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第 23 章

作品:《错以为竹马在女扮男装

    除夕之夜, 万家灯火如昼。

    一个自以为不配做兄长的人,却听到小孩子说,想要唤他“哥哥”。

    雪落梢头, 薛成璧怔忪地望着孩子。

    “我可以吗”

    声音很不确定, 轻得像随时要飘远。

    周瑭疑惑歪头, 笑容腼腆“是我在问你呀,你怎么又反过来问我了呢”

    薛成璧垂眸,很认真地注视他。

    他从孩子纯澈的眼眸里, 读到了肯定的回答。

    周瑭想要他做自己的兄长。

    很想。

    一瞬间,暖流涌入了薛成璧残缺麻木的心脏。

    世间万物与他之间的隔阂忽然消失, 宛如死水的黑白视野重新渲染了色彩。

    他开始能嗅到梅花香, 感觉到温暖, 悸动,还有疼。

    最艰难的低谷终于过去了。

    薛成璧移开落在刀刃上的手指, 悄无声息地将刀刃推回刀鞘。

    太久没有得到答案,周瑭略有不安, 又满怀期待地问“可以吗”

    圆嘟嘟的小揪揪, 可爱到让人想欺负。

    薛成璧做了一直想做, 以前却百般思虑不敢做的事。

    他曲起手指, 轻轻弹了一下孩子的脑门。

    “有何不可。”他弯唇一笑, “叫一声听听”

    周瑭捂住脑门, 眨了眨眼, 反应过来,杏眼里冒出惊喜的小星星。

    “哥哥”

    “嗯。”薛成璧应他。

    周瑭特别喜欢这个新称呼, 回正厅的路上还在一直唤他。

    一声声“哥哥”仿佛沁出了夏天甜甜的桃汁, 搔在人耳尖, 萌生痒意。

    每一声, 薛成璧都会耐心应他。

    只是渐渐的

    “哥哥的耳朵怎么红了”

    “冻的。”

    “那哥哥低一低头,我手热,捂一捂就好啦。”

    “”

    周瑭最后也没摸到薛成璧的耳朵。

    他再次被了,这一次,小揪揪还被摸了一把。

    周瑭隐隐感觉,刚才哪一刻开始,公主好像走出了某个困境,变回了那个最初见到的,爱笑、张扬肆意,又喜欢装得很凶的公主。

    不过还是有什么变了。

    主角已经变成他的家人了

    周瑭畅想了未来当他们都能以真正的性别生活,他作为一个小郎君,再唤公主姐姐,又会是什么情形呢。

    亥子之刻,爆竹声迎来了新的一年。

    侯府里从小到大,每人都要喝一点屠苏酒,寓意祛除邪气,除病消灾。

    郑嬷嬷用小箸蘸了屠苏酒,点了点周瑭的下唇。

    屠苏酒有一点薄荷香,甜丝丝的,蜂蜜一样漂亮的色泽,比起酒酿更像甜饮料。

    周瑭舔净了唇上的屠苏酒,直到嘴唇微微红肿、一点味道都尝不出,他还意犹未尽,目光飘到了薛成璧手里的酒觞上。

    满脸都写着“我想喝”。

    “小孩不能吃酒。”薛成璧道。

    “我还想要,就一点点。”周瑭软糯糯的,“哥哥”

    薛成璧耳尖一热,抿唇别过脸去。

    他不自在地用鬓发挡住发红的耳廓,用小箸又沾了一点屠苏酒,点在小孩唇上。

    “再多的,等你长大些再说。”

    周瑭尝了酒味,满心期待。

    “真想快些长大挣银子,给哥哥买大宅院,和好多好多漂亮衣服还有数不尽的屠苏酒,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薛成璧唇角忍不住扬了扬。

    想挣银子买宅院,这种愿望放在小娘子里就已经很稀奇了,周瑭还总是执着于给男子买漂亮衣服。

    薛成璧对衣服半点不感兴趣,但还是说“好,我等你长大。”

    周瑭笑得心满意足。

    侯府里每个孩子都得到了两个红封,一个是爹娘的,一个是老夫人的。

    周瑭爹娘不在,只有老夫人的那一份。

    拆开一看,里面有几枚喜钱,还有一个金锁。

    郑嬷嬷喜笑颜开,连声答谢,当场就给周瑭戴上了金锁。

    红彤彤的衣裙,红彤彤的发带,再加一枚玲珑小金锁,更衬得孩子娇憨可人。

    周瑭笑容乖巧,只在旁人不注意时,悄悄望向倚在爹娘膝间笑闹的孩子们,眼中藏着落寞。

    有了想要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像其它孩子一样哭闹着讨要,就连飘过去的艳羡目光,也尽量不惹人注意,不给别人带去一点困扰。

    “给你的。”薛成璧把一只红封推到他面前。

    周瑭惊了一小下,然后笑着摆摆手“哥哥才大我三岁,算不得长辈,不必送的。”

