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琰直直的看着她, 说话声音和微凉的晚风一样冰冷，“这么晚”

    唐喏仿佛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快，绕过他的身侧, 一屁股坐在花园长廊的木凳上, 然后耸耸肩。

    “火车晚点了。”

    陆琰握紧背在身后的手机，手指不小心碰到关机键，刚刚搜索的出行软件消失在黑掉的屏幕之下。

    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上继继续纠缠, 转身在她身旁坐下, 缓缓开口：

    “家里有急事”

    陆琰调出教务处的请假记录, 发现从自己离开学校那天开始，唐喏连续请了一个月的假，原因只写了回家，没有具体缘由。

    唐喏眼神一顿, 在陆琰发现之前隐掉, 若无其事道：

    “没有啊，奶奶生病了, 我妈想回去照顾她，唐立上学没人做饭。听说我们专业期中考试结束后很多课程只需要完成设计作业, 不用去上课 , 便把我叫回去照顾弟弟一段时间。”

    唐喏把来之前想好的说辞说出来, 见陆琰没有什么反应, 又补充道：

    “我们家那点破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你不在学校，我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就答应了。”

    “你之前告诉我没办法通讯，就算我跟你说了也没有用。”

    陆琰静静的等了一段时间。

    小姑娘说完便沉默下来，没再作多余的解释。

    他皱紧眉。

    在冷风中等了两个小时，现在听到如此一段没有温度、像完成任务似的话 。

    唐喏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三十几天没有见面，本以为她见到自己一定会开心的冲上来。

    陆琰没怪她不通知自己，一个人离开学校，但此刻她冷冷淡淡的态度，表现的和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心中有一丝不舒服。

    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提江璟的名字。

    江璟的请假记录就在她的下一页，虽然晚了一个星期，但是他写的离校地点也是s市。

    下午他找不到唐喏的时候去了辩论社，林子昂看见他，沉默片刻，走过来。

    “江璟退赛的前一个晚上我和他一起训练，中途他接到一个电话，我瞥了一眼，来电人是唐喏。”

    “我不是怀疑什么，只是给你提供个线索。”

    作为大一届的师兄，林子昂欣赏陆琰，也欣赏江璟，最近听到学校的谣言，希望如果有误会，可以尽快解决。

    想到这里陆琰脸色阴沉，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

    “还有要说的么”

    话音冰冷刺骨，唐喏能感觉得到。

    她还是摇摇头，不愿多说的模样：

    “就这些，没别的了。”

    说完她心不在焉的低头，自顾玩起手指。

    想到自己几个小时前巴巴儿的跑到机场，准备去s市找她。

    “唐喏。”

    陆琰加重语气，喊她的名字。

    小姑娘站起来，抱紧自己的胳膊，缩了两下：

    “今天外面好冷啊，你是不是还要回研究室赶报告，快点回去吧。”

    陆琰是谁。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顺着他，不懂什么叫迁就别人的陆少爷。这辈子活到现在，仅有的那点耐心，只会偶尔用来哄哄唐喏。

    今晚，他在乎的小姑娘，在自己面前一次两次三次的顾左右而言他，明摆着装傻想糊弄他。

    因为江璟

    陆琰根本不相信唐喏是那种人。

    到底有什么值得瞒他

    内心明明已经生气到极致，少年站在原地，终究没舍得甩手离开。

    唐喏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

    一个男生从远处打着手电筒找过来，看到这边有人影，走近，看清是陆琰和唐喏。

    “你们俩果然在这里。”

    唐喏发现是自己认识的人，她乖乖叫人：

    “师兄。”

    “诶，小师妹。”

    师兄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可是教授一直催我出来找陆琰，我没办法。”

    他冲陆琰作苦脸状，“你电话怎么打不通又不是还在没信号的山里，手机不开机准备留着过年”

    陆琰冷声，“我知道教授找我什么事，刚才已经拒绝了。”

    在等唐喏的那两个小时里，教授突然通知他说临时有个不错的项目，他苦口婆心的劝他：

    “如果能顺利完成，对你以后的资历会很有帮助。”

    他不接受，只说自己想留在学校多上两天课。</p>

    师兄逼着陆琰给教授回电话。

    “我只是个帮人传话的，你有胆子顶教授，我怂。”

    照着教授的号码拨过去，却听到了父亲陆文博的声音。

    他不耐的又重复一遍，”我不去。”

    陆文博在电话里怒喊：“好不容易帮你争取的名额，人家小组里一堆的博士和研究生，答应加你一个本科新生，你们傅教授费了多大劲儿。”

    陆琰不愿当着唐喏的面和父亲吵，想往外面走几步，感觉到衣角突然被人拉住，低头，听到唐喏小声道：

    “你去吧。”

    他深深看了唐喏一眼。

    小姑娘揪紧衣角，抿抿嘴，“反正你在学校也是赶报告，忙得很，我没法儿经常见到你，不如多做一个项目。”

