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4 章 隔阂

作品:《折珠

    昏暗的光影下,

    烛火晃动,古铜色

    昏黄的灯辉在此间流转,朦胧中透着迷离。

    掩映在织金纱幔下,晶莹宛若羊脂玉雕,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细白圆润的脚趾头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

    雨打芭蕉,点点滴滴,直到天明

    夤夜,天色黧黑。

    东宫崇文殿的一角,灯火依旧未熄。

    书房中,李景宴正独坐案,喝着闷酒,一杯接着一杯。

    酒水溅露,顺着那白皙脖颈蔓延而下,流进月白长袍的领口中。

    他浑然不在意。

    雾蒙蒙的灯影里,他歪靠在榻上,如玉面上染了微醺的浅晕,修长玉指搭在桌上,轻抚着那块满是裂纹的青玉龙佩,衣袖处的金线滚边在灯下如浪涛翻涌。

    长眉深锁,似眷了轻愁,眼尾压着一片红,黑漆漆的眸子深不见底,若有所思。

    雕龙描金紫檀翘头案桌上,摊放着一张素白落墨的绢纸。

    博山炉中檀香袅袅。

    那是司露托人辗转送来的亲笔信。

    眼前浮现起少女明艳妩媚的容颜。

    漫天落英,她立在一树梨花下,朱唇乌发,杏眸似水,着软缎月白细纱裙,兴高采烈地冲他招手,“子瑞哥哥,快来。”

    她抬手之际,那轻薄似烟纱的广袖垂下,露出一截细腻如雪的皓碗,动人心魄。

    他不由自主追随着她的脚步而去。

    少女奔走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如缎墨发披散在身后,随着她轻盈的脚步晃动,浮光茫茫中,她回首一笑。

    竟是让漫山遍野的繁花,都失了颜色。

    李景宴回顾往昔。

    只觉那些如烟光景似浮光掠影,在脑中划过,令人深深感叹。

    他修长的五指收拢,紧紧攥着掌心那枚龙佩。

    凭这封亲笔信,还有这破裂的龙佩。

    他能想象司露在北戎遭受了什么。

    她是个外表柔弱,性子坚毅的女娘,若非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她不会写信来向他求救,让他为难。

    想起少女如花般笑靥。

    李景宴只觉一颗闷闷的,无比压抑。

    他并非不想解救她,但不是现在。

    眼下,他是东宫太子,尤处在风口浪尖,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只有完完全全登上那个位置,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才能想办法救她回来。

    他原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可眼下

    这封突如其来的信,却牵动了他所有的相思。

    灯火明明灭灭,照出李景宴眼中的不甘和愁绪,他端起面前的酒盏,仰脖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

    借酒消愁,愁更愁。

    内侍推门进来,小声禀报道“太子殿下,杨尚书来了。”

    dquo”

    此地确实风光宜人,倒是难为他费心寻到这样的地方了。

    司露轻轻颔了颔首,目光却依旧疏离冷淡。

    呼延海莫牢牢执着她的手,眼神深邃。

    “我先前来过一次,便念念不忘,想着定要带你一起来看看。”

    “嗯。”司露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言。

    景色虽好,但心境不在,便看什么都是空的。

    感受到司露的冷漠,呼延海莫倒也不恼,像是习惯了。

    侧首在她颊边啄了一口,开玩笑似的问她

    “冰山姑娘,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对我

    笑一笑”

    司露冲他弯了弯唇,

    笑意不达眼底。

    “放我回到中原去。”

    “休想。”

    呼延海莫伸手戳了戳她颊边的梨涡,

    虽看出她是敷衍假笑,故意气他,但也总比没有来得好。

    他将眼前玉人打横抱起来,轻轻放在草地上,欺身亲吻她的耳垂。

    嗓音带着厚重的喑哑,他低声问她

    “在这里,可以吗”

    司露鬓发已乱,如泉瀑般在地上流泻铺陈开来。

    面对着眼神灼热的呼延海莫,她轻哂“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呼延海莫被她气笑了,用手点了点她的琼鼻的鼻尖,语带宠溺

    “你知道就好。”

    溪水潺潺,将岸边的娇花冲刷水洗,变得晶莹剔透,花香四溢。

    也不知过了多久。

    日暮西沉之时。

    呼延海莫坐在司露身边,慢条斯理地整理襟口和衣袖。

    身下的铺开的斗篷早已凌乱。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躺在斗篷上的司露,回味方才那段蚀骨入髓的滋味。

    衣襟半敞,裙袍皱叠,分明是经历一场盛大的洗礼。

    杏眸带露,乌瞳水洗过一般,格外透亮清明,眼尾泛红,带着泪痕,楚楚可人。

    脸颊潮红未退,在莹润如雪的肌肤上,格外艳丽多娇,牛乳般甘甜的体香四溢在空气中,那是雨露过后的气息。

    对于司露当下的予取予求,呼延海莫很是满意。

    餍足过后。

    他高高兴兴带着她,去看泉边的日落。

    红日浩大,金红铺满天际,当是印证了诗人口中那句。

    长河落日圆,大漠孤烟直。

    可尽管落日再壮美。

    司露的心思却全部在此,对于呼延海莫的热情备至,她只是觉得厌倦。

    她坐在观日亭中,神情恹恹,思绪翩跹。

    算算日子,春熙春草,眼下应当已到了长安吧,只要到了长安,那她们定会想法子将她的书信交给李景宴

    不管怎么样,如今她一筹莫展。

    李景宴确实是她最后一根稻草了。

    “在想什么”

