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 33 章 绝望

作品:《折珠

    呼延海莫的话音落下,殿室内一阵哗然。

    如何突然扯上了猫,这北戎王的心思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众人脸上神情各异,都在等女王的回应。

    女王如何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弦外之音无外乎是要她交出司露。

    可她既说过要护下司露,就不会轻易退让。

    跳动的火烛下,女王明眸灿灿,朱唇轻启,落字掷地有声。

    “我若不肯归还,北戎王是否愿意割爱”

    王殿之内,铜脚烛树的火光熠熠,金色帷幔垂下来,落下大片的阴翳。

    气氛凝重。

    呼延海莫唇线微挑,慢条斯理道“此猫乃本汗心爱之物,日日夜夜贴身相伴,感情甚笃,自是不能割爱给女王。”

    女王心下冷笑,凤眸凛冽望着他,挽起唇角。

    “我若执意不还呢”

    她虽含笑,但言语之中,挑衅之意甚浓,场上的气氛冷凝到了极点。

    呼延海莫展袖起身,嗤然笑了一声,说出来的话,更是力压千钧。

    “那这盟约便谈不成了。”

    “还有,本汗守在城外的三万王军,来日会与你西域国的士兵,在战场上相见。”

    “放肆。”

    女王震怒,厉声叱道。

    噌

    齐刷刷的剑鸣。

    女王身后,披着铁甲的王殿守卫们,纷纷亮出冷冽的长剑,对准了呼延海莫的方向。

    呼延海莫敢当面威胁女王,便是对女王的亵渎和大不敬,实在是欺人太甚。

    而呼延海莫这头的亲卫们也不是吃素的,身披金甲的战士们亦纷纷亮出刀剑,直指女王的阵营。

    一时间,寒芒烁烁,场面一触即发。

    此时,一直立在女王身侧没有作声的佛子突然上前了一步,不动声色地将女王护在了身后。

    他白衣若雪,依旧是一派清淡孤傲,望向呼延海莫的眼神里却冷得好似寒冰。

    “区区一只猫罢了,北戎王何至于此”

    呼延海莫幽深的眸子回望着他,并不打算做出让步,眉梢微挑,道

    “俗话说窥一斑而见全豹,虽是一只猫,却足可见你国的诚意。”

    呼延海莫话音冷沉,整个王殿的气氛陷入了僵持。

    剑拔弩张的气氛犹在,两方兵戈相向,牵一发而动全身。

    而此时,在女王的寝殿中。

    司露迎来了慌慌张张的安廿。

    “司露姐姐,大事不好了。”

    王殿离此处有些距离,安廿一路从那飞跑回来,此刻气喘吁吁,抬袖擦着满头的额汗。

    闻他此言,司露心下的不安一点点放大。

    “发生了什么事”

    安廿喘了口气,将王殿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同她说了。

    司露听得心惊胆寒。

    末了,

    他道“女王为了维护那只猫,

    与北戎王起了冲突,眼下,已经闹到兵戈相向、不可收拾的地步,两国盟约一事或许也要破灭”

    那只猫

    可笑。

    呼延海莫分明就是意有所指。

    用猫来隐喻她。

    不就是想要逼迫她乖乖就范吗

    而女王为了保护她,不顾呼延海莫的威吓,与他动起了兵戈。

    女王为她做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何德何能呢

    她还有什么脸面躲在此地呢

    若是因为她,而损害两国百姓的利益,那她便是千古罪人,余生都会良心不安。

    呼延海莫此举,分明就是变相的逼迫、攻心。

    他如此做,无非是想让她乖乖回到他身边去。

    为了让她主动服输。

    他精心设下这个一箭三雕的局。

    不仅与西域缔结了盟约,为今后入主中原切断后顾之忧,又以要猫为由,向西域立威,让西域王庭知道他北戎强大的兵力。

    再者,便是让她输得彻彻底底,让她畏惧臣服他,不得不向他低头,主动回到他身边去。

    不得不说,这一局。

    呼延海莫赢了,而且赢得非常漂亮。

    而她,只能束手就擒。

    司露心下做了决定,说道“阿廿,你不要急,这件事我来解决。”

