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2章 番外二 游历

作品:《公子藏媚(重生)

    正如公子所料, 与韩氏有关的冤案旧案被一并结案,谕旨已下,恢复各家名誉, 其中就包括苏太医一案与前濂州刺史杜倍芳案。

    商丽歌接到消息后亲笔写了封信, 托公子的人送去濂州。

    承历二十三年冬, 圣上驾崩,同年新帝赵逸登基,大赦天下。这一年的澧都大雪纷飞,与满城缟素叠在一处,入目皆是茫茫的白。

    寒冬腊月,小重山里的墨兰却是开得极好。商丽歌坐在窗下赏花, 围着泥炉烤着手, 听到开门声望去,果见是公子回来。

    外头的雪下得正大,即便顶着伞,公子的裘衣领上还是夹了密密的雪粒子。商丽歌替他将裘衣解下, 不等抖落干净,便被公子捉了手“我自己来。”

    闻玉将衣衫挂好, 又拉她到小炉边“好不容易烤热了些, 别又被我带了寒气。”

    商丽歌笑“你也将手烤热了,我握着就不冷了。”

    闻玉弯唇,包着商丽歌的手一同烤火,融融暖意叠加, 一时宛若置身春日。

    “秦阁老处还需再去吗”

    闻玉道“不用了,今日已全部商议完毕,最晚年后就会有新的谕旨下来。”

    国丧期后就是新年,一切百废待兴。寒冰融化春意萌发, 待到春暖花开时便是考学制落实之日。

    来年的春天,对于举国上下的莘莘学子来说,都会是新的生机。

    商丽歌和公子在红楼过了年,随后便开始收拾行囊。都说江南风景秀丽,他们可以一路慢行过去,待到江南时说不定正临春日盛景。

    “商姐姐,你们还会回来吗”

    季芸来给商丽歌送行,人还未走便已露了不舍。

    商丽歌抚着她的额发道“自然是会回来的,你好好听你兄长的话,他若要给你议亲,你也别急着拒绝,试着相看相看也无妨。”

    商丽歌抬目瞥了眼季芸身后,轻笑道“或者你若有了心仪之人,也好早些叫他知道。”

    季芸的两颊顿时一红,眼神闪躲道“我哪有什么心仪之人,商姐姐可莫要胡说。”

    “哦。”商丽歌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摇头道,“那倒是可惜了,卫小郎君文韬武略,如今又是朝中新贵,芸儿若是看不上,就只能便宜这澧都城里的其他小娘子了。”

    “商姐姐”季芸咬了咬唇,偷偷转头飞快地看了卫临澈一眼。

    好在他未曾听到这些,季芸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

    公子同卫临澈道“我走之后,你一人在澧都,万事小心。”

    过了年后,卫忱便回了闵州,他这些年在闵州住惯了,也不想再留在澧都,闻玉便命人护送他回去,留了人照看。如今卫临澈仍在畿防营任职,往后无论他想做什么,都得由他自己去闯。

    卫临澈正色道“这里有我,你放心。”

    季芸和卫临澈送两人上了马车,目送他们走远,也不知下次再见会是何时,不过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季芸抹了抹眼,听到身侧的卫临澈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季芸眨着眼瞧他,闻言又忍不住一笑“那就多谢卫小恩公了。”

    卫临澈悄悄红了耳尖,清咳一声道“不是说了不必唤我恩公吗”

    “可你本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季芸道,“我哥说了,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是救命的恩情那日我从金屋逃出,若非卫小恩公将我救上岸,我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季芸觑着卫临澈的神色,又忆起商丽歌方才的话,咬了咬牙道“你不让我唤你恩公,那我唤你什么卫小郎君么那未免也太过生疏了,不如”

    季芸顿了顿“不如,我叫你卫大哥如何”

    卫临澈耳后的红色逐渐蔓延,面上却看不出什么,勉强道“也好。”

    季芸的步子小,卫临澈走在她身侧,也不由放缓了脚步。

    商丽歌放下车帘,忍不住笑道“说起来芸儿和临澈也到了婚配的年纪,公子觉得他们俩如何”

