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时局乱(二)

作品:《白莲花的皇后之路

    时局乱, 最乱是正嘉四年春。先是正值壮年的承庆帝李承欢抱恙缀朝;又有原本薨逝的二皇子,突然传出尚在人世;更兼得楚氏的回归,又旗帜鲜明的站在二皇子身后,二皇子师承楚大学士。

    朝会一散,各方人马纷乱动荡的迅速离了宫殿,各自消散离开。

    刘成栋急慌慌的与太后一起密谋商谈对策。

    “当年, 先帝驾崩前半年到底是如何形势”刘成栋急切的问,试图找寻出一丝疑点来。现在皇帝昏迷, 膝下无子,又冒出个早该死透了的兄弟来, 这情形, 怎么看怎么透着股诡异危险之气。

    太后刘氏回想着她的前半生,唇角甚至能溢出一抹笑来。她是爱慕皇帝的, 那样的温润高华仪态非凡。若不是她刘氏先祖有救驾之功, 不会轮到她嫁与太子的。她也曾暗暗欢喜自己能与他琴瑟和鸣, 可风向随着长期的她不曾诞下子嗣而改变。

    前朝后宫议论纷纷, 所有的压力都扑向她这个出身不显的太子妃。越是如此她越是想要紧紧的抓住夫君,她害怕失去地位,更害怕失去他。但凡后宅之中有哪个女人敢略亲近太子, 她必然是醋意大发, 要折磨一通的。

    她的夫君, 当朝太子是一个和顺温柔的人,对于她的这些手段是忍让安抚的,越发纵的她变本加厉。直到她的夫君渐渐的对于她也不那么亲近了, 见着她的神情也没了情意,更多的是无奈。

    终于,她失去了丈夫的欢心,又被太祖皇帝逼迫着,为太子另选贤良、能生养的小娘子充实东宫。

    那个贱人出现了,带着令她厌恶不已的明媚面庞。刘氏第一次在夫君平静的眼眸中看到一丝惊艳。此后,她的夫君不再独属她一人,可偏偏她无法。

    造化弄人,在那贱人入住东宫的那年,她有孕了,太子登基了,那贱人被封丽妃了。

    接下来就是数年的后宫争斗。她做不来的,学不会那贱人那样的笑、那样的柔、那样的媚……

    她的夫君自从她生下太子以后就不曾亲近她,就算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因着面子情,来到她的皇后寝殿也只是单纯的留宿。

    只有与丽妃在一起,他的脸上才会洋溢起她曾经崇拜追寻的赤诚的笑容。她隐忍不发,直到庆历三年丽妃有孕,她才妒火高炽,无法再忍受。那个贱人夺走了她夫君的宠爱,现在还想夺走她孩儿的父爱!

    刘氏无数次的派人暗算,却不成功。她的夫君,曾经不管她如何在后宅、后宫折腾的人,违背了一贯的法则,出手保护着丽妃和她腹中的贱种。她看着那贱人靠在皇帝的怀里,那样的其乐融融。

    终于,她哥哥见着她的后位越来越危险,帮她出主意了。趁着那贱人诞下孩子身体虚弱而皇帝又放松警惕的时候,在那贱人的汤水之中下了药。

    再后来,刘氏是没想着对那个自小被赶出宫中的贱种赶尽杀绝的。是皇帝做的太过了,对于太子不管不问,却对那一年只见一次的贱种流露出慈父情怀。但凡有什么好的东西,先帝宁愿自己不用,都要留给那个贱种。

    那是丽妃的生辰,在那永福殿里,皇后刘氏亲眼见到皇帝亲手做了长寿面,对着那贱人的牌位自说自话的样子。那样的和顺柔情是刘氏不曾体味过的。

    刘氏怔怔的立在殿外,听着他的夫君在那里絮絮叨叨,说他的孩儿、他的阿晏又长高了,骑射武功颇有之风。就这一句话,刘氏断然下定决心那贱种不能留了。她不能放任那个贱人的孩子更出色,来印衬出她所出太子的平庸,来威胁到太子的皇位。