    “你、你来解决”安廿瞠目,几乎成了个结巴,“你如何解决”

    可他的话还未完,司露却已经抬脚走了出去。

    寝殿外,是风清云淡,是白茫茫的天光。

    日光甚是刺目,刺疼了她的双眼,她抬袖遮目,却还是止不住眼圈泛红,忍不住想流泪。

    安廿自身后冲她喊话“司露姐姐,你去哪儿”

    司露没有回头,压抑住哽咽,说道

    “不必管我,放心,我不会有事。”

    说罢,她疾步向前走去,泪水却突然决堤,簌簌流下。

    安廿、女王、佛子

    再见了。

    安廿看着司露离去的背影,只觉她步履匆匆,脚步迅疾。

    好似要去做一件什么要紧的事。

    王殿中,气氛仍旧凝重。

    女王反唇相讥“为了一只猫,北戎王出尔反尔,将国家大事当作儿戏,是何道理”

    呼延海莫的眼神冷下来,“本汗此番是带着十足的诚意来拜谒女王,洽谈盟约的,但女王此举,却足可看出毫无诚心,既然没有诚意,那我国又何必非要与贵邦结盟”

    佛子维护女王,“若是女王这里,没有可汗要找的猫呢”

    呼延海莫冷笑,“那就让本汗的亲卫亲自搜寻一遍。”

    女王身边的大臣们气急,怒斥道“大胆,即便你是北戎王,又岂能随意搜查女王的宫室”

    两方僵

    持不下。

    这时,

    呼延海莫身边的副将巴鲁突然来到,

    他自殿外跑进来,径直踱步到呼延海莫面前。

    凑到他耳边同他密语了一番。

    众人瞧见,呼延海莫的脸色,因此渐渐缓和。

    再次与女王交谈时,他的态度更是大反转,恢复了最初的谦恭有礼。

    “大家莫要紧张。”他含笑,“方才只是同女王开个玩笑。”

    众人面面相觑,哗然四起。

    却见呼延海莫走到女王面前,单手置于身前,弯腰作了个北戎礼,志得意满地笑道

    “副将说本汗的猫儿已经自己悄悄溜回去了。”

    “女王,与您说声道歉了。”

    一番话,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为了一只猫,竟差点将两国联盟之事毁于一旦、付之一炬。

    说出去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滑天下之大稽。

    好在那只猫儿自己跑了回去。

    这场闹剧才得以解决,没让缔结盟约一事遭到破坏。

    众人庆幸。

    又见呼延海莫复重新坐到桌前,提笔签字,盖上国玺,此事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轻松下来,不再紧张,唯有女王,她猜出其中的原委,所以始终挂念不下。

    猫儿回去了。

    也就是说,司露回去了。

    她定是听到了王殿这里发生的事,为了不给自己招惹麻烦,才主动回去了。

    这呼延海莫,实在是欺人太甚。

    女王袖笼中的手攥得死死的,满肚子的火气无处发泄,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可司露已然主动回去,她也没办法再相护,她没有理由去当众将人抢回来。

    是以,她只得看着呼延海莫在众人簇拥下,大摇大摆地离开王殿。

    身后,佛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悲愤,伸手轻抚她肩头,淡淡说道“女王,有些事,当下不能握住的,可留待来日。”

    想到司露被迫离去,女王眼含泪光,眸光闪烁,“国师,我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能够护住想护住的人。”