    闻玉拿出小屉里的糕点放到商丽歌跟前“季芸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至于澈儿瞧着也有些不对劲。”

    商丽歌倒了杯茶道“我看成。”

    闻玉看她一眼“他们俩若成,我们与季家倒是成了正儿八经的亲戚。”

    “那也没什么不好,卫家家风清正,季府亦是。至于日后年节走动经过这么多事,那位季大人对公子的身份怕也猜了个七八,我们若能同季府结亲,倒是也省了很多麻烦。”

    闻玉应了一声,接过商丽歌递来的茶,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抚,似是漫不经心道“如今朝中空出许多位置来,尤其丞相一职,听闻圣上属意季洲。”

    韩氏已倒,这丞相的位置自然也成了世家争夺的香饽饽。

    季洲年纪虽轻,但手段老练,才能兼备,也正因为年轻,许多事比起朝中的老臣更敢想敢做,新帝想让他挑大梁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那位季大人拒绝了。”

    商丽歌微微一愣“拒绝了”

    “听说那位季大人在御前陈情,说他只想查案,也只会查案。”

    “这倒像是季大人会说出来的话。”商丽歌笑道,“那些世家定是大喜过望,若让季大人来当这个丞相,他们那些人怕是有的苦头吃。”

    闻玉放下茶杯,垂了眼眸看不清神色,蓦然伸手拉了商丽歌。

    商丽歌猝不及防坐到了公子腿上,整个人被他圈在怀里。

    闻玉目色深深“夫人不仅很是了解那位季大人,对他的评价竟也如此之高。”

    这下商丽歌是听出来了,忍不住轻笑道“我说公子怎么三句不离季大人,原是醋啦。”

    商丽歌皱了皱鼻子“这般大的酸味,公子是想呛着谁”

    闻玉微微扬眉“你说呢”

    不等商丽歌开口,闻玉已然收紧按在她腰间的手,唇齿磨上她的,带了几分惩罚的意味。

    “管他是正人君子也好,铁面无私也罢,左右,我才是赢家。”

    那一点呢喃碎在唇齿之间,勾得商丽歌失笑,亦轻轻回咬。

    “公子,所言极是。”

    江南人杰地灵,才子风流,舞乐繁盛。

    早春过后,万物复苏。千里长堤垂杨柳,依依不别是骚客,洞仙湖上的琅嬛轩每月都会开办雅座集会,来人多半是文人雅士、舞乐大家,这日却又格外不同些。

    “听说今日,那位的弟子也会来此”

    “正是。这琅嬛轩的主人亲自相邀,这才请的那位的关门弟子出面,要同那姑苏墨家一较高下呢。”

    琅嬛轩是一座抱水楼阁,整座楼都建在洞仙湖上,九曲回廊连接湖心,水桥一线,风景独特。

    琅嬛轩上用纱帘隔出一间间雅室,开窗就能望见湖光山色和正中的碧水阁。

    几个年轻的后生趴在窗沿说话,其中一人又道“姑苏墨家这些年好不容易出了个舞乐天才,又师承王璇王大家,不会是要折在那位弟子手中吧”

    “这也不好说,听说那位的弟子是半路出家,即便有第一公子从旁指点,也未必赶得上墨家的小郎君,那小郎君可是五岁起就跟着王大家了。”

    正说着,隔壁的雅室也有人推了窗,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轻郎君立在窗前,头戴玉冠,肤色白皙,他手执一把玉骨扇,扇面上的题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任谁瞧了都要道一声好。

    几人的目光难免从扇上落到他面上,见他用扇子遮了半边脸,只露出一截秀气的鼻梁和一双有神目,眼尾轻勾,竟是说不出的风流韵致。

    几人瞧得一愣,却听他拱手道“方才冒昧听了几句,不知几位郎君口中的那位关门弟子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还有幸能得公子指点”

    “这位郎君不是尧城人士吧”

    “确然不是。”

