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本不过妾室，只因生了一个‘出色’的女儿卫沅，如今在府里，风头已经压下了元配夫人冯氏，下人们也得尊称她一声‘二夫人’，却是无不再敢唤她姨娘。

    妻不如妾，嫡不如庶，便是恪诚公府的现状。

    云氏没有想到裴行奕也在屋里，先是吓了一跳，遂连忙上前行礼问安。

    裴行奕抬眸望了望她，又瞅了卫沅一眼，暗暗摇头。

    这对母女，五官倒是有几分相似，只是性情怕是南辕北辙。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这位二夫人虽生得一副好容貌，却是一副精明相，心思过于活络，恐怕并不是一个安份的。

    云氏虽也曾远远见过他一面，只是当时离得太远，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似今日这般近距离相见倒是头一回，看着裴行奕的身影离开后，她才难掩惋惜地道：“分明是位难得的俊俏儿郎，真真是可惜了……”

    “娘。”卫沅听着她这话有些不舒服，不自在地蹙起了眉。

    云氏醒悟过来，知道自己失言了：“怪我怪我，一时失了分寸。”

    顿了顿，又凑到她的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许是不知，你那位好嫡母打算将她那位排行第六的侄女送去侍候这位主呢！呸，亏她以前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如今为了压咱们一头，连脸面都豁出去了。”

    卫沅愣住了。虽然事隔多年，对嫡母冯氏娘家那位六姑娘她还是有些印象的，那是位容貌相当出色的姑娘，却是没有想到冯家居然走了这么一步棋。

    云氏得意洋洋地又说了不少恪诚公府里的事，无一例外都是关于自己一房压下了正房，使得府中下人们都知道‘宁得罪大夫人，也不能让二夫人心里不痛快’这个道理。

    卫沅沉默良久，终于没忍住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娘，不管怎样，母亲终究是府中主母，父亲的正房夫人。嫡庶不分并非什么好事，传扬出去也不会是什么好名声。”

    云氏脸色一僵，有心想要反驳几句，却见女儿不知什么时候沉下了脸，记忆中那软绵可欺没有半点脾气的女儿，此刻敛下了笑容，只静静地坐在不出声，也添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气度。

    “至于冯家表妹……”卫沅叹了口气，“母亲与冯家舅舅怕是走了一步臭棋，到时候冯家表妹被赶出来，丢人的可不只是冯家与母亲，还有恪诚公府。”

    冯家一个不入流的家族，京城里只怕也没几个人知道，真有个什么，旁人只会扯到恪诚公府，扯到她的身上来。

    云氏双唇动了动，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她就是想要看冯氏，想要看冯家丢脸，看到正房被自己踩在脚下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谁让她生了一个好女儿呢！冯氏有再多儿子又怎样，哪及得上她一个女儿。

    卫沅一见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她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暗地叹了口气。

    裴行奕并没有想到自己府里很快便又会迎来一位美人儿，他正望着掌心上的印记出神，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本以来殷勤地送了好些日的厚礼，今日又亲自进宫表示了关切问候之意，怎么说也会有些效果，这印记的颜色又会深上些许才是，哪想到竟还是与当日救起卫沅时一般无二。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他还不够尽力？也是了，那小白兔已经贵为太后，什么贵重的珠宝没有见过？每日进宫来向她问安的人也是数不胜数，又如何能显得出自己来？

    想明白了个中道理，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看来这一招是没有效的了，得另外再想法子才是。

    接连数日没有再收到大总管送来的首饰头面，那位主也再没有什么出人意料之举，卫沅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日，她纳闷地看着宫人们将一盘盘绽放得千娇百妍的兰花送进来，红的、黄的、紫的，还有不少她未曾见过的颜色、只在书本上听闻过的品种，顿时又惊又喜。

    负责送花的小太监察言观色，见她喜欢，忙上前笑道：“这些都是内侍监着人送来的，请太后娘娘赏阅。”

    卫沅欢喜地道：“吴公公真是有心了。”

    吴公公指的便是曾经侍候过先帝的小吴子，如今在内侍监里当差，正是负责各宫用度。

    “这是大总管特意挑选。”那小太监忙道。

    卫沅脸上笑容微凝，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些都是新培育出来的品种，这几盆更是独一无二，只怕莫说宫里，天底下也再找不出第二株来。”那小太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笑着又道。

