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绣娘
作品:《假妹妹》 “唉……”皇城内, 陈成发出今天第十二声叹息。
有相熟的官员见他一脸沉重,不由打趣道:“谁让指挥使那么烦闷,他是长了几个胆子”
从来都只有武德司找别人岔的时候,整个玉京里除了圣人, 恐怕都找不出其他人敢在陈成身上作威作福。
“唉……”陈成翻了翻眼皮, 一脸郁闷。
在武德司做这种阴私事, 就这点不好,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能和其他人讲, 只能自己苦苦憋着,因为肚子里咽下去的全都是宫闱秘辛。
他能说谢玄意那厮,不知为何居然盯上了晏世子那个离了晏家的妹妹吗
他能说现在自己在发愁, 要不要把话告诉晏师清吗
好在那位同僚也知道他们武德司的习性,没指望能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
陈成郁闷了一会儿, 决定先不想这件事了,他外甥前几日来信说要回玉京参加秋闱了,暂时借住在朋友家中, 他得去他给的地址那里找他,然后再安顿好他。
他那彪悍的姐姐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可不能轻慢了。
于是陈成就骑着马, 按照外甥信里给的地址一路寻去, 穿过无数街坊,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越走越觉得熟悉。
马蹄声停下来,街边周围有不少行人穿梭而过。
陈成却觉得周边冷飕飕的。
他停下来, 抬头看那个金光闪闪的牌匾——云容斋。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中了一样。
这不是晏师清那个妹妹的铺子吗。
之前晏师清还曾经向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多关照一些,陈成肯定没有记错。
但是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准备从衣兜里再把外甥的信翻一翻,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还没等到他掏出来,就听到外甥熟悉又充满惊喜的声音传出来。
“舅舅!”
周潇兴奋地向他打招呼,从云容斋里跳了出来。
身后跟着的,好巧不巧就是一个小娘子和小郎君。
陈成:“……”
陈成之前曾经在晏家见过颜婳,那么可人儿的姑娘,他一见难忘。
可此时见到可人儿的姑娘的漂亮脸蛋,却难受起来。
尤其是见到她腰间垂着的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玉佩,陈成眼都辣了。
“舅舅,你干嘛那么看我”周潇乍一见到舅舅,兴奋的不得了,没想到舅舅却用这种像是看仇人的目光瞪着他。
你连我给你的价值连城的玉佩都送给那个小娘子了,还想老子给你好脸色看
陈成咬牙切齿。
妈的,看来谢玄意那件事,他必须要给晏师清透点风声了。
颜婳送周潇离开没多久,晏令曦又带着晏令昕到云容斋里。
自从颜婳搬出了国公府,晏令曦就一直保持着和她的联系,偶尔也会带上弟弟妹妹出来,因此并没有人惊讶。
颜婳见她面色苍白,先给她倒好一杯澄清茶水,给她压压惊。
紧接着笑道:“你怎么还到我这里来,不怕毁了脸”
虽然明知她是自嘲,可是晏令曦还是忍不住生气道:“你怎么一点良心都没有,白白让人为你生气。”
颜婳好言好语,晏令曦才消了消气,捏了捏她的脸蛋:“看来你的脸好的差不多了,但是你不知道现在她们传的有多难听。”
当即把晏令娴告诉她的事情再转述给颜婳。
颜婳到底没能真正融入她们这个圈子里,此时听了,倒是有些就惊讶,想起之前晏师清还告诉过自己入宫的事情,内心就有些筹算了。她心平气和道:“我还好,倒是你,怎么今天那么大的脾气。”
晏令曦因为身世的原因,生性敏感又圆滑,一般而言,她是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施加在别人身上的。
被颜婳提醒,晏令曦才惊觉自己失言,她失落道:“不过一点小事。”
“才不是小事!”晏令昕奶声奶气道,“阿娘要把阿姐嫁出去,阿姐不愿意。”
颜婳心中一沉:“四娘不喜欢这门婚事”
晏令曦苦笑道:“哪来有我不喜欢的份。”
