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25章 昭雪

作品:《农家小青梅

    八月初七,天青如洗,晨光穿透薄雾,在宫墙琉璃瓦上淌下一层淡金色的釉彩。

    宋英几人站在林家的小楼上,目光越过重重屋脊,眺望着皇宫方向。

    经过两个多月的审理,昨儿阮家悄悄递来消息,三司已将审理结果呈予皇帝,最终判决就在今日了。

    叮铃铃!

    檐角铜铃随风轻晃,打破林府的寂静。

    远处,管事疾步穿过回廊,朝着这边而来。

    林大夫深吸了口气,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低声道:“来了,下去吧。”

    宋英与袁清一左一右搀扶着林大夫往下走,尽管时机不对,落后一步的林文轩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与师妹还没成亲呢,那么积极做什么,还抢他的活!

    下了楼,林大夫偏头对袁清道:“你要走科举,不要在这些内侍面前露脸,一会儿就待在人群后,不要抬头。”

    袁清应下,往旁边挪了一步。

    林文轩上前几步,接替他搀扶林大夫,并朝他一通挤眉弄眼。

    可惜,袁清并没有理解到他的阴阳怪气,他埋着头跟在他们身后。

    到正堂时,已经设好香案,林家大夫人正指挥着丫鬟们做最后的检查。

    看见林大夫一行人,大夫人低声道:“老爷和二弟已经出去迎了,姑姑你就在这儿等吧。”

    林大夫一颗心全系在即将到来的圣旨上,忐忑不已,也没心情说什么,只点了下头。

    其余林家人也各自匆匆赶来,二老爷父子搀扶着林老太爷最后到,他站在林大夫身侧,低声道:“如你所愿了。”

    宋英抬眸望过去,有些疑惑,圣旨还没宣呢,他怎么知道如师父意了?

    借住林家的这俩月,她也看出来了,林家在官场的人脉往来,全是师父行医带来的,师父都不知道的事,林老太爷怎么会知道?

    “快上茶!”林大老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拉回了宋英的思绪。

    她望过去,只见林大爷与长子迎着一群人进来,打头的是一位身着绯袍、佩葵花金束带的太监,这便是专司宣读圣旨的主使太监,略后他一步的位置,还有一位副使太监,并锦衣卫两人;捧着香炉拂尘的小火者二人。

    宣旨太监拂尘一甩,似笑非笑道:“茶就免了,皇命在身,耽搁不得。”

    “是是是。”大老爷应下,与长子回到人群中,随着众人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绍承大统,夙夜兢业,惟刑狱之道,关乎天道人伦。今三司会审,查乾德七年贞惠皇后薨逝一案,江氏一门沉冤四十余载,覆盆难雪,实乃朕心之痛……”

    听到‘沉冤’二字,宋英提着的心终于落地,她悄悄抬眸,目光越过满庭伏跪的背影,落在自家师父身上。

    她跪得极低,脊背却绷得笔直,像一把出鞘三寸又被生生按回鞘中的剑。

    今儿她特意穿了大红色的衣裙,若江家沉冤昭雪,便是庆贺的彩缎;若不能,便作血祭的赤幡。

    此刻,那鲜红裙裾铺在青砖上,随着她身躯微颤,仿若一簇簇火苗,明明灭灭灼得人眼眶发烫。

    待圣旨宣读完,林大夫双手高举过顶,稳稳接过那卷青黄绫缎,声音沉得像是从肺腑里碾出来的:“臣,领旨谢恩。”

    宣旨太监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对站起来林大夫道:“江家蒙冤四十多年,陛下每每念之,便觉寝食难安,特意嘱咐圣旨用青黄缎子,以慰江太医在天之灵。”

    通常来说,正三品以上,平反的圣旨方能用青黄绫缎,江太医生前乃是太医院之首,正五品的院使,按理是不能用青黄色缎子的。

    林大夫拿着圣旨的手指收紧,心底倏然升起一股愤懑,圣旨里只说江家冤枉,对当年查抄的府邸家产只字未提,追封的荣誉也没有。

    这就是皇帝的愧疚?

    宋英上前握住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师父。”

    林大夫抿了下唇角,将心头的怒意压回去,对宣旨太监扯出个笑,“辛苦公公了。”

    见此,宋英松开她的手,则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过去,“天热路远,劳烦各位大人们跑一趟,一点茶水钱给大人们润润喉。”

    宣旨太监扫了眼荷包的份量,脸上笑意深了几分,却仍端着架子道:“姑娘客气了。”

    他随手将荷包拢入袖中,目光在林家众人身上打了个转,似笑非笑道:“姑娘虽是农家出身,倒是个伶俐的,比那些个……”

    话到此处顿了顿,眼风轻飘飘扫过林老太爷等人,“……比那些个曾经显赫过的,更懂规矩。”

    宋英尴尬了,她想着毕竟是师门的案子,才主动给茶水钱,被这公公一说,好似她故意卖乖似得。

    林老太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他曾是御史,性子最是刚正不阿,连皇帝都骂过,何尝受过阉货的鸟气。

    奈何形势比人强,如今林家已是庶人,比不得从前。

    他憋着口气,等这群人走远后,才重重哼了声,转身回屋去。

    林家的孙辈男丁赶紧上前搀扶,却被他撇开,他将拐杖往地上猛地一杵,“都给我让开,老夫还没老到要人扶的地步!”

    说罢,自己拄着拐杖,挺直腰板往屋里走去,那根紫檀木拐杖每一下都重重敲在地上,仿佛要把方才受的气都发泄出来似的。

    宋英慢慢收回目光,望着林大夫道:“师祖一家总算沉冤得雪了。”

    林大夫听懂了她的安慰,他们核心所求便是为还江家一个清白,眼下已经达到,便够了。

    尽管案件清楚明白,青玉嬷嬷的证词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皇帝的面问出来的,可这件事情还是几多波折。

    重审案子以来,以郑侍郎为代表的一群人揪着证词的真伪说事,被周少卿当堂驳斥了贿赂收买的可能性后,又拿着时间过去太久,青玉记得准不准确说事。

    反反复复拉扯了两个多月,宋英都以为皇帝不会让江家平反了,毕竟若江太医是冤枉的,那么当年贞惠皇后中毒一案就得另寻真凶,万一查到他头上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