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剑斩主角受的逆天气运

作品:《炮灰师叔还不想死(穿书)

    剑斩主角受的逆天气运

    伴随着沈云意每一句话吐出,手里的长剑都会迅速幻化出数道剑影,顷刻之间,数百道剑影在他周身疾速盘旋。

    流光璀璨的龙甲衣,犹如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寸寸浮现而出,完

    ,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他瞧着倒刺上的血色,突然明白过来什么,唰得一下,脸上血色全无,嘴唇都微微哆嗦起来。

    该死的魔龙!

    但为了不被魔龙察觉出异样。

    他立马垂下头来,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半月之后,沈云意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修炼速度,明显快了许多,内丹运转起来,也熟练了几分,更重要的是,气海中本来稀薄的灵力,也开始慢慢充盈了。

    虽然魔龙磨砺他的方式,十分不近人情,甚至有些丧心病狂,但不得不说,确实有效。

    在这半个月的相处中,沈云意逐渐摸清楚了魔龙的古怪脾气,软硬不吃,阴晴不定,很难琢磨,不好相处。

    为了讨魔龙的欢心,好多学点真本事,沈云意搜肠刮肚,努力回想有关宁长泽前世的一切。

    打算策划一场宛宛类卿。

    既然不能冒名顶替,那么,就让魔龙把他当成替身,将对师弟所有的亏欠,都偿还在他身上也好。

    就算有朝一日,魔龙与宁长泽重逢了。

    就以宁长泽的脾气,若是得知魔龙将沈云意当成自己的替身,养在身边百般疼爱,定会心生恼怒。

    杀不死主角受,那就恶心死主角受,只要主角受痛苦,那么沈云意就开心。

    沈云意开始有意无意,模仿起了宁长泽。

    先是从模仿穿衣开始。

    宁长泽前世今生,审美都没怎么变,就喜欢搞披麻戴孝那一套,真是个做作的伪|君子!

    沈云意就特意去寻了白衣服来,换上白靴子,头上戴着一朵小白花,俗话说得好,要想俏一身孝,他本就生得清丽中带点天真烂漫的妖媚,再如此打扮,真真是楚楚动人。

    果不其然,魔龙见了,眼神瞬间就变了,正当沈云意想娇娇柔柔唤一声“大王”,下一瞬竟被一掌打飞出去,后背咚的一声,撞在了坚硬的石壁上,又啪的一下,跌趴在地。

    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听魔龙冷笑一声:“谁允许你这般打扮的?!”

    沈云意早有准备,连忙起身跪伏在地,哽咽道:“大王息怒!我不知做错了什么,竟惹大王……”

    “脱下来!”

    魔龙寒声道,眼神凌厉地审视着跪在他面前,还瑟瑟发抖的少年。

    一瞬间,脑海中竟又浮现出师弟的音容笑貌!

    沈云意丝毫没有犹豫,立马把身上的衣服撕了个干净,没一会儿就赤|条条的,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冷的,整个人哆嗦得如同风中黄叶,看起来可怜极了。

    “大,大王,我只是突然想起,今日是我父母的祭日,遂才如此打扮,当真不是故意惹大王生气!”

    “他们虽不是我的亲生父母,但待我极好,视我为己出,我无以为报,只能在他们祭日当天,换上孝服,以表哀思……”

    少年语气哽咽,说这话时,十分情真意切,几度喉头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魔龙神情晦涩,冷静下来后,才发现是自己错怪了小废物。

    也是,小废物又怎么会知道,有关师弟的一切?

    又怎么会恰好,模仿师弟的打扮?

    仔细瞧瞧,小废物穿的确实是一身孝!

    难不成,就因为师弟喜欢披麻戴孝般的打扮,就不允许其他人真正地披麻戴孝,以表孝心了?

    “我方才不过是……”魔龙话一出口,自己先愣住了。居然想着,要同小废物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的?

    打他就打他了,还要找理由么?

    他还嫌弃鸡腿上的毛没拔干净,一点调味料都没放,架火堆上烤,又脏又腥,狗都不吃。

    从小就被山珍海味养刁了的嘴,怎么能吃这种东西?

    可却在此刻,他艰难地吞咽起了口水。

    见沈云意误解了,极其艰难,又喊了声“沈叔叔”,沈云意这才故作恍然清醒,道:“你是不是饿了啊?”

    虞绫面色难看,点了点头。

    “可你不是说,你五岁起,就学了辟谷,不用吃饭么?”沈云意故意拆他台,让他打脸,“你还说,不合口味的东西,你是半点都不会沾的啊。”

    虞绫果然脸色更红,磕磕绊绊地解释起来:“话是这么说,没错,我确实从小就学习了辟谷,但我没想到,此次重伤,竟修为尽失,至今为止,也未曾恢复,所以……”他忍不住连连往沈云意手里的鸡腿上瞥,又干咽了几口唾沫。

    “原来如此,那你不早说!”沈云意故作埋怨,“早知道我就给你留点了!”

    “无妨。”只要有的吃就行,他都快饿瘫了,掰手指算一算,来此地也有五、六日了。

    除了喝了点山泉水,服用了一些疗伤的草药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

    他长这么大,头一回体验饿肚子的滋味。原来人在饥饿时,确实会饥不择食。

    “可我也不能让你吃我吃剩的啊。”沈云意假意关切,“你说说你,肚子饿倒是早点说啊,之前让你吃,你不吃,年纪轻轻的,可别把胃饿坏了!”说着,就起身,对着林深处“嘬嘬嘬”了几声。

    虞绫满脸疑惑地问:“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弄点东西给他吃!

    想饿死他吗?

    “剩了也是浪费,我记得,这林子里有几条小野狼,还没满月呢,母狼就没了,我瞧着怪可怜的,就想着喂一喂。”等喂大了,再烤全狼,肯定很香。

    虞绫阴阳怪气:“你倒是心善,还想着喂狼呢。”顿了顿,他又道,“这样吧,我帮你盯着,若是狼来了,我便替你喂。”

    “也好,那我先去给你弄点新鲜的吃食来,你就在此等我。”沈云意随手把吃剩的鸡腿,喂狗似的,往虞绫脚边一丢,随即转身就往林深处行去。

    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翻身上树,藏于林叶间,定定观望。

    果不其然,约莫才过了一炷香时间,虞绫就有些坐不住了,几次往地上的鸡腿上瞥,但都隐忍着,没有拿起来。

    沈云意也不急,反正有的是时间跟他耗。

    如何驯化人,他不知道,但想来跟驯狼差不多,讲究一个软硬兼施。

    先狠狠饿上一顿,才给点吃的,温水煮青蛙,一点点让对方接受现在的处境,慢慢融入,最终迷失自我。

    沈云意很有耐心,又等了大概有两个时辰,虞绫终于饿得受不了了,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将地上的鸡腿捡了起来,吹了吹灰,又把外皮撕干净,才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才吃了几口,虞绫又勃然大怒,狠狠将鸡腿甩出去,发了好一通邪火之后,才躲在树底下,黯然抹泪。

    沈云意见状,终于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故意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在衣服上,撕开几条口子,弄散头发,又往脸上抹了点灰,沈云意掐着时间,踉踉跄跄地瘸着腿回来。

    虞绫早就等着极度不耐烦了,又饿又渴,还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姓沈的说,要去给他找点吃的,找哪儿去了?

    一去三四个时辰不回来!

    谁知道在外头做什么去了!

    惊见沈云意如此形容,虞绫一愣,下意识起身,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等急了罢?”沈云意避而不答,从怀里取出几颗蛇莓,递给虞绫,还满脸愧疚地道,“你肯定饿坏了,本来,我早就应该回来的,岂料……”话到此处,他又闭上了嘴。

    虞绫追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见沈云意拖着右腿,明显身上带伤,鬼使神差就凑过去搀扶,见他脸上又是泥土,又是擦伤,倒像是摔倒所致。

    忍不住就刨根问底起来。

    “也没什么,”沈云意身形摇晃,佯装站立不稳,故意往虞绫肩头歪去,虞绫身子瞬间一僵,当场就想甩手退开,却听他道,“我本来是想给你打点野物来的,但运气不好,等了许久也没见有猎物上钩,折返时,瞧见悬崖边上,长了些红艳艳的果子,便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哪知脚下没踩稳,就……”他露出点苦笑,“幸好有棵歪脖子树。”

    虞绫一愣:“你是为了摘果子,所以才……?”原本满腹怒火,竟瞬间就消散了。

    怪不得瘸着腿回来,竟是摔下了悬崖,要不是有棵歪脖子老树,恰好接住了沈云意,那么,他只怕已经死了。

    “倒也不全是这样,还有这个。”沈云意就跟变戏法一样,捏着一朵淡粉色的小花,笑意吟吟地道,“我瞧你总是闷闷不乐的,应当是想家了,但我又没办法送你回家,也不知道怎么逗你开心。我便想着,你既然喜欢男扮女装,应当也喜欢胭脂水粉,但这种鬼地方,也寻不到胭脂水粉,就给你摘了朵小花,希望你能喜欢。”

    虞绫望着眼前的小野花,怔愣半晌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沈云意就为了逗他开心,所以才不顾危险,跑去悬崖上,又是摘果子,又是摘花。

    还摔了下来,弄成这么一副狼狈样子。

    可是,自己明明从未对沈云意有过半点真心,不过就是在利用他而已,打心底里就看不上这个痴傻了二十年的仙府小师叔。

    还早就打算好了,待恢复灵力后,就杀沈云意灭口。

    如今,却有些动摇了。

    看来,沈云意并没有变聪明,还是和原来一样傻,不,变得更傻了。

    “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虞绫磕磕绊绊地问,话一出口,他又有些后悔。

    这样就算对他好了?

