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作品:《我和我自己锁了

    世界对自己是存在恶意的。

    格雷在无数次感慨后, 再次体会到了这一点。

    他和那个术士打成了那样,米斯特汀也暴露了,泽洛斯不可能猜不出自己的身份。他知道了, 也就约等于梅特里希知道了。

    但是没关系。以格雷对那两个孩子的了解, 他们不至于会因此产生芥蒂。

    问题在于这之后发生的事。

    就在他向梅特里希坦承自己的身份后,异变突然发生了。

    梅特里希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惊悚的场景一样,用手捂住了头, 不住地往后退。

    他面色苍白,手臂在不住地发抖,连步伐都颤颤巍巍的。谁都看得出来, 梅特里希陷入了恐慌。

    格雷开始以为自己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到了他,但很快就发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那张从指缝间露出的面孔写满了震惊与恐惧, 已经超出了被吓到的范畴,更像是触发了某种严重的心理阴影。

    在梅特里希把目光移向泽洛斯后, 这种情绪达到了顶峰。

    “泽、洛斯”

    他喃喃地念着,脸上的冷汗越发明显, 最后竟撕扯着头发, 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惨叫。

    那不是发泄, 而是情绪攀升到极限后无意识的流露。

    声音当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完全不像是一个孩子能发出来的。

    格雷来不及作出反应, 就看到梅特里希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倒在了地上。

    那一刻, 格雷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这一年来陪伴并关心他的孩子, 也是他尽心教导, 寄托期望的孩子,其中的感情早已不是一句话能说得清的。

    他把其他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抱起梅特里希,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附近的医院。

    但是他忘记了一件事。

    “艾涅斯特”现在是个重症伤患。

    在医生眼里,他比梅特里希更需要得到应急处置。

    可想而知的是,在将梅特里希送到医院后,格雷艾涅斯特ver也被强制性入院了。

    现状就是他靠在病床上,默默地怀疑人生。

    当下战略级魔法的危机刚刚解除,四处都乱成一团,他需要出面稳定局势,发布通告,其次才是治疗伤势。

    这不仅是因为使命感,也是出于格雷自己的迫切需求。

    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传达下去。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他渴望得到有关那个术士行踪的线索。

    然而现实却是“艾涅斯特”在一间小医院里当病号。

    更令格雷心累的是,这种情况还暴露给了一个他不愿意打交道的人。

    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他的病床前。

    “”

    格雷已经和来访者互相盯着看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一样。

    但是这不能怪他。

    他现在是重伤病患,状态差到了极点。就算态度恶劣了一些,应该也可以得到谅解吧。

    所以格雷不带感情地问道。

    “你来干什么,安达里斯。”

    话音一落,警卫部队队长的眉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对他来说,这句话中的不友善倒是在其次。

    安达里斯真正惊讶的,是说话的人的状态。

    他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

    就像是生命力被抽走了一般,艾涅斯特整个人都呈现着一种不自然的苍白,乍一望过去,甚至会让人怀疑皮肤下面有没有血液在流动。

    他的眼神依然锐利,从中也可以窥见强韧的意志,但在身体状况的对比下,反而给人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安达里斯油然而生一种把对方从病床上揪起来质问的冲动。

    真是令人暴躁。不论是传到他耳朵里的消息,等待处理的各项事情,还是眼前的人的样子,全都让安达里斯心烦意乱。

    “问我来干嘛”

    他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冷笑。

    “应该是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居然还有心思带一个少年到医院来看病然后自己也进了医院你这是在搞笑吗”

    虽然嘴上说得毫不留情,但实际上,安达里斯是能理解艾涅斯特的选择的。

    他只是想要救人。而救一千人、一万人,和救一个人,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知道这些伤是在和强敌的厮杀中落下的。也知道对方创造了怎样一个奇迹。

    就在不久前,王都遭遇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危机。安达里斯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有人有能力、有胆量把大片市区纳入魔法的打击范围中。

