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七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看见江砚那一刻,姚芙绵说不清自己是哪种感受更多。
隔了月余未见,江砚模样并无变化,却让她觉得恍若隔世。
分明在扬州的这段悠闲光阴,让她以为她已经不想回去洛阳,无所谓洛阳的人和事,可此刻见了江砚,她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她嘴唇翕动,喉咙却像哽住,发不出丝毫声音。
郑源察觉姚芙绵捏着茶盏的手还顿在半空不动,望过去才发现她眼眸浮上一层水光,眼波流转。
他与姚芙绵相识十七载,从未见过她这种神态。
他又看向江砚,旋即意识到什么,识趣地起身告辞。
“芙娘,我便先回去了。”
姚芙绵心不在焉地应着郑源,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江砚。
郑源错身而过时,二人互作一揖。
江砚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来到扬州之后,会先看到姚芙绵与旁的男子言笑晏晏的画面。
多日来的相思在这一刻扭曲为妒火,令他再次产生想要将姚芙绵关起来,只他一人能见到的念头。
他似笑非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搅到你——”
话音未落,姚芙绵扑到他怀里,那些妒意被冲散得一干二净,什么怒火都消了。
江砚垂下眼,擡手抚摸她发顶。
姚芙绵紧紧抱住江砚腰腹,将脸埋在他怀里,嗓音闷涩。
“你怎么才来。”
“让你久等了。”
不久前姚芙绵还只能从旁人口中听到关于江砚的消息,转眼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世人在传的多是江砚如何神机妙算给平南王设套,并不会有人去关心江砚是否受伤、是否有性命之忧。
不知依偎了多久,姚芙绵才从他怀里仰起脸,问:“你可有受伤?”
“不曾。”
江砚顺势低头去吻她。
连日的思念和重逢的喜悦,彼此都倾诉在这个吻里。
呼吸随着缠绵不分彼此,似要将对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不离。
喘.息的间隙姚芙绵听见江砚暗哑开口。
“芙娘,你愿意嫁与我吗……”
这是江砚第二回问她。
姚芙绵攥着江砚衣袖,望进他期许的眼里,很难说出一个“不”字。
可……
她身子发颤,艰难问出口:“姨母……大夫人不同意,你待如何?”
“母亲不同意,也阻拦不了你我。”
战乱已定,三皇子对刘琰再构不成威胁,只待刘琰即位之后,江砚也将为辅助刘琰成为重臣,江氏无人再可牵制他的自由。
姚芙绵的裙裾盖住江砚手掌,下颌懒洋洋搁在他肩头。
“可我不愿你因我与大夫人生出嫌隙……大夫人也在盼着你好,你们二人是母子,岂有一辈子做仇人的道理……”
江砚手上动作不停,声音是与之相反的不疾不徐。
“我并非母亲所出,母亲所做一切是为江氏,并非为我。”
姚芙绵浑身紧绷到了极致,用力搂住江砚脖颈,高高踮起足尖。
像从被高处抛下,也像从水中被捞出来,许久后,姚芙绵才恍过神后。
难以置信江砚方才说的话。
“你说……什么?”
“我的生母乃是云姎。我是父亲与他的外室所出。”
江砚拉过她的手,面露难耐,带着急切的渴望。
“芙娘,你也帮帮我……”
*
江巍在与大夫人成亲之前,已经认识云姎。
云姎是舞姬,乱世中身不由己,到那些豪族府中弹奏以赚些钱财。
她生得貌美,又无所依靠,自是被不少人打过主意,在一次豪族的宴席上,有贵人对她发难,想要她屈服,云姎誓死不从,被一旁的江巍救下。
从此以后,云姎一直跟在江巍身边,二人过了一段恩爱的日子。
云姎以为江巍与那些薄幸负情的男子不同,可到头来江巍也为了江氏妥协,娶了大夫人,即便那时云姎已经怀有身孕。
清正的名士都不会在妻子尚在时便纳小妾,养外室这样的事传出去也只会被人笑话,因此,云姎注定不能为人所知。
云姎无法接受,想要逃离,江巍却不肯,将她囚困在别苑。她像一只被折断双翅的黄莺,失去自由只能供江巍取乐。她拼了命地想要杀死腹中胎儿,被江巍一次次阻止,未能成功。
之后,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身形面颊却一天天消瘦。
江巍无法忍受云姎在自己眼前日渐萎蔫凋谢,在去晋阳时带上她,在那一段时日里,他一直对外宣称云姎是自己妻子,两人自欺欺人地在晋阳过了一阵子从前那般恩爱的生活。
回到洛阳不久后云姎便诞下一子,之后她不再寻死觅活,决心将孩子养大,往后要摆脱江巍,母子二人再好好活下去。
后来的事谁都未能预料到。
三个月后,大夫人生产时难产,诞下来的女婴早已没了气。医士断言大夫人今后再生产会危及性命,而身为江氏长房的主母,大夫人膝下不可无子。