    那自己未免显得太廉价了,不就一朵破花,几颗烂果子,有什么稀奇的!

    可他问出口后,又下意识屏息凝气,想听听沈云意的回答。

    沈云意满脸真诚地道:“因为,我当你是朋友啊,俗话说得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救你一命,又同被魔龙所伤,就算是患难与共,这得是多大的缘分啊。”

    “说不准,你我前世有缘,所以今生才会以这种方式相遇。”

    沈云意满口跑火车,擡眸紧紧凝视着虞绫的眼睛。

    朋友……?

    虞绫神情恍惚,在他看来,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当他的朋友。

    他从小到大,所结识的人,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

    能称作为朋友的,屈指可数。

    沈云意名义上是仙府的小师叔,实则就是仙主特意养着,给宁师兄当替身的,整个仙府谁不知道此事?

    纵然从不往外宣扬,但天底下哪有什么不透风的墙?

    虞绫早就知道此事,并且也同其他人一样,觉得沈云意是个傻子,又蠢又笨,还惯会哗众取宠,在外丢人现眼,只会占着小师叔的位置,对仙府毫无贡献。

    不像宁长泽,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经常带着师兄弟们,下山游历,天南地北狩猎寻宝,所寻到的宝物绝大多数,都会上交师门,为师门积累数不清的财富。

    可以说,仙府这些年来,全靠宁长泽下山敛财,他还喜欢广结好友,四处拉拢名门正派,平衡各个宗门之间的权势。

    简直就是仙府行走的代言人,活脱脱就是个金豆豆。

    相比之下,沈云意这位名义上的小师叔,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能代替宁长泽去死,也算是沈云意为仙府做出的贡献,也不枉费仙府养育他多年。

    总而言之,这样的沈云意,根本不配当他的朋友。

    “怎么了?你不喜欢么?”沈云意故作失落,但很快又扬起了一张笑脸,“没关系,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我再去替你……啊。”

    脚下一踉跄,不偏不倚,就摔到虞绫怀里,虞绫下意识伸手扶他,手掌扶在沈云意的后腰,隔着几层衣衫,都能感受到皮|肉散发出的热气。

    他似触电,神情立马慌张起来,下意识缩回手,哪知沈云意浑身的骨头,好像都是软的,弱柳扶风一般,攀附在他的肩头。

    只要他一松手,沈云意好似就会立马跌倒,甚至会被风吹走,显得那般孱弱,又楚楚动人。

    许是扯痛了伤,还从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喘|息和闷哼,明明同为男身,虞绫须得耗费大量的时间,沐浴更衣,涂脂抹粉,才能熏成女儿家的体香。

    来维持他男扮女装的假象。

    可沈云意却身带辛香,吐气如兰,也不知是不是偷吃了什么很甜的花蜜,说话时,字与字之间,好似都会拉丝,又黏又腻,但又不会显得卖弄风情,更不会显得扭捏作态,反而有一丝娇憨的意味。

    这让虞绫恍然间想起,宁长泽曾经给他介绍过一种很特别的植物,翠绿的叶,纤细的藤蔓上,长满了素白花蕊,在微风中袅娜聘婷,依靠于大树之上。

    宁师兄说,这个叫作菟丝花,诗中所云,君为女萝草,妾作菟丝花,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借此来向他表述情意。

    但宁师兄不知道的是,他并不是什么菟丝花,而是和宁师兄同为男人,货真价实的真男人。

    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遂才选择男扮女装。

    以他的性格,也定不会依附于旁人而活,对这种需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没了男人,就半死不活的人,无论男女,都感到嫌恶。

    在虞绫看来,女子不比男人差,巾帼不让须眉,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并不需要事事靠男人。男人有时候,最不是个东西。

    虽然和沈云意接触的时间不长,但虞绫觉得,沈云意好似就是那种人,还是他最最最厌恶的菟丝花!

    一碰到男人,浑身的骨头好像都寸寸融化成了一汪春水,无论他怎么扶,怎么捧,都无法将其重新聚拢,非得融入骨血中,小心翼翼地呵护才行。

    也是,初次见面,就能恬不知耻扒他衣服,还色胆包天摸他腹肌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即便不傻,但也色!

    色比傻,更加令人厌恶!

    虞绫当即就要将沈云意狠狠推开,再疾言厉色一番,哪知沈云意却抢在他前面,将他推搡开了。

    沈云意道:“既然你不喜欢吃野果子,那我去给你抓只野兔来……”

    说着,就踉踉跄跄往前走,还没走几步,又往一旁摔去。

    虞绫瞳孔一颤,立马大力抓住他的手臂,呵斥道:“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抓什么兔子!”一把将人按坐在了树桩上,刚摸索上沈云意的脚踝,沈云意立马吃痛地倒抽冷气。

    “疼。”沈云意咬着下唇,泪眼汪汪,“你轻点啊。”

    “我已经够轻了!”他根本没用力,好吗?

    “你又骗我。”沈云意吸了吸鼻子,“算了,骗就骗罢,反正在这个世间,也没有几个人真心待我。”话到此处,他就黯然神伤起来。

    虞绫微微一愣,下意识擡眸望他,入目就是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不知是疼的,还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沈云意的眼尾泛起一层湿红。

    让他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但很快又故作坚强地强颜欢笑。

    “没关系的,我早就习惯了呢。”

    虞绫愣怔,鬼使神差地问:“你习惯什么了?”

    “习惯一片真心,惨遭辜负,习惯被冷落,被忽视,被遗忘,被虐待,被……抛弃。”最后两个字,刚一吐出,尾音就带了点哭腔,沈云意故作豁达,眼眸含泪地笑笑,他道:“其实也没什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

    他低下头,闷闷不乐地抠着树桩。

    这些话乍一听,还挺没头没脑的。

    但虞绫却每一个字,每一句都能听懂。

    他同样知道,沈云意被抛弃的背后,是仙府,仙主,甚至是得知真相的所有人,共同的决定,以及推波助澜。

    他们所有人都偏爱宁长泽。

    包括虞绫也是。

    别说是牺牲一个沈云意了,就是牺牲一千个,一万个沈云意,虞绫也觉得值。

    只要能保全宁师兄。

    可眼下,不知怎么回事,虞绫竟头一回觉得,这件事对沈云意来说,是不是有些残忍?

    有些许的……不公平。

    但世事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弱肉强食的世道,每天都在死人。

    人一出生就分为三六九等。高贵就是高贵,低贱就是低贱,两者之间,横跨着一条深不可测的鸿沟。

    宁长泽是宁家众星捧月般的存在,也是整个家族兴盛的希望,而沈云意算什么?

    不过就是个山村莽夫,还是个傻子。

    不过是老仙主瞧他可怜而已。

    任何人都会明白,如何在两人之间抉择的。

    虞绫出于愧疚,纡尊降贵,主动帮沈云意处理伤势,没有伤到骨头,只是表面有点红——是沈云意提前用手搓了两把,他皮肤白,稍微碰一碰,就会红成一片。

    沈云意故意发出倒抽冷气的嘶嘶声,像是很疼,但又隐忍着不叫出来。

    虞绫有些纳闷:“真的有那么疼?”他的胸口都被刺穿了,也没疼成这样啊。

    “我这条腿,小时候被人打断过,所以……”话到此处,沈云意立马又闭口不言了。

    可他说得很清楚,是“被人打断”,这四个字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虞绫有些吃惊:“被人打断过?为什么?”在他看来,打断腿已经算是非常严厉的惩罚了。

    一个傻子,能犯什么大错,居然打断他的腿?

    “都是我不好,不怪他们的。”沈云意拉扯衣袍,盖住自己的脚踝,低声道,“我那时不懂事,资质又差,怎么都学不会辟谷,老是饿到偷跑出去找东西吃。”

    “仙主师兄许是觉得恨铁不成钢罢。”

    “就为了这个?”

    虞绫不信,准确来说是不敢相信,他不信出去偷点东西吃,怎么就要被打断腿,这么严重。

    况且,沈云意不管怎么说,也是仙府的小师叔,他拿点东西吃,怎么能叫“偷”呢?

    “或许还有别的原因罢。”沈云意含糊其辞,但同样此话也容易引人遐想,“我在师门,总是最不受人待见的。”

    虞绫沉默了,他竟觉得沈云意有一些可怜。

    “你尝尝这个,很好吃的。”沈云意捏起一颗蛇莓,递到虞绫唇边,笑意吟吟地道,“谢谢你。”

    虞绫:“谢我……唔。”嘴一张,蛇莓入口,汁水甘甜。

    “谢谢你帮我包扎,还有……”沈云意又道,“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居然又是朋友!

    沈云意竟当真把他当朋友!

    虞绫再次愣住。

    “我会帮你找到肉灵芝的。”沈云意满脸认真地道,“你相信我。”

    蛇莓里还混了几颗那种欲|果,沈云意趁虞绫放松戒备,就哄骗着他吃下,没过多久,虞绫就开始不对劲儿了。

    先是感觉到热,随后就浑身难受,很快就面红耳赤,大汗淋漓的。

    待他反应过来时,满脸怒容地质问道:“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蛇莓啊。”沈云意一脸无辜,“我也吃了啊,我怎么都没事?”还故作不解,擡手就去摸虞绫的额头,“好烫啊,你是不是发烧了?”

