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贵妇圈子里突然流行一个关于最近风风火火的云容斋的传言。

    道是云容斋的脂粉虽然比别处要精致细腻很多, 但是他们的脂粉中加入了一种对皮肤有害的物质，之前就有经常用云容斋脂粉的小娘子毁容了。

    颜婳对这个传言是嗤之以鼻的，脸毁了的是她，她要是黑心商人, 就不会自己把自己的脸弄成这个鬼样子了。

    而且她纯粹是因为自己作死, 用了那不知道几百年前的秘方, 跟云容斋可没有一点关系。

    奈何外面的传言愈演愈烈，还有鼻子有眼, 颜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这里出了内鬼。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后，云容斋的收益直线下降，之前忙得连宝儿都没法照顾的云琼枝也开始闲了下来, 可在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唉……”颜婳照着镜子，她脸上起了一片红色小痘痘还是没有消除, 虽然不难看出眉眼姣好，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人家连看她都不敢看她一眼, 更何况观察她的五官了。

    好了，现在她是一个丑姑娘了。

    可丑姑娘也有丑姑娘的活法, 其实已经有靠谱的大夫给她看过了, 用了膏药不过半个月就能好, 只不过颜婳心急罢了。

    青妩敲门，见她还是对着镜子顾影自怜，安慰般拍了拍她肩膀。

    颜婳靠在她怀里，道：“姑姑知道是谁做的事情吗”

    打死她也不信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

    青妩道：“还记得之前那个叫紫娆的玉香斋掌柜不”

    颜婳顿时明了。

    唉, 真是的，她明明不想出手，可总是有人想要找不痛快。

    明明她也想当一个安静的淑女。

    “姑姑是怎么查出来的”

    “还用查吗”青妩面无表情道，“人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收购云容斋了。”

    庄王府里，紫嫣姨娘这几日走路都带风，多嘴的丫鬟仆妇都猜测，紫嫣姨娘怕是喜事将近。

    “你不知道，好像是她妹妹这几日给了她不少银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为了从云琼枝手中夺回云容斋，紫娆是下了死力气，她一直派人盯着云容斋，连个母蚊子都没放过，那一次见到云琼枝急急忙忙请大夫，心中就有了猜测。

    虽然是捕风捉影，不过本来抹黑一家铺子就不需要证据。

    果不其然，这几日云容斋门可罗雀，紫娆猜测这云容斋怕是没过几日就要开不下去了，都准备好前收下这个铺子了，还准备好怎么和云琼枝压价。

    不能通过非正常手段把铺子要回来，我还不能用点正常的手段过明路吗尽管这手段脏的很，可是紫娆在玉京混了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能够赚大钱的生意，背后的肮脏数不尽。

    紫娆为了万无一失，还给自己姐姐送了不少珍宝，紫嫣平白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当然得意。

    不过她的得意，没有维持多久。

    首先是她名下的庄子突然着了火，这一年的出息没有了不说，而且还倒赔了不少。

    其次就是紫娆之前在船上定的货在水路上翻了，运货的商贩不敢担责任，全部跑的跑，溜得一干二净，紫娆心疼的血都在流。

    最后的最后，一位御史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把她这些年借着庄王府的势力欺压百姓的事情一一上奏，圣人虽然没有降罪下来，却让庄王自己处理。庄王胆小懦弱了一辈子，当年才在夺嫡中活下来，怎么肯容忍自己儿子出这种差错。

    当即训斥了赵濯一顿，赵濯黑着脸出来，紧接着紫嫣就像是被打入冷宫一样，赵濯再也不肯歇在她的院子里。

    紫嫣紫娆两姐妹急得火烧火燎，唯一就能盼着收购云容斋的事情能快点继续下去，好盘活手中的资金。

    万万没想到，最后宫中传出了这样一件事。

    “什么，皇后娘娘想要召见我”颜婳惊愕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师清。

    晏师清闲闲落下一枚棋子：“这么难以相信”

    “为什么要见我，我又不在国公府了。”她淡淡道。

    “或许因为，福安公主。”

    “公主”颜婳一顿，想起来传闻里福安公主就十分爱美，这么说来也能说得过去。

    “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晏师清又落下一枚棋子，漫不经心道，“你知不知道颜妃”

