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密信
作品:《白莲花的皇后之路》 冯楚微警惕回突人生事端, 派了数人准备监视这人的举动, 却不想那人来得干脆又走得利落。登基大典第二日便离了长安,她的人暗中盯梢,直至把人送出了庆朝地界也没发觉异样, 仿佛那人真的只是来朝贺一般。
冯楚微当然不信, 却也别无头绪, 只得传令青州前线曹参军等人紧迫的盯着回突人的一举一动。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又气象一新, 长安城的豪门贵族之间走动宴饮也多了起来。
冯楚微只安静的在府邸里处理族里的各样事务,很少去外间走动。一是服丧之家,自当闭门谢客。长安城的各样动向自有已经回归的楚家舅舅、兄长们参与料理,她不怕耳目闭塞了、二则,李承晏高调显示对她的钟情, 在事成之前她只得尽量低调, 以免在本就热络异常的新帝后宫争夺中再添一把干柴。
今日之事却是非得她亲自出来应酬不可,长公主之女筠娘与她的表弟楚子淇相看之礼。若无变故,这门亲事两方都将与她有亲。
这门亲事,三舅母托了大舅母的关系, 请了颇有名声的崔氏做媒,故而在崔氏夫家御史台王侍郎府邸宴饮。相看也就是走个过场,双方人家早已有了默契。
楚子淇之前在城外曾经搭救过筠娘,听母亲沈氏提了这门亲事,想起当日那大树下怀抱鲜艳樱桃的明媚少女, 印象上佳。而筠娘自然是慕楚氏风骨的,又有救命之恩,只羞怯可人却坚定的点头应了。
王家后花园子里,有崔氏谈笑风声,又有楚氏两位夫人跟着唱和,长公主喜悦又忐忑,不自觉间红了眼眶。楚氏三房夫人沈氏笑容满面的把一枚古朴典雅又白璧无瑕的玉簪插到恭顺跪坐在席间的筠娘头上。
“世人都遗憾说楚氏一族缺少女儿,现在看来,却是楚氏占尽便宜呢。你们瞅瞅,这一相看不日就添丁进口,岂不比外嫁女郎更令人欢喜!”崔氏笑着凑趣道。
“那是自然的,公主放心,我必定把筠娘当女儿一般疼爱,必不叫她受委屈!”沈氏对着有些恋恋不舍的长公主道。
长公主拭了拭眼角,勉强笑道,“能与楚家结亲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谁人不知楚氏一族人和慈爱。”
众人又命刚刚相看完的一对小儿女自去园子里走走。在崔氏的张罗下,宴席上气氛又热烈起来,沈氏与长公主两人互相敬酒,楚氏两位妯娌在一旁凑趣,一时间宾主尽欢。
冯楚微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离长辈们远了些距离,靠在引枕上,贪看湖光山色,不时缀饮一口蜜酒,形容懒散好不惬意。楚二郎靠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酒杯,道,“过些时日恐怕有一场喜事你需得拿捏送礼了。”
“各府邸往来自有章程,比照旧例即可,还有什么变化不成”冯楚微奇了,“什么样的喜事需得二哥巴巴的来提醒我”
“我听人说了一桩稀罕事,安靖侯府与杜尚书府过从甚密。虽说还未相看,两府女眷往来却是十分热络呢。安靖侯府大娘子缠绵病榻不起,却有老夫人强撑病体几次与杜家大娘子拜会。”
冯楚微一愣,她当然知道这其间的意思,安怀远与杜尚书之女说亲。
楚二郎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疑惑的道,“你不会对安怀远还有心思吧”
“怎会!”她摇头否决了,解释道,“我原以为杜尚书回京,是瞄准了后宫。以杜家小娘子的出身品貌,虽不能与我争夺后位,四妃之一却也不难。”
“你有所不知,这杜家小娘子之前因为国舅强娶惊马一事,虽不曾受伤,却落下惊惧之症。这事还是之前跟皇上闲谈之中听他说的呢。”也正是因为这事,楚二郎摆正了对李承晏的态度,这人不显山不露水却对京城上下各色人事了如指掌。
冯楚微点了点头,却在思索安靖侯府此刻急慌慌的寻求结亲是为了什么。据她所知,李承晏并未有因为前事而打压安靖侯府的意思。
“你不了解男儿的心态了。”楚二郎道,原来她不自觉把所思所想说了出来。“皇上虽未打压安靖侯府的意思,世人皆知你三人的纠葛,皇上对你的心意又直白明了,自有那逢迎媚上的人会踩上一脚。若能把安靖侯赶出朝堂,他留下的权柄自有其他人接替。”
“况且,”楚二郎看了看四周,没人靠近,继续道,“我远观安靖侯,面色浮肿、青白,料想安靖侯府早已不像之前一般安静了。听说侯府前些日子抬进了四房小妾呢,安靖侯这样急色是为了什么”
冯楚微略一思索,道,“之前安怀远不顾一切的所作所为,把侯府陷入现在这尴尬境地。安靖侯应当是失望得很了,难道他还想再生儿子替代安怀远不成”