    一旦得逞,怕是大半个王都都有可能被摧毁。

    怪物。

    他在混乱的人流中抬首望向天空,在心中咒骂。

    从战场上退下来久了,安达里斯都快忘记了这个世界的局势,有时候是由少数的强者决定的。但是这接二连三的离奇的袭击案,却让他被迫回想起来。

    紧接着的,就是划破黑夜的一道闪光。

    是艾涅斯特。

    无需多加思考,他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样的光辉,那样的奇迹,只能是出自艾涅斯特之手。

    耳边听着众人或惊讶或庆幸的声音,安达里斯的心却慢慢揪紧了。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艾涅斯特已经开始退化了。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行动起来,处理善后事宜,寻找艾涅斯特的下落。

    作为他曾经的战友,安达里斯非常清楚。即使民众再崇拜艾涅斯特,将他视作传说中的英雄,他也还是一个人。

    只要是人,他就会受伤,会流血。

    而他最终找到艾涅斯特的地方,是在医院。

    他知道对方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

    保护他的安保力量,以及高水平的医疗队伍。

    如果不想引发骚动的话,这一切都要在妥善安排后进行。

    在这种小医院里,一旦涌进了大量的军人,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和猜测。

    但如果是警卫部队以寻找目击者的名义来到这里的话,就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了。

    考虑到奥尔菲和艾涅斯特最近关系出了点问题,在必要时刻,他还要充当沟通的桥梁。

    由于所属系统不同,安达里斯遇到了不少麻烦,花了很多心思才将之解决。

    然而,他的性格决定了即使做得再多,也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口。

    黑发青年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转而看向自己的手掌,检查它的状态。

    他从指尖到手肘都被包扎了起来,就连敞开的领口下也能看见一圈圈的绷带,依稀能看见渗透出的殷红的颜色。

    但面对如此严重的伤势,本人却浑然不在意。

    他微微合拢手指,感受可活动的范围。目光与其说是评估伤势,更像是在检视一件工具是否趁手。

    “现在的状况如何了”

    “一开口就问这个吗怎么了,我是你的下属吗 ”

    安达里斯不快地问。

    “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处理的状况的话,我可以起来了。”

    “啊怎么可能”

    听见这句话,警卫部队的队长顿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是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吗我已经联系了军区医院的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来接你转院。现在又没有需要你处理的事,就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吧。”

    “有没有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我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安达里斯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嘁了一声。

    “真是搞不懂你这个人在想什么。

    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心思工作吗这太不像你。我所知道的艾涅斯特虽然是个工作狂,但还没有敬业到这种程度。”

    “艾涅斯特,你在急躁什么”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习惯性地开始探究。

    格雷没有回答。

    急躁他当然急躁了。

    事情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艾涅斯特”的生命就像沙漏一样,余量已经所剩无多了。他猜到幕后黑手会在这段时间和自己接触,但没有想到,他选择的对象不是艾涅斯特,而是维因。

    是维因的存在哪里阻碍了他的计划吗

    还是说,他觉得这样做能刺激到艾涅斯特

    最令格雷在意的,就是那个术士在陷入僵持时对“艾涅斯特”说的话。

    “不要太相信周围的人为好。”

    “我本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这样的教训。”

    这些话,会不会是在暗示他知道维因的真实身份

    按照格雷之前对幕后黑手的猜测,他即使没有曾经参与了实验,最起码也是知情者。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认识维因。

    但这样一来又衍生出了新的问题。如果他知道自己身份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告知艾涅斯特呢

    还是说,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的确定所以需要试探

    不清楚。线索太少了。不确定的太多了。格雷还需要进一步的思考和确认。

    安达里斯看他没有回答的意思,虽然肉眼可见地不快,但最后还是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最近是怎么回事,各种怪物的联欢会吗现在王都乱成一团,各种消息和猜测都在疯传。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我根本没有在这应付你的时间。”

    “我好起来需要多久”