    虞绫只觉得沈云意的手,十分柔软,还有些沁凉,忍不住往他身旁贴紧,难受得扯了扯衣领。

    毕竟未经人事,他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身上十分难受,浑身上下的气血,都似煮沸了一般,好像快烧起来了。

    “你的脸好红啊。”沈云意假意关切,擡起衣袖就要给他擦汗。

    虞绫想避开,可身体却不肯听他使唤,甚至还主动凑了过去,很快意识也变得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眼前的人影在晃动。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往沈云意身上贴去。沈云意假模假样推他几下,见他不为所动,当即暗暗一乐,心道,这厮的定力也不怎么样嘛,远远比不上魔龙。

    反正虞绫早晚得死,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着实可惜,不如把这副年轻的躯体,借给沈云意用一用。

    他不用多,就用一次就好。

    贪多嚼不烂。

    “宁……宁师兄,”虞绫意识模糊,竟错把沈云意,认成了宁长泽,声音沙哑至极,“我,我好难受……”

    “我可不是什么宁师兄呢。”沈云意无声地道,“但你姑且把我当成他,我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都是露水情缘,走肾不走心的。

    沈云意才一起身,虞绫就跌倒在地,似半点力气也没有了,伏身喘着粗气,还抓着他的衣袍,一声声求他不要走。

    “好,我不走。”沈云意弯下腰,擡手捏着虞绫的下巴,迫他擡起脸来,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描述唇的轮廓,好一张樱口,瞧着都讨人喜欢,低声道,“我留下来好好陪你玩一玩……”

    而后,就捏开他的嘴,俯身慢慢贴近。

    哪知还没靠近,就忽觉不对劲儿,猛然一擡眸,就见头顶的树干之上,竟站着一道黑影。

    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又站上面观赏了多久。

    面具之下的瞳眸,闪烁阴寒的杀意。

    沈云意大惊失色,立马松开虞绫,往后退了几步,可随即又想,自己怕什么呢?

    魔龙又不跟他好,还一次次推开他,甚至让他去找别的男人,那自己只是听从了魔龙的吩咐啊。

    怕什么?!

    难道还怕被魔龙旁观不成?

    沈云意还真不怕这个。

    别说是魔龙旁观,就是再来一百个人,围着他,欣赏他如何拿下虞绫的全过程,他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甚至会大大方方展示给他们看。

    “大王,您怎么来了?可是有要事吩咐?”沈云意语气恭敬,顺手将虞绫拽了起来,揽腰拥入怀里,一手还抓住虞绫的手腕,显得十分亲密。

    “没有要事,便不能来寻你了么?”魔龙身形如鬼魅一般,都不见他有何动作,一瞬就落在了沈云意面前,冷冷睨了眼虞绫,语气寒冷,“你也给他下|药了?”

    沈云意点头。

    “你当真给他下|药了?”魔龙语气更冷。

    “是。”

    “你怎么能给他下?”魔龙冷脸训斥道,“他瞧着不过十五、六岁!你连年纪这么小的,都不放过?”

    沈云意道:“大王,有志不在年高,你怎么能以貌取人呢?”他向魔龙展示了虞绫完美漂亮的八块腹肌,当着魔龙的面,用手指戳了戳。

    魔龙冷笑:“你还真是来者不拒,但凡是个男人,你都愿意?”

    沈云意并不觉得受辱,反而神情坦然地道:“那也得看是什么男人,须得我看着顺眼的,有几分喜欢的才行。”

    也就是说,小废物是真心喜欢这个男人的?

    喜欢到不惜下|药,也要把人弄到手?

    怪不得最近好长一段时间,都瞧不见小废物过来献殷勤了,敢情是物色到新猎物了!

    魔龙有些生气:“是不是最近我待你太好,你竟这般玩物丧,丧……”话音未落,沈云意就拿出了十多颗内丹来。

    “说起来,还得多谢大王赏赐的灵力,果真不同凡响,我现在,已经是真灵期了。”修炼速度简直跟坐火箭似的,嗖嗖往上窜。

    “……”

    魔龙更生气了,小废物看起来懒懒散散的,怎么在筹备杀他这件事情上,这么努力?

    “大王放心,大王的吩咐,我一个字也不敢忘。”沈云意又道,“我现在靠吞噬妖兽的内丹修炼,快虽快,但有些揠苗助长,若是有男人的元阳滋补,许能让修为突飞猛进!”顿了顿,他又道,“当然,我也确实挺喜欢此人的皮相。”

    魔龙又望过去几眼,觉得此人长得平平无奇啊,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觉得有点丑。

    小废物是什么眼光?居然喜欢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喜欢男人穿裙子?

    怪不得荆棘藤回去向他哭哭啼啼,敢情小废物又有了新宠。

    魔龙心生不悦。

    这就是小废物口中所说的喜欢?

    不是说好了,对大王一见钟情?还是说,小废物对每个男人都这么说?

    实际上就是个口蜜腹剑,满嘴花言巧语,巧舌如簧的坏狐貍?

    “大王,若是没有别的事,我想……”沈云意低头,见虞绫已经被欲|火折磨得血脉喷张,浑身烧得跟火炭似的,摸着都烫手。

    很显然快到极限了。

    想了想,沈云意故意激将:“或许,大王会有兴趣,看我如何同男人修炼?”

    他就是想恶心魔龙一番,谁让魔龙那么不知好歹,多次对他的勾引不为所动,还对他的主动投怀送抱,百般拒绝的?

    本以为魔龙听见此话,会训他一声不知廉耻,而后就转身离开。

    哪知魔龙冷冷一笑:“好啊,我倒是好奇,你这炉鼎身子,究竟是怎么同男人一起修炼的。”

    然后,就坐下了,坐下了,坐、下、了!

    居然真的留下来观摩!

    沈云意暗暗咬了咬牙,随即又觉得,无关紧要,同为男人,自己有的东西,魔龙也有啊。

    他以前还经常去大澡堂洗澡呢,一群男人光着屁股,还互相搓背,有什么好羞耻的?

    青春期谁没看过几部片?

    不都是几个同学挤在一起,摸黑偷看?

    既然魔龙敢留下来看,那么,沈云意就敢真刀实剑地干!

    将半死不活的工具人放倒之后,沈云意就摸上了自己的腰带,随手扯开,衣袍脱落在地。

    一挥手,腰带不偏不倚,刚好蒙在了虞绫眼睛上。

    魔龙望着沈云意窄细的腰,有些移不开眼,看着他动作娴熟地脱完自己的衣服,又去脱虞绫的衣服,竟说不出的烦闷。

    动作如此娴熟,看来,这种事情平时没少干。

    “第一次?”魔龙冷声问。

    沈云意摇头。

    魔龙呼吸一紧,好啊,这小废物下手真快!竟都不是第一次了!

    “大王,您忘了?我的第一次,丢在了一位小倌身上。”少年低声道,“说实话,我有些忘不了他,毕竟,他是我第一个男人。”

    “虽说,他没有让我感受到半点欣愉,可第一次总是令人难以忘怀。”

    说这话时,他的手已经隔着衣服,摸上了虞绫的胸膛。

    开弓没有回头箭。

    虞绫事后会不会后悔到痛哭流涕,拉根麻绳上吊,沈云意不知道,反正沈云意不会后悔。

    魔龙的呼吸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直到看见沈云意是铁了心,要同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双修,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竟起身闪现过去,一把抓住沈云意的手臂。

    沈云意甚至还没缓过神来,后背就嘭的一声,撞在了大树上。

    树叶纷纷落下。

    他忍了忍,擡起勾人的眼眸,望着魔龙,轻声道:“大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听凭大王的吩咐啊。”

    “你小小年纪,怎生这般自甘堕落?”魔龙沉声道,“我只是让你修炼,几时让你……”不是说好了,喜欢大王的吗?

    这么快,就变口味了?

    小废物的嘴唇,这样红艳,曾经偷亲过他不止一次,这样的樱唇,也偷亲过别的男人吗?

    小废物也会在别的男人面前,可怜楚楚地落泪吗?

    “明明是大王说的,对我没有丝毫兴趣,让我出去找其他男人。”沈云意委屈地带了点哭音,“大王现在怎么就不肯承认了呢?”

    真是个窝囊废!

    自己不说是啥天仙罢,好歹也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都这么勾引了,就差骑龙身上了,这条古板固执,又变态的老龙,还是不为所动!

    不是窝囊废,又是什么?

    怕是不行罢?

    也是。

    一千多岁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能行才怪了。

    “既然,大王那么不喜欢我,那我也不想招大王厌烦。”沈云意说着,又发出了婉转缠绵的闷哼,似被弄疼了。

    魔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最近总是有些魂不守舍。

    不管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老觉得身后缺了点什么。

    便幻化而出一面水镜,想瞧瞧小废物有没有偷懒耍滑,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尽是小废物如何勾引虞绫的!

    小废物笑靥如花,双颊通红,同虞绫说话时,总是温声细语的。

    明明他从前很是厌恶小废物的笑容,觉得刺眼又难看。

    可如今见沈云意眼尾通红,苦着小脸,又觉得烦闷。

    “你为何不笑了?”魔龙鬼使神差地质问。

    沈云意有些疑惑地睁圆眼睛。

    “笑!”魔龙沉声道。

    沈云意虽然觉得他有毛病,但还是扯了扯唇角,露出点笑容。

    “不是这样笑的!”和冲着虞绫笑得不一样!

    魔龙寒声道:“不对,重新笑!”

    沈云意重新笑给他看,可笑了十多次,魔龙还是觉得不满意!

