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姚芙绵带江砚去见姚渊。
江砚想要娶她,还需姚渊首肯。
姚渊正倚靠在榻上看书,见姚芙绵带着江砚进来,意外之余难掩喜色。
江砚恭敬地行了一礼,先是关切起姚渊病情。
姚渊摆摆手,这病缠了他许多年,他早已不放在心上,转而问起江砚有关外界战乱一事。
他连房门都鲜少踏出,对外界事知之甚少,只听闻平南王起兵又已被剿,不知其中细情。
江砚从平南王起兵到落败,大致讲述一遍,至于其中何人做了何事,并未细说。
姚渊听毕,感慨万千。
若他如江巍一般身康体健,必定也会一同前去讨伐平南王。
明白姚渊在惋惜什么,姚芙绵心中不大好受,说道:“您且安心养病,待好起来,总有一日能再上战场。”
江砚也道:“战事已平息,伯父不必忧虑。”
姚渊笑了笑,明白二人是在宽慰自己,也不再唉声叹气。
他又问:“怀云此回来扬州,可是有要事处理?”
以江砚身份,姚渊料想江砚在讨伐平南王一事上是主力,不过从方才所言并未居功罢了,在此关头来扬州,也不知何事如此要紧。
“怀云的确有要事。”江砚看了姚芙绵一眼。
“何事?”姚渊惊诧。
他只当扬州也出了事,并未察觉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
江砚深深作了一揖,躬身低首,姿态板正。
“怀云心悦芙娘已久,诚心求娶,还望伯父成全。”
姚渊瞧不见江砚神态,但可听得出来江砚语气里的真挚恳切。
他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才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自己女儿。
即便已经与江砚说好,也早知江砚此行目的便是此事。但真到这种时候,听到江砚的那些话,姚芙绵依然无法控制地感到一阵脸热,眸带羞赧地垂下去,微不可察地轻轻颔首。
姚渊了然。
他笑着让江砚不必多礼,又让姚芙绵先出去。
姚芙绵不解,不由得去看江砚,只见江砚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有让她放心的意思。
姚芙绵这才出去。
她不知姚渊要对江砚说什么,还不能让她知晓。
阿父虽给她定下的是与宋岐致的婚事,但从阿父对待江砚的态度来看,应当不会反对才是。
在屋外等了一刻钟还不见人出来,姚芙绵才先回自己房里。
一个时辰后江砚才回来。
姚芙绵问:“我阿父与你说了什么?”
“让我今后好好照顾你,不可惹你不快。”
姚渊这便是应了他们二人的婚事。
倘若二人成婚,姚芙绵日后必定是要跟着江砚在洛阳过日子的,往后往返扬州会变得麻烦许多。
姚芙绵生母早逝,是姚渊独自一人将她带大,姚芙绵幼时总是能收到姚渊在外头寻来给她玩的各种稀奇小玩意。若是有无礼的孩童欺负她,姚渊即便得罪人也要给姚芙绵讨个公道。
姚芙绵只有姚渊一个亲人,自是不舍得远行。她若真离开扬州,再回来不知何时,何况姚渊病情反反复复,父女二人能见面的机会更是不可预料。
想到往后可能会发生的事,姚芙绵眼眶逐渐发红。
江砚抚摸她的背脊无声安抚。
情绪缓和后,姚芙绵要去见一见姚渊,江砚开口道:“岳父大人已经歇下。”
姚芙绵微愣:“……你倒是唤得顺口。”
*
圣上自平南王起兵后受到惊吓,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众朝臣都在商议储君之事。
战乱后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刘琰身为太子,这段时日代替圣上处理朝中政务,忙得连喝口水的空隙都无,翘首以盼江砚早日回来分担,已命人送信去扬州催了几回。
刘琰送来的那些信件江砚并不避讳姚芙绵,姚芙绵也清楚江砚撇下一堆事务来扬州寻找她,回去之后必有好一阵要忙得不分日夜。
即便江砚不说,她也清楚二人无法留下太久。
这两日姚芙绵不再出去外面,陪在姚渊榻前,或是说自己在洛阳的见闻,或是说起那些她在洛阳结识的人。
日子安逸闲适,姚渊安静听着,在姚芙绵停下时候开口。