    格雷直接无视了他的抱怨。

    安达里斯忍不住咂了下嘴。

    就像是他了解对方一样,艾涅斯特对自己也有一定的了解。会问出这句话,就证明他猜到自己已经和医生谈过了。

    “一个月。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报告你等会自己看吧,念的话一时半会念不完。”

    听到这句话,靠在病床上的青年的手背有一瞬间的绷紧,然后又很快放开了。

    但这个动作还是被安达里斯捕捉在了眼里。

    艾涅斯特对时间非常在意。

    他没有出声,只是把一闪而过的疑问记在心中。

    然后,他听到艾涅斯特再次开口问道。

    “格雷花店的那几个人呢”

    “你带来的那个小鬼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没有检查出来外伤,推测可能是心理方面的因素导致的问题,目前还在观察中。另一个被奥迪内尔赶到那边去了,现在大概在陪他。”

    “至于格雷奥迪内尔”

    “他人没事,但我有很多话要问他。作为这次袭击案的第一当事人,说不定会知道点什么。等局势稳定下来后,我会要求他做笔录。”

    “平民的伤亡呢”

    “”

    “平民的伤亡怎么样有具体的数字吗”

    “重伤3人,轻伤18人,死亡人数目前还是0。托你的福,伤亡情况被控制在了最小的程度。话说,汇报这些这不是我的工作吧。”

    安达里斯刻意加重不耐烦的语气,以掩盖自己不自然的沉默。

    虽然艾涅斯特的态度还是那样冷淡,交谈也仿佛是在例行公事,但在熟悉他的人的眼里,却映出了几分不同。

    和上一次见面时相比,他有什么地方悄然改变了。

    “既然你有多余的精力,就和我聊聊这次事件的犯人吧。从你遇到他到他退走为止,到底发生了哪些事”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格雷也就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最后总结道。

    “这次的犯人是一个纯粹的术士,一直在设法压制我,从而回避近身战斗。但是他的战斗意识,以及与魔导器之间天衣无缝的配合足以弥补这一短板。

    单论危险程度,甚至在之前袭击我的刺客之上。放任不管的话,对民众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安达里斯怔了一下。

    不仅是因为艾涅斯特在轻描淡写中透露出来的惊心动魄,以及战斗的惨烈,更在于他通过这段话,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

    艾涅斯特变了。

    他的话语中重新出现了温度。

    不是单纯的责任感,也不是延续以往的行为的惯性。他是真的在关心他人的命运。

    在他们离开实验室,踏上战场上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艾涅斯特变得越发冷漠了。

    人是一种很容易与他人共感喜怒哀乐的生物。正是通过这种能力,他们才能够深入交流,增进彼此的了解。

    但是,就像是艾涅斯特的这一功能被屏蔽了一样,曾经拥有的温暖的感性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几乎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而他也无意去了解别人。

    在这位同僚被冠以英雄的称号,获得越来越多的仰慕的同时,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与所有人渐行渐远了。

    但是,在这次谈话中,虽然不明显,但安达里斯确实看见了那个曾经的艾涅斯特。

    是什么改变了他

    安达里斯的脑海里,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那个在医院的走廊上和他擦肩而过的青年。

    艾涅斯特的变化,会和他有什么联系吗

    这个想法一旦萌生出来,就变得越发强烈。

    于是他直接问道。

    “听说你这段时间经常去坎特贝尔找奥迪内尔”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格雷有些奇怪。“维因”之前为了算计安达里斯,曾经爆出过这条信息,但如果对方是来找自己求证的话,未免也拖了太长的时间了。

    “你似乎很关注他”

    关注有吗

    格雷觉得自己去坎特贝尔找“维因”只是下下棋,打发一下时间而已,真正的精力都花在指导两个孩子剑术上面。

    但是艾涅斯特并不是会随意教导别人的人设,这样一来,又不可避免地被追问这样做的原因,继而暴露梅特里希的异常情况。

    一来二去浪费时间不说,也容易再生波折。

    其实想要终止话题的话,倒也简单。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这是我必须回答的问题吗你是否好奇心太过旺盛了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艾涅斯特”的话,说不定会这么回答。