    “大王……”

    沈云意擡眸怯生生地瞧他,一只手已经摸到了魔龙的手,轻轻攥住。

    他见魔龙没有拒绝,便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魔龙的掌心,大王二字,被他喊出了十分的柔情蜜意。

    魔龙就跟着了魔一样,缓缓收拢起手指。才一低头,少年猛一垫脚,就这么毫无征兆,再度吻在了一起。

    就是这么一吻,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幕天席地。

    和大魔头一起沉沦。

    岗位上,坚持到最后一刻!

    沈云意琢磨着,夜长梦多,不如快刀斩乱麻,想个点子,让宁长泽死好了。

    哪知,他点子还没想出来,宁长泽倒是先开了口:“枉你在修真界大名鼎鼎,想不到竟也是个阴险毒辣的鼠辈,只会暗中偷袭!”

    魔龙冷笑:“我碾死你,比碾死一只小蚂蚁,还要简单。哪里来的黄毛小儿,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竟根本不受激将,反而出手更重,“真是不知死活,竟敢伤了我的人!”

    就是这最后一句,宁长泽立马抓住了重点,张口就来:“什么你的人?他是我仙府中人!乃逍遥仙府的小师叔!何时成你的人了?”

    沈云意一听此话,觉得要毁。果不其然,魔龙的动作停了停,上下打量了宁长泽几眼,而后寒声道:“莫非,你就是仙府现任的仙主?”

    小废物口中的师兄?

    看起来年纪也不大,长得也就那样,一个鼻子两个眼,没什么特别的。

    “废物一个。”魔龙冷漠评价,“现在的仙府,已然沦落至此了么,竟让一个废物当仙主。”他对仙府这届弟子的水平很失望。

    怪不得身为仙府小师叔的沈云意,那么废物,原来竟是有个更废物的师兄当仙主。

    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废物带小废物!

    幸好小废物现如今投靠了自己,要不然魔龙真的很担心,小废物修炼一辈子,也到不了天成境。

    宁长泽道:“前辈误会了,仙府现任仙主,乃是家师,晚辈姓宁,为仙府首座弟子!”

    魔龙依旧看不起他,还很毒辣地评价他:“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仙府的首座弟子了,真是地里的韭菜,一茬不如一茬。”

    沈云意之前也得到过同样的评价,当时他还暗暗觉得,魔龙嘴巴真贱,此刻却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生亲切啊。

    宁长泽脸色铁青,但此刻也只能隐忍不发,他刚要以剑撑地,站起身来,随即一簇灵光打了过去,嘭的一声,单膝跪地。

    魔龙冷冷道:“谁允许你站起来的?纵是你师尊在此,今日,也只配跪在我面前回话!”

    而后,低头看了眼小脸苍白,昏迷不醒的小废物,语气愈寒:“我本见你年纪轻,不想杀你,可你竟连同门师叔都要下如此狠手!小小年纪,真是心肠歹毒!”

    宁长泽连忙要开口解释,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若非沈云意胡作非为,弄得他疼痛难忍,他也不会失手将他打飞出去。

    可即便如此,也不该晕厥才是!

    宁长泽对自己下手的分寸,十分清楚,见魔龙这般关心沈云意,举止又这般亲密,再想起沈云意额间象征贞洁的朱砂印也消失了。

    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为了活命,宁长泽咬了咬牙,隐忍道:“我并非有意,不过是失手才打伤了他。”

    “不论如何,他与我师出同门。”

    “还望前辈高擡贵手,放他回师门!”

    沈云意立马咬紧牙齿,心道,好啊,张嘴就来是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么师门情深呢。

    不就是打着师门情深的幌子,试图逃避魔龙的毒手?

    道德呢?

    节操呢?

    做人的底线呢?

    说好的名门正派,正人君子呢?

    操!

    沈云意很适时地缓缓醒转,有气无力地喊了声“大王”,可随即在看见宁长泽时,顿时面露惊恐,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直往魔龙怀里蜷缩,还带着哭腔地连声道:“不要打我,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

    宁长泽的表情,瞬间变得非常复杂。

    魔龙刚有平息迹象的怒火,再度疯狂燃烧起来,他也瞬间回想起,初见沈云意时,沈云意满身都是伤,浑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半块好皮,连手臂都被人打折了。

    双腕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绑痕,瘦得皮包骨头,明明都二十岁的大人了,竟面相小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一看就知是常年食不果腹,饱受折磨所致!

    “是我待在此地太久了,竟不知,逍遥仙府何时沦落成下九流的修真门派了。”魔龙冷笑,“你口口声声说,他是你仙府中人,可在我看来,他只怕在仙府中,还不如一条看门狗重要吧。”

    话虽然难听,但说得都是实话。

    如果,沈云意不是给宁长泽当了替身,早八百年就被折磨死了。

    看门狗只需要看门,每顿能吃饱不说,偶尔还能吃点荤腥。

    可沈云意这二十年来,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当往事再度在脑海中浮现时,一滴清澈的眼泪,顺着眼尾滚落下来。

    魔龙手指微颤,不动声色替他抹了去,沉声道:“哭什么哭?没出息!”

    将沈云意轻轻推出怀抱,“他是如何打你的,你就如何打回去!”

    此刻的魔龙像极了给自家孩子撑腰的家长!

    ——他是如何打你的,你就如何打回去!

    打回去…

    打回去!

    这三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驱使着沈云意一步步地走到了宁长泽的面前。

    宁长泽抿紧唇,立马要站起身来,却被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荆棘藤,紧紧缠绕住了手脚,以至于他只能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动弹不得。

    眼睁睁地看着沈云意,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

    这种站位,曾经在二人身上数次出现。

    但每一次,都是宁长泽高高在上,如同俯视一只蝼蚁般,用那种冷漠无情,甚至带点嫌弃的目光,凝视着脚下的人。

    从六岁,到十岁,再从十岁至今。

    十岁之前,两人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十岁之后,宁长泽看了他就觉得心烦。

    而此刻,两人的身份未变,命运却已然悄然发生改变,连站位都发生了颠倒。

    “沈,沈云意……”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就迎面抽了上来,动作干净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且毫不留情!

    沈云意寒着脸,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冷冷道:“我是你小师叔!我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叫的?”

    “你到底还有没有点规矩!”

    。

    虞宗主对她并非无情,这么多年以来,早就日久生情了,出了这种事,自然也是懊悔不已,可说什么都太迟了。为了让夫人心里好受点,索性就将计就计,把儿子视为女儿。

    当时师尧就觉得此事不妥,外甥就是外甥,外甥女就是外甥女,哪有如此这般强行指鹿为马的,对孩子太不公平。

    可见妹妹如此痛苦,也只能跟着装聋作哑。

    也因此,让虞绫小小年纪就分不清自己是男是女,别人说他是女,那他就觉得自己是女。

    后来,师尧就闭关去了,一闭就是十年之久,出关后才从宁长泽口中得知,原来,虞绫还没恢复男身。

    师尧觉得太阳xue隐隐作痛,还不如闭关修炼让人清净,片刻后,才又道:“那他与你认识多年,总该有所察觉?”

    “我不知道。”

    这一句不知道,让师尧觉得头更疼了,下意识连声音都大了几分:“简直是荒唐!你如何能在此事上,欺骗他人?”

    虞绫心里乱糟糟的,一心挂念着沈云意,满脑子都是刚刚沈云意脸上凄楚的神情,山间那样冷,他穿得单薄,隐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苦楚,整个人几乎快要碎掉了,定是难过到了极致,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可偏偏沈云意要躲着他,似生怕被他发现了。

    此刻哪还有心情谈论其他,便道了句:“若真心相爱,又何分男女?”

    “这是你的想法,可未必就是宁长泽的想法!”师尧严肃斥责道,“我看那小子心思单纯得很,未必就有所察觉了,看他对沈云意的态度可知,他定是厌恶断袖之癖的,只怕这亲事是结不成了。”

    到时候别结怨就不错了。

    将心比心,如果师尧被人那么骗,一骗骗几年,到头来发现,未婚妻不仅是个男儿身,还背着自己和其他男人有了肌肤之亲,那么,他会毫不留情,将其大卸八块,不如此不足以平息心头之恨。

    但虞绫再气人,终究是亲外甥,师尧如今已然是飞天境,放眼修真界,又能有几个敌手?

    他闭关前,仙府的仙主,也就是宁长泽的师尊,修为上还差他一大截呢,他可不信,仙主如今能赶超得了他。

    纵是结怨了也无妨,师尧有那个信心和实力,保外甥安然无恙。

    “你该庆幸,我是你舅舅,不是你爹。”否则,师尧真的会一掌把他活活劈死,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舅舅,你还好意思说?方才若不是舅舅突然出现,那我定然就追到阿云了!”虞绫心烦意乱,生怕沈云意在外头吃不饱穿不暖,被冷风吹,被野狗撵,那实在太可怜了。

    “你……!”气得师尧擡手就想打他,外甥像舅,看着他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迟迟不忍心动手,最后只是斥责道,“别喊我舅舅,我不是你舅舅!”

    实在是太气人了!

    师尧就不明白了,明明外甥长得那么像他,怎么除了脸之外,就哪哪都不像他了。

    感情用事这点上,一看就是随他娘了,但他娘用情专一,从一而终,也不似这般三心二意啊。

    至于看人的眼光,看来是像他爹,就喜欢那种文文弱弱,楚楚可怜的美人,一看就是亲生的,但他爹并不喜欢男人的啊。

    “不喊就不喊!”

    虞绫立马要下马车,师尧拦住他,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不准离开我的视线半步,否则,我就打断你的腿!”

