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有数

作品:《眷属难成

    阮大老爷下值回来,阮大太太便同他不无夸耀的道:“晴丫头真是个孝顺孩子,你猜她一早和我说什么?”

    阮大老爷官服未褪,满肚子的忧心忡忡,却强打精神问:“都说什么?”

    阮老太太把阮晴的话一学:“这傻孩子,想学做药膳,好让我长命百岁呢。”

    阮大老爷眉眼一松,不自禁的露出个笑,道:“这孩子……”

    竟说孩子话。

    阮家虽不是百年世家,但到底是官宦之家,阮家的姑娘会理家,会做几样拿手菜就行了,哪有亲自下厨的道理?

    人人都亲力亲为,还要婢仆们做什么?

    阮老太太不无感慨的道:“虽说她这是顽话,到底是她的心气儿,不好打击她的。”

    阮大老爷附和:“母亲说得是。”他当真替阮晴认真考虑了考虑,道:“药膳药膳,自然药为先。她年纪小,不如先让她看些医书,学些药理。”

    这是正经。

    阮老太太点头:“也不指望她诊脉开方,治病救人,就是学个皮毛,知道什么药材有什么效用,和什么相冲,又和什么相辅相承,能如何搭配就行。”

    “对,等她再稍大些,若果然有这等慧根,再专门给她请个会做药膳的师傅。”

    阮老太太笑出来:“当务之急,还是让她先识字吧。”

    阮大老爷捋了捋胡子,道:“母亲这么一说,不只晴丫头,就是霁丫头她们几个也该学起来了。姑娘家,到底得识几个字,才能懂些道理。”

    阮二奶奶所生的阮霁今年十一,是府里的大姑娘,阮大奶奶所出阮霏比阮霁小五个月,是二姑娘,阮蔚九岁,是三姑娘。

    再往下,还有阮霓和阮雯,一个六岁一个五岁。

    阮家没有家学,连阮泓兄弟几个都是靠着阮大奶奶娘家,才附的王家族学。

    姑娘们自然没有这样的好机会。

    阮老太太咬咬牙。

    这世道礼乐崩坏,可日子还是要过的。

    朝代更迭,国家动荡,真要闹起来,人不如狗,但目前总要活下去。

    她做出决定道:“如今这世道也还好,姑娘家不比男孩子,不好抛头露面,免得惹是生非,但把先生请回家,也不需要博学大儒,但识字开蒙总还可以。”

    阮大老爷同意这观点,他道:“女先生一时不好寻,但青竹媳妇好歹认些字,不如仍旧把府里中馈交给她婆婆,由她每日领着几个丫头读书。”

    阮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先生嘛,慢慢访着,青竹媳妇也可以先慢慢教着,但府里琐事,你媳妇都交了这么多年了,还是让青竹媳妇管着的好。”

    后院是女人们的事,既然老太太有主意,阮大老爷也就不再多话。

    他四下望望,这才低声道:“昨夜长宁公主府进了贼人,被人趁乱放了把火,整个公主府几乎烧掉一半。”

    阮老太太面露惊讶。

    哪个不长眼的贼人居然敢跑去公主府作恶?

    不说别人,周助最是护短,被他知道,能轻易饶得了贼人?

    阮大老爷也这么想:“听说贼人已经被周驸马当场斩杀,连同护卫不力的侍卫,今日一大早他便去了宫里请旨,严查此事。”

    注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也不知道这回他又要牵连多少无辜的世家大族。

    阮老太太不由得暗自庆幸。

    这周助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甭管他和晴丫头有没有关系,能尽早撇清,还是尽早撇清吧。

    她不信长宁公府里遭贼又遭火没有内情。

    不管他初衷是为了什么,但起码这个结果,不是阮老太太乐见的。

    毕竟就算不是君子,哪怕真小人,要是连底线都没有,这人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她对阮大老爷道:“虽说和咱们家没关系,可你也小心些吧。”

    “是。”阮大老爷有些挠头:“就是……晴丫头那儿……”

    “我会斟酌着同她说。她是个心里有数的孩子,都明白。”

    阮老太太对阮晴倒是放心,只是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到周弗兄妹。

    有那么一对爹娘,也着实够他们兄妹俩受的。

    ……………………………………

    此时周弗正守着啼哭不安的周行云。

    对于周行云来说,她更是一出生就掉进福窝,从来没受过挫折和为难,也因此比长宁公主还要天真。

    一大早发现自己回到周府,再听说公主府进了贼,走了水,母亲生死不卜,她便如遭雷击。

    她正想去找父亲、母亲,结果就看见了坐在床头的兄长周弗。

    周行云还怔了下,问他:“你,你怎么在这儿?”

    周弗蹙眉瞅着她,道:“来看你。”

    “你看我做什么?娘呢,爹呢?”