    但是此刻的格雷因为重伤和一系列的麻烦事,失去了互怼的兴趣。

    于是他给了一个折中的答案。

    “如果在你看来是这样的话,那就是这样吧。”

    果然。

    这个词浮现在安达里斯的心头。

    艾涅斯特会关注那个青年,完全是在情理之中的。

    因为安达里斯第一次见到“格雷奥迪内尔”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维因。

    而碰面的次数越多,这种错觉就越是强烈。

    奇怪的人。

    这是安达里斯对维因的最初的印象。

    异常。异质。或者说,异端。

    在真空一般与世隔绝的实验室里,那个少年的性格是最鲜明的。

    大部分改造人的心思都十分简单 ,他们只是按部就班地学习和生活,没有称得上是梦想的目标,也缺乏自发的动力。

    因为大人们那么说了,所以那样去做。因为大人们那样教导他们,所以产生了与此相对应的认知。

    但是维因不同。

    那个少年似乎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不怎么和别人交流,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埋头训练魔法,就是在阅读书籍,研究术式。

    除此之外,他还有强烈的竞争心,甚至隐隐有些敌视被认为比他优秀的艾涅斯特。

    这种心理究竟从何而来,也许再给安达里斯一点相处时间的话,说不定能找出答案。

    但是他永远不会再有那个机会了。

    维因的能力出现了退化,随之而来的是精神崩溃和极度的疯狂。

    一切都结束得太快了。加尔兰博士身死,实验被终止,他们甚至没有缓冲的时间,就被推上了绞肉机一般的战场,浴血搏杀。

    所以时隔多年以后,安达里斯重新道出了那个名字。

    “是因为维因吗”

    半晌的无言。

    病房里生出了连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的静寂。

    艾涅斯特没有说话,但是在他灰色的眼睛里,逐渐浮现出冰冷的刀刃一般的锋芒。

    在这一刻,格雷简直要瞳孔地震了。

    他怎么会在这时候提到维因

    不,仔细想想,对于一个同时认识维因和艾涅斯特的人来说,这个猜测是合情合理的。

    “格雷”就是长大了的维因。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是他还是依稀能看出旧时的模样。

    事实上,格雷最初也正是拿这件事做文章,才有了两个马甲的第一次相遇。

    然而在这个名字出自安达里斯之口的时候,格雷就不由得心虚了。

    毕竟他的直觉相当敏锐,前段时间又着实给自己找了不少麻烦。

    这个问题的背后会有什么深意吗该不会是这个人怀疑起了他的真实身份吧

    格雷忍不住这么想。

    难道继“泰恩斯”之后,花店员工的马甲也要跟着掉吗

    可是前者掉没什么问题,后者一旦掉马,就得立刻从王都消失了

    “维因”

    过了许久,格雷才用若无其事的语气问道。

    “为什么过了这么久,突然提起这个人”

    要冷静。格雷告诫自己。

    心态一定要好,不能被安达里斯看出自己在紧张。

    “他们长得非常像,这一点你肯定也很清楚。而且,你的副官和我提过,你还保留着维因的照片。”

    “奥尔菲你什么时候和他扯上关系了”

    “这就要问你了。”安达里斯嗤笑了一声,“ 你前段时间表现得不太对劲,他很担心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过来找我打听了。”

    由于最近一年发生的事太多,格雷花了一会功夫,才回想起来。

    是那一次

    艾涅斯特确实有维因的照片,同时也是他们的唯一一张合影。

    拍摄者是加尔兰博士,也就是那位死在发疯的维因手中的改造人理论提出者,兼实验的主负责人。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曾给两人留下过一张没有多少意义的合影。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即使站在一起拍了张相,也完全没有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艾涅斯特与其说是保留着它,不如说只是不觉得有特意舍弃的必要而已。

