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姚芙绵与太子并无交情,除却那时在围猎场有过几面之缘,之后再未见过。

    而江砚似与刘琰私下往来密切,难道太子这回找她,是为了江砚?

    姚芙绵怀抱一丝希望地去见了刘琰。

    到了皓月居,姚芙绵先是对刘琰行了一礼:“妾身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刘琰让姚芙绵入座。

    姚芙绵落座后,刘琰开门见山道:“我找你,是为了怀云的事。”

    姚芙绵眼睫微动,问道:“殿下有办法救出表哥?”

    听得这话,刘琰有些讪讪地移开目光,抿了口茶水后才道:“此事有些棘手……我找你,是受怀云所托,带你去见他。”

    天牢关押的罪犯多是罪孽深重之人,常人轻易探望不得,因此想要见到江砚,由贵为太子的刘琰来办便轻易得多。

    牢狱暗无天日,入内便感到一股阴冷气息,地上流淌着黏糊的液体,姚芙绵细看之下才发现是血液,吓得几乎要跳起来。

    那些狱卒面容肃穆,在看见刘琰时候恭敬地给他带路,不久后姚芙绵被带到一座上了锁的牢房前。

    “待你们说完后,我再来接你离开。”刘琰对姚芙绵说了这么一句,又对里面的人喊道,“人给你带过来了。”

    姚芙绵仿若还能听到回声,更清晰的,是铁链晃动的声音。

    牢狱阴暗,她有些瞧不清,那铁链声越来越清晰之后,姚芙绵才看见江砚。

    与其他犯人不同,江砚依旧穿着他自己的衣袍,只是在这种地方,干净的衣袍难免染上灰尘,脏了衣摆。他不是用玉冠束发,而是一条黯淡不起眼的发带将头发拢到一处,清俊的面容有无法掩饰的疲惫。

    “芙娘……”许是在此处久不曾开口,他的声音微微发哑。

    想到江砚从前那副高高在上、谁都不放眼里的模样,如今又沦落到这个地步,姚芙绵不禁内心酸楚:“你不是说会无事?怎的还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江砚的话果然不能全当真,当初还信誓旦旦不必宋岐致相助也能洗刷自己罪名,竟是刚回洛阳便有了牢狱之灾。

    江砚擡起手,指腹想要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可在擡手那刻又想起到什么,顿了一顿,若无其事般把手缩回去。

    姚芙绵察觉到不对劲,问他:“怎么了?”

    “无事……”江砚不欲多说。

    在这种地方能得到什么善待,那些狱卒瞧着也都不像好心的,姚芙绵眉心紧紧蹙起,也没了耐性:“你且把手伸出来让我瞧瞧,若你不肯,还叫我过来做什么?我立刻走了。”

    她作势要转身。

    如愿听得江砚喊她停下。

    似是不想惹她生气,江砚略显为难的伸出手,姚芙绵看见上面的斑驳血痕,触目惊心,眼泪不受控地往下掉。

    “这是怎么回事?”

    从前江砚被视若模范,而今却有了那样不齿的叛敌之举,那些从前对他不满有仇怨的人,都趁此机会打压报复他,买通狱卒或是通过旁的原因来让他受罪。

    而江砚掌心有旧伤,他们不好太过明目张胆,若是问起,便以旧伤复发为由揭过去。

    姚芙绵听得气恼不已:“岂有此理!竟对你滥用私刑,没人管的吗?”

    江砚那伤早好全了,如今是真真实实再遭一次罪。

    “他们都想趁此机会对我出气。”江砚垂下眼,“又有谁会多管闲事。”

    姚芙绵听得心中不是滋味,又无可奈何,眼下只能尽快救江砚出去。

    “我去找了姨母,可……姨母无能为力。府中其余人求情过后,圣上也不肯宽恕你。”

    至于其中细节,姚芙绵不想对江砚多说。他身处牢狱心中想必已经极不好受,若是再得知已经被大夫人当做弃子,不知要如何作想。

    而江砚只是轻笑一声:“我知晓。”

