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偶遇
作品:《眷属难成》 周助朗然大笑,怜悯的望着阮晴,道:“有仇又如何?我与你母亲的恩恩怨怨,已经尘归尘土,土归土。当然,你若是一意要报复,这机会岂不正好?”
阮晴不能说她不想报仇,可摧残害死母亲的是他周助,和周弗有什么关系?
罪还不及无辜呢。
更何况,她根本撼动不了周助分毫。
周助自以为好心的道:“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人生短暂,活着不易,还是别做无谓的挣扎罢。”
他大笑而去,端的是放纵不羁,广袖飘摇,颇有魏晋之风。
如果他不是仇人,阮晴不免还要赞叹几句。
是以她十分愤懑,却又无可耐何。
周弗站在亭外与阮晴对望,两人俱是通红的眼圈。
阮晴很想对他怒目而视,施之以恶言,用嚣张和愤慨的态度让他滚。
可从他瞳孔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合在一起,不过是一对孤苦无依、可怜又可悲的娃儿。
阮晴上前。
周弗沉默的抬手。
阮晴欲躲,终究没动。
周弗轻柔的用他的帕子,替她拭了拭眼泪。
他手臂下滑,握住阮晴的小手,不容她躲避,他开口道:“我不求你和从前一样待我,只求你……别把我拒之于千里。”
阮晴眼泪滚落下来,她微扭头道:“别痴人说梦了,你和我,怎么可能再继续交往下去。”
仇人之子……呵。
周弗有些急切的道:“可以的。你不必担心阮家老太太会如何……我已经同父亲说好,但凡有关你,有关阮家,都由我一个人解决,他不会再插手。”
阮晴苦笑,瞥了周弗一眼。
他与其向她百般示好,真不如就此放手。
她有什么可值得他记挂并惦念的?
不过阮晴也知道周弗正在劲头上,虽九死犹不悔,何必无谓苦劝?
她只道:“我回去了。”
周弗也没非得让她现在就表态,顺从的道:“我送你出去。”
阮晴来时,像饱含斗志的大公鸡,回去时像拔了毛,烫了水的白斩鸡,垂头耷脑,意兴阑珊。
孙妈妈不敢多问,只张罗着给她倒了盅热茶。
阮晴捧着茶并不喝,只当暖手了。
孙妈妈的担忧都写在脸上,阮晴回过神,对她道:“回去后,我会亲自跟曾外祖母说。曾外祖母到底上了年纪,陈年旧事,就别让曾外祖母再伤心痛苦了吧。”
这倒也是,不过孙妈妈担心阮晴:“四姑娘,那位周大公子……咳,不是妈妈多嘴,这周家门庭甚高,咱们若太过亲近,容易有攀附之嫌。”
阮晴心里腹诽,他家门第高什么?
周助胆大狂妄,连公主都可以肆意摆布,早晚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然,也不排除他会致长宁公主死地于无形,但终究是个祸患。
就算不被牵连,也难保日后不被他清算灭口。谁会傻了跟他家亲近?
可周弗……算了。
阮晴苦笑了笑,搁了茶盅道:“我心里有数。”
阮晴用一种老老实实的态度,跟阮老太太说了此次祭奠之行。
“周大人把母亲的遗骨从大兴凌家迁到了西山郊外。”
阮老太太惊讶的张大嘴。
阮晴又道:“我亲自去看过,虽说简朴了些,但也还好。不都说‘德弥厚者葬欲薄,知愈深葬愈微’吗?太过奢华,招人注目,反倒会让母亲于地下也难得安宁。”
难为她小小年纪,竟懂这样的道理,阮老太太潸然泪下。
阮晴挨着阮老太太,安慰她:“母亲的旧事,我已稍加知悉,天命如此,非人力能及,曾外祖母若惦记阮晴,就请珍重贵体。”
总之就这么个情况。
顾家人都死了,顾梅也没了,活着的人哪怕心里揣着仇恨,明面上还得活下去不是?
她也哭起来:“要是没有了曾外祖母,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阮老太太紧紧的抱住她,又气又骂:“胡说什么?我虽能护你一时,又岂能护你一世?你小小年纪,怎么发此悲声?即使曾外祖母去了,你也得好好活着。否则,你怎么对得起你的母亲?”
这祖孙俩一哭,阮老太太心神尽失,也就没精力计较阮晴是如何知道顾梅旧事的了。
阮晴替她拭泪,道:“我会的,还要好好孝敬曾外祖母呢。”
阮老太太狠狠的一抹泪,道:“这话正是,我务必要把你好好抚养长大。”
什么周家,去他的吧,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
阮晴哄好了阮老太太,又一头扎进了和阮大奶奶认字的事情当中。
她愈发沉默,从而也愈发沉稳。
四月二十是王家嫡枝老太太,王太傅夫人的寿辰。算起来,阮大奶奶得称呼太傅夫人一声伯祖母。
她和阮老太太、阮大太太等人商量,必要亲自过府祝贺才行。
阮老太太发话道:“太傅夫人是最慈和不过的人了,也最体恤人,如今府里姑娘们都大了,你索性都带着,也好见见世面。”
说白了,如今朝堂动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起祸乱,阮家在京城根基太浅,能抱住王家这条粗腿,不失为谋生方式之一。
都这时候了,还讲什么脸面?
