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番外三:毛嘉敏的狗血日记(三)

作品:《总有刁鬼想害我

    我妈从医院里出来那天,干干地在客厅坐了一晚上,清晨的时候给我煮了鸡蛋蒸了馒头,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叹气:“你一个没爹没妈带孩子,又生了个没爹的孩子,我这心口真是难受。”

    我哄着我妈:“我怎么没爹没妈了,我不是还有你吗”

    那时候非婚生子女不好上户口,我妈操心孩子以后不能读书,每天小心翼翼地问我日后打算怎么办,这孩子生下来是生下来了,姓啥户口怎么办

    这是个难题,我说让我想一会儿。

    我妈终究还是不放心我,带着一肚子的怨气,给西北佟家打了电话,佟家那头一个激动,说佟靖冬前几天就去星城了,原来是为了敏敏的事儿,这亲家怕是要当定了。

    然而,我的兄弟佟靖冬知道自己成为我孩子的爸爸的时候,很意外。

    但我知道他来星城是为了找扈家三姑娘的时候,我也很意外。

    “你后悔了”我有了身孕,吃得多,一边说,嘴巴不停,“你喜欢上人家了”

    “也谈不上喜欢吧,就是……。”佟靖冬扯回正题,“我可没碰过你。”

    我点头,说:“我知道。”

    “孩子他爹是谁”

    “我不知道。”

    佟靖冬倒吸一口凉气:“你这该知道的不知道,不用你知道的全知道。”

    “不过,扈家三姑娘回星城哭了一个月,好像,不伤心了。”

    佟靖冬骂了句脏话,我继续说:“她有新目标了,韩家的二少爷。”

    我嗦着粉,快活到不行,补上一句:“对了,韩家二少爷,是我二哥。”

    我还没显怀,不过佟靖冬也够哥们,不放心我一个人,非要送我回家,我寻摸着两人都是天涯沦落人,他喜欢的那个,心太多,见一个爱一个,我喜欢的那个,是个没有心的人。

    反正关于我俩的话题铺天盖地,秉承着破罐子破摔的精神,我也没拒绝。

    岳晓霞这半半辈子放出过不少假消息,不过葛家移民这件事儿,她说对了,我出院之后,就没见葛家的门大开过,没过几天,葛家里就来了一拨打扫卫生的阿姨,这都是单位房,人走了,房子是要继续分配的。

    有时候我会在阳台上发呆,我从阳台一蹬腿就可以够到葛云天的卧室窗台,可是窗户已经上了锁,焊死了,我再也推不开了。

    佟靖冬送了我回家,我指着我家阳台让佟靖冬看,和他讲我之前是怎么爬到葛云天的卧室的,佟靖冬摇头:“爱情使人疯狂。”

    佟靖冬说,他之前的确觉得我挺特别的,小小的身子,能跑一百米也能跑八百,要不是我跑八百的时候分了神,肯定是冠军。

    他又问我:“你当时在想什么”继而又自言自语,“算了,那么久的事儿了,谁能记得。”

    我和他说:“我在想葛云天,我真的好想他。”

    佟靖冬突然扯我的袖子,指着对面的玻璃窗,说:“那是你家老葛吗”

    我隔着两层玻璃,看到葛云天抱着一沓厚厚的书站在卧室里,佟靖冬像是个大喇叭,挂拉呱啦说个不停。

    “不是说他出国了吗我看他积分都没更新了。”

    “这小子为了你回来了”

    葛云天站在对面,我和佟靖冬站在这边,两层玻璃之间像是隔了一条河,河水波涛汹涌,我的心湿了一片,无数个瞬间,我想着我要开门,立刻去敲葛家的房门,进门把他家门一锁,钥匙扔湘江。

    我没动,葛云天也没动。

    佟靖冬动了,他宽阔的背脊挡住我的视线,声音从前头闷闷地传来:“行了,别看了。”

    我坐在客厅,听到对面门开了,继而锁门,关上一道木门,第二道铁门,脚步声顺着楼梯越来越轻,我忍不住想要去扒阳台,阳台对着楼道口,刚下去的人都可以看到,佟靖冬拦在我面前:“有点骨气吧,人家就是来收拾一下家里的旧物的,又不是来看你的。”