    关于外界发生的这些事,大夫人的心思,他都了然。

    “表哥放心。”担心江砚消沉,姚芙绵宽慰道,“待江家主回来,定能救你出去。”

    江巍是开国功臣,手握重权,若是他出面,事情应该会好办许多。

    “不会。”江砚平静道,“若是父亲回来,只会认为我给江氏蒙羞。”

    姚芙绵哑然。

    转瞬她又想到江巍的那些往事,兴许会为了江氏大义灭亲也说不准。

    江砚被江氏捧着坐上神台,如今不如江氏所愿,便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江砚自然明白自己处境,用完好的那只手去捉姚芙绵手背,手指穿入她指缝,轻声呢喃:“芙娘,我只有你了……”

    姚芙绵眼睫颤颤,心口酸胀,低声道:“你从前的本事呢?总不能被关起来后才智也消失了,快想想办法,如何能出来。”

    “圣上尚未定罪,若只是关起来给旁人一个交代,想来不过多久便能出去。”默了默,他又道,“若是非要我性命,当下的确无计可施。”

    姚芙绵始终想不明白,即便江砚有过错,可平南王是被他擒获,如何也算将功赎罪了。

    更何况归降平南王还非江砚所愿。

    “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姚芙绵不甘心,“是三皇子与李骞设计陷害你,你与圣上说清楚,或是托太子殿下去与圣上解释,再从李骞与三皇子身上入手寻找罪证……”

    然而圣上关押江砚正是为了弥补三皇子,又怎会在这个关头去怀疑三皇子。

    江砚只是问她:“若我最后无法出去……芙娘,你会离开我吗?”

    他的语气很轻,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无法出去……

    姚芙绵陷入沉思,她坚信江砚眼前的困境是暂时的,圣上或是为了给众臣一个交代,或是为了安抚三皇子,待势头过去,江砚应当会被放出来才是。

    可若是……若是江砚得不到宽恕,圣上拿他问罪,要他性命该如何?

    姚芙绵迟疑了。

    依眼下情境来看,江氏不会出手救江砚,太子也无能为力,只凭她一人,能救得出江砚吗?

    倘若江砚最终……那个念头被姚芙绵压下去。

    她看向江砚,发现江砚正紧紧盯着她双眼,似是不肯放过她的细微变化,眼神又是明亮灼人的,好似将她当做他唯一的希冀。

    姚芙绵软和着语气说道:“表哥不必多虑,你是无辜的,总有能洗刷冤屈的一日。我会再试着去劝说姨母,看看如何能救你出去。”

    半晌,江砚才应了一声。

    刘琰来带姚芙绵离开,送她上了肃炼的马车之后,又重新回到牢狱,站在江砚面前,一言难尽道:“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我让你回来帮我,你怎的还把自己弄进牢里?”

    江砚寻了一块干净的地面坐下,方才面对姚芙绵时候的低微神色荡然无存,面上只剩一片淡漠,对刘琰的话充耳不闻。

    不远处的阴暗角落,一块裂痕沾血的碎瓷片静静躺着。

    “人我也给你带过来了,你想要做什么好歹与我说一声,这事儿到底何时才能结束,我还指望你替我分担分担……”

    “届时殿下自会知晓。”江砚瞥了眼脏污的衣袍,打断喋喋不休的刘琰,“殿下若实在无事,便去替我打盆水来。”

    刘琰:“……我真是欠你的!”

    *

    除了最初江砚被关的消息传来,江府有过一阵慌乱,现下已经恢复寻常,府中众人瞧不出任何异样,都在做着各自的事。

    姚芙绵想要再去找大夫人说情,但大夫人以身子不适为由拒见任何人。

    “接下来该如何是好。”江馥同样一筹莫展,“我父亲也说了,堂兄此回恐怕凶多吉少。”

    三皇子还在不断进言,要圣上早日定下江砚罪名。

    “不知……”

    姚芙绵眉心紧蹙,一筹莫展。

    实则还有一人她未去找过,可不久前她才退还了聘礼,眼下便去找宋岐致帮忙,似有不妥……

    大好的春日,即便姚芙绵在江府,江馥也无心思邀她外出。

    她已经知晓了姚芙绵与江砚私定终身的事,这几日同姚芙绵一般,深思苦索能救江砚的法子。

    沉默中,江馥瞧见姚芙绵蓦地起身。

    “怎么了,芙娘?”