“芙儿,回去吧,不必担心为父,为父自会顾好自己。”
姚芙绵垂下眼,紧紧咬唇,许久不出声。
待她再次擡眼看去时,姚渊已经睡熟,嘴角带着欣慰的笑意。
翌日,姚芙绵终于主动提出。
“这两日便收拾行囊回洛阳吧。”
无论心中刘琰如何焦急催促,江砚依旧从容,并不在意刘琰如何火烧眉毛。
“若你不舍,可再多留几日。”
“足够了。”姚芙绵垂眼,“早些回去,早些处理完,也好早些安定下来。”
于是收拾好行囊后,二人便出发了。
扬州无战乱,也不会有人对姚府发难,凭姚府里的侍卫足以应付日常生出的情况,是以,那些原本留在姚府的江氏侍卫这回会跟着他们一同回去——带着卫国公府的聘礼。
这些聘礼的确该物归原主。
姚芙绵瞪了江砚一眼:“你倒是好算计。”
江砚平静道:“有备无患。”
*
锦竹在当初去幽州路上被江砚遣人先送回来,这回姚芙绵不想锦竹跟着,留锦竹在扬州替她照料姚渊,若有情况好及时告知她。
因此,此行姚芙绵只熟识江砚一人,那些离乡的愁绪对着江砚说不出口,只能独自消解。
随着离姚府越来越远,直至看不见,姚芙绵才终于忍不住,揪着江砚衣襟低声啜泣。
江砚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并非一去不回,待朝堂局势稳定下来,我会陪你再回来。届时可待得久一些。”
往后的事谁能确保万无一失,比起得空回来,显然是待在扬州更好。
姚芙绵不禁有些动摇了,仰起一张满面泪痕的脸,红着眼眶问江砚:“我能不能不嫁你了?”
听到这句话,江砚原本温雅的面庞顷刻像覆了层冰霜,语气也似冰天雪地的风一般刺骨阴冷。
“由不得你反悔。”
*
到了三月,春光明媚,经过战乱而变得荒芜的土地重新被种植上庄稼,地里随处可见劳作的百姓。
江砚时不时会带姚芙绵骑马,或是去瞧田埂里五颜六色的野花,或是去够树上新长的翠绿嫩芽。
二人回洛阳的路途很顺利,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阻碍,再有两日便能瞧见洛阳城门。
春日的日光暖融,既不似冬日凛冽,也不似夏日燥热,很适合小憩。
马车车窗帘子被风吹起一角,和煦的春日倾洒进来。
纠缠过后,姚芙绵困乏地枕在江砚膝头,闭眼惬意地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她嗓音困倦,慢悠悠地说着:“关于我们二人的事,你要先去与府中长辈说清楚,尤其是大夫人,将事情都解决好。若是府中有人因此来找我的麻烦,我可饶不了你。”
江砚长指穿过她乌黑浓密的发丝,轻柔地抚摸,应声说好。
姚芙绵意识逐渐消失,沉入睡梦。
身前人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江砚望向车窗外碧蓝的天空,眸中闪过意味不明的晦色。
*
当初江府众人亲眼瞧见姚芙绵上了回去扬州的马车,而江砚更是在此之前去了幽州,因此当二人同乘一辆马车回来时,众人惊愕不已。
尤其是江砚下了马车之后,伸手去扶姚芙绵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姚芙绵举止自然不能与江砚太过亲密,在下了马车之后立刻收回自己的手,也不管江砚是否不满。
大夫人知晓后,派人传话,先是欢迎姚芙绵做客,并不过问她的来意,而后让她先好好休息。
江砚则是直接被侍者带去见大夫人。
“我晚些再去找你。”临走之前,江砚捏了捏她手。
“你快去吧。”姚芙绵扫一眼那些或光明正大或偷偷打量的目光,催他。
姚芙绵依旧是入住琉缨院。
江馥听得姚芙绵回来的消息,立刻过来琉缨院找她。
“芙娘,你又……”意思到这话又些许不妥,江馥改口道,“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自姚芙绵离开后,又逢发生战乱,城中贵女或是被家中勒令不可外出,或是忙着筹备婚事,江馥已许久邀不到人可与她谈话说笑。
姚芙绵轻笑道:“馥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不好。”江馥叹气,“非常不好。”
“发生何事?”
