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孟思久一张小脸皱成苦瓜，她转头看向虞湛，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我变不了实体了。”

    虞湛松开眉，“你魂魄受损，过段时间就能恢复。”

    “可是……”孟思久瘪嘴，眼巴巴看着虞湛，“这样今天就做不了午饭了。”现在都已经十一点了。

    “我出去吃。”

    孟思久圆溜溜的猫瞳一亮，兴奋起来，“我能跟你一起出去吗？”终于有和虞湛一起去酒店吃饭的机会了！

    虞湛本想拒绝，又点头同意。

    ……

    孟思久高兴地飘在虞湛前面。阳光下，她笑容烂漫，活泼可爱，除了飘在空中，其他和活着的小姑娘没有半点不同。

    虞湛凝视着她的背影，脑中响起她上午的话。

    当然不是。

    如果不是出于泛滥的善心，她为何会重新返回，又为何会冲上来？

    为那个查出真相的约定？还是……虞湛回忆起孟思久红透的脸，唇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还是因为对自己有好感？

    他嗤之以鼻。她才认识自己几天，就能因为好感为他受伤？怎么可能。

    “欸，你怎么走那么慢？”前面的孟思久回过头来，朝他招手。

    吐出一口浊气，虞湛扔开脑中的胡思乱想，朝孟思久走去。他在心里笑自己莫名其妙，何必一定要弄明白孟思久是出于什么目的。

    一个一个半月后就会消失的女鬼，他没必要关注太多。

    望江潮餐厅是S市最著名的潮汕菜餐厅。在望江潮，不仅能吃到最顶尖的美食，还能欣赏到最漂亮的江景。深受S市富豪的喜爱。

    虞湛坐在窗边，从窗外浩荡宁静的江面收回视线，看向对面的孟思久。

    “赦丘鬼王为什么要对付你呀？”

    虞湛对上孟思久的眼，她眼眸清亮得像一块剔透的玻璃，里面闪烁着好奇。

    “换成唐僧肉你就明白了。”

    虞湛出生就带着煞气，煞气对鬼来说是大补之物。

    尽管他回答时声音轻飘飘，仿佛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但事实上，因为煞气，他十三岁前一直活在鬼的包围中。直到他彻底掌握煞气，把煞气变作杀鬼利器，鬼才不敢再靠近他。

    孟思久讶然，小心翼翼地觑了眼虞湛，眼露同情，马上换了个话题，“昨晚那几只鬼将失败后，赦丘鬼王是不是还会再来呀。”

    虞湛漫不经心挑起眉，“来又怎么？不来又怎么样？”

    孟思久还有问题想问，却被送上来的菜打断。她惊喜地哇了一声，“看上去都好好吃。”

    酱红色的卤水老鹅头，皮厚肉韧，吸饱了卤水，整整齐齐摆在雪白的瓷碟中。豆酱煨小黄鱼，只用了鱼身上最嫩的鱼肚，一指长的鱼片窝在淡黄的汤汁里，如同一片白玉兰。送上来的汤是清汤西施舌，饱满的螺片浸没在甘洌的清汤中，柔嫩如玉，皓白似月，如同少女的唇舌。

    孟思久端端正正坐到虞湛对面位置上，假装拿起筷子夹菜。仿佛在仔细品味菜的味道，她半晌才睁开眼，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太好吃了！”

    虞湛看了眼演得高兴的孟思久，夹起卤水老鹅头尝了一口，忽然间竟觉得望江潮厨师水平又高了。

    “这道豆酱煨小黄鱼什么味道呀？”见虞湛在这么多菜里，最偏爱豆酱煨小黄鱼，孟思久忍不住发问。

    “鲜。”

    “还有呢？”

    “鱼肉很嫩。一点点豆酱的味道更突出鱼本身的鲜嫩清甜。”

    孟思久趴在桌边，“还有吗？能再仔细点吗？”

    被追着问，虞湛有些不耐。他眉头一皱，刚想让孟思久闭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喧闹声。他望过去，发现居然是熟人。

    尹妩拎着手提包像是要走，林昭言起身拉住她，脸上带着焦灼。

    “林先生，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现在可以光明正大去找你的初恋白月光了。”

    “思思，我真的已经和温晴说清楚了。”林昭言看着尹妩，深吸口气，“思思，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与我无关。”尹妩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别和我在餐厅里拉拉扯扯。”她扫视周围，“都是熟人，你不嫌丢脸，我还嫌没——”她话没说完，忽然看见坐在窗边的虞湛。

