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科考
作品:《白莲花的皇后之路》 建业四年春, 沉寂了一冬的长安城出了一件风雅事, 大家楚氏要考教弟子。
说起这楚氏及楚家书院, 是庆朝学子们向往的存在。
彼时求学是件艰难事, 既要有钱财背景打底又得有家族出身做倚仗。
早年间战乱, 又两任帝王昏聩,朝政腐败,社会凋敝。寻常百姓勉强糊口度日罢了。及至于李承晏登基以后, 兵权在握,强势震慑一些豪族世家,不至于对百姓盘剥太过。民生得以修养, 才有了些盛世的苗头。
纸张是贵价的东西, 除了达官贵人,并不在民间流行。纸质版的经史子集只有大家族代代相传, 珍而重之的保管。
世家大族嫁女的时候, 有那得宠的会陪嫁上几本书籍作为压箱底之物, 足以羡煞旁人。当世之人以能娶世家女为荣,也是盼着能从这些细微处得来一星半点的传承。
更不要提现下书籍的传播只靠学子们手抄,又能流传多广呢
在这样的境况下, 历经百年而不倒的大家楚氏,积累的书籍堪称车载斗量。凡入楚家书院的弟子均可在藏书阁借阅诵读, 又得名师讲解,更甚至学业优异者能得到举荐入仕的机会。
只可惜,楚家书院招收弟子的名额有限,严入严出。每年能入学的不过是二三十个幸运儿。楚氏的弟子不论家事, 只看学识品格,也算给寒门子弟开了条门路,故而更是趋之若鹜。
年前楚氏要大考弟子的消息传开来,天下学子都为之侧目。不能拜入门下,能亲耳聆听楚大家的教诲亦是受益匪浅。倘若有那幸运儿,在这大考上得到青睐也未可知呢。
于是,天下学子们纷纷赶至长安。一时间,长安城里人才辈出。
二月里,大考的地点、时日终于定下来了。于三月初一日,在曲江边,晴彩楼。
这下子,长安城是彻底的热闹起来了。晴彩楼紧邻着接云楼,而接云楼是圣人赏春游玩的固定场所。这大考的地点十分微妙。
众臣一时摸不清这是为了皇后娘娘的面子还是圣人有意为之。
曲江边从二月底就沸腾了,这样的风雅盛会可感兴趣的可不仅仅是天下学子们,还有满京城适龄的小娘子们。
楚大学士个人姿容既好,神情亦佳。所招收弟子既讲求学识品德,也挑剔仪态风度。因此从楚家书院走出来的弟子们无一不是翩翩浊公子。
不少有适婚小娘子的人家都把目光投向此处。
楚氏的弟子也许家事不丰,但人品才学俱是无可挑剔。若在此次大考上有那学识过人、品貌上佳的,招为婿,也是佳话一桩。
此次大考,楚成龄亲自出山,邀了工部礼部吏部户部等的主事之人作见证和评判。
暗暗关注此次大考的官员们更是不解了,不过一场书院的内部考教,何以兴师动众至此腹诽归腹诽却没人不给面子,楚成龄何人那可是三朝元老。能收到他亲自发的帖子,就是对地位的肯定。
更有其他未受邀的官员走了楚清和的路子,借着同僚之情要一张帖子。楚氏也不推托,想要帖子的,派发一张就是了,反正那晴彩楼地面广大,就是举行大朝会都够使得。
这一日,天光晴好,曲江边粉白一片,分不清是盛开的杏花,还是小娘子们艳艳的裙摆。
晴彩楼外,人头攒动,车马往来堵塞得水泄不通。人群里窃窃私语,目光炯炯的打量着人群之中整齐候着的二十位楚氏弟子。其中有两人是楚氏三郎和四郎,也是引起此次大考的舆论中心点之一。
先是有流言,楚清平、楚清正二人天资不同,所教出弟子优劣差异甚大,意图挑唆楚成龄父子、兄弟间关系,可惜未能得逞。
