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因果

作品:《眷属难成

    周长和周次都有些着急:“大公子不能啊……大人,您别这么刺激大公子了。”

    周助道:“随他。这事总得有个了局。”

    周弗用指腹摸着刀刃。

    真是柄好刀,也不知吞食了多少人的血,甫一靠近,就有森森寒意。

    虽不是什么绝世宝刀,未必能吹毛断发,但一刀切断人的脖颈,绰绰有余。

    周长和周次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可当事人这一对父子却都很平静,还很沉稳。

    屋里响起扑通扑通的声音,长宁公主哭骂着,这回是讨饶了。

    甚至偶有污言秽语传出来。

    连周长和周次都觉得面憨耳热。

    周弗却仿佛没听见。

    他缓缓举起刀,对周助道:“你说得对,总得有个了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周助持刀,径直走到周助跟前。

    周长和周次脚步一动.

    周助厉声道:“站住,这是我周家事,是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谁敢插手?”

    “大人……”什么样的大事非得闹到父子相残的地步?

    周弗抡起刀,狠狠往下一劈。

    周长和周次一闭眼:完了。

    看大公子这劲,心里不定存着多少恨呢。

    只听咣啷一声,厚重的雕花门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周助就那么淡漠的看着周弗进了长宁公主的寝殿。

    周长和周次愣了下,随即软倒在地。

    幸好,幸好。

    殿里只有几枝蜡烛,远不如往日明亮。

    烛影摇动,再加上当下情形,更显得这豪华寝殿有如鬼晾瞳瞳,说是地狱一点儿也不夸张。

    周弗步子很稳,既无耻辱,也无愤怒.

    他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不去看受辱的母亲,只对着那一群男人的后颈,像收割西瓜一样,一刀一个。

    人头落地,有血泉喷出,落到他脚根,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却有着与年龄和经历截然不同的冷静。

    原本他未必是这些人的对手,可这些男人只顾着享乐,压根不知道死神就在身边。

    长宁公主奋力推开身上的死尸,仓皇的道:“弗哥儿……你可来了,你父亲就是个畜牲,你救救我……”

    周弗面无表情的一刀劈过来。

    长宁公主一声尖叫:“不——我是你母亲,是怀胎十月,生你养你的母亲,你怎么能亲手弑母?”

    床帐有如黑云,铺天盖地落下来,将长宁公主整个罩住,连同她绝望的嘶叫。

    她终于闭住嘴,胡乱的将床帐把自己裹好.

    很为自己身为母亲,却在儿子面前露出这么软弱和无力的模样而羞耻。

    她勉强露出一张狼狈的脸,讨好的朝着周弗笑了下:“弗哥儿,我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你不会不管我……”

    周弗刀尖向下,有血往下淌,此刻的他,纵然年轻,却和周助没什么两样。

    他盯着长宁公主,眼里闪过痛悔和无望,道:“母亲,从前我不信因果,现在,信了,报应不论早晚,总会来的。”

    “你这是什么话?你说我是遭了报应,是活该吗?你这个枉顾人伦的逆子。”

    周弗已经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往外就走。

    长宁公主一颗心仿佛大冬天冻在了铁栏杆上,又凉又寒,还有点儿拔不下来的挫败。

    她愣愣的瘫在那儿,整个胸口被莫大的空虚穿透。

    周弗丢下两个字:“出来。”

    长宁公主像是从恶梦中惊醒:“我……”

    她不想出去。

    可并不是她不出去,她就能解脱的。

    有周弗在她身前,周助总不会当着他的面杀了自己。

    长宁公主犹豫:“我,我好歹收拾一下。”

    周弗大声道:“出来。”

    长宁公主一个哆嗦。

    尽管周弗是她生的,可他爹就是个变态,他也是个变态,比他爹好不到哪儿去。

    先前的希望一下子泯灭,长宁公主不敢不丛,亦步亦趋的跟着周弗出了寝殿。

    长宁公主一眼就看见了周助,这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踉跄着扑过去:“周庭畅,你这个畜牲……”

    可她并没能扑到周助身上去,周弗横刀架住了她。

    长宁公主流泪道:“弗哥,我堂堂公主,竟受他这般侮辱,皇家颜面何在?纵然他是你父亲,可我还是你母亲呢,你就这么偏向?到底置我于何地?”

    周弗并不听她哭诉,只问周助:“你打算如何安置母亲?”

    周助道:“不外是一个死。”

    长宁公主尖叫:“你敢,我诛你九族。”

    周助一副“尔等这群蠢货”的不屑,周弗也无可奈何的看一眼长宁公主,道:“父亲还有其它的族人吗?母亲是想把行云也拽进来?”

