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越来越大，粗暴摇晃着行道树，纷纷扬扬的绿叶尚未落地，便在空中化为尘埃。

    “怎么一下子这么冷了。老公，快关窗！”街道两旁的窗户次第关闭，仿佛也将所有人气隔离。

    黑暗如网，将这一片天地围得密不透风。仅有一盏路灯，射出惨白的光。

    风声戛然而止，空气粘稠得近乎凝固。

    死寂。

    隆隆的巨响由远及近，最终如闷雷一般，在孟思久耳边炸响。她下意识抬头，青面獠牙，小山一般的鬼将在阵阵阴风中出现。

    “怎、怎么办？”孟思久看着一左一右两只阴森可怖的鬼将，声音颤抖。对方光是站着，便能让她胸口发闷，四肢僵硬。虞湛能对付得了吗？

    虞湛盯着鬼将，面色冷凝，“你害怕的话，先走好了。”

    在足有六层楼那么高的鬼将面前，虞湛渺小得如同蝼蚁。孟思久看看虞湛，又看看面孔狰狞的恶鬼，心中挣扎不已。忽然，她用力一咬牙，下定决心，转身而去。

    “你等着，我马上去找人！”

    虞湛凤眼微抬，讥诮之色一闪而过。说得好听，不过是给独自逃跑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对面的鬼将无视离开的孟思久，他们一心盯着虞湛，浑浊的青色鬼眼里流露贪婪。

    “太香了！”鬼将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我忍不住要吃掉他了！”话音未落，两鬼举起手中巨大的长矛，朝虞湛刺来。

    眨眼的功夫，长矛出现在虞湛面前。他模样冷淡，漫不经心身体一侧。

    来势汹汹，速度极快的长矛猛然刺空。两鬼见状，面露狞笑，手中长矛不停，快出一片幻影。

    在成片的攻击中，虞湛面不改色，气定神闲，他甚至还有闲心把玩手中的沉香木珠。

    盯着木珠，虞湛唇边泛起耐人寻味的笑。

    他想起下午信誓旦旦说不走的孟思久，只觉得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人不都这样吗？想起孟思久那双干净剔透的琥珀色眼眸，他忍不住发出嘲弄的笑声。嘴上说得天花乱坠，一旦真正遇险，逃得比谁都快。

    然而她不知道，她的命完全掌握在他手中。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只要他捏碎这颗珠子，孟思久立马就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虞湛五指收紧，微微用力，眼中流露一丝遗憾。真可惜，他不能亲眼看到孟思久自以为逃出生天，却陡然发现希望破灭的表情。

    就在他打算彻底捏碎木珠时，一道惊呼在身后响起。

    “小心！”

    虞湛猛然转身。

    孟思久站在不远处，琥珀般的猫瞳睁得滚圆，里面布满惊恐，苍白的小脸满是焦急之色。她身上的情绪强烈到仿佛要炸开，如同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

    在他和孟思久之间，悄无声息出现的第三只鬼将正举起鬼掌，朝他打来。

    “砰！”

    一击未中，偷袭的鬼将迅速退开，重新隐入空中，徒留下突然出现在虞湛身后，替他挡了一掌的孟思久。

    “对不起。”孟思久灵体涣散，意识不清，却仍记得自己离开前的话，她的声音如风中烛火一般微弱，随时会熄灭，“我没有找到愿意来的帮手。”芸姐不肯来。

    孟思久离开前的那句话倏地出现在虞湛脑中。他下意识抱住倒下去的孟思久，不算重的分量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将冰封的心砸出一道细缝。

    她竟然真的去找人了。没找到后，又回来了！他收紧揽着孟思久的手臂，内心一时复杂不已。

    虞湛回身看向两只鬼将，一直冷静平淡的脸上终于显出变化。

    铺天盖地的灰气以他为源头，朝四周散去，与笼罩着这条街的黑暗纠缠在一起，并以极快的速度吞噬黑暗，反客为主，打造出一座封闭的牢笼。

    与此同时，整座S市，大大小小几万鬼魂，齐齐抬头，贪婪渴望又恐惧地盯着同一个方向。他们摇摇晃晃，失去理智，受本能驱使，朝一个方向前进。

    离虞湛最近的几个鬼将受到冲击更大。灰色煞气一出现，他们便眼冒红光，垂涎三尺，恨不得直接冲上来将虞湛吞下肚子。但从心底生出来的恐惧又牢牢压制他们，让他们恨不得跪地求饶，俯首称臣。