    彼时皇帝孱弱不理世事,兄长身为国舅,身边逐渐聚集了一些人手,她找来兄长合谋。

    很快,皇后刘氏得到了护国寺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的好消息。她还记得皇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激怒攻心,当场吐血晕倒。当时她得意又畅快的笑,多希望他就此死了呀。只可惜皇帝虽然身子骨孱弱,又受丧子之痛,明眼可见的老了数岁,却是长期保养珍重着的,好歹又活了过来。

    再后来她记得皇帝亲自派人把个护国寺掘地三尺,终于在殿内找到一具尸身,身高长相衣着都与二皇子相似,却面目俱毁。皇帝命人把那具尸身命人安葬在丽妃墓旁,却罕见的没有昭告天下,二皇子亡故、没有葬礼、没有追封等等一切丧仪。然后皇帝搬入永福宫中,不再见后宫诸人。

    她以为皇帝当日是哀思过度,现在想来,这其间诸事太多可以算计的地方。

    想通了此间关节,太后刘氏惶惶的道,“阿兄,那贱种恐怕真的还活着。”

    刘成栋也醒悟过来,看着太后有些颓丧的样子,咬牙道,“当年我们能诛杀他一次,就能再杀他第二次。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说着,他又想起了正事,道,“当务之急,对我们最大的威胁不是二皇子,而是皇帝的安危!若是皇上没事,管他什么二皇子都不能即刻对我们发难!

    皇上那里怎么样了张医正等人有何说法”

    皇帝是自己亲儿,太后刘氏自然是关心的。她今日一直守在永昌殿内,看着太医诊治。“太医还是那些老话,说是病情控制住了,但要彻底苏醒还得要针对那些药物解毒!”

    太后有些疑窦,“阿兄,你说,皇后宫中哪来源不明的毒药会不会是那贱种搞出来的事情”

    刘成栋悚然一惊,道,“那贱种在宫外长大,哪里有这样人手不过,咱们也不得不防。后宫之中务必要看好皇上,我会在外面探访名医!

    还有皇后宫中那个无故吊死的婢女查到什么异常没有”

    “毫无头绪。”那婢女是皇后自刘家带进宫的,自小在身边服侍,深得小刘氏的信任,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自杀。

    “先不去管这事,把这人尸体料理好咯。现在所有的重心是要治好皇上的病!”刘成栋狠狠的道。

    等刘成栋走了之后,太后发了会呆,想了一会儿前尘往事,幽幽的叹了口气。又唤来贴身嬷嬷,吩咐把那婢女的尸身抛进御花园的一口枯井里埋了。皇帝抱恙,各方势力都盯着后宫,这时候若传出皇后身边的贴身婢女无故身亡,难免引来各方猜测。

    安靖侯一回到府上就命人找来安怀远,把今日朝堂之上发生的诸事,细细道来。

    安怀远目瞪口呆的看着父亲,半晌才暗哑着出声,“那李潜竟然是二皇子怎么会呢怎么可能!”

    “这事有宗室的英国公作证,又有先皇的亲笔书信,还有楚家作保,恐怕是真的了。

    当务之急不是去纠结这事,而是为什么在这个时机,英国公爆出此事,在皇上病体抱恙之时!”安靖侯喋喋不休,却在看到安怀远一脸震惊,失神的时候住了口,诧异的问,“阿远,你怎么了”

    安怀远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父亲,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凄惶,他的声音干涩的吓人,“父亲,二皇子对阿微有别样的心思。”

    安靖侯也是一愣,想了半晌,勉强道,“论出身品格,世间确实难寻能出其左右的小娘子。不过,阿微与你订婚之事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二皇子不会不顾及身份吧娶了阿微虽大有益处,能得到冯氏、楚家的支持,可现在楚家已经站在二皇子身后了。