    长宁公主无话可说。

    周弗又冷然的对周助道:“人人都要死的,母亲自然也不能例外,可她一向身体无恙,令之暴毙,父亲如何向陛下和皇后娘娘交待?”

    周长和周次都傻了,这是大公子做出来的事?

    他居然跟大人锱铢必较,讨论自己亲生母亲的生死问题?

    长宁公主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上。

    再蠢也瞧明白了,周助想让她死,儿子也救不了她。

    不不不,她不想死啊。

    周助倒是挑了挑眉,道:“不死就是个罗烂,打虎不死反被伤,我可不想遭她反噬。”

    周弗点点头。

    明白。

    他转头,视线从长宁公主脸上一闪而过,低沉的道:“母亲是何打算?”

    “本,本宫,金枝玉叶,龙子凤孙,凭,凭什么,由你们,决定生死?”

    “那就是不想死,母亲给个明确的态度:您改了吧。”

    长宁公主高傲惯了,绝对不知道低头是什么滋味,她尖声道:“休想,休想,你们父子俩就是一丘之貉,我明日,不,我这就进宫,向父皇和母后请命……”

    她压根瞧不清楚自己所处的形势,妄想着用皇权报复周助。

    周助冷笑着道:“看,你一点儿都不心疼儿子,枉他对你一番孝心。”

    长宁公主噎住,随即也口不择言的道:“孝心?说到底还不是和你是一丘之貉,为了个狐狸精,便连亲娘生死都不顾了。”

    周助谑笑着问周弗:“好心未必结善果,你还要坚持吗?”

    周弗沉重的道:“是,若我能剔骨还肉,脱离血脉也就罢了,既然不能,便不能坐视母亲身死。”

    还是那句话,母亲再不好,到底生了她。

    他冷嘲的问周助:“父亲就这般没有自信?连母亲都管不住?”

    周助点点头:“行,你的激将法,我接了。说到底,我又有什么可忌惮的?东窗事发,也不过就一个死。”

    周助对长宁公主道:“弗哥儿是我儿子,你不心疼,我心疼。”

    周弗垂眸。

    纵然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他仍然得保住母亲的性命。

    至于她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是真的爱莫能助。

    想到此,他把刀一扔,大步离去。

    周长忙跟上去。

    ………………………………

    周助看了回儿子的背影,对长宁公主道:“你毁了顾梅,我不恨你,早晚她也毁在我手里,但是,儿子是我唯一的子嗣,我不能让他也毁在你手里。”

    一提顾梅,长宁公主就发疯。

    横竖周弗也走了,她斥道:“借口。周庭畅,别再自欺欺人了,我都替顾梅恶心。爱一个人,不是这么爱的,你连爱都不敢承认。恨一个人,也不是这么恨的,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胆小鬼,怂包。”

    没有什么言语能击败周助,长宁公主的话再恶毒,他也无动于衷。

    他只是淡漠的道:“我知道你改不了的,所以,今天的事,不是最后一次。”

    长宁公主气得直哆嗦:“你,你敢?我是公主……”

    “我说过,尊贵与卑贱,不过一线之隔,在我心里,公主和娼#妓没什么区别。”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你儿子的母亲,你口口声声说疼爱他,就这么疼爱他?这跟毁掉他有什么区别?”

    “那就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事了。我只是劝你,别妄想着去宫里挑事,当然,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周助说话时声调是冷的,神态更冷,他毫不在乎他说的有多大逆不道:“你父皇算不上昏君,可也算不上明君,资质平平,才智平庸,本国立朝不足百年,已经成了强弩之末。若是逼急了,我不介意将他干翻了,重新推一个人上去。”

    长宁公主听呆了。

    朝代更迭不是稀罕事,可她出生于盛世,父皇虽平庸,但祖父英明,是以她一生下来就被灌满了奉承、阿谀之词,以至于天生就有超乎寻常的优越感,认为自己享受到的一切是理所应当,甚至也笃信本朝会千秋万代。

    可在周助的嘴里,父皇的皇位竟这么岌岌可危?

    周助不介意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三王之乱,宦官专政,太子懦弱,皇太孙么,黄口小儿一个,如今你父皇又笃信长生……不等老天收他,他自己早晚得把自己折腾死。”

    长宁公主不敢相信:“你,你胡说。”

    周助呵了一声,没什么感情的道:“你要非得不信,想作一个看看,我不拦你。

    弗哥儿是我儿子,我或许还多看他一眼,可行云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要想把你们所有人的性命都搭上,只管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