    “他们有两个红封,你也有两个。”薛成璧很坚持,“你比他们,不差什么。”

    周瑭鼻尖微酸。

    他双手接过红封,红封触手单薄,莫名地,他想起了这个冬天刚刚开始的时候,薛成璧曾试图给过他银钱,想用银钱偿还他对他的好。

    那时候他险些哭了。

    周瑭心中酸涩,拆开红封,发觉里面装的不是银钱,而是一块类似补丁贴的绣品。

    绣品上绣了一只白兔兔。

    还是一只毛毛扎扎、完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白兔兔

    “是哥哥绣的吗”周瑭惊喜道。

    薛成璧点头,道“你现在什么都不缺,我所能送你的,只有这个。你可以把它缝在任何你喜欢的地方。”

    周瑭抱着白兔布卡爱不释手,心爱地在颊边蹭蹭蹭。

    他已经想好了,开春要把书箱换成书袋,再把这只刺乎乎的小兔兔缝上去,书袋肯定特别漂亮。

    薛成璧看着欢欣雀跃的孩子,长久以来的迷惘有了解答。

    原来孩子喜欢这样的“偿还”。

    但他又不确定了。

    这样的礼物,还能简单地称作“偿还”吗

    团圆之夜,在吐蕃平叛的老侯爷传来了好消息,喜上加喜。

    老夫人把老侯爷写的信交给二爷,二爷在全家人面前宣读信件,信上说,朝廷择用了新将代替老侯爷,老侯爷不日就将归家。

    城府不深的三爷道出了所有人的疑惑“换将本是憾事,父亲的口吻缘何如此喜悦”

    “或许父亲有别的考量。”二爷也不甚明白。

    不管怎么说,老侯爷早日归家于二爷而言倒是幸事一件“父亲信上还说,待此番归家,他答应环儿的事就该兑现了。”

    席上众人看向薛环。

    自落湖事件以来,薛环被罚跪祠堂十日,跪得膝盖青肿,因嫌丢脸,学堂也不肯去上。阮氏仍在禁足,连除夕都不被允许入席。

    这对母子消沉了好一阵,然而一听此事,薛环的神气顿时全回来了。

    “祖父要带我去军营太好了”

    这是每一名世袭武将步入仕途的开始,祖父会把儿孙介绍给所有军中将领,将军权一点点转交给儿孙。待到儿孙正式从军,军中顺其自然地奉其为领袖,唯其马首是瞻。

    老侯爷早已认定了薛环。至于薛成璧,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神志不正常又没有煊赫母家的庶孙。

    薛环兴奋之余,满怀恶意地瞪向薛成璧。

    周瑭抿唇,在桌下轻轻握住了薛成璧的小指。

    守岁结束,各人带着各样心思回房去睡了。

    李嬷嬷过来道“老夫人问姑娘,今晚可否去听雪堂安歇”

    周瑭点头,和薛成璧道了别,跟着老夫人一起走。

    外面还稀稀落落地燃放着烟花,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火光转瞬即逝,陷入黑暗。

    薛环终会成为侯府的小世子,一切似乎都不会改变。

    老夫人瞥了一眼小脸闷闷的孩子,缓缓呼出一口白雾。

    “你可知,为何你叔叔伯伯无一人掌兵权”

    周瑭摇头。

    老夫人淡淡道“因为当年随侯爷进军营的,是你的母亲。”

    周瑭仰起脸,望向她,杏眼微亮。

    “但不论如何,你还太小,赶不上了。”老夫人又有些后悔给他希望,“若想在我百年后保住你,只能寻一处好夫家”

    “外祖母,”周瑭杏眼亮晶晶的,“我还小,但二表兄可以呀他练刀特别用功”

    老夫人微怔。

    一切似乎都不会改变。

    一切却都似乎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清平院外,薛成璧站住了脚。

    薛环带着五个家仆堵在院门外,看见他来,神气又嚣张地一笑,开了口。

    “是不是感觉很无力啊”

    “即便你费心思讨好了祖母,也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父亲会成为武安侯,我也会成为武安侯。我妹妹会嫁给侯爷,做侯夫人,得诰命。”

    薛环抱堵在他面前,满口讥嘲。

    “你呢连侯爷我的一条狗都做不了。”

    他渴望在这个疯庶兄眼里看到屈辱、不甘,或者愤怒、嫉妒,然而薛成璧只是径直走过他,目不斜视,眸光平静无波。

    似乎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

    “喂,叫你呢,疯狗。”

    薛环恼羞成怒,伸手要推他。

    下一瞬,薛环只觉喉头一紧,后脑勺剧痛,早被薛成璧扼住脖颈,按在了清平院的木门板上。

    力气奇大,木门哐当一声巨响,险些砸落。

    几个家仆骇得齐齐后退。

    “狗做狗也不错。”

    薛成璧逼近薛环,薄唇掀起殷红的笑容。

    “至少狗不挑食,我大可以现在就咬断你的脖子,撕扯掉你的四肢,掏挖出你的内脏。”

