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80大征讨

作品:《钢铁先驱

    气动铆钉枪,是亚历山大为这个时代量身打造的利器。它利用压缩空气的推力,在操作人员扣动扳机的瞬间,将铆钉精准地推入预设的孔洞——没有焊接技术的当下,铆钉便是机器骨骼的关键连接件。

    在他看来,这种工具虽原理简单,却能让机械组装效率翻倍,堪称开启工业时代的钥匙。

    于是,他伏案疾书,开始草拟建立压缩空气罐工厂的计划。只有稳定的气源供应,才能让铆钉枪真正发挥威力,成为流水线上不知疲倦的“钢铁工匠”。

    笔尖在羊皮纸上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线条与注解。等终于完成最后一笔,亚历山大靠在雕花办公椅上,长长舒了口气,肩颈的酸痛顺着这口气缓缓散去。

    就在这时,一个温热的触感贴上了他的脸颊——是陶瓷杯壁的温度,混着淡淡的咖啡香。

    他睁开眼,撞进阿德拉洋娃娃般澄澈的眸子里。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像揉碎了的阳光,手里端着的咖啡正冒着袅袅热气。

    “看来我们的国王陛下累坏了。”阿德拉的声音甜软,带着笑意。

    亚历山大心头一暖,笑着接过咖啡杯:“还是我的未婚妻最懂我。”他抿了一口,醇厚的苦涩中带着微甜,熨帖了疲惫的神经,“好吧,阿德拉,我必须说,你确实知道如何煮一杯完美的咖啡!”

    阿德拉乖巧地点点头,目光却被桌上散落的图纸吸引。那些纸上,除了气动铆钉枪的构造和生产设备的布局,还有更复杂的设计——一种由脚踏驱动的车床,齿轮咬合的精度标注得密密麻麻。这发明,正是为了满足制造蒸汽机、先进火炮和精良步枪所需的严苛标准。

    她的好奇心像被春风拂过的嫩芽,瞬间冒了出来,忍不住指着图纸问:“亚历山大?这些蓝图是做什么用的?”

    亚历山大伸手揽住她的腰,将人轻轻圈在怀里,另一只手把咖啡杯搁在桌角。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图纸,指尖划过那些交错的线条,耐心解释:“我打算启动工业化进程了。简单说,就是造更先进的机器,还有驱动它们的动力装置。这能让我们的生产力翻好几倍,技术也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他顿了顿,指着铆钉枪的图纸:“这些,就是初期最关键的工具。有了它们,我们才能造出更复杂的大家伙。”

    阿德拉虽不懂那些齿轮与杠杆的具体原理,但从他眼中的光芒里,读懂了这些发明的分量。她笑着抿了口亚历山大杯里的咖啡,又甜又苦的味道在舌尖散开。

    亚历山大低头看着她,手指轻轻抚摸着她柔滑的金发,像在触碰上好的丝绸。阳光透过窗棂,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静谧而温暖。

    沉默了片刻,阿德拉从他腿上起身,端起空咖啡杯:“我去把杯子洗了。”

    “一起走。”亚历山大也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图纸,“今天的活儿差不多了。”

    两人并肩走出书房,穿过铺着波斯地毯的长廊。路过转角时,亚历山大瞥见一名侍立的仆人,便将图纸递过去,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这些交给工业区的路德维希,他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任何问题,让他亲自来宫殿找我。”

    仆人恭敬地鞠了一躬,双手接过图纸,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亚历山大转身走进餐厅,给自已倒了杯啤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他刚抿了一口,冈比西斯便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过来。她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节奏。

    “有好东西。”冈比西斯把文件夹扔到他面前的桌上,带着几分撩人的笑意坐到他身边。她凑近他,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里面有佛伦斯王储的机密,你肯定感兴趣。”

    说完,亚历山大抬眼看向冈比西斯,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从容的微笑,目光像浸了蜜的刀锋,温柔里藏着锐利。他喉头微动,终究还是问出了那句盘旋许久的话:“确定了吗?”

