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正是太后六十大寿的日子。因此次寿辰意义重大, 故而楚国各封地的郡侯皆早早从自己的辖地赶来祝寿, 哪怕有些实在脱不开身的, 也会让家中长子携带贺礼前往丹垣, 聊表心意。

    这一日，顾如霜早早便起身梳妆打扮。

    前几日王后特地派人送了一套金纱彩织九鸟朝凤裙来, 说是让她在寿宴上携着众王室女眷向太后致贺词, 请寿桃。

    其实这是楚国王室沿袭了几百年的礼制, 只是让顾如霜略微不虞的是，此事王后迟迟未相告于她，直至两天前才派人急急忙忙来传话，让她准备妥当。

    顾如霜将手中的银篦掷在妆台上, 两弯柳眉微蹙。她如何不知王后是在因为上次楚怜之事吃了瘪, 所以此次才故意刁难她。

    站在身后帮她梳发的白茶顿了顿，见她面色烦闷, 自然知道她是在烦些什么，于是开口安慰道：“殿下前日不是请了太后跟前的嬷嬷来教导您么，娘娘学得这般好, 定然不会出差错的。”

    其实白茶心中也奇怪, 为何最近殿下与郡主相处得竟然如此和洽, 甚至偶尔她还会看到太子殿下拉着自家郡主的手, 那脸上的柔情，似是要将人给溺死一般。

    自进府以来，她从来未见着太子殿下露出这般神情, 实在是有种天雷滚滚的感觉。不过这几日下来，她和青蕊已经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甚至心中雀跃不已。

    郡主跟殿下能相亲相爱，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她们两个婢女也不用每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生怕郡主哪日又得罪了殿下。

    顾如霜听了白茶的话，面色倒是好了不少，双眼微眯，娇艳美丽的小脸上满是盎然笑意。当日王后下旨后，楚湛立马去太后的凤溪宫请来了胥燕姑姑来教导她各项事宜。虽只是一件小事，可她却感到十分欢喜。

    白茶将王后送来的金冠戴在顾如霜的发髻上，俯下身子对着铜镜帮她理了理一旁微微散开的一缕发，看着镜中那仙姿佚貌的姝美容颜，笑道：“娘娘这样真是好看极了。”

    因今日穿着那套金纱彩织九鸟朝凤裙，顾如霜整个人瞧上去比之平日多了几分庄重气势，头上的金冠旁坠着两条细长镶玉金制流苏，恰垂至她瘦削的肩头，勾勒出优雅莹润的肩胛线。额间点缀着一尾赤红梅花钿，修眉明目，皓齿丹唇，玉颜柔润莹白，如九天玄女般神采奕奕，绰约不可方物。

    当真是天生的美人。即便当年还未出阁时，清林郡的百姓虽厌恶顾如霜的奸险处事，可是对于她的容貌却是心悦诚服的。

    青蕊拿起衣案上的一尾金银粉绘淡烟披帛，轻轻地搭在顾如霜的肩头，然后旋绕于她纤细的手臂间，如曳下一缕流光溢彩的星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耀着细碎光芒。

    顾如霜揽镜自照一番，觉得这身装扮虽然好看，可未免也太金光闪闪了，不禁蹙了蹙眉头。将手中的雕花小镜放下，她从软席上站起身，曳地的长裙散落似花，整个人看上去高贵而娴雅。

    顾如霜提起稍显累赘的裙摆往门外走去，皓腕间的两尾莲花金铃随着身姿变动而发发出清脆声响。两个侍女见了，忙跟在她的身后拾掇起扫在地面上的裙摆，生怕将这身华裳给弄脏了。

    顾如霜行走在长廊上，越来越觉得头上这金冠沉重不已，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她觉得自己如今就是一块明晃晃的金子，走到哪里都能闪瞎别人的眼。

    好不容易撑到了前厅外，她摸了摸略微酸痛的脖子，刚拐进屋子里，便瞧见了楚湛那略显清癯的修长身影。他正靠端着一杯茶盏在饮茶，动作优雅清贵，敛眉顺目整个人看上去温和而儒雅，就如从前的谢云景那般。

    楚湛贯来知道女子出门前需得好好捣腾一番，可他已经在这里饮了两盏茶了，顾如霜却还是没有出现。

    若是换作旁的女子，他是一刻都不愿多等的，可谁叫那是自家媳妇儿呢，便是让他等上两个时辰也是心甘情愿的。

    毕疏站在一旁看着楚湛面带春风的笑容，不禁啧啧暗叹：春天都过去了，殿下这棵老铁树居然也开花了！

    这些日子看着殿下与娘娘偶尔牵牵小手，偶尔说些肉麻话，他听多了倒也习以为常了，只是每每深夜辗转反侧醒来，看着窗外的皎皎月光总是禁不住感叹一句：为什么连府里看门的黄狗都有母狗作陪了，他还是孑然一人。呜呜，他也想要有个媳妇儿，可以亲亲抱抱暖被窝。

    眼风一扫，楚湛便瞥见门外出现金光闪闪的一团。他向那儿望去，果真见顾如霜走了进来，打扮得颇为隆重正式，就好像……一块闪闪发光的金子。

    他看着顾如霜皱着脸走进来，那繁花精雕的金冠上的细长流苏一晃一晃，两腕上的两尾金铃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楚湛朝着顾如霜招了招手，嘴角勾起一道浅浅弧度，强忍着笑意道：“你这样穿挺好看的。”