    身旁,呼延海莫的嗓音兀然传来。

    司露不语,他便带上了几分醋意。

    “是不是在想,陪你观日的人,如果是你那太子殿下,就好了”

    司露不想与他浪费唇舌,只垂着眼睫不看他,这又让呼延海莫生出几分恼意。

    他抬起她的下巴,逼她看着他,说道“就算你想他也没用,你如今属于我。”

    “且你觉得他在意你吗”

    他冷嘲“若是喜欢一个人,就不会无所作为,放之任之,弃之不顾。”

    呼延海莫说得没错,这么久过去了,司露如何能没有感受到,她为李景宴寻了千万种借口,她试图去体会他所有的苦处

    和为难。

    可冥冥中,却一直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

    那就是,她确实错付了真心。

    呼延海莫最擅攻心。

    她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此刻像是一道伤口,被呼延海莫生生揭开。

    痛得鲜血淋漓。

    呼延海莫看出司露眼中的伤痛,不过长痛不如短痛,他要逼着她看清现实,清醒过来。

    他字字清晰,宛如锋利的刀,直刺人心。

    “他这样的负心之人,你为何就是放不下”

    司露心下生疼,但面上却还是冷若冰霜。

    她的倔强,让她挽起凉薄的嘴角,冲他反唇相讥。

    “那又如何就算他是负心之人,我也不会喜欢你。”

    呼延海莫终于被她激怒了。

    他紧紧攥着她的下颌,力大得让司露眼中疼出了泪花。

    他眸中墨云环绕,弥漫着森冷和杀意,狠沉道

    “你且看着,来日我入主中原,定会第一个杀了他。”

    听他说出了心中野心。

    司露骤然一惊,带着不安问道

    “你要做什么”

    呼延海莫也察觉到了自己的语失,但话已出口,便如覆水难收,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知道以她的性子,此事必然会让她记恨他,更加难以接受他,但她迟点早点会知道的。

    思及此,呼延海莫松开钳制她的手,毫不避忌地对她袒露了底牌。

    “是,我意图中原。”

    呼延海莫如此坦诚,司露心下一惊。

    但转念一想,这也只是呼延海莫当下的野心罢了,中原地大物博,物产丰厚,历代夷族哪有不想染指中原的。

    中原兵强马壮,边防强盛,万邦来朝,盛世空前,哪是夷族那么容易就能侵入的。

    不是司露小看他,这的确是天方夜谭。她勾勾唇道“你的父辈、祖辈、曾祖辈,恐怕都是这么想的。”

    呼延海莫见她语带讥嘲,并未记怀,心中反而轻松下来,只道“那便试试吧。”

    夕阳渐渐隐没在黄沙的尽头,夜幕降临。

    两人骑马回到城中,在街边酒肆用了餐。

    华灯初上,达尔丹城中的夜市方才开始登场。

    街道上,小摊贩们支起了各式各样的摊子,琳良满目的货物摆了出来,各种稀奇古怪的都有,十分吸引人眼球。

    当地的马奶酒、奶酪、馅饼、羊肉干、羊毛毯,牛皮袋,还有来自中原和西域的好物,绢扇、泥人、书画、瓷器、葡萄干、甜瓜、目不暇接,应有尽有

    将马拴在酒肆门前,呼延海莫兴致勃勃拉着司露的手,穿梭在满是摊子的街道上。

    “上一回说要给你带回礼物来,后来没能实现,今晚上,你看中什么,就挑什么,我通通买下送给你。”

    司露游目四顾,看到几个卖中原纸扎风筝的货郎,突来了些兴致。

    “好,那我想买些中原的东西。”

    说到中原的东西,呼延海莫想起上回司露逃跑的事,心直口快道“只要不是什么专用来迷晕人的阴阳壶,蒙汉散就好。”

    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司露瞬间被他弄得没了兴致,垂下眼睫不再说话。

    呼延海莫看出她的不悦,走到那扎风筝的摊子前,买了两个回来,给她赔罪。

    “你看,这两只是一对,改日我陪你一起去放。”

    司露觑了一眼,两只风筝上扎的是牛郎和织女,确实是一对的图案。

    可见呼延海莫颇知中原文化。

    “谁要跟你一起放。”

    司露只管冷着脸,自顾自往前走,呼延海莫追在她身后,半点不恼,兴致颇好的样子。

    “我把你比作天仙,你还不高兴”

    说着,巴巴凑上来,又要来挽她纤嫩的素手。

    街边华灯闪烁,路上人流喧阗。

    司露撂开手不理他,健步如飞往前走。

    呼延海莫以为她是在使小性子,对她赌气的样子简直爱到不行,愈发高兴起来,沾沾自喜道

    “若有一日我真的入主中原,便让你做我的皇后,让那劳什子太子跪在我们的脚下,如何”

    司露顿下脚步,冲他冷笑,浇熄他所有的兴致。

    “你若真入主中原了,我不仅不会与你在一起,还会自刎,以身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