    我捂着小腹,我很少哭,就连我姐们岳晓霞上次在医院,也是第一次见我哭。

    第二天,我去了医院,晚上我和我妈聊了一夜,我说我才二十四岁,还年轻,能被一个孩子拖累了

    我妈惊讶得合不拢嘴:“敏敏,昨天你才说你怀的不是孩子,是你的心,你的肝,你未来的小宝贝。”

    人嘛,总是会变的。

    流产归妇产科,隔壁就是产房,我坐在冰凉凉的木椅子上捏着病历本,看着一个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被推进隔壁产房。

    男人在产房门口跺着脚等着,眼眶通红,又担心又着急。

    这样的场景我也幻想过,那天早晨,当我躺在葛云天胳膊里看到太阳慢慢升起的时候,我已经把未来的结婚生子孩子上学,甚至孩子青春期叛逆,怎么打孩子都在脑海里演练了一遍。

    还没轮到我的时候,他就来了。

    他穿着一件夹克,风尘仆仆,额上冒汗,眼神杀气满满,他看了我一眼,拽着我的手就往外面拖,他一直都是个很温柔的人,这次的力道却大得很,像是要掐断我的手腕。

    我也是不客气的,一柄铜钱索就甩在了他的脸上,铜钱留下深深的印记,像是烧热的铁掌灼伤。

    葛云天甩开我,语气好严厉:“都当妈妈了还打打杀杀的。”

    我抖着手里的病历本:“我马上就不是了。”

    “你把人命当儿戏是不是。”

    我盯着葛云天,我不知道他来这里是做什么,但是他很凶,我这个人吧,遇强则强,对骂我是不怕的。

    “你都能把感情当儿戏,我为什么不能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早晚会和我一样,被你们葛家这样的大家族看不起的。”

    我咬着唇,手一直在抖,葛云天平静得可怕。

    他拉过我,声音很低:“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我心里气得很,我扭头:“我可没闹。”

    葛云天知道我倔,但是他也倔啊。

    我听到他身后慢慢说:“我家全都移民了,就我没走,我家老爷子都和我断绝父子关系了,我妈问我,留在星城到底想干什么我说我想娶你,但是你们都不同意,你们觉得敏敏家境不好,所以你们走吧,别管我了。”

    “敏敏,我们结婚吧。”

    这是等我好久的一句话,我盼星星盼月亮地等,但是我没想到,葛云天他这么能忍,非得到我要来医院打掉孩子的时候,他才能开口说一句真话。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觉得他挺渣的,却又说不出他渣在哪里。

    他对我挺好的,他为了我和家里都闹翻了,但是他从来不说,他不喜欢表达,就因为这一点,我和他之间隔了无数的误会。

    我面上虽然犟,可心里已经软成一片了。

    好死不死,佟靖冬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我,他从岳晓霞那儿知道我要来流掉孩子,匆匆赶了过来。

    这应该算是佟靖冬和葛云天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佟靖冬个子很高,比葛云天还要高半个头,他肩宽体壮,他瞧着我脸上挂着泪,又瞧着葛云天一脸的决然,以为我被葛云天欺负了,他拉过我,把我藏在身后,对着葛云天:“咋滴啦兄弟,不去国外潇洒,来医院堵小姑娘呢。”

    “她是我……。”葛云天话说了一半,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

    葛云天.朝我招手:“敏敏,你过来。”

    佟靖冬将我护得紧,作为兄弟,估摸着他是想为我维护尊严。

    “兄弟,放人一条生路,来世可当普陀,你听过没”

    “没有。”

    “你当然没有,这是我刚才瞎编的。”

    葛云天看着我,又看着佟靖冬:“你会娶她吗我听说,你们佟家乱着呢,你现在忙着夺剑当持剑人,哪里还有心思照顾敏敏。”

    佟靖冬也不知道哪根筋抽了,他昂着头:“老子当然娶,你没听说吗敏敏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的孩子。”

    我瞪着佟靖冬:“兄弟,谢谢啊。”

    佟靖冬也是个呆子,他没看出我一脸的怒气,朝我举了个大拇指:“你就看着我帮你怎么出气吧,老子气死他。”

    但我没想到,葛云天说:“是你的孩子我也愿意娶她。”