    “她和我娘亲有关系”

    晏师清突然嗤笑了一声：“看来你娘亲是真的不喜欢玉京。”居然连这些基本的关系都没有告诉颜婳。

    颜婳道：“我也不喜欢。”

    晏师清眸光稍黯，没有说话。

    颜婳浑然不觉：“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娘亲的一个堂姐，隔了一房，但关系不错。当初你娘亲执意离开玉京，和这些人的关系恐怕早就断了。”

    颜婳笑了笑：“哥哥是不是觉得我娘亲很傻。”

    晏师清不置可否，在颜婳眼里，他就是默认了。

    颜婳摇摇头，“我知道你们不赞同，但是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晏师清略带玩味地道：“又是为了自由”

    “我知道你会说我幼稚。”

    “虽然你知道，但我还是要说，婳婳，这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颜婳准备绕开这个让人不愉快的话题：“我不是很想去，我不喜欢皇宫。”

    尤其是想起，梦里的自己居然是死在那里的时候。

    晏师清道：“可这是洗白云容斋最好的机会。”

    颜婳托腮：“让我先考虑考虑。”

    晏师清摇头，像是无可奈何，却又落下一子。

    “我赢了。”

    颜婳看了看棋盘，被杀的片甲不留。</p>

    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颜婳也一样。

    她决定进宫一趟的契机，来自已经嫁人了的晏令娴。

    晏令娴嫁给裴焕之后，生活愉快，姑舅和蔼，与裴焕之也算是琴瑟和鸣，虽然和小姑裴筠老是话说不到一起，不过无伤大雅，总体也算是和乐。

    当初颜婳离开国公府，虽然没有人大加宣扬，但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消息还是渐渐传出去，甚至有不少消息灵通的人知道云容斋背后就是颜婳。

    晏令娴这次参加的是一个刚嫁人不久的小娘子办的茶会，由于各位娘子年龄相仿，有许多已经嫁了人，就算还没有嫁人的也大都有了自己的未婚夫。席间大家谈起婚事，也少了以往的羞涩腼腆。

    于是，一个小娘子“不小心”就谈起了晏令娴，叹道：“阿晏现在是名花有主了可惜，你的妹妹也太惨了……”

    这小娘子以往就和晏令娴不对付，晏令娴蹙眉问：“你什么意思我妹妹们都很好……”

    小娘子抿唇一笑：“我说的是你那个颜妹妹啊，阿晏我们都知道你护妹心切，可是，之前云容斋的事情都已经传了出来，我们也不能当做不知道啊。要是有哪家的小娘子不知道内情，还去了云容斋，岂不是、岂不是骗了人家，说不定还毁了人家珍惜的容貌。”

    晏令娴沉声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不过捕风捉影罢了。我颜妹妹只是得了病，才会传出这种传言，她又不是不会好，你们这样多嘴，是什么意思”

    那小娘子似是没想到晏令娴那么认真，用帕子捂住唇角：“抱歉了阿晏，我不知道这件事，只是外面，都是这么传的……”

    晏令娴忍怒道：“那你也不应该这么嘴碎，活生生像是个长舌妇人！”

    小娘子见她像是撕了脸面，也不故意伪装了，冷笑道：“本来就是这么件事，你却非要说我说谎，如果那云容斋真没有问题，颜小娘子自己又怎么会毁容，还不是自己学艺不精”

    晏令娴心中气愤，她从晏令娴口中辗转得知事情的经过，却不料她们完全不肯相信事实。

    她心中千回百转，另外的贵女们的话题却很快转移，谈起了之前玉京一件趣事。

    “你说什么……那龙阳君还追着谢郞不放，谢郎该不会真的不喜欢女子吧……”

    “嘻嘻……”

    晏令娴受不了茶会的氛围，主动走出去透透气，没想到冤家路窄，回来的路上，在假山林里又碰到了刚才与她争执的小娘子和谢清如。

    谢清如是大将军谢琅之女，出身簪缨世家，容貌秀丽，一言一行皆是世家典范，乃是玉京贵女圈子里，仅次于丞相之女李碧芙的贵女。

    可她以往克制礼貌的表情现在却有了破裂，晏令娴看到她眼中隐隐的不耐。

    那小娘子还在抱怨：“你看，阿谢，我根本就没有说什么，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阿晏却偏偏怪我，让我好不难受。”