    而格雷翻出照片的举动也没有什么深意,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对另一个马甲应该采取的态度。

    那段时间维因才刚刚脱困,格雷还摸不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正好艾涅斯特当时的ooc值不算高,他就拿来当直观的扫雷工具了。

    升了就是毫不在意,降了就是心怀芥蒂,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但盯了许久之后,格雷发现他的ooc值并没有怎么波动。

    这大概是因为艾涅斯特虽然没有忘记维因,但也仅仅是这种程度而已。

    所以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在安达里斯面前撇清两人的关系。

    必须。赶紧。立刻。马上。

    否则一旦安达里斯对维因上了心,他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就在格雷在心里盘算该怎么解释的时候,安达里斯问了一个他始料未及的问题。

    “你还在恨维因吗”

    “恨”

    安达里斯看到,眼前的青年第一次出现了表情的变化。

    艾涅斯特的嘴角依然紧绷着,但是眼睛周围的肌肉却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他就像是被某种细小的碎片刺中了胸口一样。

    格雷裂开来了。

    就,挺突然的。

    这两个人不就是互相有点看不顺眼的关系吗

    怎么就上升到了恨的程度了

    他这一卡顿,在安达里斯的眼里却成了变相的默认。

    于是他继续追问。

    “艾涅斯特,我在那个花店员工的身上看到了维因的影子。

    这该不会就是你经常去坎特贝尔的原因吧”

    安达里斯的语气就像是在审问犯人,不管谁听到大概都不会觉得愉快。

    得亏格雷对对方比较了解,才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

    他似乎有一点担心的情绪

    担心谁

    难道是

    格雷觉得自己因为过度失血,导致运转速度下降的大脑突然闪现了一缕灵光。

    安达里斯该不会是在是怕他迁怒格雷吧

    他没办法理解自己频繁踏足坎特贝尔的举动,所以只能推测“艾涅斯特”是对过去心结难解,伺机报复

    格雷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是正确的。

    安达里斯虽然脾气有些暴躁,但实际上是一个非常敬业的人。他出于职业道德,为格雷的安全感到担忧,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否认起来倒也简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安达里斯。”

    但是你的担心是无谓的。”

    想通之后,格雷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不管怎么说,只要对方不是在怀疑维因就好。

    为了加强说服力,免得安达里斯再东想西想,他又补上了一句。

    “维因已经是属于过去的人了。我不会,也不可能再在意他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格雷偏过头,面容刚好映在了窗户的玻璃上。

    安达里斯陷入了沉默。

    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对方明明是在对着自己说话,但从他的角度望过去,却像是和玻璃上的人影交谈。

    相同的外貌。相同的黑发。模糊的面目。

    这一刻,仿佛当下的艾涅斯特和过去的艾涅斯特在彼此对视。

    原来是这样吗

    安达里斯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句话不仅是说给他听的,同时也是艾涅斯特想要说服自己的。

    他还是在意的。

    他不可能不在意。

    不管发生了什么样的不愉快,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实验室永远都是无法忘怀的地方。

    如果有一个地方曾经能被称为他们的“家”的话,那可能就是那里了。

    在失去它之后,相关的记忆变成了伤痕,一直隐藏在心底,每次碰触都会鲜明地作痛。

    走上战场后,艾涅斯特表面上获得了许多东西。但事实上,他才是他们之中失去最多的那一个。

    他恨维因,也不足为奇。

    但艾涅斯特最终还是决定放下。

    哪怕感性还没有完全割裂,但是他还是为此做出了努力。

    他这么做,会不会也是为了那个人为了那个与维因有相似容貌的青年

    安达里斯的心底不由得涌起了复杂的感情。

    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他就一直看不惯“格雷奥迪内尔”。不仅是言辞上的针锋相对,更是因为那个花店员工身上有一种他无法忽视的危险性。