江馥将母亲催着她成婚的事说了。
“……那陈家的二公子虽算得上一表人才,但性子未免懦弱了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娘还总在我面前称赞他的才识……”
江馥埋怨时,姚芙绵只安静听着,时不时宽慰两句。
“对了。”自己的烦恼倾诉完,江馥才想起来问姚芙绵,“你可是与我堂兄一同去了幽州?”
姚芙绵当初回去扬州,江馥为此不舍许久。后来幽州有难,听得江砚献城时身边还带有一女子,江馥立刻猜到那人是姚芙绵。
只是不知为何原本该回去扬州的姚芙绵会与江砚去了幽州,二人还一同从扬州回来。
“此事说来话长。”说起那日之事,姚芙绵还有几分幽怨,“同行之人都是表哥的人,他们趁我不备将我另带去幽州。之后的事,正如外界传的那样。”
江馥吃惊不已。
她所熟识的江砚,待人温而有礼,谦逊又大度,江馥如何都想象不出他逼迫人的模样。
想到江砚看向姚芙绵时候的眼神,江馥又觉得不无可能。
“竟是这般……”江馥喃喃,刹那间想到什么,愣愣看着姚芙绵,“那你这次回来,莫不是……”
“是,我已经与表哥私定终身……”姚芙绵垂下眼,唇边带着浅淡笑意,“这回正是要来退掉与宋世子的婚事,与表哥……”
她咬住唇,余下的话不必说江馥也明白了。
江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实则她是有些高兴的,姚芙绵嫁与江砚,往后她寻姚芙绵玩乐便要轻易许多,但想到近来朝廷传出的传言,又有些担忧。
这本是江府家事,事到如今,江馥不得不提醒。
“芙娘,有一事我需告知你。”江馥幽幽叹气,“三皇子请命捉拿平南王因此瞎了一只眼,圣上为此愧疚不已,想要补偿三皇子,但三皇子不要补偿,你可知他想要如何?”
此事姚芙绵有所耳闻,摇头说不知。
“三皇子将错处推到堂兄身上,直言道若非堂兄献出幽州归降平南王,平南王不会打到上党郡,自也不会威胁到朝廷。”
余下的话江馥不必多说,姚芙绵听明白了。
三皇子认为若非江砚降城,后来的事都不会发生。因而他将他瞎掉的那只眼怪到江砚身上,要圣上追究江砚降城的罪责。
“天下人皆知是堂兄生擒平南王,但那又如何,献城叛敌乃是事实,三皇子又素来与堂兄不和,自是要因此对堂兄不利。”
说到此处,江馥咬牙恨恨,“自己窝囊打输了仗,丢了一只眼不够还要丢人。”
姚芙绵听得心慌不已,江砚撇下一切去找她,回来一路又如此顺畅,她还以为江砚已经洗清罪责,竟是还留着这事未解决。
李骞与三皇子的阴谋三两句解释不清,姚芙绵急急问道:“那圣上可有要责罚表哥的意思?”