    陆琰眼睛里原本的一点期待慢慢消失，他讽刺的勾了勾唇角：

    “你希望我去”

    唐喏沉默了下，点头。

    “呵。”

    少年呼出一口气，声音冰冷。

    “那就如你所愿。”

    三个人从花园里走出来，师兄困惑的感觉到这俩人表情不太好。

    他想了想，也对，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情侣现在又要分开，谁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在没人肯说话的尴尬气氛里，师兄硬着头皮开口：

    “那个，教授还说，如果要去的话今晚就得出发，所以……”

    他抬起手表，干笑的试探道：“陆琰还要回趟宿舍……不然我帮你送小师妹回去吧。”

    陆琰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不应声。

    唐喏摆摆手，撑起一个酒窝。

    “不用送，这又不是别人家的学校，我知道回宿舍的路，教授还在等，你们走吧。”

    陆琰半边脸隐藏在黑暗中，抬眼，小姑娘已经站在分道的路上口冲他们道别。

    他望着唐喏一蹦一跳离开的背影，站在原地不动。

    师兄以为他是不舍，咂咂嘴。

    “不知道你小子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么多人争抢着报名的项目，傅教授偏偏推荐了你，也对，谁不知道你是他今年收的最得意的学生。”

    他又哀叹：“可是这次出去，不知又要多久见不到你女朋友。”

    那个项目他也报名了，本就没报什么希望，现在也不觉得嫉妒。

    这几个月一起相处下来，人家陆琰虽说是大一的，但确实很有能力。

    知识面全，逻辑缜密，临场反应又迅速。

    最难得的是，本以为他是贵公出身从小娇生惯养，不一定能适应外操调研的恶劣环境。

    没想到这小子比他们还能吃苦，之前在土村住的时候遇到大暴雨，他第一时间跑出去预警，后面帮着一起救助村民，一天一夜没休息，半句抱怨的话都没有。

    陆琰一直站到看不见唐喏的背影才回神，而她一直没有回头。

    他黑着脸往相反的方向走，一个小时后，出发去兴城。

    唐喏躲在校门口光亮照不到的阴影处，舍不得眨眼，一直注视着汽车驶远。

    她转过身，一直支撑的力量像突然被人卸掉似的，顺着墙滑下来，最后无力的蹲在地上，捂住眼睛。

    陆文博对她说的那些话萦绕在耳边，让她再也没有装下去的力气。

    “我问过你们高中老师，他们都说你是个努力上进的好孩子，有毅力、肯坚持，从一个小城镇一路稳扎稳打走到b大，除了勤奋，我相信你肯定不是个脑子笨的孩子。”

    陆文博端起茶杯，缓缓吹了下，声音淡淡的。

    “我们陆琰从小脾气拧，有时候连我和他爷爷的话都不听，幸好现在长大几岁，学懂事了一点。当初他站在他爷爷面前说愿意选择从政的时候，还吓了我一跳。”

    浅浅茶香中，陆文博因为想到儿子，一向严肃的面色带上几丝暖意。

    “这半年我在旁边看着，不得不承认，他改志愿不是一时意气，也没有因为和我们交换条件弄虚作假，是真的肯沉下心走我们给他安排的路。我很欣慰，又有那么一点遗憾，我们逼了他那么多年，竟还没有一个才认识两年的同学对他影响力大。”

    茶水晕起的雾气寥寥，陆文博抬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他信守了承诺，我也不是个随便毁约的人，答应不插手他的感情，我们可以做到。可是，唐喏同学，你们家最近的情况让我有点苦恼。”

    唐喏从进陆宅开始，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感觉身体有些发麻，她动动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抿了口茶，面色平静：

    “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意，今天叫你来也只是想见见你。陆琰如今肯走正途，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我们心怀感激。但我是走过这条路的人，知道其中有多少凶险，有时小小的一个污点，会在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时刻，成为翻转全局的关键，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文博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几页，淡道：

    “我看过你父亲的资料，也搜集了一些他身边人的意见，虽然他多年没有升迁，但大家对他风评好像还不错，听说你找了律师应该知道一点，你这次父亲有过错不假，被有心人拉出来背锅也是真的。其中一些细节是不是可以再商榷，或许调查组重新审核一遍资料，考虑他过往的资历，可以找到对你们有利的地方。”

    如果是袁律师对她说这番话，唐喏此刻一定会欣喜若狂，可惜面前的人是陆文博，只让她觉得浑身发凉。

    茶杯空了，陆文博下最后的结论：

    “陆琰以后是带领陆家走下去的人，甚至可能比我们这一辈走的更远，留他身边的人可以无法成为他的一份助力，但绝对不能对他产生任何一丝风险，不只是我，所有陆家人都不会容忍这种可能性存在。”

    最后他把资料交给唐喏，让她回去再想想，审判之前随时给他答复。

    唐喏跌跌撞撞从陆宅出来，终于明白，父亲对她说的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