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子在家呆不住, 差不多隔个一两日就会来云家找云老爷子说话, 吴钦言自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 爷俩在云老爷子的盛情挽留下一般也会用了晚饭再回去。

    周五晚, 两家人正一起用着饭，秦妈在门口传话说盛少爷回来了。

    文心挑着鱼刺的手顿了顿。

    婉华心里无波无澜, 娴静地拿起巾子净了手，起身迎出去笑意款款地招呼盛哥儿道：“用过饭了吗”

    盛哥儿看了眼屋檐下新装上的电气灯,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最近过得混混沌沌, 为着婉华有了心上人的事生了许久的闷气, 竟疏忽了对云叔和婉华的照顾。

    “还没。”他望着婉华的笑脸, 不自禁地扯了扯嘴角。

    “那一起吃点儿吧！”婉华领着盛哥儿往饭厅走。

    秦妈手脚麻利，已经在云老爷子和婉华之间帮盛哥儿添了座。

    盛哥儿问候了两位老爷子才落的座, 坐下后目光一直停留在冲他微微笑着的吴钦言身上。

    “你俩还没见过吧这是你吴伯伯家的公子，叫钦言，按年岁你该叫哥哥的。”云老爷子向盛哥儿介绍完，又望向吴钦言道：“钦言啊！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阿盛。”

    盛哥儿打量吴钦言的目光冷冷的, 吴钦言本来想寒暄几句，见对方并不友好便也兴致缺缺。二人相互一点头, 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晚饭过后，众人又吃着茶点聊了会子天, 吴家父子起身告辞。吴钦言搀着腿脚日渐利落的老父亲, 笑着对婉华道：“婉华，那我明早过来接你。”

    “嗯嗯。”婉华牵着文心站起身，对云老爷子和盛哥儿道：“我跟雁雁送送吴伯伯和钦言哥哥。”

    盛哥儿坐在瞬间冷清下来的饭厅, 忍住不快语气平静地问老爷子道：“云叔，婉华同吴先生……”那个念头令他心碎，刻意假装的平静终究还是被轻易打破了。他挣扎许久，才问完那个残忍的问题：“在交往么”

    “不清楚。”云老爷子摇了摇头。他也不太确定，婉华和吴家公子相处的似乎不错。不过有没有交往他没问，婉华也没说。“交往了也好。我瞧钦言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吴伯伯更是个好相处的。”

    “……”盛哥儿沉默了，半晌扭头望着老爷子徐徐道：“那您觉得，是吴先生好还是我好”

    老爷子愣了下，旋即笑了。盛哥儿是少年老成的性子，这样孩子气的时候可不多见。“这是什么傻问题，在爹心里你当然是好过他的。”他说完尴尬地顿了下。盛哥儿既寻回了家人，他再自称“爹”显然是不合适的，只是多年来说顺了嘴，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彻底改过来。

    盛哥儿苦涩地笑了笑，心里的酸楚难受并没有消解半分。要是说这话的是婉华就好了……

    云老爷子又道：“家里装了电话，你以后要是担心我或是想妹妹了，不用大老远地特意过来。”

    “嗯嗯。”盛哥儿握住老爷子的手，满是歉疚地道：“家里如果需要什么东西，哪怕我思虑不周一时没有想到，您也可告诉我的。不管我是住在梁家还是住在云家，您和婉华永远是我的家人。”

    “原是想叫你帮忙装个电风扇的。你也知道你妹妹那人最怕热，今年暑气来得早，这边通风又不及咱临泉的宅子好。”云老爷子指着饭厅顶上的灯道：“电话和灯是顺便装上的。你吴伯伯是个热心肠，我也推不掉。”

    “那您想想，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吗”盛哥儿问道。

    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用不着。就是婉华生日快到了，家里地方小，不便宴客。你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打听打听有没有什么合适宴客的地儿。”

    “我正想找您商量。我妈说婉华十六岁生日肯定要大办一下的，但您身子没有大好，还是不要太过劳累。她的意思是叫我问问您，婉华的生日宴交给她办好不好家里地儿够，她也有经验，婉华挑衣裳试首饰什么的有女性长辈陪着也方便些。”