    “你恶臭的五脏六腑,狗也会觉得好吃。”

    他牙齿森白。

    “三弟弟觉得如何”

    薛环嗬嗬喘着气,那是酒囊饭袋对荒漠恶狼根植于本能的恐惧。

    但他随即又想,自己可是未来的武安侯、未来的大将军啊,整座侯府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凭什么要怕一个一无所有的疯子

    “我不、不怕你。”薛环咽了口唾沫,颤声道,“等那老婆子死了,我就把表妹和你一起赶出侯府,就算乞讨,也不许人赏你们一个铜板”

    想到那个不远的将来,薛环底气渐渐足了。

    “你永远什么都不是,最多做表妹的一条狗。到时候她自顾不暇,还会施舍给你骨头吗”

    听到此话,薛成璧一顿。

    他身上的戾气忽然散了,阴森可怖的笑容变得有些许柔和。

    “会的。”他回答。

    薛环莫名。

    他了解自己这个疯庶兄,即便饿死也决不吃嗟来之食。

    索性他就拿“表妹施舍骨头的狗”来侮辱疯庶兄,想激怒他,或是在他们之间插一根刺。

    结果疯庶兄高兴地笑了。

    笑了

    薛成璧忽然松开了他,笑意盈然“你刚才说,待你承袭爵位,要把周瑭赶出侯府”

    他一撤开,几个家仆连忙抢上来扶起薛环。

    “现在知道怕了”薛环站直身体,得意道,“我告诉你,晚了”

    一声厉呵打断了他。

    “放肆”

    老夫人步履匆匆地赶来,身边还跟着周瑭。

    刚才的话,她已全听到了。

    薛环脸色陡然煞白。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老夫人暴怒不已,“他们都是你的血缘相连的亲人你却要把他们赶出侯府你这个样子,谁敢把爵位交到你手里”

    薛环骇然。

    除了积威之下的恐惧,一股对老夫人的怨恨渐渐涌现,唆使着他说出了真正的想法。

    “爵位如何,由祖父和父亲定夺。”薛环低头咬牙道,“祖母一介女流,即便在内宅里只手遮天,手也伸不到爵位上去。”

    老夫人脸色难看。

    因为他说的是事实。

    薛环见她气短,越发肆无忌惮,嗓门越来越大。

    “别忘了,我可是府里唯一一个健全的小郎君。若我不承袭爵位,还有谁能顶上是大兄那个病秧子,还是二”

    “好,那我就如你的意。”老夫人怒极反笑。

    “待侯爷回京,你和二郎在侯爷面前演刀法,好好比划一场。谁得了侯爷的意,谁就跟他去军营。”

    “老婆子我碰不了爵位承袭,往侯爷面前塞个人还是做得到的”

    “比就比,我不怕。”薛环色厉内荏地笑了笑,抹平了被揪皱的领子,“祖母该不会真以为,一个碰刀不足一个月的疯子,能赢得过我吧”

    “哥哥一定能赢你”周瑭挥舞着小拳头。

    薛环听到那声“哥哥”便觉刺耳至极,压低声音恼怒道“你们日后都会为得罪我而后悔的。”

    说罢,他便召上家仆走了。

    老夫人气狠,扶着额头,身形踉跄略有踉跄,险些摔倒。

    李嬷嬷连忙扶住她。

    “你方才也听到了。”老夫人喘匀了气,对薛成璧说,“你初练刀法,我不指望你能成什么气候。但起码要杀一杀他的气焰,否则日后定要任人欺辱。”

    “是,孙儿记下了。”薛成璧颔首。

    周瑭笑着道“外祖母您放心,哥哥他一定行的。”

    “不一定。”薛成璧却道,“薛环三岁习武,五岁由老侯爷亲自教导薛家刀法,至今已有三年。如他所言,我碰刀还不足一个月,只怕”

    他微微敛眸,眉头好看地凝起,似乎真的在为比试而担忧。

    只是墨色睫羽下,他凤眸里藏着带笑的兴味,暗暗注意着周瑭的神情。

    周瑭果然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那你不会在比试里受伤吧”

    薛成璧眸中笑意渐深。

    “说不好。”他面上状若隐忧。

    周瑭把两只小手纠结地捏来捏去。

    但他又想到,奸臣里薛成璧日后可是做过禁军右卫的啊,能在上百名刺客中护皇帝安稳,武功底子定然极好。

    “肯定能赢。”周瑭恢复了信心,望向薛成璧的眼神里满是坚定,“我相信哥哥”

    薛成璧微微一笑。

    心脏鼓动,血液沸腾,他要很小心地把这个微笑控制在恰到好处的幅度,才不会吓到人。

    狼收起獠牙,扬起尾巴,装作人畜无害的模样,说着无伤大雅的谎言,贪心地享受孩子的担心与信任。

    他想要看到周瑭为他而担心,为他而欢喜。

    这种前所未有的欲望,到底是什么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