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还是把话说得太满了。

    哪怕她无比警惕地紧跟在婉华身后, 苗头稍有不对就迅速冲上去把车扶住，婉华也还是摔了两次。

    就在她眼跟前！她很清楚地听到了婉华磕在石板地上的声音，响亮又清脆, 可想而知有多疼。

    她小时候练车那会儿是不怕摔的, 本来就不是文静的性子，平日里和林曜一起上树上房的就没少摔。二叔也没有娇养着她, 摔了绊了从来没有人扶，都是自个儿揉揉摔疼的地方爬起来。

    因此，摔个跤于她而言真的是再小不过的事。

    可当摔的人从她自己变成婉华，她受不了了！

    婉华朝地面倒去的瞬间, 她的心也在跟着往下坠。婉华所经历的痛, 于她而言已经不止是感同身受, 而是被爱和想象放大了无数倍的痛。

    “我没事。”婉华见文心过来扶她时眉头紧锁着, 显然是担心了。于是忍着疼故作轻松地冲文心笑了笑道：“戴了护具没那么容易受伤的。”

    “可是疼啊”文心捉起婉华沾了灰土的手一边翻来覆去地看有没有擦伤，一边掏出帕子擦，撅着小嘴不开心地碎碎念道：“非得伤着了才作罢么学车这事又不用急的，想去哪里有我载你呢。反正今天不许练了！改天去我家后园的草地上练, 那边地软，摔着了也不会很疼。”

    文心脸上写满了伤在你身疼在我心, 婉华心里当然是甜蜜的，不过又有点小小的遗憾。她刚找到点感觉，再骑上几圈应该就能会了。

    “我想再练一会儿感觉快要会了，雁雁你不觉得我骑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么”婉华语气软软地央求文心道：“好不好嘛”

    文心对望着婉华殷切的视线，迟疑地点了点头。“把手套戴上再练。”

    “太热了”婉华面有苦色。

    “听话！”文心松开婉华的手, 绕过倒地的脚踏车进屋帮婉华拿手套去了。

    太薄了护不住手，太厚了婉华也确实怕热。文心正站在放手套的抽屉前犹豫着，院子外传来脚踏车链条转动的声音。

    文心朝手套伸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总爱扬起嘴角的也渐渐垂了下去。

    婉华有自己的主意。也许是有自信不会再摔倒，也许是觉得摔倒了也无所谓。

    婉华总是有自己的主意。而对于她的顾虑，她的担心，婉华似乎是不那么在意的。不只她，婉华对于除了自己之外的所有人的想法，都不怎么在意，不然也不会毫不犹豫地同她在一起。婉华自己也说过，以前最艰难的那段岁月无人可依，于是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

    不管是关于人命的大事，还是要不要戴手套这样的小事。婉华从来都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因为在婉华心里，这些事无论大小，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婉华当然也会考虑她的感受，不过并不会觉得自己的事其实也是她的事，她的感受不会对婉华的决定造成太大影响。

    婉华以为她对章立丘的事只是害怕，只是不能理解无法接受。不是的，其实她在看来，婉华杀了人同她自己杀了人无异。

    婉华以为不等她出去就骑车，她只是会比较担心。不是的，婉华的痛就是她的痛，婉华要是真的伤到了哪里，于她而言简直是剜心之痛。

    相爱的两个人，你的事我的事哪有那么泾渭分明你的罪就是我的罪，你的痛就是我的痛。

    可惜婉华现在还不明白。

    “雁雁！我会了我会了！你快出来看！”耳边传来婉华无比雀跃的欢呼声，和秦妈她们的喝彩声。

    文心合上放手套的抽屉，扯起下沉的嘴角笑着出了屋子。

    她是有点难过失落，不过半点未生婉华的气，反倒是对婉华的心疼更多。至于婉华还不明白的事，她会慢慢教给婉华的。

    “婉华你怎么那么厉害啊！”文心站在屋檐下笑容灿烂地鼓着掌道：“我学了好几天才学会，你半日的功夫就会了。”

    “你那会儿太小了嘛”婉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绕着院子歪歪扭扭地骑了几圈后愈发平稳起来。

    厨房传来菜下锅油爆响的嗞啦声，不一会儿，香味就随着烟气从厨房飘进了院子里。

    秦妈打了盆水放在架子上，笑着招呼婉华和文心道：“洗手吃饭啦！”

