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知错

作品:《眷属难成

    周弗起了个大早,也不等人服侍,自己先穿衣洗漱,到庭院当中先打了一趟拳。

    武陵跑进来,回道:“大公子,郡主来了。”

    周弗顿了下,用巾帕擦了下脸,点头道:“知道了,请她进来。”

    周行云急走了一路,额头上都是汗,身后的侍女更是被她甩了老远。

    她踩着门槛道:“哥,你今天要回公主府?我和你一块去。”

    周弗扭头看她,扔了手里的帕子,走过来揪着她的头发道:“你这是没收拾吗?看这邋遢样,羞不羞。”

    周行云一把抢过自己的头发,瞪他道:“别顾左右而言他,我不管,我要回去见母亲。”

    周弗已经板着脸,对她身后的宫女瞪眼道:“你们怎么服侍郡主的?这是在府里,难不成出门也这样不修边幅?都拉下去,杖责二十。”

    周行云没见着过这么严厉的兄长,登时吓得脸一白。

    就这么一瞬间,从外院呼啦一下涌进好几个人,抓着她的丫鬟径直往外拖。

    周行云在侍女的尖叫声中醒过神,有些怯怯的拉着周弗的袖子:“哥,不怪她们,是我自己心急跑过来的,念在她们服侍我好几年的份上,就饶了她们吧。”

    周弗轻轻挣开周行云的手,道:“我正想同你说,父亲决定从内到外,给你重新换几个人用,这些人,早晚是要撵出去的。”

    周行云愤怒的跺脚:“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换人?”

    周弗盯着她道:“身为婢仆,服侍你是她们的本职,但凡你有一星半点儿的不适和闪失,就是她们的罪责。”

    周行云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想想终究作罢。

    不过是些奴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也犯不着为这和兄长起争执。

    她道:“换就换,不过,我要同你去见母亲。”

    周弗断然道:“不行,前日我同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

    “……”周行云弱弱的道:“我没忘。”

    “那就去请示父亲。”

    周行云娇纵的道:“父亲不在,凭什么你去得,我就去不得?”

    周弗笑笑,道:“是父亲让我去的。”

    周行云简直要哭:“你怎么如此不讲理?就算我曾经得罪过你的晴妹妹,可你也不至于这么心胸狭窄,非得处处都和我为难吧?”

    周弗脸色变了变,自嘲的道:“你说我是挟私怨和你为难?可我却说是为了你好。”

    周行云不知怎么有些害怕,她软了声调道:“哥,我以后再不和你作对,可你能不能带我去见母亲?这几天我总是睡不好,梦见……嗯,总是做恶梦,见了母亲,我定然就好了。”

    周弗也心疼妹妹,可他仍旧坚决的摇头:“行云,我会和父亲说你对母亲的思念之情,但今天不行,我有差事在身。”

    周行云小脸往下一耷拉,恨声道:“我好声好气的求你,你却不答应,亏你还是我兄长。哼,别拿好话哄我,我以后再不求你了,行吧?”

    她往外就走。

    周弗在她身后道:“没有父亲的吩咐,你出不去的,为图日后,我劝你别无理取闹。”

    周行云站住脚

    。她再无知也察觉到了不对。

    以前她虽在周府的时间长,但人身却是自由的。

    想去公主府,只需说一声即可,从来没人拦,可如今她倒像是被软禁了一般?

    她可怜巴巴的看着周弗:“到底,出什么事了?”

    “无事。早饭好了,你要不要在这里用?”

    周行云咬住唇,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仰脸问周弗:“那,你去看母亲的时候,能不能替我问个好?”

    周弗点头。

    周行云又道:“我新近给母亲做了个荷包,你替我带着?”

    周弗嗯了一声。

    周行云破涕为笑,道:“你回来的时候,把母亲的情形告诉我听啊。”

    周弗沉声道:“好。”

    …………………………

    公主府虽说正殿被烧,但其它地方是完好无损的。

    长宁公主就被安置在东配殿。

    短短数日,她却苍白憔悴,躺在重新布置好的金碧辉煌的床榻之上,软弱无力,还真像个病人。

    服侍她的人换成了两个脸生的侍女。

    早就得了周助的吩咐,知道今天宫中来人探病,是以一大早就替长宁公主换了新的衣裳。

    长宁公主骂累了,知道磨破嘴皮也是枉然,索性沉默不语,就等着母后来人,她再伺机好好告上一状。

    一个身穿碧色比甲的侍女捧着只玉碗,上前一躬身道:“请殿下服药。”

    长宁公主一扭头。

    那侍女也不需她同意,一只腿半跪于榻,伸手掐住长宁公主的下巴,利落的将一碗药汤灌进长宁公主嘴里。

    可怜长宁公主娇纵、狂妄一世,此时落架凤凰不如鸡,竟被个小小的侍女拿捏得毫无还手之力。

    她被呛得直咳,愤怒的道:“大胆,你敢对本宫不敬,本宫立即让人赐死你。”

    那侍女无言退下,竟是视她如无物。

    长宁公主用手摸着嗓子:“你们,给我喝的,是什么药?”

