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相处
作品:《白莲花的皇后之路》 昭元殿东暖阁, 金酥玉露的摆了满满一桌子,锦娘正侍奉着冯楚微用膳,间或自己用一些。圣人不空过来的时候,主仆二人便一起用膳。用娘子的话来说, 有人陪着用的香甜,于她自身却是莫大的恩宠。
锦娘盛了一碗八仙汤,奉了上去, 笑着道,“这汤是尚食局王掌事最拿手的,巴巴的亲送来,说是花了十个时辰只能得这么一碗。”
冯楚微接过尝了一口,果真是鲜美无比又汤色澄澈。她前些日子忙着清理宫务, 又逢年终岁尾,忙碌的起来, 不得片刻歇息,生生熬的瘦了一圈。尚食局的人有眼色, 便日日送来这么些炖品。
三两口喝完了汤, 又接过婢女呈上的锦帕擦拭唇角不存在的污渍,冯楚微道,“她倒是乖觉,这都坚持了几个月了,每日亲自奉上一道菜,也亏得她没忘了立身之本。”
锦娘唇角笑容更甚,“凭她什么样的人物, 伺候好主子才是她的本分。再说了,年前娘子你发了话,前情不纠。多少人从此得以超生,安敢不尽心服侍主子”
冯楚微笑笑没说什么。阖宫上下正经主子就她和李承晏,她可没那好性养着一堆二主子。年前她一通发作,整顿宫务,虽然一把火主要烧在尚宫局头上,但其他五局也是战战兢兢。最后她终于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对着众人发了善心。
先制造出危险高压的局势,在提出退一步的要求,反对的声浪便不那么高了。她提出盘存库房、重新编制账本之类的要求,就没人敢阳奉阴违了。否则惹恼了她,盯着过往不放,那吃亏受罪的还是众人。
忙忙碌碌一晃半年过去了,总算把后宫整肃清爽了。冯楚微轻松了不少,一颦一笑间,皇后的威仪日甚。
冯楚微用过膳,让下面的小宫女们挑拣着她没动过的菜接着用。其实用过又怎样,皇后的份例是这宫里的头一份,对于一般的宫人们来说也是极好的。
冯楚微捧着茶盏之际,侍墨从外间走了进来,面上带着郁色。
冯楚微打趣道,“这是在哪里讨了气受这宫里还有敢不给侍墨姑姑脸面的”
身为冯楚微最倚重的人手之一,锦娘、侍依、侍墨等人在宫里基本是横着走的状态。当然她们也恪守着本分,不是那仗势欺人之辈,否则第一个出手收拾她们的就是冯楚微了。
“奴婢刚刚送了这八珍汤到交泰殿。”侍墨嘟啷着。
李承晏是个勤政爱民的帝王,正值跟世家豪族博弈之际。为了保持政令通达,他空余的时间并不多。日常用膳之类的也是随意敷衍,偏他唯我独尊惯了,何庆等人也不敢多言语什么。
在一次他犯了症候之后,冯楚微便让人按照进膳的时辰送点汤水什么的,也是提醒其该按时按点进了。
侍墨送汤水送出火来交泰殿从何庆以下,谁不恭敬的唤她一声姑娘。
“你碰上前朝的大臣了。”冯楚微肯定的道。
侍墨点点头,开始絮絮叨叨。
原来先前侍墨送了羹汤到交泰殿,何庆客客气气的请人进去。在门口听了一耳朵闲言碎语,竟是一干老臣倚老卖老在妄议后宫。
“他们说了什么”冯楚微漫不经心的道。
“说,说……”到这时侍墨反倒有些吞吞吐吐了。
冯楚微莞尔一笑,“中宫无后,奏请圣人广纳后宫”
“娘子怎知”侍墨掩饰不住讶异。
锦娘也跟着抱怨,“这帮老不休,一天到晚政事不干,一双招子就盯着后宫。这才多早晚功夫哪里就能成事了!”
