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之乱（七）

    白涟漪即使不知这白烟具体为何，也了悟此地不可久留，她不敢耽搁，立刻开始翻找名册，虽说是与原剧本里的位置应是相差无二，但书籍不比锦盒显眼，混在一起更是看得人眼花缭乱，这排列又不似现代图书馆还有个规律可言。

    眼见着烟雾浓了起来，她即使屏气也能感受到眼睛一阵刺痛，双眼强撑着快速阅览，终于发现了一本与剧本中描述一致的书册，不多犹豫，此时烟雾已经浓烈到无法翻开确认其中的内容，若不是因为白涟漪有原剧本剧情加持，想必想要一本本翻找是根本来不及的。

    说时迟那时快，书被抽出的一瞬间，只听一声刺耳的尖啸，白涟漪立刻冲出暗室，就见姬宇明已然衣衫染血闯入殿中，只看了一眼她手中物件，不待白涟漪问上一句，姬宇明兀自上前以殿中烛火引燃画卷布帛，火势瞬间就蔓延开来。

    “你！”白涟漪本不想牵连对方，没曾想对方不仅闯进来，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

    “东西都到手了？”见白涟漪点了头，姬宇明二话不说直接扛她到肩上，踹开门就走，见白涟漪有些挣扎，他极不耐烦地才出了声，“你这眼睛即使还能看清路，被人一瞧也知是何缘故，在府兵赶来前，你就给我安生点罢。”

    白涟漪确实是眼睛难受得很，初时还只是有些刺痛，现在竟开始有些灼烧之感，若不是这次行动较之原剧情，做了多手准备，只怕是没命走出这永王府了。

    她闭上眼睛想缓和不适，却也不知姬宇明扛着她跑了有多远，耳边风声猛烈呼啸，只到喧嚣的声音已然消失，方才轻轻拍了拍姬宇明的背，说道：“我们是已经出了永王府了？”

    姬宇明轻放白涟漪坐在地面，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后面的墙壁上，说道：“让我看看你的眼睛还能睁开吗？”

    这时白涟漪才发现，睁开眼睛并不容易，这过程伴随着明显的痛感，她微微睁开，看眼前的姬宇明看得并不真切，若是一时不能恢复，这证物合该是交给对方才更妥帖些，她将找到的东西，包括那封关于自己父亲的书信一并向对方的面前送了送，因为看不清，这动作甚至撞到了对方的身体。

    “你看不清了？”姬宇明的语气难得的有些担忧。

    “看不太清，”白涟漪见对方接下了那几样物件，蹙眉咬了下唇，难以为继视线，复又阖上了眼，“我不知道这封书信里写了什么，但是应该涉及到我父亲的事，这里安全吗？”

    “你想要我给你念信？”姬宇明看了眼四下的环境，叹了口气，“此地偏僻，今夜总也是出不了城了，我先去生个火。”

    过了片刻，白涟漪觉着眼睛只要不睁开，倒是没那么难受了，她感受到有火光映在眼皮上形成的微微的红，四周的空气也逐渐温暖了起来，才听见姬宇明的脚步声又靠近了过来。

    “涟漪你还醒着吗？”姬宇明的手在白涟漪面上晃了晃。

    白涟漪轻笑一声，这场景像极了自己刚穿越来这里那会，以为晟王瞎了，抬手晃在他眼前的样子，原来即使不睁眼，也能感觉到手的影子在晃，她说道：“醒得真真的，是不是以为我瞎了，怪可怜的，殿下都不像前些时日唤我姓白的了？”

    “我也没多讨厌你。”姬宇明嘟囔道。

    白涟漪等着他念信，分明也似听到他拆信的声音，却是许久都没有下文，她有些好奇地问道：“怎么就没声了，这信里说了什么？”

    “你确定想知道？”姬宇明语气有些无奈，“其实都是过去的事了，反正你也没看见，我若是烧掉，或许对你更好些。”

    “这样犹犹豫豫的，可一点都不像燕王殿下，”白涟漪是现在看不见，若是能看见，还真想拍一下他的头，小孩子家家的，成日里装老沉，“我拼了命拿出来的东西，殿下要烧它还不如烧我。”

    “这可是你偏要知道的，”姬宇明将信折叠好，言简意赅地说道，“你父亲白世清在被皇上赐死之前，给永王写了这封信，信中提及他虽是景乐太子谋士，却实为本王父皇的细作，他们构陷景乐太子下毒毁了本王皇叔的眼睛，然后又以救命之恩，让本王皇叔承了这个人情。”

    白涟漪一脸茫然，勉力睁开了眼睛，摸索着往姬宇明的方向探去，姬宇明却是按下她的手，说道：“你如今双目受损，这毒许就是本王皇叔曾经受过的罪，这因果循环可真是……”