    就算是二皇子也要顾及咱们安家的身份地位吧”

    “阿爹,我说的二皇子对阿微起了别样心思不是从利益计较,而是,”安怀远苦笑着道,“与阿微朝夕相处之后,世间哪还有郎君能抵挡她的明媚呀。二皇子与儿子一样,都对阿微情根深种了。”

    安靖侯默然,然后是长久的叹息,这事复杂了。

    英国公府,长公主亲自在前院大堂端坐,等着下朝回府的夫君。今日朝中之事,她已经听说了。自小出入宫闱之中,长公主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夫君在何时竟然能得到皇兄这样的信任能把二皇子的事托付给他。可为何他不曾把这等事情告诉她呢她不仅是他的妻子,也是二皇子的姑母呀。

    再一联想,她的夫君似乎从来不与她谈论外间的一切事宜,他的家族、他的年少时光,等等。成婚数载,他虽然对自己情深意长,却总是隔着一层纱似的,她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的看透他。

    坐在宽敞的大堂之上,长公主仔细回想着这数年来的点点滴滴,越想越是茫然。尤其是在看到他逆着光,丰神俊朗的走进来的时候,给她一股捉摸不定的虚无感。他离她这样近,她却不曾真的了解他。

    英国公踏入大堂,就看到往日里明艳张扬的长公主难得安静的坐在厅堂上,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事似的。一身绛紫色纱裙将她衬托的典雅大方。长公主是美的,以往这美多是带着飞扬跋扈,他不喜欢。今日这沉静下来的样子,反倒让英国公多看了两眼。

    长公主抬头正对上英国公凝视自己的样子,从他的眼眸中她能看出情意,长公主又安慰自己是想多了,恢复了往日的主动、大方。起身替他除去外袍,道,“我听说今日朝堂之上热闹非凡,竟然事涉我的两个皇侄,到底是什么情况”

    英国公捡能说的随便说了一些。

    长公主倒是挺高兴,笑着道,“我本来就看好楚家的郎君配咱们的筠娘,现在咱们在这大事上与楚家多了一份默契,我就更有底气了去拉拢说服了!”

    英国公侧目看向她,问道,“你没想过与二皇子亲上加亲吗”

    长公主诧异的看向他,“二皇子与皇帝必然有一番争斗,不论他二人谁上位,我都一样是地位尊崇的长公主,犯不着趟这浑水呀。

    再说了,筠娘性子柔弱,不能胜任宫廷生活,还是后院和睦简单的楚家更适合她。”

    说着,她想起了下午要上楚家赴宴的事,赶紧的往后院走去,准备好生打扮一下筠娘。务必让楚家上下都喜欢上她。她思索着,到底是让筠娘着粉色柔雅还是丁香色雅致,配粉色珍珠头面温柔还是那套黄玉的典雅。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面对“独女”的婚事,英国公表现出的不符合常理的漠然。

    至于其他大臣们,此刻成群结伙,各自商议着大事。不论真假,这楚府的宴席,必然是人头攒动,座无虚席。

    为了今日的宴会,冯楚微协助三位舅母从昨天忙到今日。从茶点酒水到座次安排再到景致,颇费了不少心思。也幸亏楚家历经无数次的大宴,府中上下人等自有规程。

    楚府坐落于长安城最繁华地段,独占了整条街,这花园本就大的惊人。又有楚氏多年打理经营,这院子花木扶疏,又有流水曲觞,曲径通幽处,拿来做宴饮处所最是合适不过了。

    这次的宴会一是要为李承晏造势,二来,也是楚氏回归的一个宣告,隆重、气度是主题。春日里惠风和畅,又有落英缤纷,宴会邻水而设最显意趣高雅。又以潺潺流水隔开男宾女宾的席位。

    冯楚微一一检查着每处陈设可有不妥,杯碗茶盏是建州云窑所出,这瓷器匀净透白;细密苇席再配以宣城地毯;食案茶台也是古朴清雅。这酒水茶点则是楚氏祖传的食谱搭配正当时节的酥酪樱桃。

    她刚起身,三舅母沈氏已经前来寻人。这沈氏商户出身,与人交际自带三分笑意。这时候她已经梳妆完毕,也正四处巡视,一声的洒金洋红裙装衬得人仪态风流。沈氏远远的见着冯楚微还是一身家常衣衫,高声招呼着,“阿微,这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去换洗梳妆吧。这里我来看着!”