    “难怪你还未能听闻。”几人有了谈兴,又滔滔不绝道,“我们说的关门弟子,就是商大家收的那个首徒,虽说是拜在了商大家门下,可郎君也应该听闻过,这位商大家已然与红楼的公子喜结连理,既是商大家的徒儿,得公子指点也是常事。”

    年轻郎君手中的折扇微微一顿“商大家的弟子也来了尧城”

    “可不是之前就住在郎府上呢,就是这琅嬛轩的主人。”

    “怎么可能”

    年轻郎君身侧又冒出一个小郎君来,乍然一声唬得几人心头一跳,待要细看,却见那位年轻郎君已将人按了回去,收扇笑道“家弟莽撞,惊扰几位了。”

    “无妨无妨。”几人摆着手,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全貌。

    当真是好俊的一张脸少一分则淡,多一分则妖,说是倾城也不为过,就是瞧着有几分女气,若是有女装来衬,怕更是姝色无双。

    几人一时忍不住都有些晃神,磕磕巴巴道“小郎君也别不信,郎府上下都说那位的关门弟子琴艺独绝,想来是不会有假。”

    年轻郎君思忖片刻,又笑道“方才听几位说到另一家姑苏墨氏,同这琅嬛轩的主人郎氏又有什么渊源”

    “倒也称不上什么渊源,只这江南姑苏一带,墨氏与郎氏都是出了名的商贾富户,虽为商贾,两家却也极为崇尚舞乐,祖上倒也真各自出过两个大家,为此两家免不了就要互别苗头,非要分出个高下。”

    “原先一直都是墨氏压了郎氏一头,不过早年间墨家子弟娶了大家江茹,后来却听闻江茹早早病逝,坊间传言是被墨家郎君活活打死的,许是这样损了阴德,墨家好几年都没出过什么舞乐天才了,这才逐渐落于郎氏之下。”

    年轻郎君目中一沉,几人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堪堪止了话头,讪笑道“看时辰人也应该到了,郎君若有兴趣不妨好好看看,既来了此处,就切莫错过这精彩绝伦的一场好戏。”

    年轻郎君谢过,转身回到座上。

    方才探头的小郎君忍不住一拳敲在桌上,咬牙道“哪个不知死活的混犊子,竟敢冒充我还打着师父和师公的名头,好不要脸”

    说话的正是荆北,他跟着商丽歌和闻玉到江南一带的尧城落脚,听闻近日琅嬛轩举宴,他们便也来凑个热闹,不想竟是听闻这么一桩子事。

    商丽歌此时想的却是另一桩,她一抬眼,闻玉便知她要问什么,径直道“庚娘入红楼时我便命人查过她的底,她曾经的夫家确实是姑苏墨氏。”

    红楼的庚娘便是曾经的大家江茹,商丽歌原先只知庚娘被迫嫁与一个富户,后来经受不住夫家毒打,这才逃了出来在红楼隐姓埋名,不想庚娘口中的那个富户,竟是姑苏墨氏。

    难怪当时庚娘会与周沐楠决绝了断,只怕也是不想拖累他。

    “不急。”商丽歌道,“且瞧瞧再说。”

    烟波浩渺间,远远见一艘画舫破水而来,画舫四角各挂了一盏墨色灯笼,正是姑苏墨家的船。

    画舫停靠在碧水阁前,先下来了两个面容清秀的丫鬟,一个提着香炉,另一个怀抱琵琶,随后才从上头走下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郎君,小小年纪便已器宇不凡,只是神色间有几分未曾掩饰的倨傲。

    他回身朝画舫行了一礼,方入碧水阁。

    商丽歌瞧了一眼,那画舫四周都糊了纱帘,从里头或许还能看清一二,从外头看却是什么也瞧不见的,但见那墨小郎君的举动,许是大家王璇就在那画舫之中。

    墨小郎君到后不久,湖面上又多了一艘画舫,不同于墨家的锦绣富丽,这艘画舫瞧着倒是低调许多,然等驶近了再看,里头挂起的素色纱帘竟是名贵鲛绡,那画舫顶上灰扑扑的大珠子竟还是颗夜明珠,这要是到了晚上,怕是连灯笼都省了。