“替代倒不至于,这年岁也赶不上了呀。只是对侯夫人失望透顶,卸了上进的心力了吧。”楚二郎想想自身若是被王氏那等愚妇、不孝子拖累,自己也得自暴自弃了吧。想到此,他不仅再次提醒自己,娶妻娶贤。
“若猜测属实,那主导与杜家的亲事的是谁杜尚书前日已经复职了,现如今是仅次于大舅的重臣。若有他的助力,倒是能缓解安靖侯府在朝堂上的尴尬境地。”冯楚微顺着这些信息往下捋,慢慢的拼凑了个大概。
朝廷如今的局面杜尚书起复了,韩琦也奉诏了,大舅楚清和升迁了。李承晏在三公九卿这些重大关键职位上尚未有大的变动,还是沿用着前朝的官员,应当是为了局面稳定。他是一个强势的君主,革新吏治是必然之举,以后这时局有得乱了。冯楚微不禁有些感叹。
“这就是我颇有些遗憾安怀远不能成为我妹夫的原因呀!他除了在与你的亲事上犯浑以外,其他时候足够的清明冷静。侯府老夫人上了年岁,唯独疼爱这个孙儿,能拖着病体为他筹谋的,自然是安怀远首肯的。”楚二郎感叹道。
冯楚微横了他一眼,“识时务为俊杰。”
楚二郎定定的看着眼前这懒懒斜倚着,没有多余珠钗华服装饰,却不减丝毫风华的妹妹,又想起她刚刚的言行举止,不由得正色道,“阿微,你前后所经历这两位郎君都是人中龙凤,你之所以占上风,不过是仗着他们动情在先。但需得小心反噬,尤其是新帝不是好相与之辈。”
冯楚微想起李承晏的面容,有些触动,嘴唇嗫喏着,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皇帝之表妹与未来皇后之兄长联姻一事又引来各方震动。不管内心各自腹诽,在皇帝亲赐各色吉祥物事之后,长安城中的贵胄们纷纷道贺。一派热闹非凡之中,安靖侯府与杜尚书府定亲一事显得悄无声息。知情人颇多感叹,这两家也算是京中顶级门楣,却是走了背运。
久不在长安城内行走的安怀远面容清减了不少,却越发显得眉眼坚毅。他穿一身玄色袍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腰间配长剑,背上挎弯弓。身后仆从抬着的竹笼里有两只大雁,还是当初那个英武不凡打马游街的少将军。
安怀远亲往郊外猎了两只大雁,是为了纳采之用。只可惜他面容冷峻少了几分喜气,至于缘由嘛,世人皆知,退而求其次的亲事谁又能高兴得起来呢。
不过众人却猜错了,这门亲事是安怀远自己盘算筹谋以后得来的。他不甘心就这样远离朝堂,碌碌无为。他要站在朝堂之上,他要让那人看着他如鲠在喉,却又吐不出来。他要让她在一垂眸一抬眼都能看见自己。
安靖侯府老夫人在听到孙儿的求告之后,病体都好了几分,亲自张罗着为他的聘娶一事。安靖侯在听得这事以后,不置可否,静默一阵以后又投入与姬妾的寻欢作乐之中。
李承晏见着属下的密报思索了半日,安怀远倒是识时务,只这妻室的人选,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杜氏小娘子的惊惧之症并未隐藏得很好,消息灵通的人家都知晓此事。遂心中警惕之心日盛。
这一日,天朗气清,历书上乃是宜婚丧嫁娶的黄道吉日。冯楚微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的在园子里歇晌,星眸微阖却并未睡着,听着墙外隐隐约约的乐曲声。有箜篌、有鼓乐,吹吹打打的,曲调欢快热烈,是迎亲的喜乐。上个月才隐隐绰绰听说安怀远在相看,今日便是迎娶之期了,倒也合了当初退亲时的理由,等不及了。</p>
李承晏阻了人通禀,进到园子里,见着她歇在花丛中轻松惬意的模样,眉眼间也并无愠色,心下畅然了些。只见她睫毛微微颤动,一副将要醒来的模样,他机不可失的俯身上去,想要一亲芳泽。却不想她不过是假寐,伸手拖拉之间想要给人点颜色看看。也幸亏他身手不错才避免了被她掀翻在地的窘境。
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之间,终究是他占了上风,制住了她的双手,且欺身上前,半边身子压迫住了她,叫人动弹不得。他离她很近,几乎到了唇齿相触的境地。见着她这番狡黠的面容,声音暗哑了几分,“想谋害亲夫么”
“你现在可没有亲夫的名头,不过是登徒子罢了。”她斜乜了他一眼,骄横妩媚动人。
李承晏彻底放弃了抵抗,亲身惩罚她的口舌之利。
良久之后,冯楚微察觉他有些过了,勉力推开了他,道,“规矩些,一旁歇着我们说会话。”
李承晏退开了些,但还是贴在她身畔。冯楚微也不与他计较,转移话题,道,“今日不是大朝会吗,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政事是忙不完的,我来看你劳逸结合。”