    一行人直至天明,才入了最近的一座城池,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缓缓前行。

    当地应该是要举行中元节祭祀,街道上随处可见的黄纸香烛白灯笼,隐约还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的硝石气味。

    几个小孩子在巷子口,跨火盆玩,被旁边的大人驱赶叫骂。

    这让原本想着掀开车帘透透气的虞绫,更加烦躁。

    刚要将车帘摔上,余光忽然瞥见,街头的一道身影。

    身上披着一件白袍,宽大到完全盖住了浓密漆黑的头发,还一直低着头,遮住了脸,活像是披麻戴孝,在热闹的街头行走,却显得形单影只,格格不入。

    似乎是受了伤,走路姿势有些古怪,脚下虚浮踉跄。

    虞绫觉得此人好生奇怪,但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忍不住又连连望去,就在此人即将和马车擦肩而过之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阴风,虞绫被吹起的灰尘迷住了眼,顿时泪水涟涟,隐约见,那个披着白袍的人擡了擡头,露出了一双令虞绫朝思暮想,熟悉到几乎闭着眼睛也能画出来的眼眸。

    “阿云!”

    虞绫瞬间从位置上窜了起来,立马要翻窗跳出去追,岂料被师尧一手按住了肩膀。

    “舅舅!”他满脸怒容地大喊。

    “闭嘴!”师尧脸色阴沉,死死将人按住。

    他感受到了,刚刚那么一瞬,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这抹气息不仅熟悉,还异常强大恐怖。

    若他猜得不错,魔龙应该就在附近。

    “快走!”师尧对着赶车的弟子,沉声吩咐,“通传下去,一刻都不许停,速速赶往昆仑宗!”

    巷子口,沈云意脚下踉跄,险些踢翻了地上的火盆,遭来了旁边百姓的怒骂,他一记眼神剜过去,对方迅速收声,连忙带着自己孩子走开了,离远了才敢嘀咕一声“哪来的怪人!”

    沈云意伸手扶着冰冷的石壁,长巷里地势狭窄,地面潮湿,青苔长满了石壁,隐约还能嗅到一股土腥气,飘散在城池上空的纸钱,被风吹得洋洋洒洒,有一片正好落在了沈云意的肩上。

    宽大的白袍之下,他垂着头,死死咬着牙齿,一言不发。

    冷汗如同小溪流一般,爬了他满脸,若是此刻脱下白袍,就能发现,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打湿,整个人湿漉漉的,像是才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而造成这番局面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深埋在他的身躯之中,肆意分叉,完全占据了所有角落,连一丝丝缝隙都不肯放过。

    无论他是坐,是躺,是走,是跑,荆棘藤无时无刻不在疯狂折磨着他,没有一刻是停息的,这种感觉太强烈了,完全和魔龙两根一起上的滋味,一模一样。

    一大滴汗水,顺着下巴滚落在地。

    扶着石壁的手背,青筋暴起,连皮下的血管都显得有些狰狞。

    “到底,到底怎么样,才肯放过我?”

    沈云意喃喃自语,既像是问荆棘藤,又像是在问荆棘藤背后的主人,他从昨晚被折磨到现在,已经快筋疲力竭了,方才走来时,所行过之地,一步一个湿泞的脚印。

    他没有眼泪可以掉,他也不愿意为此再掉一滴眼泪。

    “杀了我罢。”他合了合眸,“如果,你真的恨死我了,那就把我杀了罢。”不要跟怨妇恶鬼一样对他痴缠不休,更不要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他,折磨他最脆弱,也最难以启齿的痛点。

    可荆棘藤不会说话,它只是会干事而已,听凭主人的指令,就是它存在的意义。

    在沈云意这话说出来后,荆棘藤突然在他体内暴动,本来就体力不支的沈云意,哪里受得住,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颤抖着缩成了很小一团。

    他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心脏跳得太快,已经超出了他身体所能承受的负荷,他觉得,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人固有一死,他早就看透了,只不过,就连死,也不肯让他死个痛快么?

    就非得让他死得这么狼狈?连死的方式,都那么让人难以启齿?

    “我……我有一个秘密,瞒了你很久。”沈云意一手扶墙,一手紧紧按着肚子,生怕肚皮会跟气球一样,突然炸开,五脏六腑会被挤出来,煞白着脸,颤声道,“我,我可以,可以生孩子……”

    荆棘藤不为所动。

    “我应该是怀孕了。”他又道,这句话一出口,原本状若疯狗的荆棘藤,瞬间就安静下来,周围落针可闻。

    “你杀我可以,但求你,放过,放过我们的……孩子罢。”话音刚落,体|内的闷胀感,瞬间消然殆尽。

    沈云意总算能喘口气了,慢慢扶着墙面站了起来,想让他死,可没这么容易。

    看来,魔龙是对他起了杀心,那他也就不能再留魔龙了,须得赶紧另寻靠山才行。

    魔龙虽厉害,但终究是孤身一人,若是与整个修真界为敌,又该如何呢?

    正要离开小巷时,迎面走来一对母子,妇人生得倒也不如何美艳,不过是小家碧玉,但胜在气质温婉,手里牵个小孩子,浅浅一笑的样子,十分动人。

    沈云意的目光不由追了上去,神情也有片刻恍惚,他依稀记得,自己也曾见过母亲的。

    是他在修真界的母亲。

    也是温婉可人,小家碧玉的类型,看起来十分温柔。

    但可惜的是,他见母亲的第一眼,是母亲的死相,那也是他见的最后一面。

    若是他的母亲知道,他在世间所受的苦难,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带他一起走。

    待沈云意离开后,一道黑影才凭空出现。

    魔龙也望着那对母子,看了半晌儿,以为沈云意是想吃那小孩儿手里拿着的冰糖葫芦。

    真是没出息,连小孩子的零嘴都惦记。

    他又往街上卖冰糖葫芦的草垛子上看了几眼,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既让沈云意吃到冰糖葫芦,又不被沈云意发现,是自己买给他的。

    他要折磨沈云意。

    狠狠地折磨他。

    先从惩罚他,吃酸甜到让人恶心的冰糖葫芦开始好了。

    孩子什么的,一点都不想要,不过就是块肉疙瘩。

    嗯,肉疙瘩。

    但既然沈云意都开口求他了,那就勉为其难留下来吧,过不及子,魔龙会善待那个孩子的。

    心扉,肝肠寸断。苍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上下轻轻一碰,就吐出了世间最残忍至极的话语。

    “莫脏了我孩儿的轮回路!”

    震得魔龙僵在了当场,只觉得肺腔里的空气,被一只无形的吸盘,一点点吸干殆尽,他无法呼吸,无法言语,甚至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护在沈云意腹部的手上,也同样沾满了淋漓的鲜血,他感受得到,有一条鲜活的小生命,在他的指尖渐渐流逝,他想要挽留,可纵然竭尽全力,也无能为力。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云意的身下,涌出越来越多的鲜血,沾湿了衣袍,很快连地面也被渗透出来的血水,染红了一片。

    好久之后,魔龙才堪堪回过神来,连忙要抱起沈云意去找大夫,就算保不住孩子,也要保住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沈云意好好的,那以后还会再有孩子的,还会再有的!

    可在他想要抱起沈云意时,却被他按住了手臂。

    “别动……就这样,我们还能好好说几句话。”沈云意的声音很轻。他不能跟魔龙走,否则,之前所做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我带你去找大夫,找世间最好的大夫,或许能……”魔龙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沈云意打断了,他道:“孩子是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能不能保住他,难道我会不清楚吗?”

    “你……”魔龙神情惊愕,竟有一瞬间觉得,沈云意似乎根本不爱这个孩子!否则,怎么能心平气和,说出这样的话?

    沈云意很会替自己找补,他道:“若是可以,我真的很想跪求诸天神佛,还我孩儿的性命,如果一定要有人因此丧命的话,那就用我的命,来换我孩儿的命!”

    “云意,孩子,孩子还会再有的,还会……再有的,我带你回龙宫,好不好?我们一起回龙宫去……我们回家,对,回家,我们回家……”

    可沈云意说什么也不肯同他回去,他还告诉魔龙:“我是不会和亲手杀死我孩儿的人,一起走的……我恨死你了。”

    “那你杀我。”魔龙沉痛地阖眸,又重复一遍,“那你杀了我。”

    要是能杀魔龙,沈云意早杀了,就是目前没有那个能力,或许等他修到了飞天境,能彻底将羲和剑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致,就能就地诛杀魔龙了罢。

    原本,沈云意暂时没打算动魔龙的,他觉得魔龙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毕竟,整个黑水城都是魔龙的势力,只要魔龙想,完全有摧毁修真界的实力。

    在沈云意的预想中,魔龙日后会助他登上更高的位置。

    沈云意的方案一里,坑害设计的人,只是宁长泽而已!

    也就是说,只要魔龙今夜没有横插一脚,沈云意就不会想着去启用方案二!

    更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的底牌用掉!

    怪只怪魔龙自以为是,还多管闲事!

    安分守己一些,老老实实当好炉鼎,以及他腹中“孩儿”的父亲,难道不好吗?

    沈云意会看在魔龙矜矜业业,身体力行助自己修炼的份上,偶尔给他点甜头尝尝。

    既然魔龙不识好歹,那沈云意也没必要同他客气了。

    默默算了算时间,想来虞宗主也该带人追过来了才是,他得赶紧想办法摆脱魔龙,以及编好措辞,来应对虞宗主。

    这个念头才一冒出来,远远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沈云意狠了狠心,暗暗告诫自己,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人不狠站不稳,古往今来有几个枭雄是心慈手软的?