    “母亲受了惊吓,需要静养,父亲已经去了宫里,正在严查。”

    周行云吁了口气,掀开被子下榻:“我要去看母亲,她一定吓坏了。”

    周弗就那么瞧着她,不凉不热的道:“别去。”

    周行云恼怒的道:“你到底有心没心?母亲再有不是,那也是咱们的亲娘,她受了惊吓,就算你不方便,难道我去陪着母亲都不行?”

    周弗淡淡的道:“母亲不会见你的。”

    周行云呆了一呆:“为什么?”

    周弗没法正视妹妹那天真、无邪的眼睛,只微微扭了脸道:“你别这么任性,我说过了,母亲受了惊吓,需要静养。父亲有交待,以后你我就长住周府。”

    “什么?公主府……”

    “毁损大半,一年半载都未必能修好。”

    其实住哪儿都没问题,只是……

    周行云问:“那娘呢?她也搬过来吗?”

    周弗沉默不发一语,只眼神里全是悲悯,他沉吟了一会儿,道:“行云,我有几句话同你说。”

    “什么话,说呀。”

    “我已经同父亲说好,不日将去华清书院读书,到时只有你一个人住在周府。”

    周行云嘟嘴:“在家里读得好好的,你去劳什子华清书院做什么?”

    周弗没向她解释,只郑重嘱咐:“我有几件事要交待你。第一件,母亲的事,你不要自作主张,如果想见母亲,你禀过父亲,由父亲做主。”

    “哦。”周行云深觉自己不孝,这种把主动权交到父兄手里,不必她顶着孝字去和母亲亲近,她竟有一种松气的感觉。

    可她还是觉得不安,便问:“那娘那里……”

    “无需担心,自有父亲操办。”

    周行云低下头,道:“好吧。”

    周弗眼里忽然就蒙上一层泪光,母亲的命运已然如此,可妹妹还这么小,他对母亲已经无力,唯愿妹妹不曾受到母亲影响。

    他仰了仰头,道:“第二件,你在家里要好好读书,好好做人。就算不能做个温文君子,也别因一己之私欲就去行凶作恶。”

    周行云不满:“你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行凶作恶了?就知道你还记我的仇呢,不就是慢待了你的晴妹妹吗?哼,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兄长。”

    “和她无关。”周弗缓缓的吁了口气,仿佛这样就能把阮晴无意中插进他心口的刀子□□:“从前种种,不过是小儿女之间的龃龉,算不得大恶,我是说以后。”

    “不要你管,横竖你也要走了,你管我呢。”

    “第三,这个家里,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若在时,你但凡有事,尽可以同我说。我若不在……你且暂时隐忍,只不必去麻烦父亲。”

    周行云和周助父女见面的次数实在是少,更不必说有什么父女亲情。

    她如今越来越大,父女之间就更加不便。

    是以周弗这么说,她并没多想,待要说“不用”,可想了想,还是悻悻的说了声:“哼。”

    周弗终是觉得自己太小,身边也没有可用的人手。

    他恨周助,但一时半刻,他又离不得周助。

    甚至他想要长成一个不受制于人的强者,还得他保驾护航。

    所以,就算他想庇护妹妹,都只能寄希望于她乖巧、懂事,只不引起周助的注意即可。

    周弗心事重重的安排自己的事。

    等到夜半,周助一身血腥气的回来,见到周弗站在自己书房门口,倒是疑惑的挑了挑眉:“有事?”

    周弗默默的退到一旁,凭着仆从替他宽衣、脱靴,打水、净脸。

    得不到他的回答,周助轻蔑的哼了一声,道:“别杵着,让人给我下碗面来,在外头跑了一天,又累又饿,你要没什么事,回去歇了吧。”

    周弗居然也没生气,更没激愤,当真出去吩咐人替他准备晚饭。

    再折身进来,周助已经换了家常衣裳,沐浴洗漱,又是那个温润如玉的模样。

    周弗上前行礼,道:“想跟父亲讨几个人。”

    他要培植自己的臂膀,就得需要人。

    与其去外头一个一个的兜揽,不如跟父亲要。

    不管他怎么想,他都不能不承认,看人的眼光,父亲比他强,调#教人的本事,自己更是远远不及。

    如周弗所想,周助巴不得自己儿子是头狼。

    哪怕将来他有了本事,回头一口把自己咬死,他也不愿意儿子唯唯喏喏,谨小慎微,话都不敢多说一句,步子都不敢往大迈一点儿。

    周助简短的问:“几个?要求?”

    周弗道:“四个年纪和我相仿的,出身寒微,聪颖好学,需得陪我一起去华清书院读书。四个死士,年纪不要太大,功夫要厉害,再有四个精于事务的。

    母亲的产业,交给我来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