    冯楚微笑着道谢,便回了自己的房里。侍依等人早就等得着急了,见小娘子进来,连忙簇拥上来。冯楚微一抬眼就见着床铺上正铺着一件黛蓝色云纹衣袍,那款式繁复典雅别致,到与她平日穿着不符。

    旁边的锦盒里是一套珍珠头面,那珠子虽是异常的圆润大颗,她也是有经见过的。其中一串十八子的番红砗碟手串却让她很是诧异。这手串上的珠子颗颗匀称大粒,在深海捕捞技术发达的后世这样的东西都价值不菲,更何况是古代。

    侍依注意到她的视线,解释道,“这些东西都是那位李郎君派人送来的。尤其是这手串,那人说戴上最是凝神静气,嘱咐你一定要戴上。”

    冯楚微想了想,把那串手串笼在了手腕上,粉红的色泽散发出温润的光彩,的确不是凡品。她唇角微微翘起,却又很快收敛,道,“还是穿之前商议的那件蓝靛长袍。”

    侍墨看了看床上的那件被摒弃的华丽衣衫,有些可惜的道,“这件比咱们准备的那件华贵些。”

    “等我登上后位还怕没有好衣服穿吗现在正是纷乱的时候,大事未定,不要张扬。”

    况且,冯楚微垂下眼眸,她未嫁之身那么急不可耐的穿戴他送的东西,反倒失了清雅自持。更重要的是,她若是穿戴这一身,必然会成为今日的谈论焦点。若她猜测不错,李承晏今日必然是着同款同色。

    那样,就太打安怀远脸了。

    果然,时辰到。冯楚微负责招待各家的小娘子,当她延请众娇客入席的时候,远远的就见着院门外,由楚家儿郎们簇拥着一身黛蓝色云纹长袍,气宇轩昂走进来的李承晏。

    楚府的席位安排的颇为巧妙。以溪水为界,外侧是郎君,里侧是各家女眷。其中又分上中游,年长者居上游,小郎君们居下游。女眷们也与之对应。其间又有多处溪水回还,形成的三面环绕的空间,其中又有矮矮的芳草隔离,布置妥帖。若有那志趣相投的,可相携着随意落座于此,欢饮畅谈。既有了私密的空间,却又并不隐蔽。

    楚成龄所在的上首处最大的空间处自然不是谁人都能落座的,受邀落座于此的只不过区区数十人,五大世家家主以及各大豪门贵族。此刻各方瞩目的核心人物,李承晏在楚氏儿郎谦让的引领下龙行阔步的走了进来。</p>

    楚成龄身边的人都是上了年岁的各家掌权人,既见过太祖,又见过永平帝、承庆帝。此刻见着李承晏的面貌,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了,这人是二皇子没错了。他与皇帝眉目间有五分相似,神态却更俱威严气势,行动间颇有太祖皇帝的精明强干。

    李承晏走到楚成龄所在的位置,恭敬的执了学生礼,朗声道,“见过老师。”

    他的神态端庄却又带着皇室贵族特有的骄矜气势。

    “阿晏,来得正好,我与你介绍在座的诸位。”楚成龄笑着道。

    在座的都是人老成精,既然确认了李承晏的身份,对他此刻的出场各有猜测,应对的时候俱是温和谦逊。而李承晏则是一副高华清雅的做派,一一颔首回应众人,以礼相待。

    因着李承晏此刻身份未名,还未认祖归宗,众人对待他的态度有些拿捏不当。尤其是当着他的面,有些话不好出口。李承晏察觉到似的,对着楚成龄道,“学生本该随侍在老师身边,但对面女眷处有家中长辈,请允许学生先行告退拜见。”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像女眷处,此刻,那里着富贵飞扬打扮的长公主正目光灼灼的看向这边。众人立刻了悟过来。楚成龄颔首道,“你自便吧。”