    既然要做大事,就绝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眼下魔龙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别看现在似乎心生怜悯了,还因为孩子的死,而痛断肝肠。

    但人的真心瞬息万变,一旦爱意消散,曾经所有的温存,都会化作利刃,朝他刺来,会比陌生人刺得更深,更痛,也更精准。

    这就是常人口中所说的破窗效应。

    只不过,沈云意永远不会让自己成为破窗效应的受害者,在别人背刺他之前,他会连门带窗,毁得干干净净!

    只要他心若磐石,无坚不摧,那么,别人就伤害不了他了。

    “大王,我恨你,是因为你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可我不杀你,也是因为,我曾经真心爱过你。”沈云意一手勾住魔龙的脖颈,一手抚摸着他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大王神威堂堂,经世之才,而我不过是区区草芥蜉蝣,本就是不般配的。”

    “般不般配,岂能如此论?”魔龙搂着他的腰,颤着声道,“我说般配,你我最为般配,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出任何一对,比你我更加般配的了!”

    “我以后再也不会欺负你了……我会尽我之能,补偿你,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事都肯为你做……不,你可以不原谅我,你恨我也好,恨我也好!”

    只要往后,沈云意不要与他一刀两断,恩怨两清了才好!

    “真的,什么都肯为我做吗?”沈云意耳听八方,心里默默盘算着时间,左手两指轻轻抚摸着魔龙的右眼睫,看着他猩红如血的瞳眸,起了歹念。

    魔龙离开神魔道一事,早晚会传遍修真界的,而沈云意又是魔龙的新娘,此前还被宁长泽等人撞见过,他与魔龙之间是何等亲密,很容易就会被宁长泽倒打一耙,说他与魔龙同流合污。

    而且,今晚沈云意被人掳走,还是在虞宗主的眼皮子底下,沈云意不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么?

    思来想去,只有取魔龙身上一物了。

    沈云意瞧着,这只眼珠子就很不错,红艳至极,像是一颗漂亮的红宝石。

    魔龙察觉出了他的意图,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主动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轻声道:“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动手取。”

    沈云意轻声道:“可能会有点血腥。”

    魔龙:“我无所畏惧。”

    沈云意拧着眉:“可能,还会有点疼。”

    魔龙:“我甘之如饴。”

    沈云意冷冷一笑:“纵然如此,我也不会原谅你。”

    魔龙嘴里苦涩:“我是自作自受。”

    话音未落,沈云意原本一直在魔龙左眼周围打转转的两根细长的手指,就直接插|了进去,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就将一颗完整的龙目挖了出来。

    才攥于掌心,眼前蓦然一黑,魔龙的吻就落了下来,又湿又热,口腔里满是鲜血的甜腻滋味。

    沈云意这一次没有再推开他,也不知是害怕看见魔龙满脸血污的样子,还是出于愧疚,他并没有睁眼。

    魔龙脸上的血,也同样沾在了他的脸上,滑腻至极,滚烫得惊人。

    恰在此刻,虞宗主终于带着人追了过来,在距离庙门口十几级的台阶上,望着眼前痴缠在一起的二人,虞宗主惊愕地唤了声:“云弟!”

    宁长泽也来了,还一马当先,自然也看了个清楚,立即就认出了魔龙,立马同众人道:“大家小心!此人就是被囚于神魔道千年的魔龙!”

    沈云意心尖蓦然一颤,刚刚片刻的失神,让他忘记默默计算时间了,不过,眼下也没有太迟。

    情况再坏,他也有办法扭转过来,他附在魔龙耳边,轻声说了句“大王,看在我才刚刚痛失孩子的情面上,就让我一回罢”,然后竟一掌打了过去。

    魔龙毫无防备,也不想防备,被沈云意用尽全力的一掌,直接打退出十多丈开外,站稳之后,气血一阵翻涌,一丝鲜血从唇角溢了出来。

    看来,是他多虑了,沈云意修炼得还是挺扎实的,仅仅是天成境,就能将他一掌打得气血翻涌……想来,沈云意的身体也没什么大碍罢。

    如果真是这样,那魔龙也就放心了。

    就算保不住孩子,保住大人也好。

    “魔龙!我是正,你是邪,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沈云意冲着魔龙,高声道,“从前委身于你,实乃师门所迫,非我自愿!若你再苦苦相逼,那我就只能一死了之!哪怕到了黄泉地府,我也落得个清白二字!”

    “我是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报复修真界的!”

    魔龙闻听此言,心中无限凄凉。

    暗暗道,云意啊云意,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莫说是什么看在刚刚死去的孩儿情面上,求我让你一回,就看在我喜欢你的情分上,纵然让你千百回,又有何妨呢?

    好一句,你是正,我是邪,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

    罢了,罢了,只要你开心,我是正是邪,都无所谓。

    “哈哈哈……”魔龙仰天长啸,左眼只剩下了一个血窟窿,脸上爬满了小溪流一样的血迹,站在高台之上,笑得无比猖狂,夜风将他身上所穿的玄衣,吹得猎猎作响。他笑了好一阵,才道:“想不到你竟这般不知好歹,无论我如何威逼利|诱,你都不为所动,满心满眼都是为了师门,为了修真界!区区蝼蚁,也妄想成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么?简直可笑至极!”

    他深深凝视着,被虞宗主用宽袍护在怀里的沈云意,看着地上绵延不绝的血迹,简直是心如刀绞,可嘴上却依旧如沈云意之愿,放着狠话:“沈云意,你且记住今日剜目之仇!待来日我踏平修真界,定要在你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你敢!”虞宗主祭出法器,将沈云意护在身后,沉声道,“只要我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伤害云弟!”

    宁长泽有点懵,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儿,据他所知,魔龙和沈云意感情挺好的,在神魔道时,还白|日宣|淫呢,就刚刚两人还紧紧抱在一起,旁若无人的拥吻。

    怎么眼下居然互放狠话?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魔龙,你……!”宁长泽提着剑,上前一步,可还没说完,就被魔龙剜了一眼。

    对,就是剜了一眼。

    还是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剜了他一眼!

    宁长泽一瞬间都有种错觉,好像此刻开口不合时宜,所以就被长辈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一样。

    并且瞬间就将满腹的疑问,吞了回去。

    殊不知在沈云意看来,就是明晃晃的眉目传情!

    好一个魔龙!

    这死龙!

    就剩一只眼睛了,还敢看宁长泽!

    居然还敢看!

    沈云意下意识攥紧了掌心里的龙目,下一瞬,就看见魔龙脸上的血窟窿,瞬间涌出更多的血,他似乎是疼了,还嘶了一声,擡手虚虚掩着,又深深看了沈云意一眼,之后就消失在了原地。

    “云弟,你怎么样了?伤在哪儿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虞宗主知晓魔龙修为高深,神出鬼没,也没让人去追,他自己也顾不上追,赶紧询问沈云意的伤情。

    “我没事,大哥,这些都不是我的血。”沈云意才不能让人发现,自己大腿内侧被扎了一刀,否则来日容易在魔龙面前露馅。索性就向众人展示了他的战利品——一颗龙眼。

    瞬间听见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他故作是受了内伤,气若游丝地道歉,“大哥,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虞宗主将他抱了起来,沉声道,“你别说话,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等等!”宁长泽突然阻拦,还是觉得哪哪都不对劲,他必须要问个清楚才行,“沈云意,以你区区凝丹境的修为,如何能取得龙目?莫不是和魔龙在搞什么苦|肉|计?”

    “错了。”沈云意轻声道。

    “什么?”宁长泽有点迷茫,“什么错了?你说清楚!”

    “不是凝丹境,”沈云意窝在虞宗主怀里,枕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他有点眷恋这种感觉,在面对宁长泽的疑问时,神情十分平静,“我说,我不是凝丹境,而是,天、成、境。”

    “什么!”宁长泽的语气不再是迷茫,而是惊讶,甚至是震惊!沈云意居然是天成境?

    这怎么可能?

    沈云意傻了二十年!

    荒废修炼二十年!

    就算有师祖留给沈云意的赤丹,沈云意把赤丹尽数炼化了,至多也就是个凝丹境!

    从被丢入神魔道至今,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毫无修为的废物,一跃修至了天成境!

    这怎么可能?

    “云弟,你竟是天成境?”

    虞宗主也非常惊讶,因为在他看来,沈云意就是个入玄境,只是比普通凡人强一点而已。虽然,他远比沈云意境界高,按理说,能一眼就看透。

    可沈云意偏偏身体里混杂了太多奇珍异宝,而他本身又特别爱扮猪吃老虎,所以,虞宗主一时看走眼了,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是天成境,那么此前又为何会在沙漠中,被人追杀?

    虞宗主满腹疑惑,突然有点看不懂沈云意了。

    “是天成境又如何呢?那时,我才刚刚逃出神魔道,身负重伤,修为尽失,若非大哥路见不平,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就……”沈云意一句话,就把事情圆回去了。

    别说是天成境了,师尧还是飞天境呢,要不是魔龙亲自为他们开启离开神魔道的出口,想来,至今为止,还都在神魔道中困着呢。

    那鬼地方可是出了名的进去难,出来更难,难如登天。

    如此一想,虞宗主自然信了沈云意的话,宽慰道:“云弟,你已经很厉害了,纵然是我,也很难从神魔道中全身而退。”而沈云意只是短暂丧失了修为,已经很难得了。

    不管怎么说,二十岁就已然是天成境,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来,虞宗主也是三十五岁,才修到了天成境,不禁感慨万分,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山更比一山高,修真界还真是人才辈出,后起之秀一个比一个实力超群。

    他抱着沈云意,就觉得像是抱着绝世珍宝!