    “我出去一趟。”姚芙绵垂着眼,语气坚定,“不知是否有用,总该要试一试。”

    *

    打听到宋岐致回了卫国公府之后,姚芙绵前去拜访。卫国公府的侍者恭敬地迎她入内。

    几日前她来返还聘礼时,宋岐致并不在,是宋祎招待她。

    彼时宋祎得知姚芙绵想法后,并无责怪,关切了几句姚渊情况,只让姚芙绵想清楚,若是执意要退掉这门亲事,他身为长辈,自是尊重姚芙绵决定。

    这回姚芙绵要见宋岐致,宋祎同样不过问缘由,让人去将宋岐致请出来,自己则有事先离开,留他们二人好好谈谈。

    听得姚芙绵来寻他,宋岐致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窃喜应当是有的。

    可听完姚芙绵来意,得知她来找他是为了江砚,宋岐致脸色又冷下去,语气冷硬道:“我帮不了他。”

    宋岐致身为御史,掌管刑狱,若是他肯出手相助,怎会没有法子。

    有求于人,姚芙绵语气恳切:“眼下只有你能救他了。况且你们二人相识那么多年,从前又那样交好……”

    “交好?”宋岐致感到可笑,反问道,“江怀云若当我是好友,又怎会抢走我未过门的妻子,还一直将我蒙在鼓里,枉我当时还那么信任他,寻他给我出主意,兴许他当时在心中指不定如何取笑我。”

    宋岐致言辞间充满对江砚的怨愤,姚芙绵一时哑然。

    “我是将他做好友看待,可他何曾将我看在眼里过。”许是找到发泄的出口,宋岐致温良的品性在这时也维持不住,“当初得知江砚也去了晋阳,我原以为他会同我赔罪,想着兴许能与他冰释前嫌,可他不但不告而别,还留下一封书信,让我根据上面线索去找出魏刺史罪证。”

    每每想起此事,宋岐致不甘又不齿。

    “只凭我一人我也能揪出幕后主谋,何需他江怀云的施舍。他此举又是何意?认为我平庸无能,需要他的帮助不成?还想让我对他感激不尽?”

    宋岐致冷哼:“他未免太过自大,如今也是咎由自取。”

    当初江砚给宋岐致留了信的事,姚芙绵是知情的,不曾想竟让宋岐致误会了,还耿耿于怀至今。

    “彼时……”姚芙绵抿了抿唇,嗓音很轻,“是宋伯父托表哥到晋阳助你一臂之力。”

    只不过江砚方式的确欠妥,以至于二人留下误会,可宋岐致正在气头上,这时为江砚辩解只会惹得他更恼怒。

    宋岐致怔了怔,难以置信:“你说……是我父亲拜托的江怀云?”

    姚芙绵轻轻颔首。

    宋岐致犹如一堆烧得正猛烈的柴火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火虽灭了却产生缭绕的雾气,焖得人更加烦躁。

    即便江砚是受宋祎所托,可江砚不曾将他看在眼里过也是事实,在宋岐致看来,那便是江砚存心对他的羞辱。

    “宋郎,我知表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可如今能帮他的人只剩你了……”

    宋岐致:“够了……你不必再为他求情,我与江怀云已是恩断义绝,他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

    见宋岐致如此决绝的模样,姚芙绵不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地离去。

    宋岐致这处也寻求无果,姚芙绵只能寄希望于江巍身上。

    江砚是江巍亲子,江巍总不该见死不救。

    可两日后,关于圣上要如何处置江砚的消息已经传出。

    此案交由宋岐致审理,若最终确定江砚献城叛敌一事属实,江砚择日问斩,而念在其捉拿平南王有功,江氏其余人可免去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