    宫门口,西风烈烈。

    格桑带着司露,还有整装待发的金甲骑兵,早已恭候了许久。

    呼延海莫径步朝司露走过去。

    他将身上的金裘披风解下来,披在司露身上,又仔仔细细替她系好带子,将她抱到了马背上。

    翻身上马,他将她圈在滚烫的怀中,侧首在她的雪腮边亲了一口,亲昵道

    “乖猫儿,我早说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兜兜转转,司露还是回到了他身边。

    哪怕拼尽全力,却还是逃不脱,挣不开。

    从头到脚的绝望笼罩着她,使她浑身上下变得冷寂。

    这一刻,恐惧消散了。

    再没有从前那些战战兢兢、畏怖忧愁。

    只有心灰意冷、毫

    无生气。

    呼延海莫似是看出了她眼中的枯寂,安抚一般在她耳畔道“放心,我不会责骂你、惩罚你,回去后,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好好疼爱你、保护你。”

    司露没有回应,任凭烈烈风声,将呼延海莫的话语吹散。

    日暮西沉,遍地鎏金碎影。

    呼延海莫驾马,带领着队伍开始缓缓归返。

    身后,西域的风沙,也离她渐渐远去

    长安。

    东宫,崇文殿。

    日影潼潼,紫檀木多宝架上,四座鎏金蟠螭纹香鼎,炉烟浥浥。

    槅扇四合,透过回字纹的窗棂,可见小花园中的荷花池,一派明瑟旷远。

    珠帘半卷,长书案边,太子李景宴正在与宰相李临商议政事。

    他身着一席赭黄色长袍,广袖博带,头戴漆纱冠,俊挺仪容,眉眼疏朗,宛如云间朗月,又似沅茞澧兰,温其如玉。

    真是应了民间流传的那句。

    “太子其人,萧萧肃肃,轩然霞举,好似明镜,高悬天际。”

    此时,他正与顾临对坐饮茶,谈及西域和北戎和局势。

    “顾尚书,北戎和西域联盟一事,你如何看”

    “不过是空有野心罢了,只要我大夏边疆守戍稳固,藩镇兵力强盛,此等蛮夷之国就不足为惧。”

    “顾尚书说得极是。”李景宴深以为然地颔首,遂将此事搁置不提,又道

    “戍守幽州的安将军不日便要入京述职,我听闻顾尚书平素与安将军交好,情谊匪浅,届时,孤到在燕回楼设宴,不知李尚书可否能将安将军一同请来”

    李临一贯老谋深算,如何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他捋了捋长须,说道“安崎那贼子可不是个好打发的,太子若想得他支持,非得多拿出些诚意不可。”

    顾临将他称作贼子,可见对他是不屑一顾的,但李景宴当下需要这些藩镇将领的支持和保举。

    “那是自然,顾尚书放心,回头您老是中间客,孤自然也不会忘记你。”

    “太子有心了。”

    对于这位会察言观色的太子,顾临总是很满意。

    他想起什么,又道“听说太后保下了司家,司将军和他的嫡子眼下已在通门戍边了,太子可知道此事了”

    “嗯,前几日便知晓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司家走到如今这一步,全是他的手笔。

    “可要老臣安排些人手”

    李临眼中杀机顿显,斩草除根,是他们打压政敌最常用的手段。

    司家刚直勇毅,忠君爱国,可偏偏不能为其所用,只得毁之。

    不动声色间,李景宴修长的指尖,轻抚过腰间的龙佩。

    一颗坚冷的心有片刻的松软。

    “罢了,既不在京中了,便损害不到咱们,就此放过吧。”

    “也好。”

    顾

    临点点头,也省得他费一番心力,安排人手了。

    两人议完事,已是日影横斜。

    李景宴一路恭送着顾临下了崇文殿,又目送着他离开东宫。

    暮色四合,风声寂寂。

    李景宴立在阶下,长身如鹤,风盈满袖。

    直至那道身影消失在甬道尽头,他长眸轻眯,脸色渐冷,转身回返。

    回到殿中,内侍突上前来传话。

    “太子殿下,今日宫门口来了两个女子,说是有密信必须亲手交给您。”

