涂被卷进来, 立场存疑,越是帮着求情, 越是坑人家。

    道理她懂得,可放眼沪城,除了她, 哪还有人肯帮程维扬

    资狗叛国,死有余辜。

    房间里,甘露斟酌语气, 扯着卢南樵的睡袍央求:

    “他是我姑妈的干儿子,又是我帮扶的,犯了这种大错,我也有责任……”

    “是他自己发昏,跟你没关系。”

    卢南樵一口回绝:

    “如果他犯了别的错, 我看在你姑妈的面子上,帮帮他没问题,敢在背后撬我墙角……没得商量。”

    甘露不吱声,这件事棘手,只能等风头过了,卢南樵的气消了,再缠着他想办法。

    才刚打定主意,就被泼了冷水。

    卢南樵绷着脸给她立规矩:不准掺和,不准动歪脑筋。

    “这件事闹得动静不小,很多人都盯着,万一有人栽赃,说你跟从前那些被拉下水的帮扶队员一样,都没抗住糖衣炮弹,被程维扬诱惑,要跟他一起逃港……”

    甘露悚然,她只想着救人,忘了撇清,忘了避嫌。

    她是卢南樵公开的女朋友,是卢家未来的儿媳,逃港这件事,不管是她自愿的,还是被裹挟的,都是话柄。

    一旦有人上纲上线,程维扬活不过三天。

    她也得染上“叛国”嫌疑,前途尽毁。

    哪怕以后“天”真的变了,这个帽子也能压她十年八年。

    考大学过不了政审,想出国拿不到签证,跟卢南樵的恋爱也得凉了,除了步高举后尘,游泳逃港,别无出路。

    程维扬也一样,“叛国”既成事实,罪行板上钉钉,不以时代变迁而改变。

    甘露想明白这些,再看卢南樵送来的那张读书卡,心情复杂。

    这卡,怕不止是让她读书用的,还是拿来压住汹汹流言的。

    卢爸的这个人情,她先记下了。

    接连好几天,甘露心情郁结。

    整个11号院,也因为这件事,气氛陡转直下。

    教她外语的大胡子,被借调去了市翻译局,给新入职的工农兵学员培训,十天半月回不来了。

    姑妈倒是被放了回来,为了程维扬逃港被抓的事,愁得吃不香,睡不着,懊恼自己“后知后觉”。

    在甘露进入帮扶队以前,程维扬在11号院出了名的难搞。

    明明是全市十佳青工,朝气蓬勃的大好青年,一朝曝光资狗血统,破罐子破摔,懒得油瓶倒了都不扶,除了他养母,跟谁说话都冷嘲热讽。

    配合改造呵呵哒!

    穿惯了劳动服的人,每天打扮得像个电影明星,吃、喝、穿、用,怎么脱离群众怎么来,还有一句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你们看不惯我,就赶紧干掉我,干不掉,就憋着!

    又黑又横,刺头一个。

    甘露来了以后,他原地一百八十度大拐弯,西装扔了,墨镜摘了,重新换回四个兜的中山装,每天早起晨练,健身,帮着院里干杂活,只看外表,任谁也看不出他是资狗。

    甘金花以为他是想明白了,谁知道是惦记上甘露了,还异想天开,要拐了她一起逃港!

    逃港!

    无论程维扬是成功还是失败,甘金花都不能接受。

    甘露喜欢的人是卢南樵,天天跟他腻在一起,你侬我侬,哪里有程维扬插一脚的地方

    他硬把人拐出去,强扭的瓜伤手,甘露也不是绵软的性子,针尖怼上麦芒,互不相让,非得闹出事来。

    更要命的,是这件事踩了卢南樵的底线。

    他都不需要刻意打击报复,只要把程维扬的罪行夯实,督促军管队照章办事,程维扬就死定了。

    甘金花心情煎熬,甘露也不好受。

    原本她能自由进出11号院,现在却要有岗哨陪同,服务员时不时就会来敲门,确认她人在房间里,一切安好,没有擅自外出,也没有被坏人裹挟。

    偌大一座院子,看似繁华锦簇,其实是非之地,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人人惊惶。

    日子一天天溜走,程维扬杳无消息,甘金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趁着卢南樵来看甘露,她悄悄替“干儿子”求情:

    “只坐牢,不杀他……行吗”

    她问得满眼期待,答案很冷酷:

    不行,必须死,马上就得死!