    顾如霜如何听不出他这话中的调侃之意，面色一红，道：“殿下惯会笑话我。”

    楚湛挑眉看向一旁的毕疏，道：“不信你问问毕疏”

    乍然被点名的毕疏愣了愣，随即看向顾如霜，果不其然看到她眼中微盛的光芒。顾忌到一旁楚湛传来的灼灼眼神，毕疏哪敢细看，只粗略瞥了一眼，便低下头朝着顾如霜行了个礼，恭敬道：“娘娘生得好看，自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这话倒是真心话，他见过这么多王孙贵妇，就没见过比太子妃娘娘更美的女子了。

    顾如霜见他说话的语气还算诚恳，面色转好了不少，脑中那块明晃晃的金子总算消失不见了。

    就算她是金子，也须是最好看的一块金子！

    楚湛微咳一声，道：“进宫吧，莫要误了时辰。”

    毕疏应声推着他往门口走去，顾如霜几人亦是跟着走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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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次太后举办寿宴的地方正是在王宫的章承宫，此次宴请的除了王室成员，还有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笼笼统统算起来约有两百余人，个个皆是身份尊贵、有头有脸的人物，因此楚王特地让左金吾卫将军带领一批禁卫军把守在章承宫外，以防出现任何不测。毕竟自十多年前那事之后，王宫的巡逻向来严密谨慎，夜夜都有重兵把守在各宫外。

    顾如霜随着楚湛下了马车，便瞧见一列身披甲衣，腰佩长剑的禁卫从长廊外行过，个个神色庄肃，丝毫不敢懈怠。

    顾如霜咽了咽口水，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这还真是她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难免有些紧张。从前参加各种晚会典礼她可以游刃有余，可到底时代不同，她来了这儿，便得按着这边的规矩行事。而今夜她需得领着众人向太后致贺词献寿桃，只要出了一点纰漏，她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楚湛微微抬起头看着顾如霜光洁严肃的侧脸，低下头又见她双手微微揪着自己的裙摆，自然瞧出了她心底的紧张。他抬起胳膊，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包住顾如霜纤细的小手，问道：“紧张么”

    男子的手掌微凉干燥，恰能中和她手中的温热。顾如霜低下头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她看着楚湛清隽英挺的面容，一恍惚间，这才发现自己如今竟已这般依赖他了。

    若是往后骤然分离，她还能好好自己一人活下去吗

    “你怕什么不是还有我么”

    清朗和煦的声音响起，又将她神游天外的思绪拉了回来，一下子置于安稳平静之中，连微微提起的心都放了下来。

    楚湛说得没错，她不是还有他么至少现在他们还是在一起的。

    她轻轻“嗯”了一声，对着楚湛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颜，绚丽夺目得如一朵向阳而开的望日莲。

    正在这时，一个手持拂尘的青袍内官却走了过来，走至二人面前恭敬俯身行了个礼。

    顾如霜定睛一瞧，正是上次进宫时跟在楚王身边侍奉的内官。

    内官捏着尖细的嗓子，对楚湛抱拳笑道：“殿下，王上让您去崇光殿一趟。”说完又转头对顾如霜报之一笑。

    这番举措的意味不过是说:楚王只召见太子一人，其他人不得跟随罢了。

    楚湛微微颔首，旋即对顾如霜道：“你先去章承宫，我让毕疏跟着你。”说完便转头对毕疏道：“你且跟在娘娘身边，不得离开半步。”

    毕疏抱拳俯首应下。

    他倒是不担心顾如霜在宫中吃瘪，只是怕王后与楚怜暗中作祟罢了，毕竟他对那两母女的手段可是颇为了解。

    顾如霜点了点头，道：“殿下去吧，莫让父王久等了。”

    内官推着楚湛往崇光殿的方向行去，顾如霜站在原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花丛转角处，这才挪动了步子往旁边的一条路走去。可还未走上两步，她便抬起头对身旁一袭玄青长衫的高大侍卫道：“章承宫往哪儿走”

    毕疏：“……”都不知道路，您还自个儿走呢

    他抬起手指了指左侧的一条青石路，恭敬道：“娘娘，该是这边。”

    顾如霜蹙眉轻声埋怨道：“那你怎么不早说呢”说完便转了个弯往青石路走去，徒留毕疏呆呆愣在原地。

    眼瞧着顾如霜渐渐远去，毕疏方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他怎么觉得娘娘与殿下的脾性越发相像了，莫非这就是众人说的夫妻相咳咳，他实在无法想象将来自己的媳妇儿会变成什么样了，若是和他脾气相像，倒也不错。

    毕疏一边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将来媳妇儿的模样，一边领着顾如霜前往章承宫，哪想方至章承宫门外时，却瞧见不远处走来一个黄衣华服的少女，身后随着十几个低眉顺眼的粉衣侍女。

    顾如霜自然也瞧见了她们，不禁双眉一蹙，丹唇微抿，神色凝重了不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黄衣华服的少女慢慢走近，站在离她不足二尺之远的地方，恭敬行了个礼。

    “太子妃嫂嫂近来可好”少女的声音娇婉可人，宛若林间黄莺。

    来人正是容音公主楚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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