    好一个郎家,竟比姑苏墨家还要财大气粗。

    “这么大的一颗夜明珠,若是能抠下来瞧瞧倒也不错。”

    商丽歌咋舌,看着从郎家的画舫上走下一行人来,其中一个身形微胖的瞧着就是郎家主事的,后面跟着的一个小郎君与荆北一般大,却是将一身鲛绡都穿在了身上,郎家人客客气气地迎着他,墨小郎君却是轻哼一声,只看了一眼便扭过头去。

    近几年来,墨家的这位小郎君声名鹊起,邀着郎家同辈中人比了个遍,无人是其对手,使得郎家颜面尽失。今日的琅嬛宴,说白了就是郎家借着商大家关门弟子的势,要压那墨氏一头,替自己找补些声名。

    故而主角一到,墨小郎君便率先开了口“听闻令师商大家在闵州时,于卫府中弹过一曲破阵,令众人惊艳。之前说好的,你我就比这曲,在座诸位皆是见证,谁胜谁负自有公论。”

    冒充荆北的少年甩了甩袖子,同样倨傲道“那是自然,若我胜了,那五千两白银还请墨家双手奉上。”

    四下一片唏嘘,五千两啊,足够盘下好几座宅院了。

    墨小郎君嗤笑“若你输了,墨家不要这五千两,只要郎家的人见到我墨府的人都绕道而行,且要你承认,你的师父不如我的师父,大家商丽歌不如大家王璇。”

    少年立时应下“按规矩,黑白选子,来吧。”

    商丽歌叹道“好个一本万利的买卖,那少年若是赢了,郎家扬眉吐气,也瞧不上这些银子,这五千两自然是落到了他的口袋。若是输了,左不过也是输了郎家和我的声名,于他却是不疼不痒,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啊。”

    荆北咬牙“师父,就由着他胡来吗”

    商丽歌道“再看看。”

    墨家小郎君抽到了白子,少年则是黑子,黑子先行,便由那少年先来。

    郎家的人将琵琶奉上,琅嬛轩内一下子沉静下来,今日在此处的,除了来凑热闹的,还有江南一带不少慕名而来的舞乐大家,只不过都不曾露面罢了。

    此时,众人都盯着那少年的手,想瞧瞧那位传说中的商大家收的关门弟子又是个什么水平。

    琵琶琴音一起,即如破阵。勾拨劈挑层层递进,不得不说,那位少年还是有些底子的,粗粗听来竟也的确有几分味道,已是在一般人的水平之上,也难怪能入了郎家人的眼,不曾怀疑他的身份。

    但这几分本事落在精通此道的大家眼中便有些不够看了。墨家的小郎君勾了唇角,面上露出几分似笑非笑来,那少年看得真切,心中一乱指下便又带出几分,方才还称得上有破阵之势,到曲终之时已几近偃旗息鼓。

    少年沉了脸,按着琴面道“你这是何意”

    墨家小郎君嗤道“我可是一句话都没说,又未曾打扰你,自己技不如人就莫要找借口。”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丫鬟便焚香摆桌,一番阵仗极大,看得少年忍不住翻了白眼“什么花架式,中看不中用。”

    墨家小郎君未再理他,兀自调弦试琴,正色之后指尖用力,破阵之音便倾泻而出,可谓铿锵有力,振奋人心,以他这个年岁,这般指力已算极为难得了。

    郎家人听了一阙,面色便已不大好看。那墨家小郎君也稳得住,不管身边人神色如何,指下力道半分不松,琵琶弦在他指下越震越快,已显兵戈之声。

    这一曲,高下已分。

    直到曲终之时,墨小郎君方勾唇讽笑,抬眸道“你输了。”

    朗家人和那少年皆面色铁青,墨小郎君将琵琶放下,神色倨傲

    “商大家的关门弟子,也不过如此。”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