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他们明明只隔了一座山,却从未能相遇

作品:《他自微光里来

    明晓看着霞光万道,心如止水。

    那艳丽红霞顺着天际不断往前,铺向百里千里之外。

    宋眠放下驾驶位前的遮光板,挡住那刺目的光。旁边坐着肖虎,斜着身子在打瞌睡,后面的两个同事还算清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十里村人多。”

    “嗯。”

    “你家孩子今年上六年级”

    “不是,四年级。”

    “这天看着真好。”

    “晚饭小食堂要做狗鱼。”

    宋眠话少,除非是旁人问他,才说上两句。此刻只是静静听着。

    回到发电站,他们就奔向小食堂。

    老许远远看到他们几人,就招手“肖虎,今天有人来找你啦”

    “谁啊。”

    “山那边保护站的。”

    宋眠拿盘子的手一顿。

    肖虎激动,问着“是叫乔丽藩吗”

    “什么名我没问,但我听着音是叫乔医生。”

    “她找我干什么来了”

    老许噫了声“可真是有事来着,一个姑娘头破了,流了好多血。我就去宋工屋里头给她们拿药箱。”

    宋眠回头“谁头破了”

    老许突然就想不起来另一个姑娘的姓,苦着脸,有些难为情。

    肖虎以为是乔丽藩受伤,连忙掏出手机开始翻号码。电话拨过去并没有人接,肖虎就有些急了,宋眠说“我开车带你去看看。”

    “好好好。”

    肖虎一上车,就被宋眠的车速吓着了。

    他抓着上头的把手,咳嗽两声“就也不用那么急。”

    明晓蹲在井边洗脸,她埋头苦干的时候一辆suv停在了门口。

    大铁门没有锁,肖虎边推门边喊“乔乔”

    宋眠看着井边的那个女孩,有瞬间的恍惚,他慢慢地走过去,最终停在距离她最远的地方。她将水花挥得洋洋洒洒,即便颔首低眸,那眉目依旧黑而明亮。

    明晓揉揉眼睛,抬起头来。

    她看到了。

    愣住了。

    随后慢慢起身,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

    还是明晓最先开口,似乎不确定般“宋,宋眠”

    宋眠走了两步,指尖在口袋中搅在一起,音色稳重。

    “明晓。”

    “你”明晓还想问什么,被肖虎的呼喊打断。

    肖虎喊着乔乔,乔乔,乔丽藩跻着拖鞋走了出来,看到院中站着的三人,也没摸不清楚状况。明晓甩了甩手,好似脸色不太好。

    “我听说你头受伤了”

    面对肖虎的疑问,乔丽藩摇摇头,指着明晓说“是明医生上山磕着了。”

    肖虎着实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明晓在一旁眯起眼。

    乔丽藩抓抓头发,她最担心的就是肖虎这明目张胆的低情商。

    “到里面坐着说吧。”

    一楼有张大桌子,吃饭、工作、睡觉,功能齐全。

    此时四人各占一边,乔丽藩沏了玫瑰茉莉茶,每人一盏。

    “明医生,肖虎你见过,这是借车的宋工,宋”

    肖虎接上乔丽藩的话“宋眠,我们副站长,宋工,这位是明”

    “明晓。”乔丽藩说。

    面前两人古怪的说话方式除了肖虎本人,谁都不自在。明晓眼神飘向了别处,就是不盯着桌子上。

    宋眠的目光放在茶盏中,里头飘着半片玫瑰花,没两分钟便沉底,他再转移到杯沿上,顺着纹路探望着。

    肖虎和乔丽藩也没有什么可多聊的,乔丽藩想结束这略显尴尬的局面。

    “你们工作一天也辛苦了,得早些休息。”乔丽藩站起身来,客气一句意为送客,“要吃点什么吗”

    肖虎起身摆手“不”

    宋眠终于抬眸“好。”

    众人“”

    明晓这才看向宋眠,二人视线短暂交缠,随即纷纷移开。

    明晓本来帮乔丽藩一起做晚饭的,硬是被肖虎挤了出来。

    她站在院子里,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宋眠此时正比肩而立。

    两人对着那口井,长久的沉默。

    宋眠先开口,陈述句“你在保护站工作。”