“不好说。”江馥摇头,“圣上虽未答应三皇子要治堂兄的罪,但那是堂兄人不在洛阳,如今堂兄回来,难保三皇子不会再动心思……”
何况江巍西征未归,朝廷对江氏不如从前那般忌惮,难保圣上不会在三皇子的劝说下,加上愧疚自责,而治江砚献城叛敌的罪。
江馥走后,姚芙绵心事重重,记得江砚说过忙完后会来寻她,可等到傍晚,还不见江砚人影。
她遣人去打听,才知江砚从大夫人那处离开后又被传唤进宫。
姚芙绵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直到夜幕降临,江砚依旧未归。姚芙绵在忐忑的等待中等来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江砚守城不力在先,叛敌在后,暂关押大牢,等候发落。
消息传来,江府中人无不哗然。
可姚芙绵清楚,这些都是三皇子与李骞的计策,目的是为了除掉江砚。
若非三皇子命令,柏奕带领的远军不会迟迟不到,李骞也不会烧毁粮仓后又挟持她逼迫江砚降城。
姚芙绵去找大夫人。
事到如今,她已不必再隐瞒她与江砚的关系,坦言自己跟着江砚去了幽州,那些实情也一一细说出来。
姚芙绵跟着江砚去了幽州的事大夫人已经知晓,对于余下的那些,她的确感到意外。
“你所言属实?”
姚芙绵回道:“芙娘所言句句属实,皆是我亲眼所见。”
姚芙绵想,大夫人从前一直亲力亲为教导江砚,即便江砚非她亲子,也不该见死不救。
更何况,江砚是长房唯一的子嗣。
讶异之后,冷静下来,大夫人只是平静地反问:“你可有人证物证?”
姚芙绵一愣,声音同时低下去:“并无……”
“芙绵,姨母知你是好意。”大夫人叹气,缓声道,“但空口无凭,即便姨母信你,圣上又要如何信姨母?”
“可…可……”姚芙绵急切道,“表哥是被冤枉的,自始至终都是三皇子与李骞的计谋,他们想置表哥于死地。”
“怀云叛敌献城一事世人皆知,圣上因此定他的罪……江氏也无可奈何。”
大夫人想起今日江砚回来时二人的谈话。
江砚不在这阵子,大夫人给他挑选了多名贵女,江砚只需从其中择一位成婚便可。
但江砚竟不肯听她的话,还让她往后不必再白费功夫。
江砚的屡次忤逆让大夫人失望不已,如此长久下去,江砚恐不适做家主,若是如此……
大夫人语气温和,眼神平静到可谓淡漠,说道:“此事待将军回来再论。”
“芙娘知了。”姚芙绵了然大夫人的意思,垂下眼,再不坚持,“芙娘叨扰姨母,还望姨母莫要责怪。”
“无事,你下去吧。”
姚芙绵离开大堂。
她清楚大夫人这漠不关心的态度,若非打算放弃江砚、另择家主,便是想要让江砚吃吃苦头,好让江砚回来之后继续听话任她安排。
无论何者,大夫人目前的确不会对江砚施以援手。
江砚出了事,江氏任一人都无法独善其身,朝中不少人因此对江氏发难。
江峙与江嵘也在为江砚求情,只是江氏在洛阳名声大地位高,不少世族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觊觎江氏地位已久,好不容易见江氏落难,自是要趁机煽风点火,恨不得江氏就此没落,再无翻身可能,怎会让江氏人求情成功。
江砚从光风霁月的朝臣变成反贼,又活捉平南王立功,再到今日沦为阶下囚。
世人无不唏嘘感慨,但更多的是取笑。
江砚这样的天之骄子,沦落到今日地步,谁都可以踩上两脚,从前的那些美名再多有何用,到关键时刻一个都用不上,还不是要被问罪,轻易被打入牢狱。
两日后,江氏那些关于想要解救江砚的声音都被平息了。
江氏的势力在朝堂盘根错节,若是想救江砚,不该不如薄弱,姚芙绵料想其中有大夫人授意。更何况,江氏并非只有江砚一个子弟,倘若江砚无法成为家主,还有二房三房的子嗣可替上,因此,旁人不想竭尽全力救出江砚,也在情理之中。
思及此,姚芙绵更加心急如焚,她担心江砚因此被抛弃,可她又无能为力。
在她慌乱得不知所措时,肃炼传话,太子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