又借着楚子淇、楚子湛为同批学子之事,大做文章,言道这二人必然占了内定的推荐名额。一旦事涉己身,众弟子们难免嘀咕,楚成龄最是不耐烦书院弟子有嘤嘤之态,遂有了此次大考。
这二十名楚家弟子一水的雪后初霁色圆领袍衫,只不同的银色暗花纹区分着,纹路俱是些松、竹、兰之类的清雅图案,暗合学子们不同的风骨品格。
在众人热切目光的打量下,这二十人形容举止不见丝毫慌乱,目光清正,身形颀长,更显的风姿卓尔不群。收获了周遭楼阁、车轿、亭台等处小娘子们或含蓄或热烈的目光。
逐渐的远处有人潮涌动,随后人群自动让开一条大道,是楚氏的马车。楚家弟子们敛眉肃目,连带着周遭围观的人群也下意识的整了整衣衫,文雅了几分。
一通忙乱见礼之后,楚成龄上座主位,四周陪坐有大小官员有四五十之多,竟比正襟危坐在草席上的楚氏二十位弟子们多了一倍。
楚成龄打量了眼前这二十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弟子们,众人俱是安之若素,一派镇定,堪当大任。
他心怀甚慰面上却不显,训斥道,“尔等竖子,平日里自诩文比庄公,被有心人挑唆几句便越发膨胀了,既如此,今日就当着百官与天下学子的面,出来比试一番。只一条,胜不妄喜败不惶馁。”
众弟子垂首齐道,不敢。
楚成龄也不废话,直接命人发放卷子,开始大考。今日这番大考,共计一百道题目,以两个时辰为限,每答对一题计一分,取得分最高前三名者得举荐入仕途机会。
楼里开始比试,楚清和漫步走到楼外围观的众人之中,朗声道,“在场诸位可有善书者”
晴彩楼外此刻汇聚着天下才子,书法乃是学子们的必修。楚清和此刻一身紫色三品官服,不怒自威,令闻令望,倒叫人不敢自荐。
良久,其中一书生上前,自谦道,“学生不才,字迹倒还工整,愿听凭楚郎差遣。”
有一便有二,很快便站出来数人。楚清和点了其中最先站出的十人进楼,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这里面的缘故。
原来,为了保证选拔的公平性,所有弟子的考卷均会被糊住名字。又为防止从笔迹中窥探一二,特意选了不相干的十人来誊抄卷子,尽量做得无可辩驳。
这般的郑重其事,堂上坐着的大臣们待不住了,纷纷下场,在座位间穿梭,去查看众位学子的卷面。也亏得晴彩楼够宽敞,二十名弟子的座次够分散,才不会搅扰了考试。
一开始众人还走来走去,待看清楚卷面题目后都停住了脚步,楚家书院日常所学俱是如此如此的经世实用
有那机敏的立刻回身找到楚家几位郎君,要一份空白卷子来。楚家人自然不会吝啬纸张,呈上来上来早就准备好的空白考题,很快便被哄抢一空。
楼里的动静传到楼外,有跃跃欲试的大胆学子也上来求一份,楚家人混不在意此刻纸张贵价,又散出去几十份。
楼里楼外俱时安静了下来。大臣们细细品味着这些耳目一新的考题,不时交头接耳讨论一番;楼外学子们则三五成群,甚至席地而坐,试着一同做题。这考题不合常规,一时间众人竟不得要领,陷入冥思苦想之中。
与此同时,隔壁接云楼里,李承晏正聚精会神的研读着题目,连冯楚微时不时发出的一些小动静也感知不到了。
冯楚微也不恼,李承晏正经写字的模样有别于平日,她来了兴致,命人拿来笔墨纸张,亲自上手研墨作画。事,她已经布置妥了,现在嘛,她的心神就要放在眼前之人身上了。
