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说不疼, 文心夜里还是被疼醒了好几次。不过每次她哼唧着醒来, 听到动静的婉华也会马上醒过来, 把她搂进怀里替她揉揉肚子, 直到哄着她先睡着了才再睡下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文心又醒了。不过这次不是被疼醒的, 而是想去厕所了。

    婉华熟睡中恍惚听到床“吱呀”响了一声，赶忙睁开眼, 伸手把刚掀开被子还未来得及坐起身的文心捞进怀里抱住, 迷瞪着睡眼心疼地问道：“又疼了吗”

    文心心化成一汪春水, 吻了下婉华蹙起的眉间低声道：“早就不疼了。我去一下厕所就回来, 你接着睡。”

    “唔嗯”婉华夜里没睡好本来就困，听文心说已经不疼了便合上眼踏踏实实地进入了梦乡。

    文心回来后又抱着婉华睡了一会儿, 直到秦妈过来敲门叫她们起床上学。

    “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吗”婉华梳好头，放下梳子回头望向正坐在书桌前整理书包的文心道：“要不还是别去上学了吧你要是觉得呆在这边太无聊，不如让蔡叔接你回去，我放了学去你家接你。”说完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文心见婉华困得哈欠连天, 脸上露出心疼之色。她知道婉华夜里被她吵醒了好几次，天亮以后才勉强睡了一小会儿。

    “你留在家里陪我不就不无聊了么”文心起身走到婉华近旁靠床放着的春凳上坐下, 用盈着微微水光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婉华。

    婉华禁不住文心撒娇，莞尔笑着点了点头。

    文心光着脚丫子, 抱膝坐在春凳上得意又甜蜜地道：“就知道你舍不得扔下我一个人去上学。没分开的时候什么话都说敢说, 真分开了又抓心挠肝地想人家。”

    婉华红了红脸没有接话，顾左右而言它地拿起妆案上的珍珠发卡道：“昨天忘了把这个还给钦言哥哥。”

    文心扫了眼她和婉华共用的首饰盒里新多出来的许多首饰，不解地问道：“首饰和衣裳不都是吴伯伯送你的么怎么还要还”

    “别的那些是吴伯伯和钦言哥哥特意送给我的, 这个却不是。这个是钦言哥哥临时借我戴的，他既随身带着，肯定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婉华从抽屉里翻出个小孩拳头大的锦盒，把发卡用手帕细细擦拭过后放了进去。

    “嗯嗯。那他下次陪吴伯伯过来我提醒你。”文心无意去猜测发卡背后的故事，吴先生与别人有过怎样的罗曼史与她并没有关系。不过听着婉华一口一个钦言哥哥的，她心里始终不大痛快。可再一想，以两家老爷子一见如顾的交情，也确实没有比“哥哥”更合适的称呼了。总不能让婉华跟着她生分地叫人“吴先生”吧

    另文心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吴钦言的“下次到访”来得这样快。

    午睡起来，她正帮婉华补着这两日落下的功课，就听秦妈说吴家老爷少爷来了，同时还带了电气公司和电话公司的人来。

    云老爷子急忙迎出来，笑容满面地同两个公司的人打了招呼，上前搀住吴老爷子面色为难地道：“都说了不用不用，这些事我托盛哥儿去办就好的。”婉华不过说了句天气太热睡不好觉，他这老哥哥就上了心，说家里正好有闲置的电风扇，可以联系电气公司过来给他和婉华房里各装一个。

    “又不是什么麻烦事。”吴老爷子乐呵呵地道：“顺便把电话也安上，以后咱们两家有什么事也不用差人跑来跑去的耽误功夫。”他以为婉华上学去了，回身对两个公司的人道：“诸位先布主屋的线吧，厢房那边等云小姐放学回来再说。”除非得到婉华的允许，否则不管为了什么也不该叫人随意进出姑娘家的闺房。他下午才带人过来也是这个缘故，等主屋那边布置妥当了，婉华也差不多该放学回家了。