    这不仅仅是他的好义弟,也即将成为昆仑宗的长老,日后还会成为昆仑宗的中流砥柱!

    要是昆仑宗多出几个像沈云意这样的旷日奇才,来辅佐自己那个不太成器的逆子,想来自己哪怕死了,也能瞑目了。

    此子,既有故人之姿,若再是故人之子,不知该有多好,可凡事没有十全十美。

    虞宗主抱着沈云意,同挡路的宁长泽道:“我不管你与云弟之间,有何恩怨,现在,都请你让开!”

    一直等众人都远去了,宁长泽还站在原地发愣,被沈云意已经是天成境的消息,冲击得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怪他太痴迷于和虞绫的情爱了,近来荒废了修炼,居然连沈云意都赶超了他!

    再这么下去,日后哪还有他的立足之地?

    但给人一种十分贵气之感,想必就是虞宗主膝下唯一的儿子了。

    便将众人请入大堂,落座之后,侍女前来侍奉茶水。

    宁家主道:“这是青城雪芽,乃我亡妻生前最爱,煮茶的水是去年初雪时,我命人从梅花上取下,用瓦罐盛放,埋于树下。我知二位贵客远道而来,遂特意命人取出,不知这茶水是否合二位的口味?”

    沈云意暗暗勾唇冷笑,端起茶杯,用盖子轻轻拨开最上面一层浅浅的浮沫,见汤色|黄绿明透,叶片均匀翠碧,宛如琉璃翡翠,香气浓郁,隐隐还透着几分冷冽的梅香。

    果然,如他母亲那般的温婉清冷美人,自是会喜欢寒梅这般坚贞风雅之物。

    若不是清楚宁家主的为人,只怕真要相信,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忠贞不二了。既已知晓虞宗主与文婧的关系,又特意在人前提及,还真是懂得投其所好。

    真是虚伪至极。

    沈云意擡头,隔着帷帽望向了宁家主,隐约可见他的容貌,如今只怕也年过四十,观外貌不过二十五、六,还真是保养得宜,同宁长泽容貌相似,却少了几分温厚,多了几分潇洒风流,倒不太像是修真者,反而更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俊俏得有些过分了。瞧着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的样子。

    怪不得当年能骗取文婧的芳心,整个就一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哦不,准确来说是老白脸。沈云意这下总算明白,为何自己明明生得与母亲模样相似,却又比母亲多了几分妩媚风流,原来竟是遗传了亲爹。

    但这种人|面|兽|心,表里不一的亲爹,不要也罢。

    虞宗主闻听此言,倒是显得十分动容。他记得,表妹确实很喜欢青城雪芽,也很喜欢收集落在梅上的白雪,但为的并非是储存起来,来年煮茶。

    反而是连雪带花,一簇簇剪下来,为他亲手酿酒。如今回想起来,就如同发生在昨日。

    可佳人已逝,往日种种,如今不过是镜花水月。

    虞宗主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开门见山道:“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想当面向你查证。”随后对身后的弟子们使了个眼色。

    众人会意,纷纷退了出去。

    “哦?”宁家主一愣,“查证何事?”竟不是为了挽回两个小辈的婚事?但见虞宗主这般神秘,便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们也退下。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虞宗主才开了口:“你且好好瞧瞧他,便知我这次远道而来,所为何事了。”

    在虞宗主的示意之下,沈云意揭开帷帽,露出了一张清丽至极的面容。

    “啊,这……”

    宁家主大惊失色,竟下意识站起身来,左手不小心推翻了面前的茶杯,清亮碧绿的茶汤顺着桌面滴落在地。他也浑然顾不得了,满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少年,瞳孔都剧烈颤了几颤。

    与其说他是震惊,不如说是惊恐。

    连手臂都微微有些颤抖,可见他还不知道,原来自家儿子在师门中的小师叔,居然生得与已经死去二十年的亡妻,这般容貌酷似。

    他这反常的举动,自然逃不过沈云意的眼睛。

    沈云意心里冷笑,怎么,不是思念亡妻,相思成疾,多年以来念念不忘,展转思量?

    一个忠贞不渝,唯爱亡妻的男人,按理说,惊见与亡妻容貌相似的人,第一反应是怔住,随即是狂喜,之后才会迷茫,或许顺序会颠倒,但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惊恐罢?

    宁家主到底在害怕什么?

    虞宗主自然也看了出来,当即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正色道:“宁家主,看来,宁公子并未同你提及此事。”

    “长泽很少回家,我怕打扰他修炼,也甚少与他互通书信……只是不知,这位公子是……?”

    虞宗主道:“他叫沈云意,乃仙府中人,也就是宁公子的小师叔。”顿了顿,他又沉沉望向了宁家主,“我想,你也看出来了,这孩子的容貌,与文婧年少时,如出一辙。”

    “我这次带他专程过来,就是想向你确认一件事。”

    那就是,文婧当年怀的,到底是不是双生子!

    沈云意是不是被歹人掳走,流落在外的沧海遗珠!

    是不是文婧的亲生骨肉!

    沈云意从前被关在仙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看家护院的狗似的,宁家主自然没见过他,倒是见过虞绫。如今骤然惊见与文婧年少时,如此相像的沈云意,顿时震惊不已。

    随即想起,虞宗主当年与文婧,既是表兄妹,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自己曾受药王谷的大小姐之命,绑走了文婧,当初他只知两人互生情意,并不知晓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

    如今看来,面前的这位公子,莫不是文婧年少时,同她表哥暗度陈仓,行了茍|且之事,所生下的孩子?

    宁家主不由想起当年,他受命蒙面绑走了文婧,将人覆眼,堵嘴,丢进了一处昏暗无比的地窖里,因见其美貌又娇弱,而生了邪念。

    当时地窖之中,光线甚暗,他又行事匆匆,只图一时露水情缘,并没有注意文婧是否为完璧之身。

    只不过后来又遇见投水自尽的文婧,将之救下后,见她楚楚可怜,又无处可去,念着那夜的情分,百般哄骗,将人娶进了门。如今仔细想想,兴许文婧就同药王谷的大小姐所言,不过只是外表看似玉洁冰清,实则不知廉耻,未婚就与男人不清不楚。

    如此一想,宁家主自然以为,虞宗主此次带人前来,是来向他示威,逼他签下和离书,带着文婧的尸骨离开宁家。

    好一家三口团聚!

    绝不可能!

    文婧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宁家的鬼,他绝不可能让任何人带走文婧的尸骸!

    宁宗主顿时心生杀意,他绝不会放沈云意这个野|种,活着离开宁家!

    美贴合他的身形。

    他的脸上,无畏无惧,无怖无惊,眼神坚毅,神情镇定,哪怕身处天雷之下,也稳持命剑,犹如神像般,耸立不倒。

    天边闷雷翻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无数条雷电犹如深渊巨龙,在头顶密布的云层之中翻涌,发出滋滋啦啦的可怖电流声。

    其中蕴藏的力量,足以瞬间将脚下这片大地,连人带物,摧毁得一干二净!

    “是,是天雷!大家快躲起来,快!”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场面瞬间就暴|乱起来,众人纷纷往屋檐下逃窜,生怕会被天雷波及到一点,更怕在天雷之下,被劈得骨肉分离,神魂俱灭。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虞绫大惊失色,慌忙问道,“爹爹,该不会是你要渡劫了吧?”

    虞宗主沉眸望着头顶翻涌轰鸣的天雷,神情极其凝重,“天降雷刑,应劫之兆,但要渡劫的,并非是我。”

    话到此处,他神情非常复杂地望向了庭院最中央,被灵力震荡起的漩涡,团团包围住的少年,不禁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虞绫愣了愣,也下意识望向了沈云意,随即发出惊呼:“不,不可能啊,云意明明只是小天成境,他,他渡什么雷劫?一定是搞错了!”

    可下一刻,一道裹挟着雷霆之力的闪电,自云层中狠狠劈了下来,直冲沈云意而去!

    虞宗主情急之下,一把将虞绫推到身后众多弟子堆里,然后飞身上前,双手结印,要为沈云意以身抵挡天雷。

    可他虽也是劫生境,但还未至渡劫阶段,更何况魔龙早有预言,沈云意行事狠辣,屡次违逆天道,强行替自己逆天改命,他所受雷劫,自然比常人渡劫,难上数倍不止。

    虞宗主只是硬接了一道天雷,就瞬间在天雷的无情鞭挞之下,神魂剧荡,气海翻腾,金丹骤颤,才一落地,面色一白,一丝鲜血就溢出唇边。

    “爹爹!”虞绫大声呼喊,若非一群弟子七手八脚地拖拽着他,非得立马跳出来不可,声音凄厉至极,“云意!”

    “不许过来!”虞宗主冷呵一声,起身持剑挡在了沈云意面前,身形伟岸的像一座高峰。

    沈云意立在他身后,擡眸深深凝视着他的背影。

    “云意,原谅舅舅的迟钝,现在才知道,你才是文婧的儿子!”虞宗主背对着他,微微侧过来的面容,爬满了难过,他的语气也满是伤感,却又透露出几丝欣慰,温声道,“你莫怕,这个雷劫,舅舅替你应,你只管躲在舅舅身后,哪怕天塌下来,舅舅也替你扛!”