冯楚微此刻的成竹在胸,不过是因为现下的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这一场大考已经酝酿了数年。从她回到长安城,见识到皇权式微的现状以后,便有一种模模糊糊机不可失的念头在心底酝酿,这朝局乱像,似乎大有可为。及至于李承晏登基,二人挑明关系,他拿江山为饵,邀她共掌河山,她心动了。
既然要做这江山的主人,“一统天下万载春”她做不到,但“各领风骚数百年”却是触手可及的。
扫清沉疴,就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第一要务便是解决皇权与世家豪族的权柄之争,当然她是皇权一系。
幸而上下五千年的历史给了最好的注解,变革现行选拔官吏的制度。史书工笔浓墨重彩早就大书特书了,科举制的兴起是加强、巩固皇权的重要利器,冯楚微直接拿来用了。
犹记得当她第一次揉碎了掰开了,向外祖父及舅父阐述科举制度的理念时,连被誉为“大家楚氏”的外祖父都掩饰不住失态的表情。幸而,外祖开明,沉吟半晌,下了决心,顺应大势。
今日这应考的二十名弟子便是从那时培养至今。又恰逢前些时日有心人挑唆,遂将计就计,顺理成章引出此次大考。
为了少走弯路,冯楚微直接摒弃了传统的八股取士。骈四俪六的且先放一放,诗词歌赋之类的那是盛世才用来歌功颂德的。现下,还在开启盛世阶段呢。
她参考了后世国考的经验,行测和申论相结合,以选拔干实事的官吏为目的。考试的题目,从“鸡兔同笼”到“河堤修筑用料的计算”再到“刑律案件”应有尽有。
考题有很多涉及时政,李承晏终是坐不住了,欲前往晴彩楼现场。邀冯楚微一同前往,被拒绝了,此刻她才不愿去趟浑水。
自古改革者少有善终者,更何况她本就因为椒房独宠而碍了朝臣世家们的路,此时更应低调。
两个时辰于冥思苦想的弟子们来说,不过弹指一瞬间。宣告时辰到了的时候,少有弟子卷面是答完的。
二十分答卷被收了上来。之前选出的十名不相干的学子从旁原样抄录、糊好姓名。楚清和三兄弟当着众人的面交叉批改试卷,很快誊录出最终结果。
楚成龄拿着名次,下手二十名弟子端正的跪坐着。众人的神色,遗憾者有之,摇头叹息者有,竟没有一人有踌躇满志的情状,结果可想而知。
大臣们此刻的心思不在名次上,这二十名弟子谁更出众又能左右什么局面呢且又不管他们的事。刚刚看到的考试题目,很多针砭时弊的,正是困扰着众人的,朝臣们都想看看学子们的答卷是否有所启发。
众人聚在一起传阅着二十封答卷,一一细看着,交流着,品评着。
楚成龄一目十行的扫过最终名次,面色冷凝,一一打量着众人,训诫道,“这便是你们的学业成果这样的成绩,亏得你们平日里不可一世。最优异者,得分不过半。这成绩若是举荐入了仕途,我属实难安。索性你们也别为了这三个名额伤了同门之谊,再好好的读几年书吧,楚家书院的百年名声不能在你们手上坠了名头!”
这般严厉的斥责,直听得众弟子们羞惭,齐齐俯身告罪。
见众人知错,楚成龄口气缓和了些,接着道,“你们都是俊杰之才,勤学苦读数载,求的是官运通达,前程似锦。
可曾思索做官理政,需得怎样的能力不通庶务,不懂算术,不辨刑罚,怎样执政一方
再回去学习吧,老夫亲自授课!