    老爷子不想给梁家太太添麻烦，正犹豫着要怎么回绝。

    盛哥儿太了解老爷子和婉华那种不爱麻烦人的性子了，不等老爷子回绝就又道：“这事我妈已经筹划许久了，叫我无论如何要说服您答应。您别见外了，本来就是一家人，要紧的是办好婉华的生日对不对”

    此时婉华和文心送完吴家父子回来了。

    盛哥儿和老爷子的对话戛然而止，默契地想给婉华一个惊喜。

    云老爷子抬起头，笑容和蔼地打量着无论去哪都爱牵着手的两个小姑娘道：“婉华，你和文小姐回房休息了吧！我和你哥哥还有点事要商量。”

    “嗯。”婉华望着低头没有看她的盛哥儿道：“太晚就别回去了吧屋子就早收拾好的，你没带走的衣裳也都在。”她送吴家父子出去时，并未看见巷口停着车，盛哥儿应该是雇车过来的。

    宋妈送了熬好的药进来。

    文心接过竹盘，催促婉华赶紧跟她回房喝药了。

    盛哥儿惊骇地望向老爷子道：“婉华生病了吗”

    “没有。她那个肠胃弱的老毛病，文小姐介绍名医帮忙开了副方子，最近胃口倒真是好了许多，气色也比从前好了。”

    “嗯嗯。”盛哥儿心里的内疚更深。他口口声声说爱婉华想一辈子照顾婉华，其实做的远不如说的多。对于婉华，他积压多年的渴望要多过爱吧他果然是不配和婉华在一起的，不管有没有发生那件事。

    回到房，文心放下竹盘，拿起勺子满心欢喜地准备喂婉华喝药。谁料想已经对药汤的苦味习以为常的婉华，端起药碗呼呼了两口，觉得不那么烫嘴了就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文心拿着空荡荡勺子，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小孩，脸上写满了委屈。她和婉华在人前一向很注意，于是打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除了见缝插针地拉拉手，什么话也没敢说什么事也没能做。

    能喂婉华喝药是她今日仅存的甜蜜期许了。可是婉华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说好我喂你的。”文心一脸残念地望着只剩了半口药渣的空碗。

    婉华见文心明显有小脾气了，讨好地笑了笑道：“怕你累嘛药也不苦，不用一勺一勺喝的。”

    “那人家喜欢喂你嘛！盼了一整天了，结果……”文心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嘴还撅着，手却放下勺子端起茶碗让婉华漱口了。

    婉华甜甜地笑了，接过茶碗漱了口道：“嘴里有些发苦，我还想喝半碗甜汤，雁雁喂我好不好啊”她晚饭吃得多，药汤的份量也大，其实已经很饱了。只是不忍心看文心失望，想着多喝个半碗汤也不打紧。

    “好！”文心欢欢喜喜地站起身道：“我这就去帮你盛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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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的车到了巷子口，司机停下车回头对林曜道：“少爷，巷子太窄了又停着辆车，咱们进不去。”

    “没事。我走过去。”林曜推门下车，脚步轻快地往云家宅子走去。

    门前停着辆车，车旁立了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车上还坐着一男一女。林曜觉得车下立着的男人有些面熟，不过一时记不起来是谁。

    “林少不会也是来接云小姐出去玩的吧”车窗摇开，坐在前座的男人探出头来戏谑地望着林曜道：“那真是不巧，云小姐和吴少已经有约了。”他以为林曜喜欢婉华，是来抢他未来大嫂的。

    林曜见说话的人是钟家老三，笑容淡淡地道：“三少误会了。我是来接文心的。”

    门开了，一身裤装的婉华羞低着头，轻声对送她出来的文心道：“那我走了”

    “嗯。”文心不舍地捏了下婉华的手，根本没注意到离她数步之遥的林曜。

    还是婉华先看到林曜，笑着打了招呼。

    钟家的车接上婉华离开后，林曜走上前来，低头看着还依依不舍地望向巷口的文心道：“想和婉华她们一起出去玩啊”

