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关建林忙得脚不沾地,原本保养不错的脸染上风霜之色,好不容易救灾善后工作告一段落，可以睡个好觉,谁成想一大早就被电话吵醒。

    “喂,谁呀,大清早找我什么事？”关建林脾气不错,这个时候也难免不爽，话中便带出一丝火气。

    “是我，许立年。”对面并未因此就觉得被冒犯，自报家门后笑着打趣，“关村长,现在可不早,都九点多了。”

    关建林一个激灵，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袋瞬间清醒：“许少,有何贵干？”

    “没什么，我这边需要大量鲜鱼鲜肉,村里也就绿园有，我跟关家不熟，想请你当个中间人。”许立年没有废话，直入正题。

    “这个……”关建林眉心微蹙，明明很简单一件事,他却不怎么想答应,偏偏不答应不行。许立年这人,他打过几次交道,看似很好说话，骨子里却透着股掠食者味道，这种人能不得罪最好不要得罪。略一思索后，他道，“行，什么时候？”

    “尽快，最好就现在。”

    “好，那就这样。”挂断电话，关建林再次拨出，“喂，文杰，叔有事跟你说……”

    三言两语下，关建林就将许立年找他办的事全盘托出，末了提醒：“文杰，这人来头不小，你悠着点，别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

    “……”关文杰黑线，他是那样的人吗？建林叔这是将他当小孩子看待。稍一想又觉得不对，无缘无故，建林叔不会这么说，当即笑着应下，转头就把事情告知柳少希。

    “许立年要买绿园出产禽畜水产，建林叔还提醒你这人不好惹？”柳少希眉头微拧，语调中带出一丝迟疑。

    “嗯，我看应该不止买东西这么简单。”

    关文杰这话，柳少希赞同。真要那样，许立年直接上门便是，犯不着多绕一个弯让村长当中间人，这里面怕是还有什么说道。

    通常，家里生意都交给柳少希负责，这次情况有异，关文杰也跟着。

    两人刚商定没多久，门铃便被摁响。

    关文杰接起连通门铃的电话，确定访客后，遥控开门，随后迈开脚步迎上前，柳少希紧随其后。

    绿园大名，许立年早有耳闻，真正踏入却还是头一次。院门一开，目之所及是一片绿，其间夹杂少许缤纷之色，乍一看挺能唬人，仔细一瞧搁以往恐怕会大失所望。毕竟再美的景色，也掩盖不了它们是蔬菜的事实，对于有钱有势的人家来说，档次太低，很难入他们的眼，眼下却不然。

    在物资缺乏的情况下，实用比什么都重要。鲜花再美，开得姹紫嫣红炫目夺彩又如何，比不了一口吃的更让人心水。

    为了节省电力，除了前院两个小温室暖意融融外，其他连通各处的廊道都不通暖气，温度只比室外高上那么几度。因而，许立年几位访客神色如常，在关文杰和柳少希两人引领下步入小楼。

    客厅门一开，阵阵暖意便扑面而来，让人不由神情一松。

    这鬼天气，若非有正事要办，谁愿意出门？

    等众人落座，关文杰留下陪客，柳少希进厨房泡茶，不一会，每人面前就放了一杯果茶。

    按说，招待男客上果茶不太合适，此刻，包括许立年为首的一众富贵子弟却无一人显出异色。茶水刮肚，快两个月没怎么进油水，喝蜂蜜柚子水这类果茶远比喝绿茶红茶来得更受人欢迎。

    许立年解下大衣随意搭在椅背上，拿起面前果茶抿了一口。瞬间，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口中荡开，酸度适中，甜而不腻，就算他不爱喝这类饮品，也不得不赞叹一句，这果茶滋味真心不错，换个女的过来，只怕会爱上这一口。

    许立年放下茶杯，不动声色打量四周。且不说关文杰和柳少希两人气色红润，眼神清亮，眉目舒展，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舒坦，光客厅内摆设就足以让许立年眼睛一亮。

    倒不是说关家装修有多豪华，恰恰相反，装饰不过温馨精致而已，再说就是装潢得金碧辉煌，许立年也不会惊讶，他的出身眼界在那摆着，这些不足以让他失色。令他心惊的是客厅随意摆放未曾收起的鲜果鲜花以及自制肉干一类零嘴。

    哪怕在暴风雪肆虐期间，许立年都不曾缺吃少喝，但要放开了吃，那不可能。一想到连他这样的家境，日子都过得窘迫，而关文杰和柳少希却生鲜不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日子过得，简直比他强出不知道多少倍，即便他心性坚定，也难免生羡。

    许立年不开口，关建林自然不会先一步提起，关文杰和柳少希就更不会，几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着。