众弟子再度拜倒,口称受教。
楚成龄看了眼大臣们聚集的方向,与其中一人交换了默契的眼神。
以脾性秉直而著称的工部张侍郎,见着这一幕考教快要落幕,忙上前道,”楚大学士且住!我观这考卷,发现有三名学子得分虽不显眼,却有别的善处。“
其间有几道题目是涉及到工部的,尤其是一道计算河坝修筑长度的题目,是这两日朝廷争论的焦点。
盖因庆朝南边一条渠江,年年夏汛泛滥,这两日工部上书,要户部拨银两,趁现在枯水季先修筑河堤,预防洪水。
户部却多方推诿,一时言道国库空虚,争吵得狠了,又推脱让工部计算清楚到底要修筑多长的河堤需土石多少、徭役几许、银钱多寡,务求不许铺张浪费。
一时半晌理不清,既不能少要,到时候银钱不够就麻烦了;欲要得多了,户部又不干。因为此,迟迟不能下决断工部张侍郎急得嘴角起了几个泡。
要计算的清楚明白这么大工程所需,工部要征调人手去现场勘验,还需得要善算学之人。工部大小官吏虽多,得用的却无几个。
考卷传扬开来,张侍郎特意留心,细细察看,有三人在回答这道题上很有些见地。再一通篇翻阅考卷,这三人在算学类型的题目上都颇有才干,只是刑罚、策论上欠缺了一些。
可他工部要那些花样子作甚,想到此,工部侍郎忙道,”工部缺几名录事,我看这三人于算学上颇有天分,某愿举荐!“
“这……”楚成龄有些踌躇,“这批弟子们学识还不全面,人也不够老成持重,还是再留一留吧。”</p>
<strong></strong>
“大学士过谦了!人无完人,学无止境。况且,楚家书院的这批弟子可比外面的学子们更优异呢。外间那些学子能答上几道题目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三名弟子我亲自带在身边,先去解了渠江河堤之事!请楚大学士以黎民百姓计,万勿推辞!”
戏演到这份上,火候已经足够了,楚成龄指着那三名弟子道,“既如此,你们便跟着张侍郎去做些杂事吧。虽是小小的录事,但工部的事关系着民生凋敝。戒骄戒躁,且记着,我楚氏的弟子要胸怀天下,心系百姓!”
三名弟子恭敬的点头称是。
工部侍郎这一开了先例,刑部尚书也反应过来,忙着圈了几名在刑法典狱上特别精通的学子。准备提溜回刑部,看各自出身,给个微末小吏,加以培养。假以时日,定能分忧解难。
哄抢的势头一出,本着人无我有,人有我强的态势,其他各部也纷纷响应。举荐这批弟子入仕,给个小吏的名头,既卖了楚成龄面子,又挑了些能干实事的好手。
一时之间,二十名弟子竟叫各官员挑选完了,甚至有几名官员为了几个成绩优异的学子而唇枪舌剑起来。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孤倒是来的巧了。既见证了楚大学士桃李竟芳菲,朝廷又得了数位能臣。”
李承晏等到尘埃落定才现身,一番勉励夸赞,朝臣们似乎觉出些味道来,又不确信。
李承晏登上晴彩楼,接受内外众学子的跪拜。令人把这二十名楚家书院弟子的名字题在晴彩楼外的影壁上,勉励学子们以此为榜样,勤学苦读。
又命传旨,接云楼赐宴众学子,包括楼外等候的学子们。李承晏做足了求贤若渴的姿态来,恨不得把天下有才干的学子都笼络来似的。
圣驾的驾临本就令晴彩楼内外的学子们都沸腾了,又得见圣颜,更进一步得赐宴,无一不山呼海啸般的叩请圣安。
后世史书将此次大考称为建业春闱,视为建业中兴之始。又因这二十名弟子日后都成为高才干练之臣,统被称为曲江二十子。
浩浩汤汤的队伍,出晴彩楼,往接云楼而来。其间,同一服饰的曲江二十子最为出众,年轻气盛,喜形于色又踌躇满志。
冯楚微在接云楼上看得最是清晰,笑问众人,“这么多小郎君,之中谁最出众”
侍墨不假思索,“自然是楚家的两位小郎君!”
冯楚微一看,可不是嘛,自家兄长光风霁月的人物。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何等风光,必然会被彪炳史册之举,开天辟地头一朝呢。连她都有些妒忌两位兄长了,深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冯楚微一时促狭,唤来了数位宫婢,道,“咱们今日也来玩一出掷果盈车的雅事,下面小郎君最为风流倜傥者,拿花来掷他,看谁最得小娘子们的青睐!”
