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作品:《不知良缘》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姚芙绵赶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仅是迟疑一瞬,便立刻走过去挽住江砚臂弯,拉着他往外走,生怕他下一刻反悔似的。
“那我们快些走,表哥。”
街市热闹繁华,亮如白昼,游人欢乐的谈笑声掺杂小贩的吆喝,一片喧闹。
姚芙绵与江砚并肩走在人群中。
她原以为江砚会防止她逃跑带许多侍卫,然跟着他们出门的仅有肃寂与肃炼,二人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跟着。
想来也是,从今夜的盛况来看,带太多侍卫只会引人瞩目。
姚芙绵许久不曾出来,入目所见的一切都令她新奇万分,从前不感兴趣的小玩意也让她十分怀念。
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人,好似有什么有趣的事,不断有人朝那里跑去。姚芙绵也想挤过去看,只是刚跑出半步,就被一股强硬的力道拉住猛地往回扯。
江砚攥住她手腕,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芙娘,你要去哪?”
姚芙绵反应过来江砚应当是误会了,于是指着人群,解释道:“表哥,我只是想过去看看……”
江砚脸色稍稍缓和一些,拉着她手带她走过去。
原来是一个小贩在驯一只青羽红喙的鹦鹉说人话。
鹦鹉被关在一个精致的笼子里,小贩不厌其烦地重复说一句话,只要鹦鹉说出来,便会喂过去粟米。
看到这一幕,姚芙绵顿时黯然。
如今她与这只鹦鹉没什么不同。
“想要?”江砚问。
姚芙绵摇头,江砚不再多言。
两人继续往前走。
年轻的女郎们蹲在河岸边,将自己亲手做的精巧花灯放入河中,花灯上面写满了她们的期盼,随着流水逐渐飘远。
姚芙绵停下来站在对岸,盯着水面的花灯失神,那些花灯在她眼里变成一个个模糊的光影。
江砚说过会放了她,但眼下还不到时候,莫非是要她错过与宋岐致的婚期?
难道过了七月初十,江砚就会放了她吗?
姚芙绵不确定。
但只要宋岐致对她的心意不变,即便二人婚期错过,待她回去之后再另寻吉日也是一样。
至于与江砚的纠葛,姚芙绵会当这一切不曾发生过。
倘若江砚还要纠缠,她便要告诉大夫人与宋岐致实情,让他们去逼迫江砚与她断干净。
若是七月初十后江砚愿意与她好聚好散,姚芙绵可以看在以往的情面上,顾全他的名声,不会拆穿他的所作所为,让他在世人眼中继续做那个光风霁月的江氏嫡长子。
姚芙绵思绪万千,想了许多,直到一艘画舫缓缓出现在眼前,才回过神。
七月流火,河岸风大,江砚看眼姚芙绵鬓边被风吹得黏在脸颊上的发丝,说道:“回去了。”
姚芙绵应声,然而就在转身之际,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霎时整个人僵滞住。
她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缓缓回过头,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两月余不见,宋岐致身形相貌与她离开洛阳时无甚差别。
若要说唯一的不同,便是他从前是意气风发的,此刻站在画舫船尾,手中执酒壶,面色带着几分颓然的落寞。
姚芙绵喉间滞涩,很想不管不顾地喊出宋岐致的名字,理智及时地阻止了她。
莫说宋岐致未必听得到,即便能听见她的声音,也难以在拥挤的人群里一眼看到她。而她会在宋岐致发现之前被江砚带走,过后江砚也少不了要与她算账。
姚芙绵许久未动作,江砚疑惑地侧目看过去。
“怎么了?”