    最终鬼王的命令和内心的贪念占据上风。两只巨型鬼将对视一眼，矛尖上浮起幽火，同时朝虞湛刺去。

    虞湛抬眸，勾起唇角，邪意凛然，如同换了一个人。眼见长矛刺来，幽光闪烁，他不避不让，闪电般出手，精准握住矛身。

    足有六层楼高的鬼将不仅没有拔回武器，反被虞湛拽得往前趔趄。

    “可恶！”鬼将一声怒吼，丢掉长矛，赤手空拳朝虞湛砸去。

    面包车大小的拳头即将砸中他时，虞湛身上溢出一阵灰气，包裹住鬼将的拳头。下一秒，他操纵灰色煞气抓起鬼将。

    小山一样的鬼将悬浮在空中，灰气一左一右抓着他身体，往两边一扯。

    一声凄厉的哀嚎。虞湛如同撕白纸一样，在惨叫声中，轻而易举，慢条斯理撕碎厉鬼。

    “不！你等着！鬼王会替我报仇的！”

    鬼将哀嚎惨叫着，在巨大痛苦中化为青烟消失。

    虞湛如法炮制，撕碎另一只鬼将，随后将目光投向半空。此刻的他，眼神阴冷无情，唇边挂着嗜血的笑，比青面獠牙的鬼将还要吓人，仿佛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惊世恶鬼。

    隐匿在半空的第三只鬼将不敢动弹。哪怕是赦丘鬼王，都不曾让他产生肝胆俱裂的恐惧。哪怕是鬼王，杀人时也会有感情，然而此人却如同怪物，眼里只有疯狂的杀意，再无其他。他怎么可能是人，哪怕是传说中的修罗鬼神，也不过如此！

    煞气的诱惑早已消失，他转身想逃，却步上同伴后尘。

    撕碎最后一只鬼将，虞湛阴冷疯狂的眼神扫向不知不觉间聚过来的小鬼们。

    霎时间，阵阵青烟腾空而起。

    同样是被煞气吸引过来的赵芸和其他大鬼们抱在一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虞大魔王的煞气越来越重，越来越可怕了！”

    虞湛瞥了眼角落，抓着孟思久的衣服后领，简单粗暴地拎着她，朝山海公馆走去。

    赵芸忍了半天，看不下去，从角落里探出头，讨好一笑，“虞老板，你这样提她，她会不舒服的。”

    孟思久魂都散成这样，就算活不过今晚，好歹死得舒服点。

    虞湛看了眼赵芸，眼里未散的阴冷邪气刺得赵芸心惊肉跳。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虞湛走后，赵芸身边的女鬼忿忿开口，“虞湛怎么可能听你的！”

    赵芸拍着胸膛，叹息一声。她这不是惋惜那小鬼头吗？都把她扣住，她又跑回来。

    虞湛独自一人走在路灯下，眼中的阴冷疯狂慢慢褪去，脸上重新恢复冷淡平静。他看看哪怕在昏迷中都皱着脸的孟思久，嫌烦一般皱皱眉，把她往空中一抛。

    昏迷的少女摔进高大挺拔的男人怀里。男人以公主抱的姿势，神情冷淡抱着人朝前走去。

    ……

    客厅里，虞湛把孟思久放到沙发上。

    灯光下，孟思久透明得几乎失去颜色。

    虞湛摸出沉香木珠，果然看到珠子上多了几条裂纹。

    木珠一拿出来，无数灰气立刻顺着裂纹疯狂涌向孟思久。孟思久脸色渐渐不复苍白，木珠上的裂纹却越来越多。

    当一道足够将木珠分成两半的裂纹即将成型时，一只手将它握住。

    虞湛收起沉香木珠，警告完想扑到她身上的虎皮，朝着卧室走去。

    他躺在床上，注视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脑中浮现出孟思久惊恐地盯着他，最后冲上来替他挡那一掌的画面。在内心复杂之时，他忽然想起前天晚上，孟思久不顾死活附身山道围栏拦车的事。

    心里的震撼渐渐淡去，虞湛凤眼转冷。他嗤笑一声，一个烂好人的傻子而已，哪里都要帮一帮。

    虞湛第二天是被门外的拍门声吵醒。他带着一身起床气拉开房门，就见孟思久站在门外。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昨天后来怎么样了？”

    虞湛原本只想关门回房，听到孟思久的关心，忽然联想起昨夜的事，克制不住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个样子？”

    孟思久恢复神采的眼中带着疑惑。

    “像个烂好人一样，四处帮忙？哪怕不惜丢掉自己性命，比如昨天晚上那样？”

    “当然不是！”孟思久脱口而出。

    虞湛还未明白她的“不是”是什么意思，就见她脸上飞红，丢下一句不跟你说了，急匆匆转身离开。

    躲进厨房，孟思久想起刚才的反应，懊恼地捂住两颊。如果昨天那个人不是虞湛的话，她最多只会找别人来帮忙，而不是在看到他有危险时，想都不想就冲出去。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感觉脸上热气直冒，烫得能煎鸡蛋。就算没有和虞湛的约定，她可能也会冲出去。从一开始，她对虞湛就有莫名的亲近和好感。

    希望虞湛刚刚没发现自己的想法。孟思久拍拍脸，把乱七八糟的心思丢到一旁，打起精神打算做午饭。

    “啊！”

    从厨房里传的尖叫惊醒站在原地的虞湛。他微微皱眉，朝厨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