    文心收回视线，抬起头迎上林曜的目光道：“祖母说的是吃午饭。你这么早过来干嘛”

    “太久没见你了，想早点见到你。”林曜语气温柔了许多，眼也不舍得眨地望着文心渐渐褪去孩子气的娇美容颜。

    文心也懒得跟林曜生气，只当没听到。“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回房拿下包。”

    “好。”林曜笑着站到了一旁，耐心等着文心出来。

    林家大房和二房没住在一起，不过离得并不远，为了建野球场一部分园子也是共用的。老太太好清净，有自个儿的院子，平日里没跟着儿子媳妇住。这次请文心过来吃饭，也是在自个儿的院里。

    车还未停稳，文心就看到了不远处自家的车。

    “我二叔也来了”文心转头疑惑地问林曜。她以为只是过来陪老太太简单吃个饭，看情形似乎不像……

    “嗯。”林曜先下了车，开门把手递给文心要扶她。

    文心没碰林曜，独自下了车目光复杂地望着林曜道：“林曜你跟我说实话。祖母特地叫我和二叔过来，是不是你的主意”

    “真不是。”林曜有些失望地收回手，与文心并肩往老太太院子走去，满脸疑惑地道：“祖母知道叔是大忙人，一般没什么事不会请他过来啊！”

    二人进到厅里，分别跟老太太和文楮打了招呼。

    离午饭还有些时辰，老太太命仆人送了些点心进来，就命她们都退下了。

    老太太拉着文心的手，望着文楮道：“今日特地请你和雁丫头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们家的意思。两个孩子都老大不小的了，你父亲和我家老头子既然把婚约定下了，能如约结亲自然是最好的。雁丫头是我瞧着长大的孩子，曜儿是怎样的品格你也清楚。俩孩子打小就最要好，他们在一起咱们做长辈也放心对不对”

    她对于二儿媳妇看中的伍家丫头是不大满意的。她这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看人八九不离十。伍家丫头瞧着规矩，其实是自作聪明的糊涂人一个。孙儿的心思她更是知道，待文家丫头有多亲热，待伍家丫头就有多冷漠。

    “什么婚约”文心震惊地瞪大了眼。

    林曜的脸色也算不上好看。婚约的事他早就知道，但是从未想过用这个逼迫文心。以他对文心的了解，文心也不可能在乎所谓的婚约。

    老太太回忆着道：“十几年前，你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两家老爷子订的口头婚约。你二叔没跟你说过”她说完望向一旁不动声色地饮着茶的文楮。

    “没跟她说。”文楮轻轻放下茶盅，笑着对老太太道：“喜欢谁该孩子们自个儿拿主意，哪能依着十几年前老爷子们随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作决断呢”

    老太太并不是迂腐至极之人，笑着道：“是这个理不错。曜儿对雁丫头是怎样的心思我是清楚的，方才提起婚约之事，也只是感慨缘份之妙。”她望向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文心，轻声细语地道：“雁丫头。你对曜儿呢”

    文心与脸色比她还难看的林曜对望了一眼。

    “祖母——”林曜正要开口帮文心解围。

    文心大大方方满脸笑意地冲老太太摇了摇头。

    毫不犹豫。无比坚定。

    老太太见文心并没那个意思，孙儿似乎也不开心，便识趣地没有再提这茬，和文楮聊起往事来。

    在林家用完午饭往车走的路上，文心小声地有些埋怨地问文楮道：“爷爷什么时候给我订的婚约啊”

    “好早以前的事了。”文楮笑着道：“你打小生出来就不怎么好看，后来越吃越胖。咱家老爷子担心你长大了没人要，见林曜那小子生得好看就跟林家老爷子订了口头亲。”

    “……”文心说不出话了。她小时候哪里难看了嘛！婉华看过她所有的相片，一直夸她漂亮可爱来着。

    出了林府，文楮见有警察厅的人在车旁等着，上前问道：“有事吗”

    警厅的人点了点头，上前来在文楮耳边低语道：“京西男中有个学生失踪了，事关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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