    “她凑巧在家。”云老爷子正想请秦妈去唤婉华出来，话才到嘴边西厢的门就开了，比文心早一步收拾好的婉华衣衫齐整地出现在门口。

    婉华关上门走到院里，笑着同吴家父子打了招呼。

    吴老爷子面有忧色地道：“怎么没去上学是学校有事放假还是身子还不痛快啊要是不舒服就尽管在家歇着，落下的功课让钦言帮你补，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吴钦言眼神委屈地白了老爷子一眼。想当年他上中学的时候，甭管身子痛不痛快，只要还睁得开眼走得动道，就必须去上学。果然不是亲生的！

    文心正穿着鞋子，隔窗听吴老爷子说要让吴钦言帮婉华补课，心里一急动作就慌乱起来，系个鞋扣半天系不好。

    婉华不想耽误吴钦言的时间，更不想打翻文心的醋坛子，赶忙挽拒道：“谢谢吴伯伯。不过不用劳烦钦言哥哥的，落下的课雁雁在我补。”

    文心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嘴角浮起浓浓的笑意。

    她其实不确定吴钦言对婉华有意无意，好感多半是有的，她家婉华本来就讨人喜欢。不过那种好感仅仅是对于父亲好友之女的爱护之心，还是对于心宜女子的爱慕之心，她并不能确定。

    好在她也不需要去确定。于她而言，重要的只有婉华的态度，而婉华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文心拾掇好出去的时候，老哥俩已经带着两个公司的人去了北屋，婉华则像昨日那样坐在石桌前陪着吴钦言说话。

    吴钦言笑着把婉华递过来的盒子推回去道：“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帮你挑礼服时顺便买了打算逗小侄女开心的，你留着戴就是了。”说完见文心过来了，微微颔首客气地唤了声“文小姐”。他待文心远不及待婉华那样自然亲近，一则两家的关系不同，二则他隐约觉得文心性格虽好，于他似乎有淡淡的敌意

    文心紧挨着婉华坐下，主人家似的笑着招呼吴钦言用茶。

    吴钦言笑着抿了口温茶，继续同婉华说话：“昨儿不是说想去打野球么礼拜六怎么样我带些朋友，你和文小姐也带些朋友，人多好玩一点。”

    “好啊！”婉华笑意盈盈地望向文心道：“我都不会玩，雁雁你要教我。”

    “礼拜六……我可能去不了……”文心神色为难地回望向婉华：“我得去林家用个午饭，昨夜刚答应过老太太。”

    “嗯……”婉华有些微的失望。倒不是介意文心去林家，文林两家是多年世交，肯定会常来常往的。林曜喜欢文心的事她也完全不介意，那只是林曜的心意，又不是文心的。

    她失望的是不能文心一起去玩，而且至少有大半日的时间见不到文心了。

    “既然文小姐有约，那只能我和婉华先去了。”吴钦言对于文心能不能一起去是不大在意的。亲疏有别，婉华于他而言是父亲好友家的女儿，是妹妹一样的存在，文心就只是妹妹的朋友了。婉华总不会只有文心一个好姐妹，文心不能去，必定还有别的人陪婉华去。

    文心不能去，婉华也不想去了，要是因为一些无谓的小事惹文心吃醋伤心就更没必要了。“钦言哥哥，要不咱们礼拜天去吧雁雁也可以一起。”

    吴钦言抱歉地道：“礼拜天我有约了。”

    “那就改天吧等您和雁雁都有时间了咱们再去。”婉华温柔地笑了笑。</p>

    <strong></strong>    文心知道婉华是因为她的缘故才忽然不想去的，对此她心里当然感到开心满足。可是一想到婉华独自在家思念她的模样，她心里就不是滋味，觉得离开婉华身畔半刻都是罪过。

    比起一个人在家苦苦等她回来，婉华还是和大家一起出去玩会更开心点吧

    文心笑着握住婉华的手道：“不用改天啊！你先和大家去，我去林曜家吃完午饭就过来。”

    通电和通电话完全是两码事。电话很快就装好了，电气灯和电风扇却还差得远着。

    晚饭时间，老爷子让宋妈做了许多饭菜招待吴家父子和忙碌了大半日的电气公司的人。婉华和文心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与外男同席，单独在房间用的饭。

    婉华望了眼书桌上新装的电话，弯起眼甜甜笑着道：“以后周末你回家的时候，咱们晚上就可以通电话了。”