    卫沅微微笑了笑，打了赏，看着满园迎风起舞的兰花，心中却是愈发狐疑。

    那个人到底在打着什么主意？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近来他连番举动似是想要讨好自己，可是，这又怎么可能？凭他的权势地位，想要做什么不行，要说讨好也只能是自己讨好他的份。

    她百思不得其解，却又不敢问人，唯有压下满腹疑惑，决定静观其变。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数日，每一日内侍监都会送些新奇的玩意来，卫沅不动声色地一一收下，只是心中的欢喜早已被疑惑与不安所取代。

    “这是西夷国进贡的小型犬，颇有灵性，性情最是温和，养着解闷是再适合不过了，娘娘瞧着如何？”小太监拎着笼子，躬身笑着道。

    卫沅有些惊讶地望着笼子里那只毛色金黄的小奶犬，小家伙眼睛湿漉漉的，正伏在笼子里，发出一阵软糯糯的叫声，让人瞧着便不自禁软了心肠。

    “当真不会咬人么？”汀梅也是欢喜得很，有心想要上前抱抱，又怕被咬，有些不放心地问。

    “姑娘放心，绝不会咬人。”那小太监放下笼子，伸手进去把小家伙捧了出来。

    汀梅接了过去，初时还有些紧张，但见小家伙无比乖巧，更是喜欢到不行，搂在怀里轻轻捊了捊它的毛发，这才呈到卫沅跟前：“娘娘您瞧，果真是个乖巧听话不咬人的。”

    卫沅爱不释手地抱了过去，轻柔地抚摸着小家伙那柔软的毛发，越看越是欢喜。

    

    “她果真喜欢？”裴行奕扔到手中折子，颇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喜欢，甚是喜欢，太后娘娘还亲自给那小狗做了一个舒适的窝。”小太监忙回道。

    裴行奕眉梢轻扬。

    他就知道，但凡女子都会喜欢此类又乖又小巧的动物，虽然他本人是认为此类小型犬养着半分用处也没有，不会看家不会捉贼，不过既然她喜欢，那便养着便好了，反正又不是养不起。

    看来送礼确是要投其所好，并非越是贵重越好。他暗地思忖。

    过得两日，内侍监又送了一只全身雪白的奶猫过来，卫沅有些惊讶，但还是欢欢喜喜地收下了。

    再过得两日，内侍监又送了一只小白兔前来，卫沅呆了呆，到底没有说什么，又让人收下了。

    就这么短短几日，荣寿宫便多了一只金色毛发的小奶狗、一只通体雪白的猫以及一只同样长着雪白绒毛的小兔子。

    卫沅原本的欢喜渐渐又被不安所取代，尤其是听闻这些猫狗兔子都是裴行奕亲自挑选并让人送来的之后，那股不安便愈发的浓了。

    终于，这日，她见到了那个引得她坐立不安的人。

    她微张着嘴，有些不敢相信地望望花架下不知何时弄出来的秋千。

    更让她意外的是站在秋千架旁的裴行奕，见他素来都是板着的脸，此刻却是眉目柔和，唇边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衣袂飘飘，与平日那位心狠手辣的大总管大相径庭，瞧着倒像是哪家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

    裴行奕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心中正是不安，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动作坐了上去，勉强道：“总管今日怎的这般得空？”

    对方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她愈发不安，正要起身，忽地感觉秋千微微摆动，吓得她一把抓着两侧的绳子，紧接着，背脊被人用力一推，秋千骤然摆动，摇得花架上花瓣迎风飘舞，远远望去，煞是好看。

    “啊！！！”女子的一声凄厉惨叫，划破半空，惊得树上的鸟儿‘扑剌剌’地扇动翅膀，四下飞窜。

    “啊！！”那尖叫声一声响似一声，也惊呆了双手作推动状的裴行奕。

    这、这怎么与他想像的不一样？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女子带着哭腔的叫声响在耳边，他终于回过神来，慌不迭地伸出手去，稳住了摆动的秋千。

    双脚沾到实地那一瞬间，卫沅再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起身，却不料双腿发软，一下子便摔倒在地。

    裴行奕连忙伸手去扶，胸膛却接连受了好几下粉拳。

    “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太可恶了，真是太可恶了，你要吓死我了，呜呜，我都快要吓死了，你怎么这么可恶……”她又是打又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