    但是安达里斯不得不承认一点。

    如果有一个人能叩开艾涅斯特的心扉的话,那恐怕只能是奥迪内尔了。

    因为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在安达里斯的眼中,奥迪内尔与这个世界是切离开来的。

    那个人并不是打造了一个壳子把自己封闭在里面。话虽然不多,但也能与别人正常地交流。

    但是这不过是一种表象。

    奥迪内尔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融入周围的环境。

    那是把自我从当前环境中抽离出来,以俯瞰的视角冷眼旁观后,才获得的内心的平静。

    他的身上没有那个年龄的人应有的活力,看不到对未来的希冀,从不会明朗地笑。即使笑,也是一种冰冷的微笑。

    但有的时候,安达里斯也能从他的眼中读出一种激烈的情绪。

    那是一种像是尖锐的刺一样的敌意。人类的敌意往往为排斥他人,保护自己而存在。但他的敌意,却同样把自身囊括其中。

    这个人和艾涅斯特一样,在某个地方扭曲了。

    他存在着无法被填补的空洞,或是无法被治愈的伤痛。

    所以他能理解艾涅斯特。只有他能理解艾涅斯特。

    “是吗这样最好。”

    安达里斯最后可有可无地喟叹了一句。

    “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说一句,这段时间就老实养伤吧,不要再接触奥迪内尔了。”

    说实话,安达里斯不太相信那个青年被牵扯到这次事件中是偶然。

    他想利用这个机会,好好调查一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安达里斯已经预想到可能要触发的反弹。

    但是,得到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点不用你说。我暂时不会再和他见面了。”

    因为没有见面的必要了。

    格雷在心里补充。

    艾涅斯特和维因本身又不是多亲近的关系,现在新的敌人出现了,他肯定要把精力放在那个人的身上。

    而且,幕后黑手的目标也不见得仅限于维因一人。

    如果下一次的袭击对象换成了汉斯呢换成了梅特里希或泽洛斯呢

    这一次他是侥幸赶上了,但谁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赶上呢

    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还是和坎特贝尔的人断绝联系比较好。

    但是这样的态度,却让安达里斯有些愕然。

    不对劲。

    这一点都不像艾涅斯特。

    他绝不会别人说什么就跟着做什么,除非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

    是什么原因,让他下了这个决心

    那两个人之间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相反,就在刚才的交谈中,艾涅斯特的言辞中还透露出了对奥迪内尔的维护。

    难道说

    艾涅斯特觉得不去见他,对他来说更好或者说,对他而言更安全

    他该不会认为是自己牵连了奥迪内尔吧

    真的假的这在开什么玩笑

    “你知道什么吗艾涅斯特。”

    安达里斯有一种直觉。关于这次袭击第十街区的犯人,这位曾经的同僚对他隐瞒了什么。

    如果换了一个人的话,也许会觉得一年前有人意图刺杀艾涅斯特,现在他又再次遇袭,说不定两起事件会有什么联系。

    但安达里斯却不这么认为。

    两度袭击艾涅斯特,创下单骑入侵军部的传说,无论是剑技还是魔法都具备极高水准的剑士。

    以及这次操纵着未知的魔导器发动袭击,让街道陷入一片混乱,差点将大半个王都一并毁掉的术士。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除了战斗力异常高之外,就没有什么共同点了。

    他们行事风格不同,各自的目标也很明确。最初的刺客做事有些冲动,推测实际年龄偏小,与艾涅斯特有着深刻的仇恨。但对待普通人时,他却表现出了一定的克制,具备较高的道德感。

    但这一次却截然不同。这次的袭击者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甚至连整个王都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点,与两个人都交战过的艾涅斯特明显更有体会。

    退一步说,即使犯下这几起案件的人有所联系,那他对那个花店员工动手又有什么意图

    引艾涅斯特出来可是艾涅斯特在附近完全是一次偶然。

    以此来威胁艾涅斯特但从现场那些残留的破坏痕迹来看,犯人并没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而且,即使是想要针对艾涅斯特,也应该将目标定为副官的奥尔菲才更合理。