    那一天,应该是我人生的巅峰,我一个孕妇,被两个长得又高又帅的男人明争暗抢,这辈子,我都没这么光荣过。

    佟靖冬于我来说,早就不是萍水相逢,当时我俩自认为是被心爱人抛弃的两个可怜人,凑在一块,互相温暖,界限却划得很清,再后来,佟靖冬的确是要忙着佟家的事儿,早早地离开了星城。

    至于我,某天早晨迷迷糊糊地被我妈和葛云天一起扯起来,稀里糊涂地就去了民政局。

    我看着结婚证上笑成傻子的两个人,抬头看着葛云天:“其实,孩子的事儿,你可以问问的。”

    我正想着怎么措辞,我想告诉他真相,顺便夸夸他,老公你真棒,一击即中。

    葛云天抿着唇:“我不问,我这辈子也都不会问。”

    我:“其实这个孩子……。”

    葛云天:“你别说了。”

    “老公,孩子是你亲……。”

    “我说了你别说了。”

    算了算了,老葛的脾气我再熟悉不过,他一拧巴起来,卫星都拉不回来,来日方长,我再找机会说就是了。

    女儿出生的那天,我看着葛云天抱着孩子,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一直说孩子像他,鼻子眼睛都像他,我扭头看着床边的我妈,轻声问:“老葛知道了”

    我妈点头:“你看这样子,能不是知道了嘛。”

    我也跟着点头,我们一家人,能安安心心地在一起,这便是最好的。

    后来我才晓得,我妈说的知道了说的是葛云天知道我要被调走的事儿,一直到我死之前,葛云天都一直以为,女儿不是他亲生的,哎,头痛。

    说起我死亡这件事儿,我死过两次。

    女儿六岁那年,本应该参加麓山小区计划的我,发现我被人掉包了。

    一个和我长得极其相似的女人顶了我的名字去了麓山小区。

    当时正好碰到管理局大洗牌,老捉鬼师犹如老赵这种,都退居了二线,老赵说,再过几年,如果还没有起色,他就要去收鬼处了。

    局里空降了一波我不认识的领导,我做事变得束手束脚的。

    老葛说,知道我的脾气和那些领导的官腔就是不对付,反正家里有他可以赚钱,让我活得自在些,我就干脆申请,去了编制,多陪陪女儿。

    后来老局长找了我,我这人心软,还是偶尔回局子里,成了自由捉鬼师。

    麓山小区,是我做自由捉鬼师的第一单,很多人都不认识。

    所以当两个男孩子出现在我面前,说有临时会议的时候,我也没多想,那几天我天天开会,忙得天昏地暗的。

    我被锁进会议室后,我才知道这是阴谋,会议室是拦不住我的,等我赶到麓山小区的时候,我发现队伍里混进了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她的手里,也有一柄铜钱索。

    知道有人顶了我,我没有立刻伸张,当时鬼世闹得挺大,曹解两家重出江湖,人在暗,我在明,处于劣势。

    我原本的计划,是潜伏个几个月,把事情弄明白,我总是担心有人盯上了我,当天晚上连家都不敢回。

    就在我想着怎么和老葛偷偷联系的时候,葛云天突然联合韩家那位大爷发布了一条讣告,说我已经死了。

    我成了没有身份的影子人。

    好几个晚上,我半夜站在家楼下,我看到女儿房里的灯亮到很晚,我有些捉摸不透老葛了,他和韩家联手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头惴惴不安的。

    那一天,我突然遇到了佟靖冬。

    他消失已经很久了,我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在医院的那一面,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之后,听说他回了佟家,很争气,夺下了持剑权,但是再后来,听说他去了鬼世,入了荒芜,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一个人到底有多么后悔的事儿,才会不惜代价付出生命尝试去改变,也不知道他突然回星城,又是为了什么。

    佟靖冬说,他对不起我,他做了一件错事。

    我说:“你做的错事多了去了,岂止一件。”

    佟靖冬说,他之前回去夺剑,误伤了他父亲,一直病重,昏迷不醒,他后悔莫及,入了荒芜想要回到当初夺剑的时候,他说他宁愿不要那柄破剑。

    佟靖冬:“我自小没妈,我爸对我是掏心窝子的好,我不想当没爸爸的人。”

    怎么说呢,我也不好劝他,我也自小没爸,但是我觉得挺好的。

    “然后呢,你说重点。”