    李承晏又轻车熟路的绕过游廊,来到女眷处。不待人通报,长公主已经一脸欣喜的起身相迎,见着他这张极其肖似兄长的面庞,以及他腰间系着的象征身份的玉佩。

    她叠声道,“果然是二皇子,你姑父初将你的事告知于我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见了你的面,我却是十分的信了。这模样既有兄长的俊俏,又有我父的威仪。”

    李承晏弯腰行子侄礼,朗声道,“见过姑母!”

    长公主连忙扶起他,“快别多礼!”

    又拉着他拜见各位当家的主母们,诸位夫人们也是知情识趣之人,一个劲的称赞着他的仪态威仪。

    长公主对着坐上首的楚家老夫人道,“老夫人别怪我失礼,实在是我想着我这皇侄身世堪怜。幸得有大学士照拂,才让阿晏这般的人才出众!”

    楚老夫人及众家夫人自然又是一阵宽慰。

    对面皇族中颇有地位的长公主都承认了二皇子的身份,众位家主们才收回视线,各自算计着。

    其中卢氏族长与楚成龄年岁相差不大,素日里也多有来往,姿态随意了些,道,“楚兄真是不改稳健的作风呢,这等大事瞒得死死的。”

    楚成龄不接这茬,反问道,“易地而处,卢兄又如何谋划”

    安靖侯自持与楚家有亲,打着圆场道,“诸位今日聚于此地,怕不是来秋后算账而是商议对策来的吧。”

    安靖侯早已扫过这落座诸人的身份,没一个国舅后戚一派之人。略一思索,他就猜到了缘由。楚氏一族大费周折隐瞒此事,图谋甚大。在座的人包括自己应该都是在楚氏考量争取的名单上。事关家族前程,他也顾不得什么姻亲关系了,需得分说明白。

    众人都看向楚成龄,等着他解释。

    楚成龄随意的抬手,在花丛里掐了一片巴掌大的绿叶,把那片叶子置于溪水回弯处。只见那片叶子上有几个破洞,在流水和缓却不停歇的冲刷下,打着旋儿,又飘不走。他又随手拈了一只蝼蚁搁在那叶面上。

    只见那小东西在叶面上凄惶的逃窜,四面都是水却逃不开躲不过。更兼急迫的是,那叶子上有洞,越来越多的水涌了出来,渐渐的叶子有下沉的趋势。

    确定诸人都看清了他这一番做派之后,楚成龄才拾起那枚叶子,放置在花盆里,解救了那只蝼蚁。

    在座的人俱是沉默,在他这番举动中有所得,有疑惑。

    楚成龄慢条斯理的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声音低沉的道,“诸位看我们是不是像那只四处逃生的蝼蚁”

    迎接着众人审视的目光,他继续道,“而朝廷就是那片飘摇动荡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倾覆了呢。”

    安靖侯这时候耐不住了,提醒道,“楚公慎言!”

    楚成龄没有理会他,姿态狂放的饮了杯中酒,意兴阑珊的垂眸自言自语,又似乎是醉言醉语,“先帝身子不继,英年早逝,今上登基时年岁尚小。长期的养于妇人之手,性格软弱,重用后戚。刘氏这数年来排除异己,奸臣当道,这天下乱象已成,外又有回突虎视眈眈。

    今上屡有荒唐之举传出,刘氏又势大,没了管束。等着哪天这刘氏女诞下皇子,刘氏一族又会是怎样的飞扬跋扈。

    只不知这天下大乱,尔等何处可避。

    这二皇子,母家无人,又颇有贤明。是这天下的变数,也是诸位的转机。”