    谢清如忍无可忍道：“非礼勿言，你还不明白吗”

    小娘子来谢清如这里寻求认同感却被她毫不留情的拒绝，有点懵。

    谢清如冷声道：“那颜小娘子到底如何，根本就不是我们该多嘴的，如果她真的容貌恢复不了，我们应该同情她，而不是拿着这一点取笑挖苦她，如果她容貌能够恢复，那我们就不应该乱传播谣言，让她名声受损。”

    小娘子眼中含泪，委屈道：“可是阿谢，你们家里，不是一直和那颜家不对付吗”

    谢清如道：“颜家十几年前就已经后继无人了。”

    “对不起……”小娘子垂头道，“是我误会了……”

    晏令娴听完这一席话，心情就像是过山车一般，此起彼伏。

    刚开始她以为谢清如那小娘子是一丘之貉，后来才发现谢清如不愧是簪缨之后，心中愈发钦佩。

    于是等到那小娘子愧疚离开后，晏令娴主动从假山后走出来向谢清如福身：“之前是我对阿谢有所误会，谢谢你为我阿妹正名。”

    谢清如似乎是没想到她就在这假山后面，顿了顿，才道：“无妨，本来就是应该做的。毕竟我身边就有人受名声所累，知道这其中心酸。”

    晏令娴一下子就想起谢清如那声名狼藉的哥哥谢玄意了。

    心中亦有唏嘘，说不定，谢玄意也不是传言中那么混不吝的性子。

    ……

    谢清如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没人了，才对身后那假山处说话：“哥哥，没人了，你快出来吧。”

    半天没有听到回音，谢清如蹙眉，走过去看，突然哗啦一声，从假山后跳出来一个大男人，张牙舞爪。

    “哈哈，吓到了吧！”

    谢清如：“……”

    到底是我是妹妹还是他是妹妹。

    谢清如怀疑人生道：“你有病”

    谢玄意摇头晃脑，深沉道：“名相思啊！”

    谢清如：“……”

    谢清如道：“我就不应该帮你，就应该让你被那龙阳君追的满头包。”

    谢玄意惨兮兮道：“别提那个断袖了，我被他追了三条街啊三条街，我一世英名都被他给毁了！！”

    谢清如：“……”

    谢清如忍无可忍道：“你还有什么英名，我怎么不知道！”

    谢玄意摸着脑袋道：“可以前名声再怎么荒唐，都没有人诬蔑我是断袖啊！”

    谢清如嘴角抽了抽，你也知道你名声很荒唐啊！

    曾经有一次，谢清如被一个宗室言语轻薄了几句，还动了不干净的手脚。谢玄意知道了，二话不说，套上粗布衣服嗑着瓜子装作那人的车夫，把人给径直运到一个玉京旁边的贼窟里去了，山贼都以为这是小的们献上来的美人，打开一看，却是个细皮嫩肉的白面小生。

    那宗室子弟还以为得了救，趾高气扬命令他们把他送回玉京，万万没想到，自己高估了这群馋了许久的山贼们的底线……

    于是，那宗室子弟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悲剧，等到被人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从此后远远见到谢家兄妹，不知道是不是阴影太大，每次见到屁股就一缩，整个人花容失色，倒像是被调戏的那一个。

    或许就是因为有这一段轶事，才导致那位龙阳君以为，谢玄意也是个断袖。

    往事不堪回首，谢清如再三叮嘱谢玄意，既然摆脱了人就快些离开。

    她离开后，谢玄意摸着下巴，却想起了之前她们谈话的内容。

    咦，什么人，才会毁容然后丑出名声呢

    谢玄意听多了哪家姑娘吹捧自己为玉京第一美，丑出名堂的，却只听过这位颜小娘子。

    他搓了搓手，有点烦躁。

    谢玄意是那种最会找事的性子，闲下来就喜欢没事找事，当初圣人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才会让他在武德司挂名。

    怎么办，真的想去看看她毁容的样子有多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