    冈比西斯没有立刻出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过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却在亚历山大心头荡开一圈沉重的涟漪。

    亚历山大接过卷宗,指尖划过粗糙的纸页,逐字逐句再核对了一遍。那些墨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佛伦斯王子奥布里与情妇幽会的画面,变成王室秘辛里腐烂的脓疮。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几分玩味——原来如此。

    一个奇怪的念头猛地窜进脑海,像毒蛇般缠上他的思绪:所以这个世界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圣女贞德,到头来不过是个耽于私情的普通人?所谓的女权主义偶像,也逃不过七情六欲的牵绊……这些被捧上神坛的名字,撕开体面的外衣,内里和街边争吵的妇人、酒馆斗殴的醉汉,也没什么不同。

    他指尖在桌沿敲了敲,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给心里的算盘伴奏。既然佛伦斯的根基里就藏着这样的裂缝,那不如……他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像猎人发现了猎物的弱点,兴奋又冷静。

    冈比西斯最懂他这副神情,当即挑眉:“那你说说看?有什么计划吗?你这嘴角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

    亚历山大闻言,将卷宗递还给她,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像有电流窜过。他端起桌上的啤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晃了晃,泡沫在杯口碎成细小的星点。他仰头饮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慢悠悠开口,声音里裹着算计的温度:“我想,是时候介入佛伦斯那场小规模的战争了。”

    “怎么介入?”冈比西斯追问,身体微微前倾,眼里闪着好奇的光。

    “很简单,”亚历山大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出轻响,“让我们的特工分头行动,给西佛两国王室都送去枪支和弹药,要最新款的那种,保证火力充足;还有迪纳特公爵,他不是一直想搞起义吗?给他的援助也不能少,钱、粮、武器,一样不落。”

    他顿了顿,指尖在地图上佛伦斯的疆域上划了道弧线,像要把这块土地生生撕开:“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打得更热闹些。我要让这场战争拖下去,拖个几十年最好。到最后,我未来的西部边境上,就再也不会有一个统一的佛伦斯了——只会剩下一堆互相牵制的小公国、小王国,谁也别想再成气候。”

    冈比西斯听完,瞳孔微微一缩,端着酒杯的手顿在半空。她沉默了几秒,才哑着嗓子确认:“你想……拆散法兰西王国?”

    亚历山大又抿了一口啤酒,酒液在舌尖泛开微苦的滋味。他抬眼,那张素来被赞为“上帝杰作”的脸上,忽然漾开一丝邪魅的笑,眼角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弯刀:“的确。”

    话音刚落,冈比西斯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惊讶,反倒透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兴奋。她放下酒杯,快步走向亚历山大,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为这场阴谋伴奏。她俯身,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带着酒气的吻落了下来,热烈得像要燃烧起来。

    几分钟后,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冈比西斯舔了舔唇角,眼底闪着跃跃欲试的光:“等着吧,今晚就给战地特工发消息。”

    亚历山大笑着捏了捏她的下巴:“我的执行力,果然和我一样出色。”

    冈比西斯转身拿起卷宗,指尖在封面上敲了敲:“那我先去处理了,你慢慢喝。”她走出门时,裙摆扫过墙角的阴影,像一只衔着密令的夜枭。

    亚历山大独自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又给自已倒了杯啤酒。窗外的月光落在酒杯里,碎成一片冰冷的银。这场旨在撕碎佛伦斯的阴谋,才刚刚写下第一笔,而他知道,接下来的几十年里,这片土地上将燃起永不熄灭的战火,直到所有的统一意志,都被消磨成灰烬。

    教皇朱利叶斯站在拉穆大圣殿宫殿的阳台上,白色的教袍被圣城的风掀起一角,像一面即将宣战的旗帜。阳台下,数万名支持者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广场,黑色的人头攒动着,像涌动的潮水。他们手里举着圣架和圣像,低声的祈祷汇成嗡嗡的声浪,在大理石柱间回荡。

    对于拉穆教世界的诸多统治者而言,教皇今天要讲的内容,他们早已从密探那里得知——无非是针对那个东方的“异端国王”。但对于广场上的普通民众来说,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惊雷般炸响在头顶。

    教皇缓缓抬起手,广场上的声浪瞬间平息,只剩下风卷动旗帜的哗啦声。他俯视着脚下的人群,往日里温和如羔羊的眼神,此刻却像淬了冰的钢针,每一根都扎向遥远的赞赞王国。

    “受诅咒的亚历山大!”他开口,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遍广场,带着从未有过的尖刻,“我相信今天在座的每一位,都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如果说我是拉穆在世间的代表,那么这个自封为赞赞国王的人,就是撒旦的化身!”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圣架。

    教皇的声音越发激动,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手势飞溅:“他用邪恶的巫术,召唤出那些毁灭性的科技!你们想想伦萨的下场!那座千年古城,被他和他的叛教者军团彻底摧毁!他们不仅杀了拉穆的战士,连无辜的公民都没放过!”

    “他们向信徒们召唤地狱之火!”他猛地指向东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那不是战争!是屠杀!是针对所有拉穆之子的犯罪!”