冯楚微轻笑出声,就喜欢身边人这一点,跟着自己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还能保持一颗赤诚之心。
侍墨急了,“娘子你怎么还笑的出来那些大臣们左一个闺秀右一个淑女的举荐。”
冯楚微慢条斯理的饮了口茶,道,“汤送到了吗”
侍墨一愣,不知娘子怎的在纠缠这等小事,还是如实回禀了。“奴婢进去的时候,圣人正赐膳大臣们。何总管让我把汤送到御案前,圣人接过就喝了。不过,那些大臣们看到我出现的时候,似乎脸色不大好。”
“这不就对了,世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心腹。圣人召你进殿侍奉的举动,就是在向大臣们表明态度。”冯楚微听明白了她的话,解释道。
话虽如此,主仆几人却各有打算。锦娘琢磨着是时候该熬一些进补的炖品了。冯楚微是想起之前听人说过,新婚夫妻若是太频繁的亲密,反倒不利于生养。南辕北辙的想法,真是让李承晏无所适从了。
有了群臣谏言这一插曲,李承晏回昭元殿的时辰比平日早了些。彼时冯楚微正俯在桌案上写着什么东西。昭元殿的宫人们都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帝后共处一室,自动的退得老远。
冯楚微听得了有人走近的声音,却并没有抬头。坚持写完了手里最后一笔,才抬头看向他,笑着道,“今儿怎么这么早得闲回来”
她的“回来”二字叫他心里妥帖,面上带出来,随手拿过她一旁喝过的茶碗,就着温茶喝了解渴。
冯楚微斜乜了他一眼,嗔怪道,“天还没回暖呢,喝冷茶仔细着身子。”
“不碍事,我身体好着呢。”
“你身体好不好,我是知道的,只怕老臣们要担心呢。”冯楚微心思婉转,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意有所指。
李承晏哪里听得这话,当下把人揽入怀里,双双跌到榻上。冯楚微由着他胡闹,直到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才坚决的推开他。</p>
<strong></strong> 整了整春光乍泄的衣衫,她不忘再上眼药,“白日宣淫,被那些老臣们知道了,又得玩死谏那一套了。”
李承晏此刻坦着胸膛,眼神还有些迷离,最是惑人的时刻。“理他们做什么,那帮老臣政事不会,不过是在其他地方找存在感罢了。”
一番点到为止的唇舌较量以后,两人都有默契的抛开了前朝的话题。天色尚早,离晚膳还有些时候,与他在榻上胡乱,难免又厮混起来,冯楚微邀他手谈一局。
棋局之上很容易显出两人的脾性来。冯楚微自幼被父亲带在身边充作将军教养,布局讲究大开大合,勇猛非常。李承晏则是帝王之气,纵横捭阖又刚柔并济,挤、拆、逼、退、封等,转换自如。
几个回合之后,冯楚微落了下风,捏着棋子,认真思索着。
李承晏冷不丁的开口,“今儿都忙了些什么”
冯楚微顿了顿,随意落下一子后,才接话道,“楚家书院那边最近有些争论,外祖父烦闷,决定举行全书院大考。”
这事李承晏知道。冯楚微有三个舅舅,大舅楚清河为官颇有手段,剩下二舅三舅俱是饱学之士,都在楚家书院教授学子。只是二舅擅长经史子集,三舅擅长刑罚算筹。这二位收授的学子便有所不同。
天下学子对楚家书院趋之若鹜,一是因为楚成龄帝师、几朝重臣、文人表率的身份;更是因为其举荐的作用。
现今社会,学子踏入仕途,只能靠名仕、大家、地方父母官的举荐。故而,师从名师,获得青睐,又有众多同门之谊,也是一大助益。
而楚家两位师长侧重点不同,因材施教,举荐的名额、官职也有所差别。渐渐的形成了比较,甚至暗暗的流传其中有不公,挑拨着楚家舅父的和睦关系。
李承晏冷哼一声,道,“天地君亲师,外祖对这些学子们太过慈和了,才惯得他们。”
冯楚微没说话,起身从桌案上抓了把松子,飘逸的衣袖仿佛不经意般擦过桌上的纸张跌落到地上。
李承晏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刚刚你在写写画画的就是这考卷”