不过是仗着王家老太太好说话,就算阮家几个姑娘稍有失礼,王家也不会斤斤计较。
阮大奶奶一咬牙,痛快答应了。
她家本就攀附着王家嫡枝,就连阮泓兄弟也是附着王家族学读书,便宜都占了,再假装清高没意思,何况亲戚里道的,名正言顺,她带着几个孩子过去走动不框外。
一时府里给四个姑娘做衣裳、打首饰,又教她们礼仪,准备送往王家的礼物,从阮大太太到阮二奶,都忙得四脚朝天。
到了正日子,阮大奶奶带着阮霁四姐妹去了太傅府。
到底是王家人,平素总有往来,王家的仆妇客客气气的把阮大奶奶迎进了门。
王老太太今年六十整寿,虽无意大办,可来贺寿的车马还是差点儿就踏破了王家门槛。
阮大奶奶和前来迎她的王五奶奶寒暄叙话,五奶奶便瞅着她身后的一群豆丁笑道:“这都是你们阮家的几位姑娘吧?瞧瞧这小模样生得,啧啧,可真是让人眼馋。”
阮大奶奶拉出来,给五奶奶介绍,笑着打趣她:“你要眼馋,不如咱俩换换。”
五奶奶一溜生了四个,全是儿子,话里话外她便透露出想要个女儿的心思。
可惜自打生了小儿子,这一二年她竟再未开怀。
五奶奶笑觑着阮霁几个,见她们都抿唇轻笑,各个都不在意,只有阮晴垂眸敛目,十分的不在状态,倒格外瞅她好几眼。
她问阮大奶奶:“你当真舍得?”
“舍得,舍得,知道你是大善人,要不把这四个都领走?”
五奶奶轻啐一声,道:“都领走又如何?你当我不敢?”
横竖她有四个儿子呢,早晚也得娶四个媳妇进来。
五奶奶不过是顽笑,阮大奶奶脸却红了。
五奶奶虽也是旁枝,却比她要和王家嫡支亲近,就算是说亲,也绝瞧不上阮家的门第。
两人说笑着,进了中堂,五奶奶上前,对王老太太道:“伯祖母,您瞧瞧谁来了?”
王老太太头发微白,却耳不聋,眼不花,神态十分优雅娴静。
她望过来,笑道:“认得我倒是认得,可你这泼猴既然开了口,没的不让你表现,我只有装不认得了。”
五奶奶假意叹道:“唉呀,又被老祖宗识破了,我还想在老祖宗面前立一功呢。”
阮大奶奶笑着上前,行礼道:“恭祝伯祖母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王老太太示意她起来,问她:“你婆祖母好?你婆婆好?”
又说起两个孩子:“我听他们小哥儿几个说,你那两个儿子着实不一般,为人中正,又聪灵毓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阮大奶奶谦逊的道:“他们两个顽劣淘气,哪儿当得起老太太这么夸。”
王老太太又见过阮霁姐妹几个,夸道:“也不知你们家的孩子是怎么养的,男孩子稳重聪颖,女孩子也这般灵秀,都是好孩子……”
王老太太给了见面礼,又契阔了几句,这才请人领阮大奶奶等人入席。
阮大奶奶得了脸面,两颊都红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一倍不只。
在人群中,阮晴见到了周行云。
周行云倒少了几分骄气,身边两个沉默寡言的侍女寸步不离,她虽眉间有些不耐,可始终落落大方,毫无失礼之处。
她是代长宁公主前来恭贺王老太太寿辰的,原本礼到了就要走,见着阮晴,她又改了主意。
她走过来,先见过阮大奶奶。
阮大奶奶忙扶她不提。
周行云娇俏憨然的道:“婶娘若是不嫌我淘气,能否容我和晴姐姐说两句话?”
阮大奶奶道:“郡主太客气了。”
她又目示意阮晴。
阮晴微微点头。
两人稍微避到一旁,周行云眼眶就红了,她屈膝向阮晴一福:“晴姐姐,上回在西山行宫,是我疏狂怠慢,我向晴姐姐赔罪。”
阮晴顿了下,才道:“郡主客气,我都不记得了。”
周行云惊愕了下,还是道:“可哥哥却因此生了我的气,他还嘱咐我务必向你当面道歉。”
阮晴脸上闪过不自在,疏离的道:“真不用。”
“呃,晴姐姐,你可知道哥哥要离开周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