    “给我看看。”白涟漪语气坚定。

    “本王不会拿这种事情骗你，更何况若是随意编造父皇的往事，可是欺君。”姬宇明将信塞到白涟漪手里，“就是还给你，你也看不清，你可有与本王皇叔联络的方法，若是等到天明，只怕是皇叔要彻夜难眠了。”

    白涟漪尝试看了眼书信，可实在是太勉强了，这若是因果循环，也忒不讲道理了一点，原主要走的路是一生未能洗清身份，但耐不住太子爱她，只要太子登基，这身份如何根本就不重要，改个出身就能堂而皇之地入宫为妃。

    可她占了原主的身体，爱了原主不熟悉的人，一切的走向都不相同了，偏偏还要替原主的父亲赎这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罪，若是姬疏影知道了真相，还能相信自己从前和他说的故事吗？

    若是被他知道，他又要如何面对皇上？

    “你会将这事说给你皇叔听吗？”白涟漪没有用敬称，而是真心想和姬宇明谈谈，“这是关联到对你很重要的两个人，你不会希望他们之前有矛盾的罢？”

    姬宇明靠近白涟漪，认真地瞧了瞧这个貌似柔弱，却半点不惊讶于自己父亲所作所为的女人，说道：“本王若是说了，皇叔不仅可能与父皇反目，也会对你产生恨意罢，别说你不在乎之类的话，很虚伪。”

    白涟漪侧过脸，本就烦闷得很，偏偏这人还火上浇油，她语气沉重，说道：“我很在乎，他若是将此事迁怒到我，我会很痛苦，你不喜欢听我说虚伪的话，我也不想隐瞒我的真心，可就是因为在乎，我不会将他失明之事与皇上相关告诉他。”

    “难道你还能把你父亲那部分说出来？”姬宇明眼神冷漠，半点不信地看着白涟漪，“你是不想做晟王妃了？”

    白涟漪拿出一支短笛，吹出了一段悠扬的旋律后，方才回应道：“你不是问我们可有方法传讯，这就是方法，我身上的香囊，也可以让他知道我在哪里，或许我刚听你说完信中所书之事，有过担忧，但我相信他，如果这个世上，我连他都不相信了，该是活着都没意思了。”

    “什么活着，死了的，”姬宇明脱下外袍笼到白涟漪身上，“别误会，我不是瞧你顺眼了，只不过就我而言，罪不及你。”

    白涟漪翻了个身，看不见就当不知地面干不干净了，这人既是给了自己一件衣服，干脆就直接垫在地上睡觉好了，只希望见到姬疏影的时候，自己这双眼睛就好了，毕竟姬疏影眼盲多年是因为服药所致，而自己不过是接触了毒雾，时间也不算太长。

    她迷迷糊糊醒来之时，已是天光大亮，虽是眼睛还有些不适，较之昨夜还是好上了许多，至少可以睁开勉强看清周遭的环境，这里应该是个废弃的破庙。

    姬宇明已然不在附近，她起身拿起那衣服抖了抖，还真是灰尘不小，走到门外之时，就瞧见姬疏影正在与姬宇明说话，叔侄俩听见动静，同时看了过来。

    白涟漪没有照镜子，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如何，但只看姬疏影着急走过来的速度，以及走得近了才看得清的焦急神态，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好看不到哪里去。

    “我没事。”白涟漪抬手想触一下对面的脸，却是碰了个虚影。

    姬疏影立刻检查了她的眼睛，说道：“这么红，还能叫没事？”

    他看向走到跟前的姬宇明，气恼道：“宇明你好歹与我说了这么些话，怎么她眼睛的事情，你一句没提？”

    “我这不，”姬宇明挠挠头，“侄儿也是以为她一觉醒来就会好些，她晚上做梦还说梦话，怕叔父担心，我也是担心这话说了，她又好了，可不是白担心一场。”

    白涟漪想起自己好像还真做了梦，“是我不让说的，我今天已经好多了，已经能看见了。”

    “我们今日就出发离开永州，我已经以多事之秋，不宜久留为名，提出回京。”姬疏影抱起白涟漪，回到候在外面的马车上面，姬宇明想要一起，却是被他撵到外面去骑马了。

    白涟漪顺着他抱着自己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颈，柔声说道：“先不要管我的眼睛，我有些话一定要告诉你。”

    “这不是任性的时候，若是治不好可是要遭罪了。”姬疏影拍拍白涟漪的背，想劝她先放开手。

    “我说过的那个故事并非虚言，但是我名义上的父亲，”白涟漪轻靠在他的肩上，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抖，“那个叫白世清的人，他的罪名洗不清，他参与了毒瞎你眼睛的阴谋，这样，你还会愿意治好我的眼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