“你也不怕御史台的人骂你昏君,骂我红颜祸水。”冯楚微意有所指。
前些日子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不知得了何人指示,犯言直谏,奏请天子勿要偏听偏信。而彼时,李承晏刚刚提拔了一庶人出身却颇有实干经验的小官。
李承晏冷笑一声,道,“朝廷里这么多官员,大多只嘴皮子利索,干正事却是不行。那人不过是个管京畿粮仓的庾吏罢了,只因为庶人出身,不得升迁。在其治下粮草账目清晰,成绩突出。我不过是按例升迁此人,便惹了那些世家大臣们的眼。
既然御史台的人闲着没事干,我便把他们都派出去,做巡察使,也好物尽其用。”
冯楚微看着这人愤恨的样子,依偎在其怀里,柔声劝道,“古往今来多少君主想要励精图治,却总是因为各种掣肘而以失败告终。我知道你的心思,好歹和缓着来。多少变革者成为了殉难者。”
“你放心,我知道徐徐图之。”李承晏很是受用她这番温柔小意,柔声安慰着她。
冯楚微憋了憋嘴,又想起一事,“得了吧,你若知道和缓,也不会轻率的赐那样的墨宝给安靖侯府,让世人笑话了。”
因着安怀远的喜事,这人睚眦必报,手书了一幅“天作之合”的条幅赐了下去,叫人议论纷纷。
“哼,能得朕亲赐墨宝多大的荣耀,多少人求而不得呢。”李承晏骄横异常。
冯楚微不与他争辩,这人幼稚起来也是没谁了。皇帝亲赐的墨宝需得供起来,安怀远日日对着这样的东西,不知作何感想。
正当两人腻歪的时候,侍依悄然走了进来,神情有些焦急的样子。冯楚微看了她一眼,示意自己知晓了。侍依知道分寸,绝不会来打搅,除非出了她不能处置的大事。
冯楚微打量着李承晏的面容,见他眼下有些淤青,知道这些时日他勤于政务,时常休息不好,遂按摩着他的太阳穴,柔声劝道,“你在这里好生睡一会子吧。”
李承晏点点头,闭上眼,在她轻柔和缓的按摩中渐渐睡沉了。
替他盖上薄被之后,冯楚微命人在园子外守着,便退了出去。
见着小娘子出来,侍依连忙前来回禀,原来曹参军没有诏令却赶回了长安。冯楚微心中一凛,加快了脚步,怕是边关有大的变故。
书房之中,冯前等人都在列。不等众人完整的行礼,冯楚微叫了起。对着面容沧桑的曹参军道,“何事”
“我巡视军营的时候收到回突大汗阿史勒赤命人送来的书信,来人说此书信必须即刻交到您手中。我怕有所耽误,也怕假手他人走漏了风声,便亲自赶了回来。”
又是回突人,冯楚微不仅有些心浮气躁,接过书信快速的浏览起来。猛的,她一掌掀翻了茶盏,胸口急剧起伏着,显然气狠了。
冯前等人面面相觑,见着小娘子这番神色,出了什么事众人一时不知如何劝解,只得缄默不语。
冯楚微把信递给冯前,众人连忙快速传阅起来。还是曹参军沉不住气,一拍桌子,喝骂道,“回突欺人太甚,末将请求亲带三千精兵,杀入回突抢回大将军遗骨!”
原来这封书信乃是阿史勒赤亲笔所书,上面提到,冯延武的遗骨已经白骨化。他素来仰慕光武将军风骨,拟在下月初十在回突为其举行风光大葬,请喇嘛教高僧诵经祈福,修建佛塔供奉。冯延武作为庆朝大将军若被安葬在一生敌对作战的回突,那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光武将军的盛名、冯氏一族的声誉都将被玷污。
冯前等人也暴怒不已,但却比曹参军一介武将考虑更多。新帝登基,对天下加强了管控,青州就算是铁桶一块,但沐平边境却是在各方的关注之下。要想从沐平越过边境却是不能掩人耳目。算来算去此事无法轻易了结,众人不禁望向冯楚微。
此刻,她已经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只频繁转动数佛珠的动作显露着她此刻内心的不宁静。
半晌,冯楚微抬眼环视四周,缓缓的道,“恐怕此事我得亲自走一趟,才得善了。”
冯前等人大惊,苦劝道,“小娘子请三思,那回突大汗心怀叵测。您此去恐怕不能全身而退!”
当日在雍城小娘子与阿史勒赤两次交手的情状,众人都知晓那人恐怕是对小娘子有了别样的心思。现如今又几次三番撩拨,显见得对她是势在必得了。
冯楚微苦笑一声,“我又何尝不知,只是这事别无转圜余地。我不能容忍阿爹被天下人耻笑!”
“可,您若是离开长安恐怕不能完全掩人耳目。况且那位如何交待”
“我顾不了这许多了。多少的世家权贵都在等着寻我的错处,一旦阿爹的事情被世人知晓,推波助澜、众口铄金。到那时不仅这后位我坐不上,还让冯氏一族蒙羞。”
众人深知一旦冯楚微做了决断便无可更改,便不再劝说,开始思索如何周祥此事,一时间书房里议论纷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