    他与艾涅斯特的关系更为紧密,也更容易调查。据安达里斯了解,艾涅斯特平时是隐藏身份去坎特贝尔的,一般人根本不会知道。

    那么问题来了。

    艾涅斯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牵连了那个青年

    这里面必定存在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关于这次事件的犯人你还有没对我说的线索吧”

    格雷也不知道自己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会引发安达里斯的这么多联想。

    但过程暂且不论,他的结论居然是完全正确的。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格雷只能这样回应。

    “这个说法你果然隐瞒了什么。”

    换来了怀疑的目光后,格雷干脆闭上了嘴巴。

    “我是警卫部队的队长,你有配合我调查的义务。”

    配合是不可能配合的。

    这里面涉及到最关键的,也是艾涅斯特最不愿意告知他人的秘密,一说出口格雷就无了

    “那是一般市民的义务。”

    换而言之,艾涅斯特并不在这一范围内。

    “这是要彻底和我划开界限的意思吗你难道不想尽早抓到事件的犯人吗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但这次不一样,你差一点就死了

    安达里斯忍着想把先前读到的报告砸在对方脸上的冲动,放慢了语速。

    “算我拜托你了。如果你知道点什么的话,就说出来吧。”

    “”

    “艾涅斯特”

    “我们”

    格雷开口了。他看着安达里斯升起一点希望的神情,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

    “我们不属于一个系统,目前协同搜查的命令也还没有下达。所以我还是那句话。”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布莱恩队长。”

    然后,他看到眼前的人的激情就像带有余温的灰烬一般,一点一点慢慢冷却下来。

    格雷本以为对方会暴怒,但安达里斯深吸了一口气,竟然克制住了,只是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好吧,是我多事了。

    随便你了,艾涅斯特。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安达里斯粗暴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门板咣当一声撞到墙上,又立刻反弹回来,摇摆了好一会后,才维持在半开状态停了下来。

    格雷盯着那扇无辜地成为了发泄对象的门,自己也变得有些脱力。

    啊,他这次说的话确实有一点伤人。

    但是没关系。这样就好。

    安达里斯和奥尔菲不同,是原作里从没有登场的人物。

    原因很简单。

    他与艾涅斯特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同,交情不算深厚,性格也不对付。

    叙旧这两个人之间从来不存在这个选项。

    如果没有里夏尔发动的袭击的话,他和艾涅斯特之间本不会再发生交集。

    但实际上,安达里斯对艾涅斯特并没有多大的恶感。

    在第一次碰面时,格雷就意识到了这一点。虽然安达里斯的态度很恶劣,言辞也并不坦率,但他却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关心。

    只是横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阻碍,就是艾涅斯特的坚持。

    涉及到布瑞斯王与他的一系列隐秘,他可是连奥尔菲都瞒得严严实实,更不可能对一个许久未见的前同僚全盘托出。

    既然格雷没办法线索,那就干脆不把安达里斯牵扯进来了。免得两个人接触过多,导致他也被幕后黑手盯上。

    即使几率非常小,格雷也不想冒这个险。

    到时能否赶得上的问题暂且不论,他现在也没有保护别人的力量了。

    格雷抬起左手手臂,顿时袭来一阵剧痛。先前肾上腺素还在起作用,让他忽视了伤势,但现在再活动时就疼得厉害,手臂甚至会微微地颤抖。

    这样子根本无法战斗。

    他不死心地试着合拢手掌,再慢慢松开,然后突兀地停了下来。

    啊,果然变成了这样。

    他在很早之前就猜到那个人有可能会来找他。也正是为了应对这个问题,才做了大量的准备。不巧的是,所有的事情偏偏在最糟糕的时机撞在了一起。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格雷靠在床头,像是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样,平静地问道。

    “咔嚓。”

    下一刻,门被推开了。

    里夏尔站在几米之外,用晦暗不明的表情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再一次写到深夜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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