    明晓点头,陈述句“你在发电站工作。”

    “嗯。”

    随后再次长达十分钟的沉默。

    他们明明只隔了一座山,却从未能相遇。

    明晓觉得胸口愈发地发闷,她不想再跟宋眠站在一处,连招呼都忘了打就急忙转身,只是一个台阶,就险些将她绊倒。

    宋眠抓住了她的胳膊,明晓惊魂未定的搭上他的手背。

    “谢谢。”

    宋眠看着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

    “明晓,头还疼吗”

    明晓微愣,随即摇头“不疼了。”

    宋眠说“可是我头有点疼。给我看看吧。”

    宋眠要求明晓给自己看病,这真是让人意外。

    明晓说“我是兽医。”

    宋眠“都差不多吧。”

    明晓没再说什么,回屋翻药箱去了。

    他一定是故意的。

    明晓合药箱的幅度很大,发出咣的一声。楼下的宋眠喉咙滚了滚,指尖逐渐蜷缩起来。

    她拿了口腔温度计,递了过来。

    宋眠接过,放进舌尖底下压住。

    接下来的五分钟,才是度日如年。

    明晓在想自己的手机去哪了,找出来刷几下就能熬过去。她刚起身,随即又坐下,算了,找手机也要五分钟,到时候错过揭穿他谎言的时刻。

    时间到了。

    明晓面无表情的取温度计,垂眸一看。

    三十八度。

    宋眠看她的眼神有些无辜,明晓别过脸去,说“有点低烧。”

    “哦。”

    明晓又问“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宋眠“没有了。”

    “回去多喝点开水,如果明天还不退,你再吃点退烧药。”

    “好。”

    宋眠下意识揉了下太阳穴。

    明晓皱皱眉头,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仗,打得她心慌。直到一个小人举白旗投降,明晓愤恨的转过身来,语气不悦。

    “手。”

    宋眠没敢动。

    “我说手。”

    宋眠这才伸出右掌。

    明晓捏上他的虎口,在合谷穴处用力按压。

    大约按了三分钟,宋眠就觉得头疼有所好转。他看着那双纤细的手在自己的掌心滑动,只觉得隐藏在心底的柔软被无限放大。

    这是他的思念。

    也是遥不可及。

    宋眠的沉默在明晓看来,应该是心虚。

    眼前的男人与大学时期没什么变化,眉眼温和,五官清朗,如果不是触摸到他粗糙的掌心,明晓会觉得时光回到了五年前。

    宋眠的掌心有茧子,手背的纹路也很深。

    在学校的时候,明晓听人说宋眠家境贫寒,所以学习特别刻苦。她总是悄悄地看他,无论是在饭堂还是图书馆,抑或是迎风的操场,都可以在人群中一眼找见。

    他还是很努力。

    只不过跟她没关系了。

    乔丽藩做了手擀面,加了点菠菜。

    宋眠和肖虎都是很大的碗,乔丽藩盛了半碗,明晓没吃。

    她觉得这辈子的无语,都撂在这张桌子上了。

    他们很快就吃完,临告别的时候,明晓离宋眠特别远,她就站在水井边,佯装认真洗手忙不过来的那种。

    肖虎跟乔丽藩说“谢谢,面条很好吃。”

    乔丽藩“我知道。”

    肖虎略为羞赧地挠挠寸头,摆了摆手。

    宋眠也道了谢,目光在井边停留了三秒,转身上车。

    乔丽藩看着车辆远行,随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明晓。

    “你跟宋眠认识”

    明晓搓搓冰凉的手,情绪低落。

    “同学。”

    她微微喘息着,有些疲惫地说“就是他,把我爸留给我的珠子弄碎了。”

    乔丽藩顿了顿,去把大铁门关上。

    前去厨房洗碗的时候,她跟明晓说“过去就过去了,咱以后别跟他来往。”

    明晓再遇宋眠,就觉得这是上天给自己的惩罚。

    天大地大,偏偏就在国土的最西北,最偏远的清水村遇见。

    四年了,多少次擦肩而过,过就过了,为什么还要碰到。

    明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好在两站之间离得远,要不然抬头低头见的,这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这样想着,倒是好受点。