宫婢们平日里颇多约束,难得主子娘娘发了话,楼下又是谦谦君子们,撩人的狠。婢子们俱是笑逐颜开,嬉笑热闹间,接云楼上一扇扇窗户都打开了。
楼下的众人听得动静,纷纷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还没从如云的殊色中醒神,就被劈头盖脸的花朵、荷包、香囊砸了满怀的风情。
冯楚微也来了兴致,挑了朵最艳辛夷花的,探身高呼一声,“三郎、四郎!”
做出欲要掷花的姿态来。
楚家三郎、四郎本就是风流雅士,此刻见着皇后表妹的雅意之举,遂诗歌唱和,唱的是“窈窕淑女,寤寐思服”之类的。
楼上楼下正胡闹得起劲,李承晏的视线对了过来,似笑非笑。冯楚微粲然一笑,乖巧的把花儿准确的掷向他。
李承晏大大方方的接了来,嗅了嗅,纳入怀里,才目不斜视的往楼内而去。
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落入大臣们眼里,又酝酿出别样的心思。
生性烂漫的学子们见着,印象中高不可攀的帝后二人这一番缱绻情状,比威严持重更让人念兹在兹。
按原来的计划,冯楚微本应陪同李承晏一道赐宴学子们。可眼见得时辰将至,冯楚微也换好了华服,却没了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何庆带着宫人们抬来了一桌宴席,对着皇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神色硬着头皮解释道,“圣人道,楼下人多混杂,恐绕了娘娘兴致,特意命奴才来侍奉娘娘进膳。”
冯楚微嗤笑出声,她不过是看着热闹高兴了些,倒引得某人打翻了醋坛子。她也不为难人,今日赐宴几十桌,又都是些巧言善辨的学子,何庆是他使唤惯了的人,他用着顺手,打发人回去御前侍候才是正经。
冯楚微吩咐锦娘端来一碗好物,拿描金小碗装着,下衬金楠木托盘,上盖一方丝帕。她又掐了一朵含苞带露的辛夷花搁了进去,封好食盒,对着何庆道,“ 把这碗东西呈上去,你且去皇上身边听吩咐。”
何庆以为是娘娘吩咐人炖的汤品,颠颠的送到御前。
揭开食盒,李承晏见着那朵艳艳的辛夷花,原本饮了酒有些发红的眼眸,此刻柔润了几分。拈了那朵花在手里把玩着,又亲自挑开那方丝帕。
何庆在一旁侍奉着,这才看得清楚明白,那碗里装着的物事竟然是一碗老醋渍芹菜,寻常百姓下酒的菜肴,在这气度辉煌的皇家宴席上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听得上首之人轻笑一声,何庆会意,端了那碗搁在桌案上显眼处。李承晏三不五时的拈上一条,仿佛是什么珍馐佳肴似的。
直把下面的学子看得热泪盈眶,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圣人竟如此的谦逊低调,与民同甘共苦,真真是天大的误会。
宴席要持续些时辰,用过午膳冯楚微有些春困,欲要歇一歇午晌。
婢子进来禀报说是有一名小娘子在楼外求见,欲向皇后娘娘敬献礼物。
圣驾在接云楼,左右多有百姓在围观着。人多嘴杂,让一个外貌颇为出众的小娘子在楼外候着,有些不妥,锦娘便做主,把人领了进来。
冯楚微有些好奇,这般大喇喇来求见她的还是头一遭呢,往日里见到的夫人娘子们都是规规矩矩提前上折子。
等到人被领了进来,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娘子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担得起祸水二字。配上她一脸冷傲的表情,实在是一个清冷出尘的人物。
那小娘子此刻盈盈下拜的动作,长袖罗裙环佩叮当,翠鬟松散,头上一枝白玉流苏步摇晶莹剔透又在室内的火烛下折射出莹莹光辉。
许是一路行来,亦或是此刻下拜的动作劳累到了,那小娘子一幅娇弱不堪的模样,气喘吁吁,香腮上星汗点点。配上那一身素白罗裙,真真是弱不胜衣。
袅袅细腰不堪一握,让一干婢子们气得仰倒,好一个玩物模样!