    丢下一句以后别来找我，尹妩踩着高跟鞋，身姿摇曳朝虞湛走过来。

    “好巧，虞先生，你也在这里吃饭。”

    虞湛瞥了眼不远处面色极为难看的林昭言，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径直起身离开。

    他什么都没说，但目不斜视从尹妩面前离开的举动已经足够表露出他对尹妩的厌恶。。

    站在原地的尹妩多少年没被男人这样对待过。她紧紧盯着虞湛挺拔修长的背影，心中恼怒。

    深吸一口气，尹妩恢复冷静，【系统，探测到虞湛情况了吗？】从天庐山回来后，她想起那三只追踪蜜蜂，又想起在会所时，孟思久突然冲破压制去拉虞湛，越想越觉得虞湛可疑。

    【虞湛周围磁场有异常。他应该确实有些特殊的地方。】

    【兑换监视蚂蚁，全天监视虞湛！】

    尹妩红唇一翘。既然可能和孟思久有关，她就更要把虞湛笼络到裙下了。然而很快，这种想法就在尹妩心中破灭。

    另一边，虞湛走出餐厅，朝孟思久开口，“我有事，你自己回去。”

    孟思久没精神地点点头。见到尹妩后，她心里就莫名不舒服起来。还好虞湛每次对尹妩态度都很差，不然她肯定会更加憋气。

    孟思久离开后，虞湛垂眸看着脚边的小蚂蚁，凤眼凌冽。他轻笑一声，碾死蚂蚁，抬头看向楼上。

    窗边，一个穿着蓝裙的人影一闪而过。

    虞湛的身影消失，尹妩才重新站回窗边。她紧紧抓着窗台，神色凝重，【系统，虞湛是不是发现我了？他知道那几只蚂蚁是我派出去的？】

    【宿主冷静。他无法对你造成威胁。只要宿主有足够多的积分，哪怕肉体死亡，也还能重生。】

    尹妩紧张狂跳的心在系统的安慰中逐渐平静下来。她点点头，心里却想起刚才通过蚂蚁视角看到的画面。虞湛的眼神冰冷无情，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她抿唇，呼出一口气。算了，反正暂时不能确定孟思久是不是真和虞湛有关。她还是先把虞湛放一放。

    ……

    如同往常一样，虞湛下午去了青焰。他走进包厢的时候，包厢里几个人吓了一跳。

    “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陈喆遮掩着，拍拍身边兄弟的肩，“阿烈在讲他上周去法国碰见的妞。”

    陶俊烈连忙点头，“对对对，洋妞特别热情。”周围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这样。”虞湛颔首，放下这个话题，走向酒柜。

    见虞湛信了，陈喆几人互相使个眼色，都松口气。

    “阿烈爸妈又给他安排相亲了？”

    “虞哥你怎么知——”陶俊烈话没说完，肩上就被陈喆狠狠打了一记。他看着陈喆不满的眼神，苦着脸。他这不是没忍住吗？他们几个兄弟都知道虞哥和家里关系不好，父母缘浅。

    他们跟虞哥做兄弟七八年，就没见虞哥接到过他爸妈打过来的电话。年纪小的时候没注意，后来发现了，他们几个说好以后不在虞哥面前提起家里父母，就怕虞哥想起自己伤心。

    虞湛走过来，把酒递给他们，“说吧，你爸妈这回又安排了哪家女儿？”

    都到这份上，陶俊烈也不好再瞒。他看着虞哥，小心翼翼开口，“是萧家的小女儿。”

    “家里开日化公司那个？我听说她在法国，你上周是去和她见面的？”

    “是的！”原本还有些不安的陶俊烈听到这里，忍不住吐槽起来，“虞哥你不知道，她简直是……我妈还说那边很满意我，让我下周再去法国！我可去他的！要和这种女人结婚，我宁愿继续相亲。”

    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家里几乎都安排过相亲。陶俊烈一吐槽，其他人也没忍住，纷纷加入进来。原本拘束的氛围，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达到目的，虞湛坐在一边，看着其他人热火朝天聊天，独自安静地喝酒。

    “虞哥。”陈喆走过来，一脸歉意，“虞哥，刚才骗了你。我……”