    “舅舅……”

    沈云意喃喃自语,心尖突然瑟瑟的疼,看着虞宗主奋不顾身,替他以身扛雷劫,却在雷劫的无情鞭挞之下,衣衫碎裂,血沫横飞的惨状。突然微微一笑。

    掌心运气,直接将虞宗主推开了,在虞宗主震惊又惊悚的目光之下,飞身而起,周身剑影林立,变幻莫测,灵力犹如煮沸的水,以他为圆心,向四面八方疾速蔓延而去。

    惊得在场众人再度四下纷纷逃窜起来,宁兰时赶紧从地上拽起宁长泽,往一旁躲闪,才不至于被无辜波及。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之下,一道天雷自上而下,横贯了半边天,狠狠冲着沈云意劈了下去。以雷霆之力,破开他的剑阵,劈向他的前胸,却只是在他的龙甲衣上,留下了一条清晰无比的白痕。

    沈云意在半空中的身形一晃,剑阵险散,但他很快又稳住了。光站着挨打不还手,不是他的作风。

    他立马咬破舌尖,一大口精血喷入剑阵之中,将羲和剑往半空中一抛,双手飞快结印,厉呵了一声:“以我之精血,祭九霄之剑魂,塑我以仙身,破苍穹之制衡!”

    “剑来!”

    他一声令下,在场所有修士所携之命剑,都犹如受到了某种召唤一般,不受主人控制,纷纷脱鞘飞出,往沈云意头顶所结剑阵中疾速飞去。

    连宁长泽所持之剑,也未能幸免,饶是他抓得再如何紧,却还是脱手飞了出去。

    成千上万道剑影,对应着成千上万把命剑,在此刻,犹如将在场所有修士的性命,与修为尽数集结其中。

    为沈云意驱使,也为他所用。

    虞宗主仰头望着沈云意,几乎没有犹豫,也反手将自己的命剑抛了出去。嗡的一声,划破长空。

    伴随着虞宗主的命剑入阵,剑阵已成。正是传闻中的剑道绝杀,万剑归宗!

    沈云意想以此阵,来破此天雷盖顶之劫!

    是成是败,只看今日!

    他再也没有犹豫,将毕生所学,尽数用在此刻!却不曾想,天边再度翻涌出更密布的雷云,百道天雷瞬间劈头盖顶,倾巢而下!

    旁人渡劫受雷刑,大多是一道一道劈,最多也只是三、五道天雷一起劈下,百道天雷之内,渡劫之人还能不死,就算成功了。

    可此刻,却是百道天雷齐齐向沈云意劈了过来,知道的,他是渡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闯了什么弥天大祸,正在承受天诛!

    天道不公!

    凭什么旁人只受百道天雷,而自己一次就得承受百道!

    这分明就是想当场将他劈得粉身碎骨,神魂俱灭!

    沈云意不甘心!

    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哪怕今日,献祭在场所有人,也要从雷劫之下,逃出生天!

    “啊!!!!!!!!”

    他仰天长啸,剑阵之中发出阵阵哀鸣,罡风狂舞,犹如钢刀磨骨,锉得他疼痛难忍,感觉身子都快要爆开了。

    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在这生死一刻,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了魔龙的脸,想来,魔龙今日并未到场,否则见他身受天雷加身之刑,又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他恍惚间,觉得胸口火烧火燎的,低头一瞧,那把折扇突然飞了出来,在他头顶徐徐展开,犹如一道护盾,将沈云意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方才那种钝刀锉骨的剧痛,也瞬间消散了许多。

    他一愣,随即狂喜!

    怪不得魔龙要赠他一把折扇,原来不是让他拿在手里装风雅,而是渡劫所用!

    该死的!竟然如此,那就该告诉他才对!

    三三那个混小子,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说,该打!

    沈云意狠狠磨着后槽牙,下定决心,回头一定要把三三的屁股打肿,不,非得打烂才行!

    下一刻,就在云层之中,瞥见了一尾龙脊。他看得真真切切,知道是魔龙现身了,顿松口气。

    但也没有因此尽数仰仗于魔龙替他受天雷,而是双手飞速结印,通过剑阵之中所召唤来的命剑,来吸取剑主人的灵力!

    在场诸人,皆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纵然单独提溜出来,鲜少有谁是沈云意的对手,但积沙成塔,聚少成多的道理,沈云意还是懂的。

    用起别人的灵力,更是丝毫不惜!

    一时间场上众人纷纷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飞快流逝,却又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好多人都发出了惊慌又凄惨的尖叫,大声让沈云意停下来!可下一刻,一缕雷电就劈到了此人脚下,险些将人劈得粉身碎骨。

    随后,更多溢出来的雷电,四处乱劈,劈倒树木,震碎房顶,修士们纷纷逃难躲避。

    破口大骂天雷不长眼!

    虞绫大声道:“你们是瞎吗?难道看不出来?这天雷不仅仅针对沈云意一人!它是见谁劈谁,逮谁劈谁!根本不讲道理的!要是你们大家都不想死,就不要阻拦沈云意!”

    他的灵力也被吸了,吼完这几嗓子,就颓然地跌坐在地,望着半空中的那抹身影,万分担忧。

    纵然有魔龙抵挡在前,折扇庇佑在后,沈云意还是硬生生扛了不下于百道天雷,幸好有龙甲衣护体,否则,他非得被劈得粉身碎骨不可!

    他知道,魔龙定然比他受得更多,这该死的雷刑,到底有完没完?难不成非得把沈云意活活劈死,才肯散去?

    沈云意一把抓回折扇,飞身冲入了雷云之中,一眼就看见了魔龙。

    魔龙此刻的形容并不好,身上的龙鳞大片大片,连皮带肉的脱落下来,散落在半空中,犹如鲜红的雪花。他果然是替沈云意承受了绝大多数的天雷之刑,纵是天生神力,强悍至此,也被鞭挞得体无完肤,备受煎熬。

    余光瞥见沈云意的一瞬,魔龙瞳孔剧颤,眼看着天雷要往沈云意身上劈去,忙用龙尾将人卷了过来,紧紧护在腹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云意急声问,“为什么,我已经受了不下于百道!为何雷云迟迟不散?”

    问出口后,他又有点后悔,以为魔龙肯定又要训他,说他凡事剑走偏锋,逆天而行,所以才为天道所不容,特降天雷,诛他神魂。

    沈云意狠狠咬牙,不甘心,懊恼,以及无穷无尽的恨意,在此刻都犹如一枚钢针,狠狠刺穿了他的心脏。

    魔龙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开了口:“是天道不公。”

    ——是天道不公。

    他说的是天道不公,短短五个字,没有半个字是在责怪沈云意。

    “若你我此番,能从雷刑之下,逃出生天,那么……”沈云意眼眶微湿,一字一顿地道,“元商陆,此前种种,皆为过往云烟,我原谅你了。”

    魔龙轻笑了一声,有点揶揄意味:“是吗?那真是谢谢夫人宽宏大量。”

    “不客气……”沈云意愣了一下,“等等,你叫我什么?”

    下一瞬,天雷再度狠狠劈下。若是雷云一直不散,只怕魔龙能替他扛到死为止!

    沈云意要的是一条活生生的龙,并非是被打成一滩烂肉的死龙!

    这是他的龙!

    “我非此间主角,不过就是个炮灰,所以我的气运极差,但你不同,你是主角攻!”沈云意低声喃喃,“主角攻是不会死的,不会死!一定还有办法,一定有!”

    “主角攻,气运,天道……”忽然,他脑中灵光一闪,大喊一声,“放开我!”

    “云意!”

    “放开!”他又提了个音,察觉出魔龙的害怕与担忧之后,瞬间又软了语气,“放心,像我这种贪生怕死之徒,是不会主动求死的!”

    魔龙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尾巴。

    沈云意一把将折扇抛了出去,挡在魔龙身前,而后擡手一招,长剑自剑阵中飞速掠来,没有羲和剑镇阵,其余诸剑瞬间如大厦倾覆,似雨点般,自半空中坠落。

    他毫无惧色,纵剑在云层之中穿梭,引得天雷犹如疯犬,对他穷追不舍,身上的龙甲衣再也承受不住,竟寸寸爆开,四散在风中。

    魔龙似乎也感应到了,从另一头,发出一声惨叫:“沈云意!!!”而沈云意在最后一片龙鳞从身上掉落之时,终于在云层深处,寻到了一抹金光,犹如一根长丝,自九霄连接至云层,又遥遥指向人群中鹤立鸡群,迎风傲立的宁长泽。

    这就是天道与主角受之间的联系,也是主角受与生俱来,绝无仅有的逆天气运!

    沈云意冷冷一笑,双手紧握剑柄,对着那抹长丝,狠狠一剑劈去,轰的一声,伴随着长丝断裂,云层爆开,原本盘旋在半空中的雷云,也逐渐散开了。

    他整个人也被溢散开的劲气,狠狠冲了出去。耳边嗡嗡作响,灌满风声。

    “云意,恭喜你,终于踏入了飞天境。”魔龙手撕空间,将沈云意抱了个满怀,犹如对待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呵护。

    “怎么不叫夫人了?”

    沈云意缓缓睁开眼睛,额头上骤然浮现出一抹淡金色的印记,忽隐忽现,犹如佛眼,溢满了悲悯和温柔。

    “因为……”魔龙欲言又止,喉咙艰涩又哽咽。

    “从今往后,我当正道魁首,剑林宗师,而你则是魔道翘楚,万人跪伏的至尊霸主。”沈云意轻声道,脸上还带了点笑意,“你我,殊途同归!”

    天边雷云尽数散尽后,阳光一泻千里,地上到处断剑林立,遍地狼藉,血落成雨。

    所有人都面露劫后余生之色,遥遥望着半空之中,御剑乘风的沈云意。

    雷云散,剑仙出。

    年仅二十岁,就突破至了飞天境,沈云意怎么不算此间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