颜婳了然,上一世,晏令曦就是嫁给了一个衣冠禽兽,林氏只见到那沛国公次子身份尊贵,又没有其他门路,断然不知这人家里什么脏事都有。
她知晏令曦可能并不愿意将这其中的经过告诉她,所以她建议道:“为什么不和哥哥说一下呢,你也是他妹妹,他不会不管的。”
晏令曦茫然道:“他会吗”
颜婳叹息一声,晏令曦就是太早熟也太过懂事,明明有更好更简单的路径,她偏偏要选那条难的路。
她当即劝了晏令曦许久,晏令曦渐渐被她说服。
也许是心绪不稳,一不小心,晏令曦把茶水打翻了。
颜婳见状,就让她先去自己那里换衣服,晏令昕小小年纪,却特别爱粘着晏令曦,颜婳没办法,拉着她等在晏令曦门外,偏偏晏令昕又突然尿急,颜婳就在别的地方等她。
她站在墙角处,墙角处有一树树红梅。
晌午的太阳有点大,她遮了遮,一墙之隔就是旁边的铺子,那是一家成衣铺,今儿似乎进了许多绣娘,颜婳眯着眼,目光正好落在那小心跟在掌柜后面的绣娘中,突然觉得末尾的绣娘有点怪怪的。
这个子也太高了吧。
这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狗吠声,颜婳想起晏令昕怕狗,又到现在还没回来,有点怕她独自一个人碰到狗。
于是她把脑海中那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抛在脑后,循着晏令昕离开的轨迹,去找她。
“汪汪汪……”
晏令昕看着那条橘黄的狮子狗,无奈道:“团儿,我真的没有肉干了,你去问世子哥哥要吧。”
“汪汪汪……”狮子狗固执地叫着,摇着尾巴不肯走。
狗吠声声,颜婳穿过一片梅林,就见到这一幕。
青石子路上,晏令昕“瑟瑟发抖”,离着一条长毛狮子狗远远的,像是害怕极了。
颜婳顿时吓了一跳,立刻随手拿了一根棍子,就要驱逐那条狗。
狮子狗躲闪不及,被打了两下,也是怒了。
由于它主人的身份,它以前在府里说是横着走也不夸张,就连照顾它的仆人都十分小心,还是第一次被打。
“汪汪汪……”团儿凶狠地朝着颜婳叫。
颜婳谨慎地把晏令昕护在身后:“你快去找五娘,我来对付它。”</p>
晏令昕呆了呆,没有反应过来,这时候梅林里传来一声轻哨,团儿暴躁地转了两圈,最后只好收回了爪子,十分不情愿地摇着尾巴跑到梅林那边。
梅花灼灼,滟滟生辉。
那人从梅林里走出来,橘色长毛狗乖巧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亲昵地用狗头蹭着他的靴子,一副狗腿样儿,压根看不出刚才对颜婳凶狠的样子。
颜婳见到晏师清,撇了撇嘴:“昕儿怕狗,哥哥你怎么不好好管束”
晏师清眉头轻挑:“六娘不怕它。”
颜婳望向晏令昕,果然见到她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了惊讶,恐惧倒是没有多少。
“怎么回事四娘不是说你怕狗吗”
晏令昕摇摇头:“昕儿不怕团儿,但昕儿怕狗。”
她揪了揪颜婳的衣角,糯糯道:“姐姐不要怪世子哥哥,世子哥哥对昕儿好。”
晏师清见到这一幕,对颜婳意味深长道:“你虽然和六娘不在一处长大,倒不愧是姐妹。”
颜婳脸立刻红了,知道他是调侃自己向他撒娇的时候的模样。
她心道:“以后你知道我们连姐妹都不是就不这么想了……”
面上却什么都不说。
晏师清摸了摸团儿,微微蹙眉:“你伤了我的狗,怎么说”
颜婳也知道刚才自己是误会了,看到那团儿圆溜溜的黑眼珠,竟也有些不自在,可还是嘴硬道:“那你怎么突然来了”
这里还是云容斋的后院呢,他怎么天天那么闲,不说一声就进来。
晏师清似笑非笑道:“我看到你们这里进了个贼人,才带着团儿帮你们抓贼。”
颜婳愣愣地:“啊”
晏令昕抓抓她衣角,软软道:“姐姐不要怪世子哥哥,姐姐要听世子哥哥的话。”
看着晏令昕那水汪汪的眼睛还有团儿傻乎乎的样子,颜婳觉得自己拒绝不了了,而且不知为何,今天晏师清虽然表面还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颜婳总觉得,他好像有点怪怪的。
就像是,他在紧张什么一样。
保险起见,她把晏令昕送回到晏令曦身边,晏令曦乍一见到颜婳又回来,微惊了一下,听颜婳讲起来龙去脉,才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要谢谢你照顾好昕儿。”
颜婳摇头:“哪里。不过之前你不是提起过昕儿怕狗的吗,怎么她见到那只狗不害怕”总不可能是晏家兄妹故意作弄她的吧。