    “周六一早，林曜可能会来这里接我。”文心没心思接婉华的话，喝了一小勺汤，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婉华：“你不要不开心。”

    “不会啊”婉华笑意未减。

    文心放下心来，不过又起了逗婉华的心思，眯起眼装作不开心地道：“我和林曜单独出去，你一点也不吃醋么”

    婉华一脸安心地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林曜喜欢文心，可她更知道文心喜欢的人是她。

    “哼！你都不爱我！”文心故作伤心地放下了勺子。

    婉华愣了愣。她曾经也为文心全然不吃醋而赌过气，很明白文心伤心的点。怎么形容那种心情呢就是既害怕对方吃醋，又盼着对方吃醋。特别矛盾。

    “我……”她想说爱的。可是那个说过无数次的字骤然出现在嘴边还是觉得有些肉麻，她犹豫了下，换了种更委婉的表达。“我是吃醋的。”

    这样说文心会开心了吧

    然而并没有。

    文心小嘴一撅，双臂一抱道：“那你就是不信我！明知道人家爱的是你，有什么好吃醋的嘛”

    婉华又是一愣。她察觉到文心唇边眼角忍了又忍的笑意，确定文心是故意找茬逗她了，弯着眉眼道：“横竖都是错，我竟不知该怎么做了。文姐姐教我好不好我牢牢记着，下次保准不再犯错。”

    “好啊！我教你。”文心目光天真笑容猥琐地望着婉华，害羞地舔了下唇道：“你可以说，不吃醋难道吃你吗我会说对呀！然后你就可以——”她起身扶着婉华的下巴吻了上去。

    电闸一开，屋里瞬间亮如白昼。

    婉华被新装的电气灯刺疼了眼，还没来得及细看文心得逞的笑脸，就赶忙把眼睛闭上了。

    章夫人听说儿子在北平赁好住处，周末要回家接她和立珠过去，早早地就命下人打点好了行李。

    只是都周二了还没见到儿子的影子。

    临泉离北平并不远，哪怕周日出发周一也该到了。

    “差人去镇上问问，立丘有没有打过电话回来。许是学校里有什么事耽搁了，要下周才回得来。”章夫人吩咐完铃丫，转头对久未出门憋得躁郁不已的闺女道：“等搬去北平就好了，没那些闲言碎语。”

    “未必吧！”章立珠冷笑一声道：“云婉华也在北平，有她在，我的名声好得了么她也够假仁假义的，明明是图咱们家的祖产，非得装作为阿千那死丫头报仇。我也没瞧见她把阿千风光大葬啊！不过派人去阿千老家问了句，听说人早埋了就再没过问了。”

    “阿千在的时候她待那孩子是不错的，立丘也说了，梁家不是一般的财大势大，你二嫂未必真的稀罕咱家这点子东西。”章夫人悔不当初地道：“说起来阿千那孩子要是没死，咱家现在和梁家也算亲家了。”

    “您不会舍不得丢了云婉华那种媳妇吧”章立珠干薄的嘴唇歪歪一抿，斜目望向章夫人道：“您是不是忘了她怎么对我对咱们家的难道您不该庆幸她那样狠毒的人离开了咱们家么”

    章夫人默了片刻，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听你二哥电话里的意思，似乎不想管你大哥的死活了。等立丘回来你帮你大哥说说话，终归是一家人——”

    章立珠不等母亲把话说完，就冷声冷气地打断道：“大哥自己不中用怪得了谁我觉得二哥做得对，难道让他把咱们一家人都拖死么您要说尽管说去，反正我不说。”

    到了晚上，铃丫差去镇上打听的人回来了，说章立丘并未来过电话。

    “打去学校宿舍了吗有没有联系到立丘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章夫人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太踏实。

    跑腿回来的仆人如实道：“打过了。学校那边说少爷不在宿舍，同宿舍的人说少年周五放学就跟老师请假回临泉了。”

    章夫人这下真的紧张起来了。这年头世道不太平，不会在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去雇辆牛车。”章夫人从椅子上腾地坐起身，目光焦灼地望向女儿道：“立珠，简单收拾些行李，马上跟我上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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