    碰杯声打断陈喆的话。

    “你们用不着这样。”虞湛当然知道他们的顾虑。这次正好找到机会说出来。

    陈喆嘿嘿一笑，“没什么。”他不甚高明地转移话题，“虞哥，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没有。”见陈喆还要追问，虞湛碰杯，“行了，过去吧。”

    陈喆离开后，虞湛垂眸看着杯中红酒。头顶的灯光落在酒中，折射出粼粼波光。想起陈喆刚才的问题，他唇边泛起意味不明的笑。

    喜欢的女人类型？他确实没有。

    虞湛摇晃着酒杯，凤眼里冰冷一片。人的感情太廉价，太虚假。他一口喝干杯里的红酒，又重新满上，脑中不自觉浮现出七岁前的记忆。

    青焰包厢变成虞家京城老宅书房。

    “爸！把虞湛送走吧！再这样下去，整个家都要出问题！他现在才七岁，家里就多了这么多鬼，阴气森森。郑大师说了，他身上煞气只会越来越重！”

    小虞湛躲在柜子里，把父亲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爸，你想想妈。她年纪大了，受不了这么重的阴气。”

    死一般的沉寂，半晌，另一个苍老的男声缓缓响起，“你打算怎么和玉蓉说？”

    “玉蓉已经同意了！爸，玉蓉每天晚上做噩梦，梦里都是鬼，她现在每天和惊弓之鸟一样，实在熬不下去了！”如果不是妻子精神身体都出现异常，他也不会下定决定把儿子送走。

    虞老爷子叹了口气，“那就送走吧。”

    一杯一杯的酒被送入胃里，虞湛却越喝越清醒。

    连血缘亲情都如此脆弱，更何况其他感情。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任黑暗吞噬自己。

    ……

    虞湛一开门，就见孟思久趴在桌上睡着了，餐桌上摆了一桌菜。其中有道菜特别眼熟，正是中午望江潮的豆酱煨小黄鱼。

    倏地，他明白中午孟思久为什么一直缠着他问这道菜的味道了。

    孟思久揉揉眼，闻到一阵酒味，“我等了你好久。你说好回来吃晚饭的。”她睁着迷蒙的睡眼，声音软得像棉花，尾音带着一点点小委屈。她好不容易才重新变成实体把这道菜做出来。明明她打电话过去时，还说会回来的。

    虞湛心里的无所谓忽然消失了一瞬。他盯着孟思久，“你有什么想要的？”

    也许是此刻灯光太暖，氛围太好，桌上的菜太漂亮，睁着猫瞳的小姑娘太委屈，之前那一杯杯酒终于发挥效果，虞湛出口的声音竟然少见的带着温度。

    “我又不是想要什么才给你做饭。”孟思久猫瞳睁得滚圆，软绵绵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声，扭过头不肯看虞湛。

    “那你想要什么？”虞湛挑起孟思久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

    灯光下，虞湛凤眼幽深，黑如点漆，如同一潭神秘的湖水，又像美丽深邃的夜空。孟思久看呆了，她心里甚至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变成一颗星星，落在这片浩渺的夜空里。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虞湛的声音惊醒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

    轰得一声巨响，有个大炮仗在孟思久心里点燃。一双猫瞳瞪得老大，像是波光潋滟的琥珀色河流，她从耳朵到脸颊脖子，整个红成一片。

    他薄薄的唇勾了勾，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

    “给你个忠告，不要喜欢我。”

    他看着孟思久一瞬间褪去粉红，重新恢复成珍珠白，发出一声轻笑，沾染着醉意的眼眸亮到惊人，“你得不到回应。”

    小姑娘，去和别人玩爱情游戏。他不相信爱情。

    看在她折回来替自己挡了一下的份上，这是他对她最大的善良。

    啪的一声，虞湛挑着孟思久下巴的手指被她用力打掉。孟思久绷着小脸，眼中的琥珀河流凝结成硬邦邦的冰块，“我才没有喜欢你呢！我做这么都是为了讨好你，能够早点查出我的身份！”

    “最好如此。”虞湛收回手，转身朝房间走去。

    孟思久则是朝着花瓶飞去。

    躲在花瓶里，孟思久把头埋在膝盖间，湿漉漉的泪水不停从眼角流出来，心里又酸又涩。

    半晌，她擦干眼泪，拍拍脸颊，努力安慰自己，好嘛，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被喜欢的人发现自己喜欢他，然后被拒绝了嘛。

    孟思久抱着膝盖，忍着难过，痛下决心。

    从现在起，她不要再喜欢虞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