晏令昕也怕颜婳误会,解释道:“昕儿以前的确是怕狗的,事实上,世子就是因为昕儿怕狗才养了团儿。”
颜婳:“……”
原来晏令昕小时候被郡主养的狗吓到过,自此后不管见到大狗小狗都惊惧不已,可玉京之中,养狗排遣寂寞的贵妇贵女们不在少数,参加宴会,晏令昕就因为一个地位颇高的命妇怀里的小狗想要亲近她,酒水泼了那贵妇一身。那贵妇还以为晏家人不喜她,当场就冷了脸,后来知道因果,也不再想和晏家走近了。
“你知道我父母的性情,”晏令曦微微苦笑,“他们当时候怎么能不急”
直到后来,晏师清亲自抱回来一只小奶狗,也就是小时候的团儿。
那时候小狮子狗小小的一只,皮毛尚浅,黑溜溜软乎乎的眼睛望着人,能把人心化了。
“世子哥哥那时还没有入朝,就时常让人把昕儿带到他院子里,亲自和昕儿一起养狗。也就是那时候,昕儿才渐渐开始不怕宠物狗,只是如果像是二哥一样,故意拿形貌凶恶的狗来吓唬昕儿,昕儿还是会害怕的。”
颜婳听着,心中一动。
她没想到,晏师清外表如此冷漠的人,内心竟然那么柔软,可以亲自和晏令昕一起养狗,几年前晏令昕应该才五六岁,他居然也能耐得住性子。
转念一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如此,晏师清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帮助她。
可是也不知为何,这一刻颜婳心中没有太多感激,反而有点说不出来的闷闷的。
她想起之前曾经崴到脚的事情,心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当时是不是随便国公府里一个妹妹扭伤了,他都能做到这一步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颜婳呼吸一窒。
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想,晏师清肯帮她,不是最好的吗
……
半空中,轻红梅花飞舞。
晏师清目送颜婳离开,江隐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主子不怕小娘子怪你”
一声招呼都不打就闯入人家院子,就算你是他亲哥,也过分了。
晏师清道:“她不会怪我的。”
她对帮助过她的人,一向不错。
小刺猬的刺只朝着伤害她的人攻击,柔软的腹部,却总是乖巧地蜷缩,向着她喜欢的人。
晏令昕和她都没有见过几次,她却肯为了晏令曦的关系为她着想,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找到谢玄意了吗”晏师清负手而立。
今天陈成突然派人告诉他消息,不知为何谢玄意对颜婳动了心思,撇下武德司的人溜进了云容斋。谢玄意是擅长伪装的一把好手,就凭他在武德司里做了那么多年,连自己亲妹妹都瞒过了,可以知道这人心机有多么深沉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目的,晏师清不可能放任他接近颜婳。
所以才带着这团儿来。
只是,谢玄意这次,究竟是为了皇位上那人来,还是其他原因
晏师清眉心微皱。
江隐悄声道:“谢郎着实厉害,我只是一会儿没看住他,他就没了人影。”
这时候长随对晏师清道:“世子,府里说,收到了一份给您的礼物。”
晏师清淡淡道:“放到库里就好。”
突然又一顿:“谁送来的”
小厮摸摸鼻子:“那人没说,不过看马车,好像是宫里来的。”
晏师清盯着那棵梅花树,让长随先把礼物送到云容斋。
如出一辙的锦匣里,朱红锦绣堆里,小心呈着一对灼灼的明珠耳珰。
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
……
风乍起。
隔壁成衣铺里,一个绣娘打扮的人抬起了脸。
也许是因为个子格外高的原因,他总是佝偻着腰,丫鬟仆妇看到了,还会笑着嘲两句,转眼间就忘了。
于是走在最后面的她,身影消失的时候,也没有多少人注意。
丫鬟笑着和最前面的绣娘道:“你们可真奇怪,怎么招了这么个像是男人的绣娘”
“男人”绣娘一脸懵逼,“什么男人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两只雀鸟喳喳叫着,双双飞过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