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婳对贺攸的表现, 恍然未觉。

    她在缠着晏师清，要他书房里那一本《大宛游历记》。

    原本她是从晏师清那里借出来的，不过当时走的时候太匆忙，颜婳也不想跟他们再有牵扯, 那本古籍就留在了芙蓉居。

    晏师清刚刚给他带回了西域特产九香丸, 也是《大宛游历记》中注明的能够调制易容膏药的配方之一。

    这一配方最为难得, 如今所有的原料都齐全了，颜婳心中就对那传说中能有换脸之用的古方跃跃欲试。

    晏师清答应带给她, 颜婳就很开心，蹦蹦跳跳送他离开。

    外面天色已晚，晏师清站在马车前, 颜婳对着他，因此看不到她背后, 周潇和贺攸也跟了出来。

    晏师清扬唇一笑，揉了揉颜婳的柔软如鸦羽般的发丝。

    颜婳笑眯眯的，像是只被撸得开心了的猫, 抓住他的胳膊说了什么。

    贺攸眸光骤缩。

    这个动作极为暧昧，颜婳却丝毫未觉察。

    晏师清目光落在贺攸身上, 不经意一笑。

    那云淡风轻的笑容, 在贺攸眼里却全都是挑衅。

    【婳婳上了他的当, 他的心思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贺攸心中沉了沉。

    此时已经是暮色四合之时，黄昏时的晚霞灼烈如火。晏师清离开后，颜婳旋身，就见到贺攸面色苍白。

    她走近, 关心道：“怎么了贺攸，你脸色怎么那么差”

    贺攸抿抿唇，张口想说什么，到底吞了回去。

    颜婳奇了，笑盈盈道：“你怎么吞吞吐吐的，到底想说什么”

    贺攸心想，颜婳到底和晏师清待在一起大半年了，看她的样子，说不定还很信任他，自己说的太直白，她说不定接受不了。

    于是他委婉道：“镇国公世子，有点古怪，他不简单。”

    被他这么一说，颜婳突然想起来，曾经梦境里，到最后玉京都在传言他是帝王私生子。

    她笑容淡了几分：“他们这种人，要是被人看透的话，还怎么在朝廷里混。”

    贺攸蹙眉，心中千回百转。

    周潇却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目光里有警告。

    “算了算了，我们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

    颜婳哈哈一笑：“可不是嘛，铁蛋说的对呀。”

    周潇略自得，心想贺攸你还是嫩啊，我逗女人开心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

    颜婳继续赞同道：“我勾搭小男孩的时候，周潇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

    周潇：“……”

    ……

    云琼枝安排周潇和贺攸住到了一间客房里。

    贺攸挑着灯温习功课，周潇大大咧咧躺在床上打着滚，突然道：“贺攸，你该不会真对颜婳起了心思吧”

    贺攸眼睛都没抬，淡淡道：“关你屁事”

    周潇咧嘴一笑，从榻上来了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坐在榻上，懒洋洋道：“其实你起了心思也正常，毕竟咱仨从小一起长大，你放个屁我都知道什么味儿的响不响。颜婳从小长得好看，咱清平县十里八村都找不出比她更俊的闺女，别说清平县，我看这人才济济的玉京也找不出几个来。”

    贺攸先是忍无可忍骂了句：“你恶不恶心”

    又有点失落道：“那又怎么样”

    他在清平县苦苦相思，可是她却在玉京活得那么滋润，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周潇闲闲道：“看你这么颓废，做兄弟的给你提个醒啊。”

    “怎么说”

    “你瞅瞅你看人家世子爷的眼神，都快要咬上去了，他好歹也算是婳婳半个哥哥，你这样子婳婳不是左右为难”

    “可是他……”贺攸没法说出口，那个看似清隽冷漠的男人看颜婳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妹妹。

    “别可是了，他就是真有什么，他家里那么一大口人能同意这些勋贵之家背地里的规矩肯定要多得多。”

    贺攸觉得自己被说服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这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

    周潇招来门外的婢女：“怎么了”

    婢女道：“世子爷送来的东西，娘子看了很高兴。”

    周潇有点纳闷，什么能让颜婳那么开心。

    澹雅馆，晏师清批改完往年的公文，江隐悄无声息进来了。

    “她什么反应”晏师清淡淡道。

    江隐道：“很惊喜。”都快要跳起来了。

    “她可真是怪，喜欢这些东西。”晏师清笑道。

    江隐心道，还不是你惯的。

    “大宛国，古息慎国……”晏师清沉吟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国家的名字有点耳熟……”

    月色渐渐入户，掩盖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

    庄王府，赵濯很晚才回来，身上带着酒气。

    他没有去寻紫嫣，紫嫣姨娘却自己找上他，因为她还记得自己心心念念的铺子呢。

    “世子，那云容斋……”

    “滚！”

    紫嫣愣住。

    赵濯微微闭目，半晌才道：“云容斋的事情不要谈了，刚才是我不对，朝你发脾气。”</p>

    紫嫣抿唇，知道他心情不好，不敢惹他。

    背地里却和自己的姐妹联系，盯紧了云容斋，她就不信他们不出什么问题。

    赵濯醉醺醺靠在门上，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他一定要掌权，这样才不会轻易被人轻辱。