冯楚微挑眉一笑,来了,终于来了,这样子的才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的模样!自己个长得太明艳大气了,性子又坚硬,远不如这样式的来得更名符其实。
等人完完整整的把礼行完全了,冯楚微笑着叫了起,只当没看到那小娘子一脸压抑不住的清高不忿。
“这位小娘子求见娘娘有何事”满心的不悦,锦娘还是维持着皇后身边最高阶掌事嬷嬷的规矩体统。
“奴家瑶娘,是来像皇后献宝的。”说着,她从袖笼里抽出一个匣子,看着颇为精巧雅致。
侍墨欲上前接了,那名唤瑶娘的模样有些不甘愿,捏着盒子不肯放手,仿佛嫌弃侍墨的身份脏了宝物似的。
冯楚微眸光一动,就要发作,皇宫里经年的老刁奴们在她面前都瑟缩着,现如今随便来一个小娘子就敢猖狂,是恃靓行凶么可惜她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把人丢出去,这惺惺作态的样儿,没得让人恶心。”
侍墨等人立时就要动手,早看人不顺眼了。
瑶娘神情有些慌乱,看着逐步近前的人,呵斥道,“你们不要碰我!”
侍墨压根不在乎这小娘子的虚张声势,一个顺手就把瑶娘给反剪住了。
瑶娘急了,对着一旁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串的皇后道,“你这般毫无容人之量,传出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冯楚微眼都不抬,干脆利落的道,“不怕。”
瑶娘一噎,咬牙服软,道,“我是來向娘娘献礼的,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撵出去,怕是有损娘娘的贤名。”
“贤名”冯楚微轻笑道,“那玩意我没有,也不稀罕。再说了,我贵为皇后,发作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娘子还需要瞻前顾后那这皇后也当得太没意思了吧。”
瑶娘有些不知所措,来之前她想过无数条皇后可能的应对,可没一条是这样混不吝的呀。
瑶娘是御史台下一御史之女,随了阿爹的清高脾性,自幼生得美貌非常,自是傲气十足。读了些史书,便自觉有几分气韵,恃才傲物觉得天下男儿都配不上了。
偏偏心比天高又命比纸薄。御史,五品的小官,连单独上书皇帝的资格都没有,这瑶娘在京城贵女圈里自然说不上话。又因着她出众的相貌,引得贵女们纷纷忌惮,不搭理她。
越是如此,瑶娘越要做出目下无尘清高的姿态来。仿佛那样子就能维持破碎的尊严似的。久而久之,便当了真了。
今日她大胆前来皇后跟前献宝是有前情的。
那日,在长公主府的寿宴上,惊鸿一瞥得见圣颜。往日里在她面前娇纵的小娘子们,扑簌簌跪倒了一片,瑶娘只觉得那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瑶娘心神激荡,神色掩饰不住的热切渴望。没留神被人看了正着。
一面目清秀的小娘子走到她跟前,唇角漾着温婉的笑容,一开口便是,“我今儿才发现,姐姐真真是好相貌,恍然间见到竟像是世外仙姝呢。”
瑶娘面色带点红晕,羞涩又骄矜,“田姐姐勿要夸赞,以色事人能得几日好,我情愿人夸我好才学。”
她低垂眼眸没注意到田小娘子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一个孤芳自赏,一个曲意奉承,自那以后瑶娘引礼部侍郎之女田小娘子为知己。
一个蓄意挑事,一个愤愤不平。瑶娘时常在想,同样的容貌姝丽,为何皇后娘娘能成了帝王的心中至宝兴许是不曾见过她这般清丽出尘的女子
于是,一个大胆的谋划便由然而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adjani.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将青 1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