    广场上的情绪被点燃了,愤怒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像岩浆在地下翻滚。

    教皇举起权杖,圣架的尖端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因此,为了回应这起反人类的罪行,我特此宣布——”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对赞赞王国和亚历山大异端,发起反新教大征讨!”

    “拿起武器!每一位虔诚的拉穆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吹响的号角,“对抗那个恶魔的后裔!对抗他的异端追随者!只要‘受诅咒的亚历山大’还在掌权,每个拉穆徒的灵魂,都将面临被诅咒的危险!”

    最后,他双手张开,仿佛在拥抱整个拉穆教世界,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狂热:“这是拉穆的旨意!”

    广场上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拉穆的旨意!”“大征讨!大征讨!”呼喊声浪冲上云霄,惊飞了大殿顶上栖息的鸽子,也仿佛要将远方的赞赞王国,提前拖入战火的阴影。

    教皇的话音刚落,广场上数万名拉穆教徒便如同被点燃的薪柴,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

    “这是拉穆的旨意!这是拉穆的旨意!这是拉穆的旨意!”

    声浪层层叠叠,撞在大殿的廊柱上,反弹回来,又汇入新的呼喊中,仿佛要掀翻整个圣城的天空。站在阳台上的教皇克里斯,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拧出一抹近乎狰狞的笑容。他望着脚下那些被狂热裹挟的民众,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这群人,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用不了几年,他就能率领这支“圣战”大军,踏平赞赞的土地。

    “现在就去做好准备吧!”他扬声喊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拉穆的军队还需要时间集结,才能对抗赞赞那地狱般的怪物。但记住,我们会联合整个拉穆教世界的力量,让那个异端付出代价!”

    说完,他不再看广场上沸腾的人群,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宫殿。厚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却隔不断空气中弥漫的狂热气息。

    刚踏入内殿,一群枢机祭司便围了上来。他们刚才都在屏风后观看了教皇的演讲,神色各异,有激动,有忧虑,也有掩饰不住的质疑。其中一位红衣祭司率先开口,他素来以沉稳著称,曾公开反对前任教皇对亚历山大采取过于激进的措施。

    “陛下,”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难掩的担忧,“向亚历山大国王发起反新教大征讨,恐怕并非明智之举。您我都清楚,赞赞军队早已接管了希特银行的资产,我们的财政现在捉襟见肘。没有足够的资金,根本组建不起能与他们抗衡的军队。”

    教皇朱利叶斯听完,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浑浊的眼睛里迸出怒火:“亚历山大国王?我可不记得给那个异端戴过王冠。”他冷冷地扫了红衣祭司一眼,“如果我是你,就先管好自已的措辞。承认撒旦化身的合法性,本身就是异端行为!”

    红衣祭司愣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压下情绪,语气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您不会真的相信自已说的话吧?亚历山大再怎么说也是凡人,不可能是撒旦的化身。我承认他是教会的强劲对手,但将他等同于地狱魔物,这简直是疯了!”

    “疯了?”朱利叶斯像是被刺痛了,猛地抬手,戴着镶宝石戒指的手狠狠扇在红衣祭司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内殿里格外刺耳。红衣祭司踉跄了一下,嘴角立刻渗出鲜血。

    “你觉得这不可能?”教皇逼近一步,声音因愤怒而嘶哑,“那你告诉我,他那些远超时代的科技是从哪儿来的?要么,他是史上最伟大的天才;要么,就是跟魔鬼签了协议!除此之外,还有别的解释吗?”

    他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偏执:“他不过是个卑微男爵的儿子!却能在短短几年里,把赞赞的农业、工业、武器、航海……所有你能想到的领域,都提升到让人难以置信的高度!这不是魔鬼的力量,是什么?”

    红衣祭司默默擦干嘴角的血迹,垂下头,不再反驳。他不得不承认,这个被称为“受诅咒的亚历山大”的男人,确实透着一股诡异。出身平凡,却硬生生将赞赞打造成了世界上最先进的王国;没有神职背景,却对拉穆经书的理解远超许多祭司,甚至能将整本拉穆经书翻译成阿哈德尼亚语,在赞赞境内广泛传播——这一点,恰恰戳中了教会的痛处,因为教会的许多传统教义,根本找不到拉穆经书依据。

    沉默在殿内蔓延,最终还是红衣祭司先打破僵局。他知道教皇此刻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与其争论对错,不如先解决现实问题。

    “恕我直言,”他语气放缓,尽量让自已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就算要发起大征讨,现在也太早了。我们失去了希特银行这个最重要的经济支柱,至少需要数年时间才能筹够军费。您打算如何解决资金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