    佟靖冬抬眼看着我,我看到了他苍白的面容,像是失了全身血的那种惨白,有些吓人。

    “可能是我动静太大了,鬼君发现了我,不过他没有杀我,他说,我是当年辅佐他创立鬼世的大司马转世,如我愿意,依旧可以当他的大司马。”

    我点头:“你们鬼君,走的是娇宠路线。”

    “他问我为什么会来荒芜,我撒了个谎。”佟靖冬看着我的那一瞬间,我就可以猜到,我被他卖了。

    “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父亲已经去世,毕竟我父亲当时也是蛮力抵抗鬼世的一员大将,我说,是为了女人,他问我是谁,我不想说出三娘的名字。”佟靖冬指指我,手指头上的指甲盖一抖一抖的,“我说了你的名字。”

    我当时就跳起来了,指着他就骂:“我把你当兄弟,你把我当挡箭牌,我女儿都能打酱油了,你还拉着我炒绯闻。”

    佟靖冬正色:“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可以说的你的名字,”他摊手,手指对着天,“你之前拿了我挡一次,我拿你挡一次,我私以为,这很公平。”

    我气消了一半,算了,就当是来还债的。

    我问:“那你这次来找我做什么”我很警惕,如果他真的是鬼君的人,那和我就是敌人。

    佟靖冬面露难色:“我入了鬼世,成了大司马,每日负责剪剪花,修修草,当时我当时在荒芜受了重伤,需每隔几年就去青铜鼎续命,但我发现,每次我炼化完,我的记忆力就会衰退,我问过鬼君,他说,是在帮我洗情伤。”

    “兄弟,很快,我就会连你都记不得了。”

    我看着佟靖冬,一时间心头难受,放在以前,我会一索杀了他。

    “我怕,来日我们相见,你也会不记得我了。”佟靖冬指着我手里头的铜钱索,“你可否,用铜钱索做下印记,我上次瞧见你用铜钱索打葛云天的脸,就挺好,也挺羡慕的。”

    我皱眉:“你有病吧。”

    “最好能打一个遇到下雨天就会痛的,让我时刻想着我老爹,提醒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一天,佟靖冬是捂着脸走的,不过他提醒了我一件事,如果进入荒芜可以回到过去,那我也可以通过荒芜,回到麓山小区计划的时候,那人可以取代我,我自然也可以重新取代了她。

    我那几天都在家楼下游荡,可是我一直没有碰到老葛。

    很快,管理局又传来了他和闫语西半夜私会的消息。

    我心里头难受,他是不是真的当我死了。

    更难受的是,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是盼着我死的。

    我开始了隐姓埋名的生活,按照佟靖冬所说,我一直在研究荒芜的事儿。

    我会隔着幼儿园的栏杆看我女儿,医生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不会说话了,我看着她的时候就在想,等妈妈,等妈妈回到1999年,改变当时的事儿,妈妈就不用过活死人的日子了。

    我开始频频进入荒芜。

    从1999年一直到2005年。

    期间,葛云天和我妈也都发现我还活着的事儿,我妈是哭成了个泪人。

    至于葛云天,我说不出来,他是开心的,他脸上带着笑,也带着泪,他急不可耐地抱着我,喊我敏敏。

    可我问他和闫语西的事,他又不说话了。

    我生气了,那是我们认识十几年来,我发过的最大的一次脾气。

    我说你从来不解释,总是让我去猜,我猜不到了。

    我吵了一晚上,都吵累了,女儿小池交给了我妈带,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我看着他的背影。

    夫妻六年,我怎么又觉得我看不懂他了呢。

    我躺在床上,眼角哗啦啦地淌着泪,我说:“葛云天,我真累,这半年,我没名字,也没身份,我想去看女儿,却又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我想回家,又担心你是不是已经和闫语西在一起了,我也就敢去我妈那儿。”

    葛云天低沉着头,只告诉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韩森做的事儿生气,可敏敏,我是你丈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真相,也是为了你,韩家人和解家人有勾当,我一直怀疑和你当时坠楼有关,我和韩森暂时的妥协,只是为了……。”

    “打入敌人内部是嘛”我觉得挺可笑的,葛云天一直都很冷静,也很优秀,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呢。