画舫彻底经过二人,远去。
江砚并未看到宋岐致,姚芙绵自然不会多言,又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异样,便指着一处摊贩那里挂着的花灯说道:“那些花灯甚是好看。”
她放轻了声音:“表哥,我也想要一盏。”
除了放河里的花灯,还有一些是可以提在手里的。
江砚目光平静地注视她,片刻后,牵着她往小贩那里去。
过来河岸的人越来越多,多是三三两两的结伴同行。姚芙绵与江砚要去的方向与人群流动的方向相反,走得极为艰难。
她听见行人在讨论有富商在河边准备了大量焰火,待会一到时辰就会燃放。
许多人都是得了消息过来,恨不得走快一些,以期许待会能有个好位置欣赏。
起初姚芙绵还能与江砚并肩,后来被人群挤得落后他两步,若不是江砚紧紧抓着她手,光凭姚芙绵一人兴许早被推挤着顺人潮流动了。
姚芙绵盯着江砚牵住自己手腕的手,脑海中闪过一个想法,心跳骤然加快。她心不在焉地跟着江砚,环视四周,并无见到肃寂与肃炼的身影。
“表哥,肃寂与肃炼呢?”姚芙绵需要提高声量才能让江砚听见,“让他们来给我们开路,可走得快一些。”
“此处人多,他们先去备马车。”
姚芙绵再不言语。
好似今夜出来游玩的人都在这时候朝着这边过来,江砚带着姚芙绵,寸步难行。
眼前骤然一亮,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是绚烂的焰火在夜空绽放。
姚芙绵的心跳也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被抓住的那手握成拳,在感觉江砚抓着她手的力道不似方才紧之后,她深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狠狠地甩开。
江砚毫无防备,被她挣脱。
手心一空,江砚回头去看,不过须臾,姚芙绵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人潮当中。
他站在原地,被人群推推搡搡。
*
宋岐致擡头看向天边的焰火,火光映在他英挺的面庞,明明灭灭。
他仰头将壶里剩的最后一点酒液饮尽,想要再去拿一壶。
友人见状,提醒道:“仁安你明日还要上值,莫要喝多了。”
宋岐致从前与友人去清谈游玩时喝得比这还多,这点酒量还不足以让他醉。然今时不同往日,到底顾虑明日要当值,遂将酒又放回去。
无法借酒浇愁,心中愁闷无处消解,宋岐致长长叹息一声。
友人清楚缘故,宽慰道:“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兴许你们成婚那日,姚娘子便会出现。”
姚芙绵失踪的时日越久,宋岐致就感到越不安。然除了不断地搜寻线索,也没旁的法子。
难得与友人相聚,宋岐致想起自己在官场上失意的事,顺势倾诉。
他如今所处的位置前途大好,只是有太多人觊觎,容不得他犯一点错。
然近来发生的事,实在令他左支右绌。
友人道:“姚娘子的下落尽管交给侍卫便是。你应当专心你的职务,若你再这般消沉,难免动摇圣上对你的看重,让旁人有了可乘之机。”
在友人看来,这事并非无法兼顾,只是宋岐致太过看重姚芙绵的安危,思虑过甚。若他能看开,专注御史台的职责,也不至于被其他朝臣为难。
宋岐致皱起眉,想起江砚今日对他说过的话。
如今要他放弃御史台的位置,他自是不愿的。
他扫过岸边欣赏焰火的人群,如此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不过表面,晋国上下内里早已腐败不堪,当今圣上虽高坐瑶台,实际掌权的却是各世家大族。
然世族多是为自己家族荣辱着想,极少会去顾虑百姓的死活。世族与世族之间的利益又紧密相连,使得更多的寒门无出头之日。
如今他虽凭着卫国公府的荫蔽一身荣华,但若无半点权势在手,遭到打压也是迟早的事,往后难免步履艰难,要看他人眼色过活。
何况父亲近来时常鞭策他,要他尽快在朝中站稳脚跟。
宋祎不齿朝中的尔虞我诈,远离官场,靠着一身战功走到今日的位置。宋岐致是他唯一的子嗣,他自然想要他一生无虞,若是可以选,宋祎更希望宋岐致在官场有所作为。
宋岐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面上的颓败退散许多。
*
姚芙绵的心跳得剧烈,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踉踉跄跄的跑,期间不甚踩到游人的脚,也没功夫与人赔罪,任由他们破口谩骂,只管自己闷头朝前跑。
倘若江砚在婚期过后愿意放了她也就罢,若如若不肯,要将她关到不知何年何月,难道她就要陪着江砚蹉跎掉岁月吗?何况江砚什么身份,如今她与宋岐致的婚事已经昭告天下,江氏更加不会让江砚迎娶一个已经与旁人定过婚事的女郎。
便是江砚的确爱慕她,也难保他不会去迎娶其他门第相匹配的贵女,只将她当做一个可以打发的外室。
闲暇时来了兴致便与她亲近,待腻味了便不管不顾。
姚芙绵越想越愤懑。
她早说了要与江砚一刀两断,他偏又不肯,如今闹得彼此难堪。
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被江砚抓回去。
若是再落入江砚手中,有了这回的教训,江砚必然要看管得更严,说不准还要因此折磨她。
姚芙绵跑得气喘吁吁,心中畏惧的同时还有快意,逃出江砚手掌心的快意。
她才不要当那笼子里的鹦鹉。
宋岐致的画舫是往下游去的,姚芙绵曾被江馥带着在画舫上游玩过,记得画舫会停靠在下游的何处。
只要她在江砚追上来之前找到宋岐致,有宋岐致在,江砚想是不敢当着他的面肆意妄为。
姚芙绵已经跑出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身后不断传来焰火绽放的声响,她无心去看。
路变得好走许多,被关了这么多日,许久不曾这般跑过,姚芙绵跑得小腹隐隐作痛,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走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力竭到快哭出声,终于看见那艘画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