    楚成龄的话透彻而深刻,只待诸人自行分辨。至于纳投名状、造反一类的,自然不会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且幽幽等着吧,自有识时务者。

    那厢,李承晏在女眷之中多有不便,略坐一坐便起身告辞。他却没有即刻回到郎君这边,而是穿花拂柳追寻那个他心心念念的身影而去。

    而一直在对岸注意着冯楚微身影的安怀远,也在她起身的同时跟了出来。他被李承晏的身份给弄懵了,又许久未与她私下相处,急切的想与她说说话,安抚着内心越来越大的空洞不安。

    冯楚微的起身离开,是因为一直跟随着她的筠娘一个不察,被楚氏自酿的蜜酒给灌得晕乎乎的。她喜欢这和顺的小娘子,又身为主家,自然要照顾好娇客。

    冯楚微带着人,把筠娘安置在专门供女眷休憩的客房里。又令性子稳妥的侍依从旁协助,与公主府的仆从婢女们一同照顾着。

    等她腾出空来,回身往宴席走去的时候,就遇到了李承晏。冯楚微吃惊了看了看四周,没见着其他人影,才拉着他隐入一花厅之中。低声训斥道,“你疯了!今日府里往来耳目众多,你怎么四处乱窜!”

    李承晏有些痴迷的看着她因为气恼而生机勃勃的面庞,半晌才道,“放心吧,我的人潜伏在暗中。”

    冯楚微一听俱是明白,这人在府里安插了人手,冷嘲道,“二皇子殿下真是好手段呢,戒备森严的楚府也能插进人手。不知道这满长安的后宅府邸又有什么事能瞒过你的耳目”

    李承晏拉着她的手,轻声解释道,“我的人进入楚府可是楚大学士同意了的。”

    冯楚微略一思索便明白了,李承晏这人行事手段诡谲多变。虽然表现出对她的迷恋,却不是那为儿女情长能轻易放下戒备的人。更何况他与楚家谋划的是皇位大事,外祖此举意在投诚。

    见她神情和缓了,李承晏又开始拿乔,拉着她的手质问道,“为什么不穿我派人送来的衣衫”

    冯楚微没好气的道,“我和你身份未名,若高调行事。让世人如何说嘴又让安靖侯府脸面何存”

    “说来说去,你倒是挺为安怀远着想呢”李承晏神情明显的不忿。

    冯楚微则是不惯着他,把事情摊开了说。“安怀远与我有千里奔驰、救援之义,又与我有定亲的名头。我感激他、尊重他都来不及,自然要顾及道他的颜面。我不是普通的闺阁娘子,我的行事代表着冯氏一族的姿态。就算日后要与你成婚,也是要行事坦荡的与他解除婚约,再论其他!”

    安怀远浑浑噩噩的追寻着冯楚微的身影,见她去了内院,他便站在二门外守候。不经意的就看到李承晏的身影往这边而来,暗中似乎还有人影闪动。他一个激灵,飞身上了房顶。居高临下的,果然见到了不对劲。以李承晏为中心,隐隐的有潜伏人手。直到李承晏坦然的步入内院,那些人手守候在院外。不加思索的,安怀远也跟着踏入内院。

    他亲眼见着那两人纠缠不清,他立在窗外,听着她亲口道出对自己的感激、尊重,却不含爱慕。

    安怀远长久的立在墙角的阴影处,如雕像一般。

    冯楚微心里挂在外面,又怕被人看到,实在不愿与李承晏多做纠缠,语气越发不耐,道,“你也别逼急了我,我尚且还有两年孝期,两年之后又是个什么局势尚未可知。别做出这一副吃定我的姿态!”