    晏师清真是太过分了，不过一个铺子，竟然一丝情面都不肯给自己留。

    ……

    李碧芙顶着云容斋描绘的精致妆容出席了公主的赏花宴，果不其然受到了近乎一致的赞美声。

    “这颜色搭配的真是好看又自然。

    “看这花钿，莫不是云容斋的手笔吧。”

    李碧芙矜持地跟那位小娘子聊起云容斋的事情，忽而有一小娘子道:“蕴娘，你不是说你跟云容斋东家关系不错吗，怎么没有去它们那里让我们姐妹开开眼”

    李碧芙看过去，发现是一个颇为不喜欢秦蕴的小娘子故意开的口。

    秦蕴却浑然不觉这其中的恶意，兀自笑嘻嘻道:“婳婳虽然是我朋友，但我不能因为她和我关系好就白白占她便宜啊。”

    那小娘子略带不屑道:“连这点脂粉钱都舍不得，看来她也没有把你当朋友看，难道这种事还需要提醒吗蕴娘，你初来乍到，玉京虽然繁华富贵，但你可不要轻易被人蒙蔽了。”

    话里话外都是挤兑秦蕴没眼光，挑拨她们关系的意思。

    李碧芙心想这小娘子有点过分了，秦蕴虽然在外地长大，可是她的父亲确是实打实从地方升上来的京官，家里也是玉京不算小的世家，怎么能这么明显地排挤她呢，果真是太刁钻。

    倒是没想到，那貌似天真无邪的秦蕴嘴巴也是厉害。

    秦蕴道:“总比有些人，貌慈心狠，嘴巴上劝着人好，话里话外都是挑拨人家关系的长舌妇好，你说对不对”

    那小娘子万万没料到秦蕴居然直接骂了回来，脸色难看起来，一时间却不知道怎么回她，好不让自己太丢面子。

    秦蕴却抢先道:“你先别说话。”

    小娘子气道:“我凭什么不能说话，你能管到我”

    秦蕴:“呵呵呵呵呵……”

    小娘子:“”

    秦蕴开口道:“难道刚才你挑拨我们关系不成，还被我指桑骂槐，不该尴尬吗”

    小娘子:“……”

    秦蕴眉开眼笑:“你们玉京的贵女，不都是尴尬的时候就呵呵吗”

    这段对话最后是以那小娘子气急败坏地把帕子丢到地上为结局结束的。

    秦蕴也不生气，面上还是笑嘻嘻的。

    李碧芙心中却升起警惕之意。

    【之前宫中传出来圣人想要把秦蕴许配给晏世子我还不信，毕竟她看起来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怎么能够适应国公府复杂的环境。难不成，这是真的……】

    裴筠刚刚就坐在她们附近，她上午在云容斋生的气还没有消除，这时默默听完她们对话，不由得冷笑道:“秦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颜婳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简单角色。”

    她对秦蕴无感，但是不喜欢颜婳是真的。

    秦蕴想了想，要说什么，这时候一道雍容华贵的身影出现。

    “见过永宁长公主，见过福安公主。”

    众位小娘子一起福身道。

    永宁长公主道:“平身，不必多礼。”

    永宁长公主是圣人的姐姐，因为腿脚不利索，上了年纪后就喜欢热闹，同时她也是福安公主的亲姑姑。此时福安公主是半搀扶着永宁长公主，徐徐过来的。

    “吾刚才听到，云容斋是颜婳的产业”福安公主先开口道。

    众人对视一眼，都没料到原来之前永宁长公主和福安公主就在她们身后，也不知她们听进去多少，大家都开始回想自己刚才言行是否有不当之处。

    李碧芙紧紧盯着秦蕴，发现她面色如常，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裴筠先开口道:“正是，今日我还和阿李一同去了那云容斋。只不过……”

    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希望能等到福安公主主动发问，好当面告颜婳一状。

    可惜福安公主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心思。

    她问李碧芙道:“表姐今日也去了那云容斋”

    一边打量她，果不其然她的妆容细腻又精致，颜色搭配自然舒适，比裴筠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福安公主也是爱美之人，比一般玉京的小娘子懂得也更多，一眼就看出了这其中不为人知的妙处。

    李碧芙知道她性子，道:“正是，恰好和阿裴遇见了。”

    福安公主貌似不经意道:“你自己一个人去”

    “当然不是，是小叔叔带我去的。”

    李复

    这已经不是福安公主第一次听到李复和颜婳的名字放在一起了。

    她眸光微动，一定决心一定要去见见那颜婳是何人，她最好不要对表叔有非分之想。

    福安公主算盘打得不错，没想到之后云容斋就出了事情，她再想让颜婳入宫也不可能了。

    事情是这样的。

    颜婳那日收到了晏师清送来的书籍，开心不已，当夜就用那九香丸调制好了易容的药膏。

    她一方面处于给自己留个底牌的想法，一方面也是想保密，就没跟任何人提起，关上门就开始照着书中所言，开始易容。

    烛火幽幽，映衬着那镜子里少女恍惚不定的容颜，那一晚上，颜婳觉得效果还是不错的。

    结果第二天她因为昨晚睡得晚，清晨没有起来。

    青妩开了她的门，进去，想要把她叫醒，看到她的脸之后，沉默了。

    颜婳这时候悠悠转醒，睁开朦胧睡眼，恰好看到青妩脸皮抽搐。

    “怎么了，你怎么表情那么怪”

    颜婳还笑眯眯去掐她的脸。

    等到青妩默然地把一面镜子举到她面前的时候，颜婳差点没被吓得跳起来。

    这、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