大夫人出身名门,江巍若是纳妾或是将藏在外的卑贱舞姬带入家门都会让她颜面无存。
她一直都清楚江巍在外养了外室,为了那外室时常待在别苑,连府门都很少回,如今二人还有了孩子。
为了两族关系,江巍不可一意孤行。因此,在江巍提出将那婴儿抱回来,当做是大夫人产下的时,大夫人答应了。
江巍当时只是想要他与云姎的孩子能够在江氏成长,由他亲自教导,将来好接管江氏的家主之位。
可他也全然无法料到后来发生的事都脱离掌控。
孩子是云姎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被抱走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可江巍不曾回过头。
后来江巍每回来见她,云姎俱是哭喊着打他要他还回孩子,江巍无法,又恰逢当时政务繁忙,他便有意回避,想等云姎想清楚了再来。
可云姎突然变得疯疯癫癫,时常对着虚空自言自语,或是怀中抱着布帛当做孩童一般哄,别苑的侍者见江巍好一阵子不来,以为云姎失宠,也开始怠慢她。一次夜里云姎又如鬼魂一般走出房门,身后并无侍者跟着,待到第二日侍者才在池塘中发现云姎……
别苑的那些侍者死前,只说云姎是又要去找孩子,这才不幸栽进池塘里。
*
姚芙绵听得出神时会不自觉停下动作,江砚便止了话来催她,待讲完,也差不多结束。
她瞠目:“你、你是何时知晓的这些?”
她这时才想起之前在江府隐隐察觉到的异样,大夫人对待江砚客气疏离更多,并不像旁的母子之间有关切,大夫人交代江砚办事时,更像是命令。
更令她吃惊的是,江砚对待这桩往事的态度漠然到仿若外人,事不关己,若非她担忧日后江砚与大夫人的关系,江砚恐怕都会认为这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他在讲述时语调平和,呼吸急缓都是因为旁的原因,甚至此刻还能若无其事地用帕子给她擦拭手指。
“父亲责罚我时都会指着堂中牌位对我耳提面命。十五岁那年我发现牌位后面刻有名姓,追查下去才知真相。”
江砚垂着眼,慢条斯理给她擦净手上污浊。
“母亲不曾将我当做亲子看待,不过是出于职责为江氏培养下任家主,换了旁人,也是同样。”
若非江氏需要,今日的他也不会与江氏扯上干系。
他不过是与江氏尊荣共生的一架傀儡。
倘若他无法做到,便也没了用处。
姚芙绵听明白了,小声道:“你是你,是举世无双的江怀云。”
江砚轻笑一声:“你能如此想……很好。”
江砚并不在意大夫人如何看待他,只是姚芙绵介怀,他便解释清楚。
大夫人并不会因为他娶了合她心意的贵女而待他亲近分毫,江砚更是毫不在意。
如今连江巍都管不了他,遑论大夫人。
一切的人和事他都不在意,他只要姚芙绵。
“芙娘……方才的问题你还未回答我……”
江砚低头去寻她唇。
此刻是白日,随时有人会进来,方才已经够胡闹,姚芙绵偏头去躲。
她的嗓音细弱绵软:“当心被人瞧见……”
江砚厚颜,她可还要脸面。
“放心,不会有人过来。”
他一下一下吻着她,似蛊惑一般劝哄:“你应我……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奉到你面前……”
姚芙绵想要权势傍身,那他便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她不想面对大夫人的脸色,他也可舍弃江氏子弟的身份。
只要……只要能与她厮守,如何都是值得的。
姚芙绵被缠磨得早已动容,何况经过这段时日的分离及今日的相遇,她已经明白自己心意。
她终于松口:“我答应你便是了……”
话一出口,换来的是江砚将她抱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他的血肉,与他融为一体。
姚芙绵捶他:“你松手,我要喘不过气了。”
江砚这才放轻力道,盯着她说道:“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夫妻,要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要日日夜夜待在一处,要眼中只对方最要紧。
二人唯有彼此是最亲密的人,谁都无法拆散他们。
姚芙绵含糊地应着,眼角瞥到江砚衣袍,在他还想再来一回时阻止,忍无可忍道:“够了……你先管管你自己。”
她的手已经被擦得足够干净,而江砚衣袍上沾到的不少狼藉还未处理。
想到方才情难自抑的荒唐事,姚芙绵火烧似的脸热。
府中客房久未住人,姚芙绵只好带着江砚去了自己屋里,吩咐人给他备水。
室内更方便行事,江砚眼神直勾勾盯着她,姚芙绵哪里看不懂其中含义,丢下他自己出门了。
待江砚换好干净衣裳出来,又变回人前清风朗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