    浑浑噩噩中,明晓进入梦乡,梦中忘了是什么场景,只是醒来枕头已湿大半。

    明晓隔日要再次进山,只不过这次是她独自一人。

    乔丽藩留在保护站,因为今天会陆续来人取药品。先前明晓从江苏寄过来的药,已经分配完毕,都是大大小小野生动物保护站或是守护者机构购买的,统一发货到昭苏清水。

    明晓独自开着皮卡,像昨日那样停在山下,再徒步上去。

    受伤的母狍子已经不在那个山洞中,明晓顺着地上的痕迹,往深处走去。她的运气很好,恰好看见母狍子在睡觉。

    狍子睡觉都是站着的,一动不动。

    明晓看不清楚,索性掏出望远镜,研究它的后腿。动物的身体素质远比想象得还要强悍,在这无情的生态自然链中,存活才是唯一目标。

    她还是想找机会,近距离观察。

    就在此时,母狍子突然一声吠叫,抬起后腿,臀部的白毛瞬间炸开。

    那是警惕的表现。

    母狍子臀部受到了袭击,明晓起身看向某一处。

    有个穿着条纹衫的小孩显然没有料到林子中还有人,他和明晓目光交上线,转头就跑。明晓那暴脾气,哪能就此作罢,她把包一甩,就开始追着跑。

    “你给我站住”

    “再跑”

    明晓一个跨栏,从枯倒的树干上越过去,她离小孩越来越近。

    小孩子灵活,速度也快。眼看就要被追上,他将手中的弹弓嗖地往后一扔,不偏不倚,砸在明晓的眼睛上。

    明晓一个趔趄扑倒在地,很快她就爬了起来,继续追。

    小孩边跑边喊“阿姨我错了你别追我”

    阿姨

    明晓追得更起劲了。

    她多次够上小孩的后衣领,都被他灵活的一个旋转给逃脱。两人一追一赶,将那林子扯出风来。山脚处长着几株很小的云杉,跟小孩差不多高,他就绕着树跑,将那杉叶弹向明晓。

    小孩还是逃脱了,他很了解地形。

    明晓抱着一棵云杉树气喘吁吁,大口大口地咽着口水,觉得胸腔燃起了一团火。

    “老了跑不动了”

    小孩已经没影了,明晓还冲着离去的方向喊道“兔崽子别让我再看到你头给你拧下来”

    明晓往坡上一坐,顺着道就能滑下去。

    索性不动了,累。

    明晓回去的时候,乔丽藩还在忙。

    她在洗手间对着镜子扒看头上的伤口,只觉得奔跑的时候崩开了。

    乔丽藩进来喊她“把你的身份证给我拿一下,要做个登记。”

    “好。”

    明晓回房间去找身份证,找着找着她就迷糊了。

    身份证丢了。

    明晓有些急,开始翻箱倒柜挖掘,后来一想,是不是丢机场了。

    “慢慢找,先把身份证号报给我吧。”

    明晓报了身份证号,随后继续翻腾。

    人背的时候,喝凉水都撒牙缝。

    明晓的眼角冒了点红血丝,还有些刺痛。眼皮外头有些肿,剥了鸡蛋滚过之后还是没有好转。她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频频叹息。

    “算了,这工作没法干,还不如回泰州种水稻。”

    “你身份证找到没”

    “回头再找吧,最坏也就是丢了,不急。”

    乔丽藩从一堆纸壳子中冒出头来,看看她的眼睛,问要不要吃点消炎药。

    “不用,等我抓住那个小孩,就让他家长赔,给他长点记性。”

    “你不一定能抓住。”

    乔丽藩是受过这苦的,她在做野生动物保护宣讲的时候,就遇到过很多不当回事的人。尤其在疏导孩子方面,要比大人吃力点。村里长大的熊娃,哪个不是上山下河的摸爬过。

    当地村民打猎动物,也是长久以来存在的问题。

    明晓半年没回来,就觉得肩上的担子加重了。

    其实按理来说,她在保护站并没有编制,属于志愿者。保护站只有乔丽藩和沈城所属体制内,她作为志愿者却要操很多心。

    明晓看着乔丽藩还在认真工作,她决定了。

    一定要抓住那个倒霉孩子。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