冯楚微点头,道,“外祖、舅舅们算是我的半个先生,日常经常考教我学问。这卷子出了来也让我帮着看一看。”
李承晏好奇的接过考卷,越看却越是惊疑不定。这卷案统共有一百道题,既有杀人越货的刑讯案子,又有田亩算筹相关;另有诗、赋、策论等等,整个考卷只能用包罗万象来形容。
若按照这卷宗考教、选的学子,必定是国之栋梁。这不正解了李承晏现在头疼的问题吗!官员的举荐都掌握在世家大族、豪门旺姓手里,选出来的俱是些不知所谓的家伙。一个个只知道争权夺利,相互勾连,于政务上却是少有助益。
棋是下不了了,李承晏起身的动作弄乱了棋局。他浑不在意,兴冲冲的道,“我给外祖父提供一个考教徒弟的好地方,到时候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冯楚微一笑,眉眼弯弯,“那我就代外祖谢过圣人了。”
楚家书院的学子齐聚一堂,选的人才能充实官场。即便一开始只是小吏,但假以时日,这些学子必能成为肱骨。李承晏一想到那场景,内心火热,当下就要出宫去找楚家外祖父谈谈。考教的细节还需得商讨一番;这试题的内容也需得再加一些,譬如最近悬而未决的几个案宗也可以拿来做讨论,广开言路嘛。
冯楚微拉住了他,都到了传晚膳的时辰了。这时候出去太匆匆了。李承晏只得悻悻的作罢,吩咐人赶紧摆膳。今晚他要仔细琢磨这事。
昭元殿外,尚食局的小太监们手捧着食盒,排成一长溜,低眉顺眼的不敢乱看。这些都是去年冬天才选入宫的,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此时勉强能在外殿侍奉。
第一次出了内监室,小太监们都有些兴奋,若不是前后都有管事太监盯着,早窃窃私语了。不,其中一人排在队尾,胆子特别大,竟敢抬头直视昭阳殿的牌匾。
一个管事的,人称张内侍,见着这不合规矩的一幕,一脚踢了过去。低声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敢四处乱看,小心你的眼睛!”
张内侍说着还要上手,那小太监桀骜不驯,抬头看人时展现出俊俏的面容。他愣了下,宫里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标致的人儿
张内侍眼神晦暗了些,心念一转,收起了厉色,轻慢的道,“你叫什么名字规矩还学得不到家呀。”
“奴才衡,衡儿。”
张内侍轻轻一笑,道,“待会下了值来我房里,我再亲自教教你!”
这老宫人的眼神像是带着钩子一般,叫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衡儿却不敢拒绝,也或者是刻意引诱,展露出不同常人的动人神色。
这几个月来,衡儿亦或是叫衡郎,身心皆受巨创。
当日,长公主寿宴一过,外请的郎中连同衡郎便被请出了公主府。衡郎只来得及拿了英国公贴身的一枚玉珏。不为别的,只想留个念想罢了。
还未等他想出办法再次潜入长公主府,便传来了消息,英国公去世了。衡郎惊惧幽愤过度,抓药的时候出了错,郎中责罚他时,发现了那枚玉珏。
那郎中是个有成算的,一眼就看出那玉珏绝非凡品,怕惹祸上身,欲要报官。衡郎慌乱之中逃了出来,不仅玉珏没了,还身无分文。
再后来,流落到安宁坊,被一个胡饼引诱入皇城。迷迷糊糊间,剧痛袭来,等他清醒,却已经晚矣。
更不要提此后几个月,被欺压、侮辱、责打所受的苦。他本是贵公子,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受过这些苦楚。
一腔怒火只在心头酝酿,一遍遍在心底重复着杀父害母之仇,才能苟活至今。
他要活下去,他要爬上位,他要离那人更近,一举诛杀才能报得此仇。第一步,就是借着眼前之人,张內侍的能耐,调离了尚食局,入了昭元殿更好。
想到此,衡儿看人的眼神更妩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