    周一下午最后一节课，文心班上又拖堂了。</p>

    <strong></strong>

    婉华笑着和胡子珊挥手道别后，站在二年一班教室外的梧桐树影里等了好一会儿。

    老师热情洋溢的讲课声在渐渐安静下来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洪亮，婉华觉得以老师的兴致，文心一时半会儿可能出不来，于是背着书包上楼回了一年一班的教室，打算边做着作业边等文心下了课上来找她。

    何曼铃放学后没有立刻走，而是从书包里拿出镜子、香粉、口红等物补起了妆。

    平日与何曼铃交好，此刻正等着她一起下楼的几个女生中的一个笑着打趣道：“曼铃。你打扮得这么漂亮是和章师兄有约吗你俩要是有约我们就先走了。”

    何曼铃缓缓旋出镶放在金色细管中的眉料，在眉尾轻扫了两下，十分不快地瞪了眼说话的人。立丘失踪的消息现在只有男中的老师和部分二年级的学生知道，暂时还没有传到女中来，不过她这几个朋友都是知道的。

    “……对不起。我忘了……”打趣的女生瞥了眼满桌画妆用的物件儿，并没有多少歉意地收敛起满脸的笑。

    何曼铃没有说话，只顾着往脖子上扑香粉。

    气氛有些尴尬。

    另一个女生语气关切地道：“曼铃你别太担心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的。”

    之前打趣的女生听了这话，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别太担心了何曼铃要是真的担心章师兄，哪会有这么多打扮的心思啊又不是出门，也不去赴宴。从学校回家而已，没准已经看上别的师兄了打算在人面前表现一下也说不定。

    何曼铃从小镜子里看到女生在偷笑，“啪”地盖上镜子扔进包里道：“笑什么要不是一会儿要陪立丘的母亲和妹妹去剧院，你以为我有心情打扮”立丘还没下落，阿姨和立珠的心情都很差，她想带俩人出去散散心。

    几个女生里属何家权势最大，甚至有两家的父亲是何曼铃父叔的部下。她们见何曼铃动了怒，小心翼翼地劝了两句，又一起指责了偷笑的女生。

    何曼铃一肚子火地领着姐妹团从教室里出来，恰好看到了正独自往楼上去的婉华。她停下脚步，从婉华消失的楼梯转角收回视线，透过一班教室与走廊相接的窗户，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正在上课的文心。

    “曼铃怎么停下了”

    走在最前头的何曼铃忽然停下脚步，紧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女生差点一个不留神撞上去。

    “云婉华落单了。”何曼铃转过身，冲几个小姐妹挑了挑高傲的眉。云婉华是怎样恩将仇报无耻至极的人，她都告诉了小姐妹的。最近两日她常和立珠在一起，又听说了许多云婉华不要脸的事。

    世上怎么会有云婉华那样不要脸的人啊！

    她震惊了。

    说到底立丘就不该好意答应婚事，去帮云婉华安她那个病爹的心。云婉华那种穷家小户没见过世面视财如命的人，不招惹便罢，一招惹就跟腐皮胶似的，不掉层皮根本撕不掉。

    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接话。她们当然明白何曼铃的意思，只是云婉华与文心十分要好，文心性子虽好，毕竟家世摆在那里，并不是她们敢惹的人。

    “算了吧”之前安慰过何曼铃的女生小声劝道：“被老师知道就不好了。”

    “怕什么她告到老师跟前去，咱们不承认不就好了”何曼铃用威胁的目光扫了眼身后的四人道：“去不去”说完路过一班教室朝楼梯去了。

    女生们犹犹豫豫地跟了上去。她们不想得罪何曼铃，也不敢得罪文心，于是往三楼去的路上你一句我一句小心翼翼地劝何曼铃道：

    “文心一会儿下课肯定要上来找她的。”

    “对呀曼铃，算了吧”

    何曼铃本来为着章立丘不见的事心里就火大，一听文心的名字火更大了。立丘追求过文心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也为此发过难，当时立丘的解释是：确实喜欢过文心，不过已经彻底放下了，否则不会跟她在一起。还反问她难道从前没有喜欢过别的谁么她当然是有过的，于是发了会子脾气也就不计较了。

    “怕文心干什么咱们又没有找她的麻烦。”何曼铃嗤笑一声道：“再说就她那个软不拉唧见谁都乐呵呵的性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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