    另一个穿青色比甲的侍女道:“大人早有交待,若公主肯安常守分,那就罢了,若不能,便由奴婢们协助,务必配合公主好好款待宫使,直到宫使们顺利回宫为止。”

    这是逼着她不许她乱说话啊。

    长宁公主尖叫、咆哮,伸手想摸东西砸这以下犯上的小蹄子。

    可她双手发抖,浑身直突突,稍一用力,就有天悬地转之感。

    而且,由于用力过猛,她半截身体扑到榻下,像是失了水的鱼。

    那可恶可恨的侍女竟没有第一时间上来相扶。

    长宁公主恨得牙根酸疼,又气又恨,却又绝望又无力,不由得悲从中来。

    殿内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长宁公主竭力要看清来人,可惜力不从心,白白折腾得脖颈疼,椎骨疼,腰也疼。

    有人靠近,用一双细瘦的手臂扶住她。

    长宁公主这才看清是谁。就听周弗用少年特有的声音道:“扶公主躺好。”

    一旁袖手的侍女这才上前。

    她看着瘦瘦弱弱,力量倒不小,不需周弗帮忙,轻轻一提,就把长宁公主放回到榻里。

    周弗端端正正的给长宁公主行礼,慢声道:“儿子请母亲安。不知母亲近日饮食、睡眠如何?病情可有好转?服药如何?心境如何?父亲和行云都十分惦念……”

    长宁公主气得血液沸腾,恶狠狠的盯着他,道:“假惺惺,全是假惺惺。”

    她一生气,更觉得浑身无力。

    周弗劝道:“母亲,气大伤身,您又何必?”

    他坐下来,示意侍女出去,对长宁公主道:“近日京中十分不宁,因父亲彻查公主府被贼人入侵一案,已经抓捕了大量嫌疑。尚未审讯,又牵连到晋王叔涉嫌谋反……还有太子殿下府中私蓄男宠,笃信和尚巫蛊咒术……”

    长宁公主呆滞的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周弗道:“母亲自然明白。”

    也就是说,周助已经把手伸到了皇子当中。

    但凡能替长宁公主张目的,都被他连削带打,自保无暇,更有哪个肯管她?

    连太子殿下的地位都动摇了,可以想见接下来京城会掀起什么风浪?

    他可真狠毒。下一步,是不是就该拿父皇、母后来要挟她了?

    周弗轻轻替长宁公主掖好被角,道:“儿不愿母亲年纪轻轻就横死,所以恳请母亲稍安勿躁。来日方长,总有一天……”

    长宁公主有些热望的看着儿子:“是啊,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爹剥皮抽筋,以报今日之仇。”

    周弗苦笑,垂眸道:“母亲戾气未免太重,不合养生之道,还请母亲静心养性,修身养德。”

    长宁公主试图抓住周弗的手:“弗哥儿,你都知道了是吧?我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见他不信,她又改口道:“是,我是让人去做了,可到底不也没做成吗?念我初犯,总得给我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不能就这么一棒子打死吧?

    夫妻多年,我为他生儿育女,就算这些都不算,我还是当朝公主呢。你去跟你父亲说,我知道错了,真知道错了……”

    周弗苦笑:“母亲,父亲确实已经手下留情,您既已知错,就虔心悔改,否则……”

    长宁公主愤然的甩开他的手:“你是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着和他一样的冷血,自然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求你也是白搭,你就是个忤逆不孝的白眼狼。

    我凭什么悔改?我又做错了什么?一个没有血缘的小狐狸精,错就错在我下手晚了些……”

    她近乎疯狂的胡言乱语:“我就该早些斩草除根……”

    周弗轻叹一声,道:“父亲之所以如此对待母亲,并不为的是晴妹妹。”

    长宁公主哈哈大笑,笑完了,又眼里落下泪来,她执拗的道:“我明白,我都知道,不就是为了顾梅那狐狸精嘛。你居然,居然也都知晓?

    哈哈哈哈,看我生的是个什么?倒成了她的儿子了,反过来要替她鸣不平,替她报仇,哈哈哈哈哈。”

    她笑完了,看着周弗道:“我知道你爹有多狠毒,横竖如今已经撕破脸,再也不可能继续相处的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我堂堂公主,不能遭此羞辱。弗哥儿,娘求求你,求求你……”

    周弗摇头:他不能。

    长宁公主凄厉的道:“你给我一个痛快,啊?我知道你下得去手,杀了我,杀了我吧,杀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