    “她们还给了奴才这个。”那内侍从怀中取出半枚满是碎纹的龙佩。

    “您看”

    那龙佩分明是碎裂后又被东拼西凑起来的,但确实与李景宴身上的龙佩是一对。

    老太监不敢怠慢,所以进来禀告。

    果不其然。

    李景宴在看到那枚玉佩,脸色当即一变,说道“召她们进来。”

    夜幕降临,星辰点点。

    达尔丹王宫内,灯火通明。

    呼延海莫并未直接带着司露带北戎,而是转道来了此处,这座他刚刚征服的城池。

    星辉月色里。

    他带着她骑行在达尔丹城中的街道上,马蹄声哒哒,清脆入耳。

    他洋洋得意地向她展示着自己的丰功伟绩。

    告诉她自己攻下这座城的全部经过,好似一个希望得到她的赞赏的孩子,期许她的另眼相待。

    司露听着他同她讲述胜利取得的经过。

    这乱世中,呼延海莫的确称得上是个枭雄。

    但在感情上,却是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男人。

    她不可能爱上他。

    他狂傲不羁、目下无尘,他无法理解尊重,更别提对女人的尊重。

    这是北戎的一贯习俗,他们将女人视作私有物,附属品。

    所以呼延海莫将她视作豢养的鸟雀,需要她的服从和听话,她也很能理解。

    他们两个之间,隔着太深的鸿沟了。

    注定永远也走不到一起。

    一晚上,司露的神情恹恹,闷闷不乐,呼延海莫都看在眼中,他唱了一晚上的独角戏,虽乐此不疲,但耐心总归也有限度。

    回到寝殿。

    他将她抱上王榻,欺身便压下来吻她。

    司露这一回很配合,毫无反抗挣扎,予取予求。

    呼延海莫很不解她今日为何会这样,为何会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停下来,深深盯着她,心有不甘地问道

    “为何你对所有人都能笑脸相迎,偏偏对我就要如此”

    前阵子在西域王宫,他见她对佛子、对女王,甚至对那小沙弥,都会展露明媚动人的笑脸,偏偏到了他这里,就变得这样冷漠,他不明白,他当真就让她厌恶到这样的地步吗

    司露如今身心俱疲。

    她不想再同他演戏,顺

    从他了,于是她直言不讳道

    “我说过了,我只想回中原去,不想留在北戎。”

    呼延海莫被她的态度激恼,道“那我也告诉你,你是我的,你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呆在我身边。”

    司露注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呼延海莫,我不是你的,我有思想,有主见,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谁的物品,谁的附庸。”

    她不是商品、货物,会归谁所有,亦不是谁的奴隶、附属,可以随意被人践踏尊严,当做豢养的宠物。

    见她竟然敢直呼起他的名字,呼延海莫不怒反笑。

    昏暗烛火下,他眸色深沉,好似汪洋。

    “怎么,是不装了,还是装不下去了”

    他唇角挽起一抹讥嘲。“我看你是心里还放不下那人吧”

    与他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司露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要说的话。

    别过头去,索性冷着脸不与他说话。

    “总是这般倔强。”

    这反倒激起了呼延海莫的怒气,他捏住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目光中带着恼恨,故技重施,对着她雪白腻滑的脖颈,埋下首去,咬了上去,那雪腻纤柔的脖颈上,瞬间留下了他的印记,那是深深浅浅一片红痕,随着他潮热的气息的转移,所到之处,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酥麻,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他精壮的胸膛起起伏伏,低低在她耳畔轻哼。

    “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让你臣服在我身下。”

    洁白纤细的手腕被银链缠绕在床头,每牵动一下,都会发出轻微的叮咚声。

    昏暗的烛光摇曳跳动,帐幔深深,满室馨香。

    铜墙铁壁的禁锢下,美人氤氲着水汽的杏眸里,全然一片难以承受的情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