    不过他提醒了我一件事,能顶替我不被别人察觉的,除开解家的画皮的功夫,我想不出别人。

    且那顶替我的女人我偷偷跟过,我发现她的一个秘密。

    她身上有化龙骨,和我的不同,毛家是将化龙骨封印在了铜钱索里,那个女人,是将化龙骨植入了脊椎骨。

    我在书上看过这种方法,前二十年,被植入龙骨的人道行陡增,可是后二十年,化龙归反吸人的精力,如果真是解家人,这便是麻烦了。

    他们竟然敢用这样狠厉的手段提升修为,七大家族怕是要遭殃了。

    我当时就离开了家。

    佟靖冬说过,荒芜可以回到过去。

    接下来的六年时间里,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研究怎么回到1999年被顶替的那个瞬间。

    我妈说,执念越大,在时间的银河里却是看不清楚方向,就很容易走错。

    我拍着胸脯:“我没有执念,我轻松得很。”

    事实证明,我妈说得对。

    不过我虽然没有回到那个时间点,可频频回去,我尝试去接触我的女儿,她永远六岁,可我在一年一年的变老,幸好她看不太出来。

    我抱着我的小池,她软绵绵的小手在我眼角的细纹上摸啊摸,像是棉花蹭来蹭去。

    那时候她还不能说话,六岁那年的刺激让她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哑巴,她打着手语问我:“妈妈怎么变老了。”

    我说:“因为妈妈累了。”

    小池就一遍一遍地用小手给我按摩,胡闹的手法,认真的小脸。

    我问:“爸爸最近也很忙吗”

    小池点头,又打手语告诉我,外婆要带她回巴陵。

    巴陵是韩家的老家。

    小池是小学四年级回到巴陵的,我那段时间,基本也是在巴陵度过的,但是我不能露面,每次有什么事儿,都是托了我妈去做。

    葛云天也常来,每次都是提出要把小池带回星城,我妈关着门,隔着纱窗呛他:“你和韩家一块做事儿,韩家背后又是谁,我都清楚得很,你害了敏敏,还想害了小池”

    我不知道是葛云天真的引火上身,还是我们回巴陵的时候早就被人盯上了。

    2005年的一个夏天,我刚下火车站,准备去老家的院子偷偷看小池,才到院子门口,手机就来了短信。

    我妈发的。

    “别回家,危险。”

    我隔着二十米开外看着家里的窗户,里头有人影,陌生男人的影子来回走动,我握了铜钱索转到后院,后院没人,我趴在窗户边上,亲眼看到我妈把小池塞进了衣柜里,把一个盒子交给了她,那盒子里是我妈毕生的心血。

    从交递盒子的那一瞬间,我便知道,我妈是不打算活了。

    我看着我妈关了卧室门出去,一脸的决然,我咬牙,抽出手里头的铜钱索。

    我想到那个顶替我的身负化龙骨的解家女人,狠下心,用了毕生的力气取出铜钱索上的化龙骨魂,穿过窗户,隔着衣柜,打进了我女儿的脊椎骨。

    我若不能活,也不能让毛家的东西流落到外人手里。

    我拽着索,从前院绕进了客厅,踹门而入,我妈已经浑身是血,她皱眉看着我,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说了要你别回来。”

    我和我妈一路引开解家人,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领头,我认得他,鬼世的谱图上有他,这人叫解流昌,不死不灭的怪物。

    我握着索,不肯撒手,我妈抱了一个空箱子,装作是宝贝。

    洞庭湖畔,晚间涨潮,湖水拍打着岸边。

    沉入湖底的时候,湖水浑浊,我在湖水里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和我一同落水的老妈在哪里。

    古有尾生抱柱,为了等心爱的姑娘,连命都不要,我自以为我投湖的那一刻也算是干净利落,为了我心爱的小池和未完成的家族事业牺牲,我用伟大感动了自己,却没人会记得我的名字,毕竟,我是六年前就已经死过的人了。

    我这一生吧,过的稀里糊涂的。

    于我妈来讲,我总是给她添麻烦,她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跟着我收拾烂摊子,一天清福都没享过。

    于小池来讲,我不是个好妈妈,我一直想着,只要我回到1999年,就可以改变当时发生的事,也可以改变小池的失语症,让她的童年不再自卑。

    于葛云天来讲,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为了赌气,把那个秘密隐瞒了这么多年。

    我松开手里的铜钱索,法器入水,金光闪耀,比我显眼,铜钱索是毛家的家传,它应该会有更久远的故事。

    ――全文完――