    说着,她就摔门离开了。

    李承晏一脸苦笑的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她真是会倒打一耙。由始至终,他都是被她挑拣抉择着。只是他强势的不允许她不要他罢了。她的两年孝期倒不是什么麻烦事,他相信,两年时光,足够他坐稳天下,昭告天下、万民臣服、百官跪迎,香车宝马的迎娶她入宫。

    想到这儿,李承晏又有了精神去与各色人等周旋了。

    英国公虽然是作为捅破二皇子身份的第一人,又是驸马,却因着家世不显,并没有入座楚成龄的圈子之中。他安然的坐在一旁,茂竹森森,遮住了他的身形,又正好无人打扰。他自斟自饮的打量着局势。上首,楚成龄那一群人交谈并不热络,一个个脸色严肃;下首,李承晏在一众青年郎君的簇拥下,高谈阔论,尽显才俊气质。

    有官员从旁经过,似乎是楚成龄那一个圈子的,低声交谈着,“这二皇子,人品贵重,唯一的毛病在母族之上。我记得他生母丽妃是异族公主,他的血脉并不纯正呀。”

    “李大人多虑了。自古只知道从父姓,承继父族血脉,难道还要认一个早已亡国灭种的破落小国不成”

    听得了这话的英国公如同醍醐灌顶,是呀,他怎么给忘了,由始至终阿晏对于百夜国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热情。他没有食百夜国米、穿百夜国衣、习百夜国文字,又怎会对百夜国有多大的依恋之情呢。

    他必须要加强他这个外甥对于百夜的认同,他必须要笼络住阿晏答应为百夜而出兵,他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一个舅舅的身份不够,那国丈呢他要让李承晏娶筠娘!

    英国公的视线紧紧的锁定在李承晏身上,只见他姿态高华潇洒,与众郎君谈笑、饮酒。许是喝多了些,他的视线看向对岸,眼神柔润迷离又专注。顺着他的视线,英国公终于发现,阿晏曾经说过的心有所属是真的,他心仪之人是冯氏小娘子。再一联想到筠娘及笄时的情状,李承晏站在大堂对过的门楼上,看的人更多的也是当时作为赞者的冯氏吧

    不成!英国公一旦陷入了复国的妄想中,往往有些魔怔。李承晏不能娶筠娘,就不会尽心尽力扶植自己复国。阻碍他复国的人或者事,都该铲除!

    傍晚,安靖侯回到府中就听到管家回禀,今日在宴席上无故早退的儿子回到府中就把自己关入书房,谁也不见。他连忙匆匆赶了过去,他心里也有无数的念头在回转。

    安怀远浑浑噩噩的回到府中,找寻了书房安静的天地独处着。他爱慕阿微,自定亲之后,他的心之所系全在她身上。与她朝夕相处这些日子,感情日益深化,他的后半生的规划里都有她的影子。他不能接受与她剥离,那必将痛彻心扉。

    安怀远一遍遍回想着今日所听到的,兀的,他寻找到一条理由。阿微固然对自己是尊重,对于李承晏的态度却连尊重都没有,她的语气带着不耐烦!她是被迫的!

    同样身为大家族继承人,他能理解阿微是为了家族前程而不得不依附、屈从二皇子。一旦找到了这个借口,安怀远释然了。

    他不是笨蛋,他知道李承晏从各方面都比今上强,二皇子占的赢面更大。可自己并非要与二皇子对抗,自己只是要捍卫阿微,他不在乎谁人做皇帝。他能想出一个办法来,叫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占臣妻!一定能!

    有了明确的目标,安怀远又恢复了往日那个冷静自持的小侯爷。

    李承晏从楚府出来,是志得意满。有暗卫上前禀报,云在楚府内院处看到安怀远出来的身影。他神色一冷,仔细回想着,自己与阿微并没有说出些什么机密的话题。

    他心下一松,又有些不甘,若是今日与阿微略亲近一些,让那偷窥之人彻底死心才好呢。不过,这事先搁置在那里,今晚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他要进宫,去会一会他那个由始至终最为窝囊的皇帝兄长!

    而彼时,密切关注着长安城中动向的刘成栋在听到了楚府的盛况以后,又往皇宫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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