    关文杰没多想，柳少希却对许立年多了一分警惕。这人果然不是易于之辈，若他在方才心神受到冲击之时立刻谈正事，对他们并无益处，缓一缓，待平静下来，那就另说。

    察觉到这点，柳少希并未因势利导，咄咄逼人。他求的是安稳，从未想过把自家架在火上烤，但又不能过分示弱，这样就正好。

    半杯果茶下肚，许立年心里不无郁闷。这两人年纪轻轻，却忒沉得住气，且不提滑不溜丢、城府不浅的小狐狸柳少希，就连看来很容易打交道的关文杰都坐得稳如泰山，似乎对他带人上门意图一点都不急着知道。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关家能把绿园经营成这样绝不仅仅只是幸运。

    眼见差不多，许立年话锋一转，终于进入正题，目光却状似无意落在关文杰身上，话也是对着他说：“我这边需要采购一批肉类，全要活的，不知绿园能提供多少？”

    关文杰却未接茬：“这事由少希负责，许少有什么要求尽管跟他谈。”

    许立年不无遗憾，短短半杯茶工夫，他已经发现，关文杰要比柳少希好说话，他本想略过柳少希，直接跟关文杰谈，没想到他竟然放权放得如此彻底。

    许立年不是墨迹之人，既然事已成定局，那他就不会在这上面白费力气，直接直面颇有奸商潜质的柳少希。

    一个背景深厚，一个手握资源，且都不是省油的灯，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好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合作大抵敲定。

    许立年却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越俎代庖把关建林和他带的两位谈判助手打发走之后，继续慢悠悠品着果茶，好似他对果茶有多喜爱。

    关文杰和柳少希相视一笑，眼里有着了然。

    果不其然，许立年上门另有所图。

    将最后一口果茶饮尽，许立年突然道：“柳记骨汤不错。”

    “……”关文杰和柳少希有刹那茫然，不明白许立年怎么说起柳记，随即皆心中一凛。

    两人预感没错，不过片刻，许立年便拿出厚厚一撂检测报告展平放在两人面前。

    关文杰没动：“许少，这是……”

    “食品检测报告、食用体检报告。”许立年嘴角含笑，有问必答。

    “骨汤有问题？”关文杰面露紧张。

    柳少希别开目光，不跟许立年视线相交。文杰装得真像，要不是两人相处日久，还真会被他那真诚不做作的样子给骗过去。

    许立年一愣，随即笑道：“的确有问题。”

    这下关文杰更紧张了，整个人坐立不安，半晌叫道：“坏了，我得赶紧让柳记关张。”话落，他拿起手机就要往外拨，被许立年出口拦住。

    关文杰：“……”

    许立年心下不由暗骂，一个精得跟个什么似的，即便他后台大，有所退让，也依然不为所动，步步朝他底线紧逼，一个不动如山，装傻充愣，非得他先开口不可，以尽可能掌握主动权。两人敢这么做，不是心有倚仗，便是不知天高地厚。

    许立年不认为他们属于后者，那……

    想到这，许立年只能无奈笑道：“不瞒两位，骨汤的确有问题，不过不是坏事，是好事。”

    闻言，关文杰面上一喜。

    柳少希眼帘微阖，掩去其中笑意。这回他真是长见识了，别说许立年被唬到，就连他都看得佩服不已。关文杰这等演技，他不服都不行。

    既然已经讨不到好，许立年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把骨汤检测结果和食用后人体检测报告结果以直白易懂的话语道出，随后直陈来意：“绿园出品农产纯天然无污染，营养也丰富，却远比不上骨汤，秘方我不要，想来我要了你们也不会给，我想跟你们合作往外销售，你们提供产品，我负责渠道。”

    客厅霎那一静。

    虽已经预料到，但在听闻秘密被人发现时，两人依旧心惊，尽管那只是沧海一粟。关文杰和柳少希提前有过检测，经净华珠长时间浸泡的水压根检查不出异样，两人千算万算，谁也没想到问题竟会出在人食用后反应上。

    关文杰看了柳少希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这才道：“许少，想要合作可以，不过仅限于少量，大批不行，这东西很容易挥发，刚制成第一天效果最好，几天后就会完全失效，目前最长保质期是七天，这之后还能食用，只不过不再有增益效果。”

    许立年不免遗憾，倒也没有太过追求完美。保质期短他大可以销给富豪权贵，要嫌高铁运输还不够快，大不了他加价空运。

    或许这样更好，运作一番，三湾村说不定会更加安全。

    许立年不是短视之人，气候若不能得到改善，哪怕三湾村有一队警察保护，只怕也护不住大片温室。

    人一旦饿急眼，就别指望他们还有人性，真到了那时，偷抢拐骗算什么，杀人放火都不是个事。

    双方达成共识后，关文杰就不再插手，坐在一边默默看着柳少希同许立年过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