    按卢南樵的说法,程维扬罪大恶极,已经被判了死刑,月底就执行,跟满树吱嗷吱嗷的知了一样,没几天好活了。

    甘金花心疼地半天缓不过来。</p>

    人她救不了,想去收尸也不行,必须像李四奎、李维周父子俩那样,跟自绝于群众的资狗划清界限。

    卢南樵还告诫甘露:开学以后,她就要搬离11号院,退出帮扶队,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便过来看姑妈。

    “真想见她了,事先跟我打招呼,我抽时间陪你一起来,记住:没我陪着,其它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让你来这儿,都不可以。”

    他说得郑重,甘露怏怏点头,像霜打了的小白菜一样,怎么都提不起精神。

    卢南樵陪她吃过晚饭,却没像从前一样告辞离开,让服务员加送一套被褥、一套洗漱用品过来。

    “这几天我没什么事,住在这儿陪你。”

    甘露呵呵。

    她一不是傻子,二不是小孩子,这么蹩脚的谎言,哄鬼去吧。

    肯定是出事了,还不是小事,还得是跟她沾边的事。

    符合这个筛选条件的,只有程维扬逃港。

    “不是已经结案了嘛,人也被你们抓起来了,捱日子等死,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卢南樵苦笑。

    幺蛾子出在高举身上,他太狡猾,扔出四个小喽啰当幌子,转移军管队的视线,私底下另外安排了接应的人。

    一拨在明,一拨在暗,必要的时候,弃卒保车。

    如果不是程维扬贪心,想要拐了甘露一起逃走,他现在已经抵达港城。

    功败垂成,高举不甘心,军管队的人又不够小心,居然被他钻了空子,劫走了程维扬。

    满城搜查,掘地三尺,整整两天了,还没把人挖出来。

    甘露:……

    她忍了又忍,才没当面笑出声。

    高举虽然坏得冒烟,恶有恶才,本事真不是吹出来的。

    身为“风雷指”的草头司令,他横行堃县,能跟卢南樵打对台而不落下风,希望这次也一如既往地给力,带着程维扬全身而退。

    卢南樵戳破她的幻想,说高举没跟程维扬在一起,他狡猾谨慎,怕栽在城里,只负责海上接应。

    那个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藏匿程维扬的人,暂时还没锁定,猜测跟他的养母崔倩莉一样,也是程家当年留在沪城的心腹。

    甘露咋舌,唏嘘:

    这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有人对旧主忠心耿耿,难得哟。

    她心情舒畅,说话也不经过大脑,还奚落卢南樵: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最后竹篮打水,是这届群众不配合呢,还是办事的人菜鸡那四个被逮住的小喽啰是幌子,这个高司令,会不会也是烟幕,真正负责营救的另有其人,拿你们当猴子耍……”

    卢南樵一怔。

    如果程维扬没有逃港,还能在11号院苟着。

    逃港了,失败了,被抓了,命悬一线,罗伊斯夫妻舔犊情深,绝对敢铤而走险。

    高举只是程家花钱找来的一条恶狗,打前站的哨探,除了他以外,还有没有其它底牌

    不得而知。

    跟霍阿旦的水到渠成不同,程家夫妻俩是突击当上“爱国华侨”的,彼此的认同感都很低,随时可能翻篇。

    程维扬是程家人唯一的顾忌,一直都想把他带离沪城。

    蓄谋已久也好,有备无患也好,这么长时间了,暗搓搓准备好人手,为儿子逃港铺路,以防万一,是必然的。

    房间里,卢南樵无视正在打扫的服务员,牵着甘露的手亲咪,还不忘忽悠她:

    “说说看,程维扬重获自由,一时半刻又出不了城,他最想去的地方,会是哪儿”

    甘露愣怔,蹙眉想了想,真的猜到一个地方。

    放眼沪城,程维扬唯二的牵绊,除了甘露,就是他的养母。

    崔倩莉虽然死了,坟还在,明天就是中元节,程维扬这种孝子,肯定想要去祭拜。

    对他来说,这趟出逃,非生即死,不管成败,此生都不会再有机会去养母坟前。

    除了现在。

    甘露脸色变幻,怕被渣渣樵看出端倪,低着头,闷声不吭。

    卢南樵哪有这么好糊弄

    只看她眼珠滴溜溜转悠,就知道她有事瞒着。

    “逃港门”之后,卢南樵特意去看过程维扬的全部卷宗,对他的了解,远比甘露透彻,稍微一琢磨,就想到了,拉开房门要出去。

    甘露气急,紧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

    “你……就不能放他一马,非得要害死他”

    “他犯了国法,死有余辜,还有那个高举,这趟也别想再活着出去。”

    “你只抓高举,饶了程维扬行不行”

    “不行,他必须死。”

    “我跟他真的不熟,你相信我,就放他去港城吧,以后天高水远,再也不见面了……”

    卢南樵气笑,转身看着她:

    “小丫头,真当我是傻子你跟他不熟,都这么上心,如果熟了,还不得自己追到港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